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北都1860
北都1860  发于:2011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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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的多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马车微微一荡,停了下来。一青衣人在帘外禀道:“颜老板,月牙姑姑,请下车歇息歇息。”
颜生软软应了一声,率先跳下车来:“元公子的座驾就是不一样,腾云驾雾似的,看这小半会的功夫,怕有百里之遥了吧。”
元若恒笑笑,招呼颜生入席坐下。
月牙好奇地四处瞧了瞧,脚下一张百雀绒的毯子紫光盈盈,里面都是掐的孔雀翎;一张扁身三腿蛟纹桌上放着四色点心:木樨清露、松瓤鹅油卷、法制紫姜饼、螃蟹小饺儿。
“好香的茶。”月牙忍不住赞道,猛地又想起车内那些玩意儿,一时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俯小悄声问道:“老板,莫非又不干净?”
还未等颜生答话,一旁的管事回道:“这点心便不说了,只怕宫里也是做不出来的,单是这茶,一年也产不了一斤!”
颜生闻言只是浅笑着,懒得说话。
月牙嘀咕道:也不知榨了多少民脂民膏,暴殄天物啊!
那管事接着道:“未破身的女子斋戒三月后,在清明的前三天便提前上山,先设坛祭祀月神。清明当夜,以右手拇、食两指采下叶心的头一片叶子,置于胸腹间,以自身元阴之体温熟茶叶,再密闭封存在和阗冷玉瓶内三载,百斤茶叶最后能得一两便算大功告成了。”
元若恒待地管事说完,才做样喝道:“有你说话的份儿?”
管事忙告了声罪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月牙磨了磨牙,直愣愣地上说道:“元公子这般行头哪里是锦衣玉食啊,分明连玉皇大帝都比不上!”
“月牙姑娘说笑了。不过是些零碎吃食,不要听那奴才乱说。”说着端起茶壶先给颜生斟了一杯,又替月牙斟上半杯,才将壶里剩下的半杯茶水尽数倒进自家杯子:“此茶唤作‘女儿茶’,味道还算好,可惜就是禁不得泡,一次拢共两杯的量……”
“姑奶奶向来鲸吞牛饮,这烂叶子水怕是不够!”月牙说着竟将茶水倒掉,转身从自己包袱里取出水囊咕噜噜喝了老大一口,又将颜生那杯茶倒掉,问道:“老板,喝水吗?我给您盛去。”
颜生也不生气,笑道:“元公子,刚才月牙顽皮,竟将一支木如意不慎折断,实在过意不去。”说着从袖中取出崔武木如意递了过去。
元若恒见状不以为意,示意旁边伺候的下人将折断的如意收下:“无妨,无妨,月牙姑娘天真烂漫,莫说一节木头,便是烧了那马车也是无妨的。颜老板说笑了。”
颜生看着元若恒若有所思的脸颊忽然启齿一笑,打趣道:“元公子身边的物件儿,只怕就是只蚂蚁也不是中原能见的着的,若真要我赔,只怕我卖了店铺也赔不起!颜生替那丫头先谢过元公子了。”
“好说好说。”
“那,我们还是赶路吧,省得误了行程。”
“好。”元若恒也不生气,起身惮了惮长袍,先上了另外一架车。
月牙望着元若恒那架马车渐行渐远,怅道:“唉,如此穷奢极欲,也不知他元家积了多少孽报,只怕死了也不得安宁!”
日落时分,一行人在一处驿馆落了脚。想是早有人赶在前头收拾过,原本也不算旧的院落被重新打扫洗刷的一遍,显的分外整齐。
“有劳颜老板了,今夜就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再走。”
颜生此处张望道:“我倒不委屈,委屈的是元公子。”
元若恒不再辩解,接过旁边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吩咐道:“颜老板也饿了,吩咐上菜吧。”
“元公子客气了。”颜生回头瞟了对方一眼,笑的意味深长,活色生香。
元若恒再是见惯美色也被颜生这一笑勾的心跳加快,讪讪一挥袖,冷喝道:“狗奴才,看什么看?还不去准备!”
