情丝断————玉 隐
玉 隐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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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儿病了?你怎么不早说?快让我看看。”应天笑道。

徐氏看见是应天笑,却忽然惊恐地把捷儿抱得更紧,颤声道:“没没什么,捷儿只是受了凉,刚喂了些药,睡着了。”

应天笑发现徐氏神色有异,不由分说一把将捷儿从徐氏怀中抱过来。他发现捷儿原本粉扑扑的小脸上笼着一团黑气,呼吸微弱昏迷不醒,厉声道:“捷儿到底生得是什么病?”


徐氏见再也瞒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爹,我们对不起您。”

“到底是怎么回事?捷儿是不是中了毒?”

“是这样的,”徐氏哽咽道,“咱们撤出府里前不到一个时辰,捷儿突然晕倒,不哭不闹也不出声,明然开始忙着撤退的事,并不太在意,拿了解毒和一些常备的药让我给捷儿吃了。后来大家都安顿好,明然才发现捷儿脸上的黑气越来越重,知道是中了奇毒,却又怕扰乱爹的心神,让我先瞒着。明然说他自己想办法。”


应天笑仔细看了看捷儿的症状,发现黑气中还透出莹莹的绿光:“糟了,这是碧艳萤花。”碧艳萤花是产自西域的一种奇毒,中者先在体内潜伏两三日毫无异状,毒发时人昏迷不醒面露黑气暗藏萤绿,此萤绿可以吸引一种秃鹰,如果秃鹰经过训练不论白天黑夜雨雪风霜都能千里追踪到中毒者。碧艳萤花极其罕有,除了西域产地就只在柳家堡禁地里曾经栽种过一两株。一定是柳家堡的人下的毒手。“三两日前捷儿可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他一人吃过你们都没吃?”


徐氏想了想道:“半个月前娘家送来一盒糖果,说是绣坊与一个西域商人做成了一笔买卖,人家送的特产。娘家人舍不得吃就送来给捷儿尝尝新鲜。明然这阵子一直叮嘱我凡事小心不能乱吃东西,所以外来的零嘴捷儿都不曾吃过。便是前两天看捷儿嘴馋的厉害,才拿了那盒里的糖果给捷儿吃,吃了一两颗也没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看来一定是那糖有古怪。”


应天笑基本上明白了,天衣绣坊应该已被柳家的人监控在内,所以之前他们撤退之时在绣坊门口会遇到埋伏。那么此时他们隐蔽的落梅岭密窟肯定已经暴露。想到这里,应天笑惊出一身冷汗,把捷儿丢给徐氏,飞奔向密窟上面的出口。


雨已经完全停了,天光大亮,碧空如洗,入眼却是惨白一片。

应天笑抬头看见一只秃鹰在山顶不住地盘旋,似乎在狂妄的冷笑。然后他听到不远处激烈地打斗声,他寻声飞掠而去。林子里遍地伏尸,明然和思然背靠背与剩下的人苦战。


“爹,这里有人埋伏。”思然大声叫道,一分心肩头中了对手一刀。应天笑挺剑疾刺,那袭击思然之人顿时断做两截。

“密窟位置已经暴露。明然、思然你们先走带着家人赶快离开这里。”应天笑低声道,“明然,他们在捷儿身上下了跟踪的毒药,你自己定夺吧。”

明然的眼神暗淡下来:“父亲,您放心,我不会让捷儿连累大家的。”

三人正说话间,忽然听见身后密窟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连续不断的倒塌之声。四面八方又杀出大批人马把应氏父子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赫然便是柳镜。

“岳父大人,你们为什么要弃家而逃呢?”柳镜的声音阴寒无比,“是不是心虚啊?快点告诉我秀颜和剑神遗书藏在哪里?”

