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 第一部——脉脉
脉脉  发于:2011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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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睡够了。”陈楷一只手藏在背后,指甲陷在手心里,以此来集中精神。他对着谢禹说,“现在想想,是我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对啊,STV大老板的弟弟,怎么能用一个什么来历都不清楚的大学生呢,肯定是早就查得清清楚楚了,以谢辰对你的爱护,别说我这点

见不得的旧事,就是我家祖宗三代都查清楚了才让我留下来的吧,偏我还自以为是……”

他停下来冷笑了两声,又收起笑容说:“你对我有恩,我还是会做完这个月底——还要看在钱的面子上,是不是?”

静静听他说完了,谢禹看着陈楷说:“我知道你很愤怒。你如果不想做明天起可以不用来了,没必要勉强。”

陈楷已经能感觉到指尖有些潮湿了,不知道是不是指甲把手心划破在流血。他鞠了个躬,也一样冷静地说:“谢谢你,谢先生。那今天

我先走了。”

第十章:为了开始的结束

陈楷还是坚持着每天去丽海道工作,对此谢禹并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日子一天天如常地过,但是还是有一些事情再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陈楷开始称呼谢禹“谢先生”,吃饭时再不会有任何交谈,再就是开始有人来丽海道面试了。

来面试的男女都有,大多数人的简历陈楷也看过,一个赛一个的华丽,直让陈楷觉得是不是经济不景气来,连份助理的工作也值得这些

人来做。谢禹把面试都设在客厅,等人走了之后,会问陈楷“你觉得怎么样”,陈楷照例面无表情地回答“谢先生你看着办”,谢禹再

不说话,下次却还是会问一样的问题。

陈楷忽然觉得日子漫长起来。最后这一个礼拜,每一秒都让他觉得无比难挨。其间陆棠打了几次电话来约他出去玩,还问他那天晚上为

什么不辞而别,陈楷谢绝了几次,最后一次她大概有些生气,摔掉电话就再也没有打过来。他竟然莫名觉得有些解脱。

他还是在咬牙撑着,甚至台风在附近沿海登陆的前几天,也还是照常来上下班,一时也不肯耽误。

那天陈楷前脚刚进丽海道的房门,阴了一早上的天再兜不住,本就绵绵不绝的风一下子暴躁了起来,豆大的雨点顺着狂风扑上窗户,噼

里啪啦的响声炒豆子一样。

谢禹似乎是没想到今天他也会过来:“台风明天凌晨或者清早在附近登陆,会下暴雨,我以为你不来了。”

“公交照常开,天气预报也说下大雨是明天的事情。我想要请假也是明天再请吧。再说不是我们这里只是外围吗。何嫂呢,买菜去了?

“我要他们今天不要过来了。你也是,趁着天气没那么坏,先回去吧。不要到时候走不了了。”

“都过来了,来回三个小时呢。”陈楷走到电脑前面,坐下来,“所以还是算了。我不会运气这么坏吧,还真给暴雨赶上了?”

至少在那天五点之前,雨还是没有下下来,就是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压得一层低过一层,从窗外看去,丽海道院子里的那颗树被刮得叶子

都翻了个身,大小枝干统统被拉扯得东摇西晃,就像在瑟瑟发抖的病美人。

这种天气让陈楷心里一个咯噔,就想先走。在思量是不是连明天的假也一起请了的时候,谢禹先说话了:“要下大雨了,你不是留了衣

服吗,今晚在这里住吧。”

陈楷却不肯:“不用了,上了巴士就没事了。我想趁着雨没下来早点走,可以吗?”