月牙咯咯娇笑道:“老板你又捉弄人家了。”
“多嘴的东西!”
……
元若恒见颜生和月牙笑闹着越走越远,心头一股无名火气烧的烈焰熊熊。
“公子,可否要去请颜老板入席?”
元若恒正胸闷,将将撞上来一个不怕死的好发泄,于是一巴掌甩过去:“滚!”
一路星夜兼程,第二日日落时分终于赶到了京城。
接到消息的元府门前早就齐齐整整侯了一干仆役。统一身着淡青色袍服,腰间束着五彩攒花结长穗丝绦,外罩一件淡青刻丝半袖短靠,足下登了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
见了元若恒纷纷屈膝弯腰行礼。
元若恒看也不看,只朝颜生招呼了一声,先上了乘软轿。颜生笑笑,随即招呼着月牙也各上了乘软轿,摇摇晃晃跟在元若恒身后进了门。
两旁景致一时大变。只见到处崇阁巍峨,层楼高起, 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圩,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璃头。这边还未看够,前头又出现一座龙蟠螭护,玲珑凿就的玉石牌坊:武威。
“先父早年曾积下些功劳,那牌坊也是宫里赏下来的。”
颜生充耳不闻。
一路上,林木茏葱,奇花闪灼,又见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继续行了半柱香的样子,渐渐向北而行进了内苑,地势也平坦宽豁起来,道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隐在山坳树林之间仿佛人间仙境!
“颜老板……”
下了轿,颜生活动活动筋骨,淡淡道:“就叫我颜生吧,被元府大公子‘老板老板’的叫,还怪不习惯的。”
元若恒笑道:“那如何使得?还辛苦颜老板先去家母房里看看。”
颜生点了点头,招呼月牙提上医箱便随元若恒曲曲折折继续前行。一路进了个园子,还未进门就闻到股浓郁的药味。月牙更是掩住鼻子直皱眉。
“月牙姑娘莫非还不习惯药味儿?”
“还真不习惯这股百年老山参的味儿,酸中带涩,寻常人吃了便得死的宝贝!”月牙伶牙俐齿的一句话顶了回去。
“胡闹!”颜生作势要打,瞧着月牙满不在乎的脸,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房门,药味更浓。隔着帐子便瞧见元夫人骨架散落的躺在床上,面色枯黄,鼻息若有若无,阴森森白惨惨仿佛已经死了许久。颜生也少见这样的情况,强笑道:“还多亏元府里百年山参多过萝卜,一天一颗的吊着,若不然,老夫人只怕早就往生了。”
元若恒闻言皱紧了眉头回忆道:“我记得那天傍晚时分,母亲说闷的慌,要去园子里纳凉,谁知一跤跌下去,就没醒过来。那些个狗屁庸医药石用尽也不见好,只说是伤了元气,要调养。调养,调养,眼见着调养了半年多,还是不见好!”元若恒越说越是气恼,一拂袖将几上一只青花瓷瓶摔飞出去,喀喇喇一阵玉响,碎了满地。屋子里一干婢子见状,慌忙避开,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元公子你也别急,等我先看看再说。”颜生说着掀开帐子,迎面便是一股死人气息扑面而来,站在一旁的月牙生生打了个颤。
颜生深吸口气,两指搭脉,本命真元凝成一线缓缓过继到元母体内,四处游走查探。谁知真元刚走完手三焦,陡地一股森冷的异种气息从元母丹田气海处窜起,与颜生微一相抗,又迅疾退了回去。颜生瞧了一眼紧闭双眼的元母,继续放出真元试探,这次却只觉得元母脉理间空荡荡毫不着力,又湿又滑,似乎有什么东西盘覆在侧,一旦真元所到之处,那东西立刻躲藏,根本找无可找!