“秀颜根本没有回过家,你们怎能逼人太甚?”明然怒喝。

柳镜不紧不慢地道:“大哥,你儿子中的毒,解药就在我手里,你乖乖地说实话,你儿子还有救。”

“我们说的本来就是实情。”明然气得手足发颤,脸色惨白。

这时跑过一个黑衣人在柳镜耳边低声汇报了一些事情,柳镜听完抬头冷笑道:“岳父,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刚才我们本想用炸药封死密窟出入的洞口,没想到炸药的威力太强了,密窟竟然崩塌,那里面的人恐怕悉数被乱石活埋了。这倒省了我们的力气,还好有你们这几个活口。”


应天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身形,却听见思然在耳边哭喊娘亲,挣扎着竟要冲回密窟,还好被明然拦着要不然就会死在柳家堡人的乱刀之下。

“毕竟咱们曾经是亲家,我爹也不想事情做得太绝。”柳镜看出应天笑失了斗志,于是侃侃而谈道,“如今,你只要肯带我们找出秀颜,我就让手下帮你挖开那堆乱石,现在营救或许密窟里还能有人活下来。”


应天笑闭目沉思,并不答复。

“不用拖延时间,逸然和安然已经落在我们的人手里。你答应我的条件,他们待会儿就少吃一点苦。”柳镜话语阴森,威逼利诱,“你不信我的话也可以,要么在这里等着,要么往外冲。你能冲得出去,明然思然就未必了。在这里等到太阳落山,逸然安然等不来,密窟里的人可就全死光了。”


应天笑别无选择,弃剑。“好,我带你们去找秀颜。”

柳镜一挥手冲上几个人,把明然和思然拉到一旁用绳索绑好。“对不住了,怕你耍花样,明然思然就先交给我们照看。”

应天笑面无表情,不再言语,只是带着柳镜一行迅速折返应府。

应府周围早已被柳家堡的人严密控制,柳镜过去打了招呼,应天笑等人才入得府内。

穿过前院,进入应天笑居所的书斋。

“秀颜就在书斋内的密室中。”应天笑站在书斋门外道,接着交待了开启机关暗道的方法。

柳镜半信半疑,派了两个随从进去开启密室。那两个人进去了半刻钟又空手而回。

“禀告少堡主,里面确实有个密室,可惜室中空无一人。”

“应天笑,你敢耍我?”柳镜闻言怒喝。

“不可能,秀颜一直住在密室中,之前我每日都来看她的。”应天笑惊道。

柳镜看应天笑的神情不像装假,似乎也是刚刚才知道室中无人,便吩咐道:“你们看看密室有没有别的出口?”

应天笑摇头颓然道:“密室只有书斋这一处出入口。难道秀颜自己逃走了?”

“我们昨夜雨小之时已经到达,以秀颜的武功应该逃不过应府周围那些守卫的。之前她若是溜走,你不可能毫无知觉。”柳镜咬牙道,“所以,一定是你说谎。”他一挥手,有两个人把思然押了过来,用刀抵住脖项摁在地上,“应天笑,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我知道的都说了。”应天笑的话音未落,只听“扑哧”一声,刀已经抹进思然的脖子。人头滚落到应天笑脚边,鲜血飞溅,思然小小的身子歪倒在一旁。应天笑闭目不忍看,浑身颤抖,却仍然坚持道:“我真的不知道。”


明然的头颅立刻被抛了过来。应天笑仰天长啸:“秀颜,如果你看到这种场面,你为何还不出来?你想让你的父兄全都死掉吗?秀颜,你出来啊!”他的声音凄厉绝望,他又挥手怒指柳镜,“就为了一个秀颜,就因为她烧了你柳家的禁地,你就要灭我应家满门泄愤吗?”


柳镜冷笑道:“秀颜算什么东西?当初我放她回来已经尽到夫妻情分了。灭你应家是早就定好的计划,不会因为我娶了秀颜而改变。再说当初点名娶她不过是因为她看过剑神遗书而已,否则谁会要一个被人玩过的残花败柳。”


应天笑悲怒交加,早已无话可说。一招错满盘皆输,柳家堡处心积虑这么久,他应家一开始就落入圈套,注定了惨败的结局。

柳镜身边忽然走出一位蓝衣少年:“少堡主,我看应天笑的确不知秀颜的下落。咱们便按主上的交待走下一步棋吧。”

柳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兰公子,接着的事情就有劳你了。”