“那就开车回去。不要挤巴士了。路上会很不好走。”

陈楷还是不肯:“哦,没关系,这边搭公车的人很少,我还是坐车回去吧,明天如果雨下得太大了,那我就不过来了,谢先生你看可以

吗。”

谢禹没表情地看着他,静了一刻,终于点点头:“那好。你路上当心。要是没有车子了就回来。不要逞强。”

闻言陈楷也放缓了语气,不那么生硬疏远:“好,谢谢你。我路上会小心。那我先走了。”

最近的公车站在山脚,要走上一段路。顺着人行道下山的时候陈楷才发现坐在丽海道的大窗子前面看,和真正走在这种天气下还是大不

相同。迎面而来的风夹着海水的咸气扑上他的脸,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身上的T恤、拎的包甚至头发,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拼命地往

后拉扯着。眼看着离车站越来越近,天色却越来越暗,黑得就像冬天的清晨一样。陈楷心里嘀咕一声“不好”,还来不及多想,遥远的

天边一排雷声滚过,暴雨倾盆而下。

他低着头顶风一路狂奔到车站,头顶好歹有了片瓦遮雨,可是雨挟着风势,简直是往横里下,陈楷的伞在跑到一半的时候就不经用了,

虽然现在拿出来勉强能遮一点是一点,但四肢和头脸还是早就湿透了

路上早就没了行人,偶尔有那么几辆车,也是飞一样地踩着雨水开过去;从车站望过去,能看见一部分海——现在这么说也不确然,天

色虽然比落雨前明朗一点,还是暗淡阴沉得吓人,只能看见一道道白线似的潮头接连不断地涌上来,海水反而和此时的雨水混作一色,

看不分明了。

公车时刻表上十分钟前就应该到的车至今没有影踪,再等了二十分钟,还是没等到;陈楷却想也不敢想班次取消的事,又在默默祈祷,

至少来辆出租车吧,再贵也让他先回去再说。

可是无论这个愿望多么地迫切,他还是没有看到一辆出租,就连平常都准点的公交也在这可怕的天气里凭空消失不见。

湿了的地方早就冻得像冰一样。陈楷终于隐隐后悔自己的逞强,但现在再回去已经不可能了。他不由得苦笑着想:最坏就在这里坐一夜

,如果死了,搞不好还能上社会新闻的一个角落,有个诸如“台风过境天,某青年在丽海道口车站等车至死”之类的标题。

这个想法娱乐了他,陈楷微微勾起嘴角,心思胡乱飘荡之际,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也有人打着伞朝这个方向过来了。

当他终于注意那个身影的确是朝着这个方向过来的时候,他先是想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这个时候还敢出门,不过有个人陪着倒霉总比一个

人孤零零倒霉好,至少有人陪着聊两句,只要别像谢禹那么闷就好。

随着暴雨中的身影逐渐在眼前清晰,陈楷登时觉得自己脑中的弦都断掉了。大脑的思维还没跟上,人已经冲了过去,伞也顾不得打了:

“谢先生……”

谢禹包得严实,雨衣雨鞋都穿得好好的,打着一把伞,胳膊下面还夹着一把。这时也停了下来,很不高兴地说:“这一带封路了,我给

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他想起走之前为了防止下雨进水把手机塞进了包里,但这下子也顾不得看了,低下头说:“对不起……我手机没放在身上……”

谢禹也不听解释,把伞交过去打断他:“叫你不要逞强。今天没公车了,你非要回去,那就跟我去丽海道取车。”

说完转身往回走。陈楷知道他如果打伞就没有办法握拐杖,抹干净脸上的雨仔细一看,发现他的确是走得很慢,脚也比平时跛得厉害。

陈楷顿时眼睛一热,惭愧和歉意继而飞快地扑上心头。也不敢再发愣了,快步追上去,扶住谢禹说:“我来打伞,这把伞你撑着走。”

谢禹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可以。用你手上这把,大一点。”

上山的路是被风推着走。陈楷走起来还好,谢禹却因为控制不了平衡,走得很不顺当,连连被自己绊了好几下,陈楷起先只是在他走不

稳的时候搭一把手,后来看谢禹实在太辛苦,也顾不得他会不会不高兴了,一手打伞,一手架住谢禹的胳膊,卸掉一部分力,半架着他

走回去,还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身上湿透了,靠着不太舒服,你忍一忍”。但是谢禹出奇地配合,转过脸注视着陈楷,轻声