元若恒焦急问道:“怎么?”
颜生叹息一声,收回真元,思索半天也想不明白为何。元若恒见颜生沉默不语,知道情况不妙,又叹了口气。
“令堂脉力虚浮,前滑后湿,有后续不继之象,而且心脉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盘附,只怕已是病入膏肓……”
“胡说!”元若恒猛然暴怒:“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相思林’老板也不过尔尔。”
“你说什么?!”月牙见元若恒转眼翻脸,也来了气,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喝骂着:“你这人简直说风就是雨,半点也不信旁人的!我家老板话还未完你就跳着脚开骂,真是混账!”
元若恒为请颜生出山,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如今竟被一个丫头肆意呼喝,顿时气炸了肺,一张俊脸涨的通红。
“月牙,听元公子说完。”
元若恒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三人正尴尬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两个女子。当先一个头梳丛结百叶髻,周身葱黄绫棉衣裙,腰间系了根五色蝴蝶鸾绦,越发显的清丽雅致;另一个叠彩翻荷髻,身着白地云水金龙纹花缎宽腰长裙,也是端庄娴淑。
“爷。”两人齐齐招呼了一句,又道了个万福,着葱黄衣裙的女子这才朝颜生例行公事般的笑了笑道:“那些个庸医也是这么说,可这都小半年了,老夫人不也无事么?”
颜生正色道:“天下名医皆是如此说法,大概是错不了了,就不知元公子何以还叫我一介草民来瞧呢?”
“你的意思是你治不了?”元若恒越发的恼怒,森然喝道:“来人,送客!”
颜生也不生气,招呼月牙提起医箱,临了懒洋洋甩下一句话来:“我倒有味药,却不知能治不能治。”
“沽名钓誉之辈!月奴,送客。”元若恒背对着颜生说道。
那身着白地云水金龙纹花缎宽腰长裙的女子应了一声,面色安静地朝颜生微一行礼,就准备往外送。
先前说话那女子却急了,急声道:“爷,先听听他说什么也好啊。”说着又朝颜生使了个眼色。
颜生见状,朗声道:“若是连‘瓦上霜’都治不得这相思病,颜生便真的没法子了。”
元若恒明显的浑身一抖,急忙转身拉住颜生,欲言又止。
颜生顺势将手拢在袖中,隔着衣服朝元若恒脉门处轻轻一拍。元若恒只觉手肘一麻,不由自主的松了开来。
“颜老板,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慈悲心肠,就救救我家老夫人吧。”先前那黄衣女子说着便准备跪下来求情。
元若恒冷哼一声,黄衣女子赶紧又站直身子,有些委屈的看了看元若恒。
“我那‘瓦上霜’得来不易,只换不卖!”
元若恒沉吟半晌道:“好!若是我元家都没有的东西,只怕天下也找不出来了,你要什么东西才肯割爱?”
“怎么这会儿元公子又信我家老板了?我家老板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么?不是江湖庸医么?”月牙站在颜生身后冷言奚落着。
元若恒见状,先屏退了一干婢女,才说道:“前些日子云游归来的国师也曾来给家母诊过脉,便说天下唯有‘瓦上霜’可治,可偏生他也只知药方却无良药,只叫我往洛阳城去找‘相思林’的颜老板,或可医治……”
“哦——所以找到我家老板。”
元若恒见识不妙,唯恐失了机会,一咬牙,抱拳躬身为礼,神情切切:“刚才若恒多有冒犯,还望颜老板大人不计小人过,将良药赠我,我元府之物,任由颜老板取用!”
颜生看着这个华服公子,想他半生荣宠,最是服不得软,如今为了自家母亲竟几次三番求到自己跟前,苦心孤诣,甘心放下名门望族威风如同街边哀哀待援的低贱仆役一般,也实在让人佩服。于是笑问道:“元公子所言非虚?”
“君子一言!”