兰公子于是上前一步道:“应天笑,主上知你心愿未了,死也不能安心,就特意给你个机会,留你性命参加西山决斗。”

应天笑本来绝望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光芒。

兰公子掏出一个药瓶道:“你服下此毒,三个月后才会发作。在这段时间里你乖乖与我们合作,按我们的要求办事,就让你了结心愿。现在逸然和安然都在我们手上,你仔细考虑清楚。”


二十二

秋日薄凉,淡金的西山就横沉在眼前。以为遥不可及的日子,再也不会去的地方,终究还是会到来。释然低着头,走在苑家仆从的队伍中,神色茫然。还好苑雪华知道释然不想逃走,所以没有用铁链拴住释然,只是让几个家丁寸步不离地盯着。


苑家距西山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所以苑家的人九月十七日早上出发,九月十八日天黑前就能到达山脚下的小镇投宿休息。

九月十五月圆之时,释然的胸前刚被苑雪华划过三刀,虽然从石牢里出来之后沐浴更衣,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但是没有敷药,又赶了两日的路,伤口并没有愈合的迹象,时时会渗出一些血丝。跟着苑家的队伍在客栈里安顿好以后,天已经黑了,释然便去到井边,打算擦洗伤口,顺便清理一下头发衣物什么的,明天以清爽整洁的样子面对家人,免得给应家丢脸。


脱去上衣,打上一桶井水,冰冷的液体从头上淋下来,让释然格外清醒。裹伤的布条已经被血水染红,他咬牙把它们从伤口上揭下来,还好没有发炎。用布条蘸着冷水把伤口附近的血污擦净,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包扎,就又把那些布条洗了洗重新裹回身上。冷水刺激伤口带来的痛楚,释然早已习惯。他此时却微微皱眉,因为他感到胃里传来一阵绞痛。被关在石牢里整整一年,每日只供维持生命的少量饮食,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的胃已经落下病根。受寒、劳累都会引起钻心的绞痛,一次比一次严重,现在又开始发作,释然痛楚难耐,一只手捂住腹部,一只手扶着井边慢慢坐下,打算缓一缓。这两天赶路,苑家的人给他吃的他就吃一些,不招呼他也不去要,饿不死就行了,释然不想计较太多。早知道刚才就厚着脸皮向苑家的人要一些剩饭,或许吃点东西,就不会痛成现在这个样子。


“释然,你在干什么?”苑雪华向着井边走来。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可能是因为气恼释然一个人偷偷从房里溜出来。

释然强忍痛楚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回答:“大少爷,释然只想在这里冲凉。”

皎洁的月光柔和地洒在释然身上,他那赤裸的遍布伤痕的肌肤散发着一种诱人的魅力,苑雪华痴痴地盯着他,看释然的身体,看那苍白绝美的脸,看那双闪动着浓浓忧伤的眼眸,最后他的目光停在淡如水色的唇上。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苑雪华缓缓地说,尽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但是却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两个人对视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苑雪华口唇微启,竟是在用传音入密对释然讲话。

释然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最终归于平静。他点头微笑,笑容里包含着谅解、欣喜、幸福和些许的担忧:“好,释然遵守这个约定。”

“我还想求你一件事情。”苑雪华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火焰,激动得说出声来,“无论结果如何,请你治好我弟弟的病。”

“这个当然。”释然毫不犹豫,“只要他还活着,释然必将按时把血送到。”

苑雪华忽然伸手揽住释然的腰,在他的耳边轻柔地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然后他的唇紧紧地覆上释然淡如水色的唇。那唇比看上去温润许多,他的吻也充满浓情。


很多事情不需要言语也能说明,释然被苑雪华的吻深深感动,情难自已泪流满面。苑雪华把释然搂在怀中,想要索求更多温存。释然却轻轻地推拒。

“是我碰到你的伤口,弄痛你了吗?”苑雪华柔声轻问。

释然的胃在痛,身上的伤也在痛,但是心中的裂痕仿佛正在渐渐消失,他含着泪的笑容灿烂自然:“不痛了,都好了。我推开你,是因为有人来了。”

“哪里有人,我怎么感觉不到?”