说了一句“谢谢”。

回到丽海道后陈楷全身都湿透了,就像穿着衣服在海里游完泳浮上来。谢禹倒是只有头发湿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走多了路的缘故,神色

有些疲惫,坐在沙发上缓了一阵,才说:“你还是要回去?那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取车吧。”

陈楷站在门边没动,雨水顺着衣服和裤脚往地板上滴,没多久就汇聚成一片。再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谢谢你。对不起,是我太任性

了,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不必说了。快去洗澡,不要又着凉发烧了。”

陈楷老老实实去客房的浴室洗澡换衣服,洗完之后身体暖和了,来精神了,也不可避免地饿了。他一面擦头发一面想起包也湿了,赶快

把东西倒出来,看到手机心里一动,拿起来一查,一排电话,全是从丽海道打过来的。

他想想这段时间的冷漠和赌气,脸上烧得厉害,走出房间想再向谢禹道歉。在厨房里找到人,看起来也是洗过澡的样子。听见脚步声谢

禹没回头,说:“雨还是很大,晚一点再走吧。”

他实在说不出口“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尤其听见谢禹这么说,只能支吾着胡乱答应。

谢禹正在烤吐司,随口问:“我只会最简单的,不过冰箱里有其他东西,你要是会做就自己做。”

陈楷摇了摇头:“我都吃食堂。”

“嗯,我念书的时候也出去吃。”他慢条斯理地给面前的吐司涂抹黄油和蜂蜜。

陈楷留心到谢禹涂面包的时候把两块叠在一起,涂好之后把上面一块拿开,又垫上另一块。他觉得稀奇,这目光大概是被谢禹察觉到了

,瞥了他一眼后,解释:“我要吃烤得又焦又脆的,只拿一片容易从中间裂开,多垫一块就没事了。这是以前念书的时候房东的女儿教

我的。哦,你既然不会做,那就也凑合一下?要几片?”

“都可以……”

听到这里谢禹笑了,扭头看着他:“这怎么都可以?”

陈楷被问得愣住,终于意识到这回答直犯傻,噗哧也一笑,走到流理台前:“我自己来吧。”

谁知道吃完东西雨势更大,雨点扫上窗子的声音听得都有些吓人。陈楷知道这个时候在逞强搞不好是在找死,终于硬着头皮说:“我觉

得今晚这个天气走不了了,请收留我一个晚上吧。”

谢禹答应得很爽快,一例的平常口气。答应之后见陈楷还是站在原地看着他,才又加了一句:“这里你也很熟了,想做什么随意,不要

这么拘束。”

陈楷又一次地道谢。

尽管心里满是感谢,陈楷还是找不到话和谢禹说,又觉得冷场实在太不应该,干脆找了个借口早早去睡。道晚安的时候正好有个电话打

进来,谢禹顾不得和他多说,陈楷离开的时候正好听见一句“没事,我不会出门,你放心”,猜到打电话来的人多半是谢辰,不再多听

,悄悄进房间去了。

他并不认床,辗转了一番,倒也很快就睡着。但强制改变作息的后遗症就是下半夜的时候醒了,而且很难再睡着。丽海道的床比宿舍的

床不知道舒服多少倍,就算是这么躺着,也让他觉得很放松。

他睡前把窗子留了一半,大房子屋檐深,房间又在背雨的一面,偶尔刮点自然风进来,比吹空调和电扇都好。雨势相比前半夜已经小了

不少,淅淅沥沥的声音听久了觉得催眠,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忽然不知道哪里一声模糊的闷响传到耳中,睡意刹时间烟消云散。