颜生似乎大为得意,扬起手‘啪’地一声击中元若恒的手掌:“驷马难追!”
“老板,那‘瓦上霜’得来不易,难道就这么白白给了他?”月牙极为不服气地叫道。
颜生却不计较,轻声指挥着月牙认真熬药。金黄色的汤汁缓缓翻腾着,冒出些许蓝色烟雾一闪而逝,余下淡淡的香。
“仔细些,别误了时辰。这药你也知道,若少熬一刻便少一分药效,多熬一刻便多一份毒性!你小心着点,这药不比等闲!”
“知道啦知道啦,老板,您都念了一下午了。”月牙不耐烦地辩解,发了狠似的不断搅拌着药汁。
颜生这才住了口,往旁边榻上一靠,招呼一旁的婢子斟了杯酒,打趣道:“天上瑶池宫,人家宰相家。可到底你们元府才真真的是人间神仙地!”
那垂髫小婢掩口一笑:“颜老板说笑了。”
“叫我颜生好了,听起来别扭。”
那婢子闻言先惊恐地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听见才悄声说道。“婢子哪里敢啊!若让人听了去,不被打断腿拖出府去才怪。”
“你看看我这丫头,我说一,她偏要二,我往东,她一定往西,天生的倔种,要不我想你家公子爷讨了你来,把她换过去吃点苦头。”
那婢子也不知是喜是忧,忍不住又偷偷撇了颜生一眼,双颊飞霞光,微一屈膝道:“颜,
颜老板想要如何便如何吧。”
“哦——?”
那小婢想来长久呆在府里,向来不敢乱说话,如今猛地看见一个比自己公子还要俊俏的男子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还面目可亲,柔和随性,不由得一股脑将心底的话都抖落了出来:“颜老板有所不知,这园子里啊,除了公子爷身边的月奴、花奴两人,就没一个算的上好去,还不是说送就送,要卖便卖,全没个自由。”
“月奴?花奴?名字到有趣,就是低贱了些。”颜生喝了口酒,叹道:“姑娘懊恼什么?这人啊,天生的,只有享不了的福分,没有受不了的罪孽!也许熬着熬着就出头了。”
“颜老板教训的是!”那小婢又一屈膝讨好道。
颜生被那乖巧的模样逗弄的欢喜不已,转头朝月牙喝道:“赶明儿挑个好日子,我也给你取个什么水奴,草奴的好好管教管教,省得一天到晚骄扬跋扈惯了,没个上下尊卑!”
月牙嘴角不自觉地抖了两抖,咬牙切齿的继续搅拌着药汁。那小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儿来:“颜老板那是待我们下人亲厚,月牙姐姐福气好……”
“我福气好?!我福气好?!”月牙闻言顿时尖声叫道:“我福气好还被她死死困着,卖身契似的绑着我,你这丫头找打是吧?”说着月牙抡起捣药杵作势要打。
那婢子咯咯笑着就往颜生身后躲去。
“看好你的药,出了差池我剥了你的皮!”颜生见月牙恶狠狠地冲了过来,忙将脸一虎,告诫道。又转头安慰了那小婢几句,乐的那小婢心花怒放,连气都喘不匀了。
月牙朝那小婢作了个鬼脸,转身继续搅拌药汁。
连着两个时辰不停的熬药,月牙终于不差分毫的将药汁端上来,颜生亲自试了试,才放心道:“好,这回还不错,等着找元公子赏你好了。”
那小婢见药已熬好,赶紧一溜小跑着去报信,不多会,呼啦啦地围上来一群人,花奴月奴首当其冲,面色惴惴地接过药汁,快步离开。
“老板,我们不去瞧瞧。”
“要去你去,人多气杂,我懒得去。”颜生重又躺了回去,托着烟管惬意地吸了一口,自言自语道:“这烟丝还不错。”
月牙见状,应了一声便随着众人赶去。没多会,竟惊慌失措的跑回来:“老板,老板,不好了,那活死人没气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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