“你仔细听。”

苑雪华收敛心神凝神细听,果然听到轻微绵长的呼吸声由远及进向这个方向而来。“不用去理会,现在这种场面让别人知道了,对计划更有利。”说话间他把释然压倒在井边的石台上,伸手去解释然下面的衣服:“咱们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配合一下嘛。”他这句话一语双关,声音格外清楚。


释然好像有些惊慌地开始挣扎,但是胃痛让他分神,使不出全部力气。那样的挣扎,衣衫凌乱,发丝披散,反而更加妩媚诱人。苑雪华几乎已经把持不住,想要假戏真做。


那个人走到苑雪华和释然附近并没有掩住身形,而是带着一身怒气越走越近。

“你们在做什么?”来人大喝。

苑雪华没打算停手。

释然却惊叫:“父亲。”他趁苑雪华一愣神之际,挣脱束缚,从地上踉跄地爬起。

应天笑满面寒霜,冷冷地瞪着苑雪华道:“虽然释然现在还是你苑家的奴仆,但是你怎能欺人太甚?”

苑雪华感觉得出应天笑身上浓浓的杀气,他是在极力控制,并没有让怒火冲破理智的界限。秋风微寒,苑雪华刹时清醒不少,急忙整整衣衫抱拳行礼道:“应前辈不是应该住在南镇的客栈吗?深夜突然到访有何指教?”


听了这句话,应天笑衣袖中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深深吸了口气,神态恢复平和:“应某只是不太放心,想来看看我儿释然。”

释然羞愧难当不敢抬头,脸色愈发苍白,他慌忙抓起外衣穿回身上,但是他知道刚才那种淫荡的场面,还有他那满是伤疤肮脏的身子早已被父亲看得一清二楚。他在父亲眼里本来不值一文,现在更加无地自容。父亲今晚特意来看他,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毕竟是还记得他这个儿子,现在他让父亲看到的是什么?父亲会对他彻底厌恶,完全失望了吧。


释然越想越怕,胃偏偏在这个时候痛得难以忍受,双腿发软再也支持不住,他跪倒在地上,用手捂住腹部,却不敢发出呻吟,另一只手撑在地上,不让身体倒下。

应天笑心痛不已。五年没见,释然已经长那么高了,承自母亲的容貌俊美绝艳却是那样苍白,身子比想象中还要单薄瘦弱,布满无数伤痕,愈合的没愈合的层层叠叠根本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释然究竟是怎样挨过那些苦痛的啊!苑雪华对他做那种禽兽之行已经不只一次了吧,刚才释然被那样欺负,却仍然不曾还手。是为了要留在苑家,不破坏西山决斗之约,释然才流着泪水强忍折磨吧。可惜释然在亲生父亲面前根本不敢流露真实情感,他现在胃痛成那样,却咬着呀连声音也不肯发出。


“释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应天笑禁不住问,声音却尽量装作冷漠镇定。

“孩儿不孝,给应家丢脸了,请父亲不要生气。”释然的声音不大,惶恐而绝望。

应天笑叹了口气,知道现在再怎么解释释然也不会明白,反而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他索性不再理他,转向苑雪华道:“应某想看的人也看过了,不便继续打扰。明日西山再见。”说完飞身而去。


“你爹已经走了,释然快起来吧。”苑雪华赶紧过去扶起释然,发现他身体颤抖,嘴唇早已咬破,“你病了吗?”

“没事的,刚才胃有一点痛而已。”释然从苑雪华怀里挣脱,精神有些恍惚地走到一旁,“对不起,释然想一个人静一静。”

苑雪华知道释然心里想必比身上的伤痛更难受,他现在似乎已经能够理解,却仍是犹犹豫豫地不忍离开。

“你放心,这种痛释然已经习惯了,自己坐一会儿就会好的。”

次日清晨,西山之颠。树木环抱的山峰却陷出一块几十丈见方的空旷之地。

应苑两家的队伍分别从西山南北两条路登到山顶。苑家由苑雪华率领,带了一众宾客门人还邀请了不少北方的侠士名流,再加上家丁仆从,百十来人声势浩荡。他们上到山顶却发现应家的队伍只有不到二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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