******

那声音只响了一道,就没了动静。陈楷最初以为把雷声听错了,翻了个身合起眼睛,想继续睡,不料过了一会儿那个奇怪的动静又响了

起来,而且绝对不是雷声,是这房子某处发出的声音。

他再也睡不着了,套上长裤打开房门,声音在走廊里听更确凿一些,朝着声音的源头走过去,他发现自己停在了谢禹卧室门口。

那声音还是在响,听得陈楷心惊肉跳的,伫在门边上半天,终是担心,敲了敲门,低声说:“谢禹,你没事吧。”

谢禹没有做声,那响声也没停下。陈楷还是怕出事,也没多等,就去开门。谁知道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就无声地开了。

房间里没开灯,但还是勉强能看得见有人在床上扑腾。第一个是念头是谢禹在做噩梦,陈楷正在想是不是退出去算了,偏偏床上的人这

时也听见门的动静,咬牙说:“没你的事情,出去。”

但这声音里饱含着极大的痛苦和忍耐。陈楷一怔,非但没有出去,还顺手摸开了灯:“你怎么回事?”

灯光一亮一切无可隐藏,谢禹的动作僵了一下,但到底挨不住,又开始用腿砸床。陈楷这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腿痛?抽筋了?

谢禹不肯说话,姿势别扭地按着左腿,身体似乎都跟着捶床的动作在微微痉挛了。他呼吸很重,额头上全是汗,脸上的神色都扭曲了,

一望而知非常不舒服。

陈楷第一个反应就是坐到床边帮忙按住他的腿。他的腿一直在颤抖,肌肉绷得很紧,仿佛再稍一加压,连肌肉束都会应声裂开。

谢禹痛得脸都要变形了,却不和陈楷说话,陈楷一个劲地问他“你要不要吃药,止痛片在什么地方”也不回答,一副咬牙硬撑的死相,

痛得实在难过了,才会短暂地放开压住腿的手,握成拳头死命地捶腿,徒然地想以另一种痛苦覆盖上旧伤。陈楷帮他压了一会儿腿,忽

然松开了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走,又很快地折了回来。

陈楷是去拿汪素云留给他的本子。找到后一边翻一边往回走,想看看上面留下来什么。他记得汪素云记过谢禹用的药,就是因为紧张总

也翻不到,等翻到那一页,人已经回到了谢禹床边。他又帮谢禹按住腿,顺着小腿肌肉一下下用力捏揉、摩挲着,想让他放松下来。

“你深呼吸,放松……慢慢来,呼吸……别把注意力集中在腿上。”

陈楷的妈妈是护士,专门教过他一些按摩的手法,寄望借此培养一下父子之间的感情。但小时候每当陈楷靠过去,他爸爸总是说:“你

的手是用来弹琴的,别干这些没用的小事。有空就练琴去。”

想到这个陈楷有些心酸,无意识地甩了甩头,没再想下去,手指和掌心慢慢加重力道,从膝盖往下,打着旋沿着小腿骨往下按,另一只

手则护着谢禹的小腿肚子,轻轻拍打,让他放松下来。

反复了好几十次之后,谢禹不再喘得那么厉害,腿部的颤抖慢慢平息,接着肌肉也开始恢复正常,一点一点地柔软起来。陈楷暗自松了

口气,手上的动作还是一刻也不敢停下。

听到谢禹的呼吸回复平稳,陈楷才松开手。卧室里开了空调,但两个人之前都角力一样按着那条腿,陈楷发现自己也出汗了。他顾不得

擦,问谢禹:“汪小姐在床头柜里给你留了非处方的止痛片,你一伸手就能拿到,为什么宁可痛成这样也不吃?”

谢禹之前一直在看他,两个人目光对上,反而转开了。他收回手,展开眉头,却一点表情不见,淡淡地说:“我不想吃。这点痛没什么

,痛过去就好了。”

“汪小姐说你的腿会持续性阵痛,最好还是吃药吧。在第一格是吧,我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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