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 第一部——脉脉
脉脉  发于:2011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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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魔(第一部)

I saw,in gradual vision through my tears,

The sweet,sad years,the melancholy years,

Those of my own life,who by turns had flung

A shadow across me。

Sonnets from the Portuguese,EBB

第一章:陈楷

陈楷走进茶餐厅,食物的香味就从各个角落扑过来。来之前特意垫胃的四个包子瞬时化为乌有,他又开始饿了。

这时招待走上来问他是不是定了座,陈楷定一定神,努力压制下不断上泛的口水和饥饿感,说:“十三号桌。”

招待领他过去。果然看见桌边坐着一个女人,留着清爽的短发,穿一身水蓝色的裙子,两个人目光一对上,她立刻站起来招呼:“陈楷

?”声音和几个小时前电话里一样的柔和悦耳。

这个面试机会来得纯属偶然。他一个午觉睡醒,饿得难过去食堂对付晚饭,途径信息栏,随便瞄了一眼,居然给他在一片萧条的信息栏

里看到一张招募启事,白纸黑字写着“男女不限,精力充沛,头脑清晰,能熟练应用电脑并会简单排版,会开车,能适应不固定的工作

时段。薪酬从优。”

最后四个字像看不见的钩子,钩得陈楷没有多想就拨通了纸上留着的电话,电话很快通了,又没说两句,对方就约他出来面谈,约见的

地点,就是现在这家地处市中心的茶餐厅。

过来的路上陈楷心里并没有谱,也没什么真实感,但就在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后,一路上又是猜疑又是焦虑的心态忽然平和了下来。

他暗自吸了口气,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僵硬:“汪小姐是吗,我是陈楷,你好。”

汪素云招呼他就座,递了张名片过来。陈楷飞快地看了两眼,头衔是某某公司的执行总监,倒是很唬人。她看着招待倒了茶,才开口说

:“匆匆忙忙请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这边时间太紧,又一直物色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也只能请你就这么过来一趟了。”

她不仅修饰得体,声音温婉动听,举止亦进退有度,陈楷在她说话的时候也在悄悄打量她,心里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能雇到这样的人来做

事。但刚一走神,就被汪素云发现了,只是一笑,推了茶水单过去:“喝点什么?这里的冻鸳鸯很不错。”

点完单就言归正传。亏得陈楷之前一直都在找暑期工,临出门之前还不忘带一份简历在身上,身份证学生证驾照也统统备齐。汪素云迅

速扫过,低声问:“社会学系……你学社会学的?”

她话语中的那些微的诧异陈楷早已经习以为常,耸了耸肩:“嗯,本来想学哲学的,结果没考上,被调剂去的社会学系。”

“现在学这个的不多了。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陈楷愣了一下,笑了:“没什么,随手填的。”

汪素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再问下去,看完之后放下他的简历,说:“我是谢禹的秘书,这次是为他招人。”

陈楷的脑子飞快一转,立刻说:“哦,难道是那个……呃,就是那个在《美新周报》开了专栏的作家?”

“我想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汪素云点头,“既然你知道谢禹是谁,所以我相信你也明白为什么我们对一个兼职秘书有诸多的附加要

求了吧?你认手写体的本事怎么样?”

“还可以。”他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附加条件,只能先支吾着应付过去。

“开车呢?我们一定要一个能开车的。”

“驾照是早拿到了,上过一段时间的手,最近一年没碰过。不过在市内开开问题不大。难道要开长途?”

“目前应该是不要的。你身体怎么样?”

“好得很。冬天睡前会去跑个五千米安眠。熬夜也没问题。”陈楷一笑,眼睛闪闪亮,露出雪白的牙齿。

汪素云盯着他,半晌没说话。这眼神看得陈楷心里直发毛,却也还是耐心地等着,看她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终于,她也微微一笑:“

陈楷,同你说实话,这个月以来我们一直在找人,但是面试的都不满意,也有做了几天就受不了走了的,本来都以为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没想到今天接到你的电话。你的条件不算顶好,之前也没做过类似的工作,但是一则我们实在是时间紧,急着进人,二来看你是名校

的学生,又是文科,所以让你试试。”

陈楷本来都好好的,听到这些话脊背上有点渗汗,他虽然也看谢禹的专栏,甚至还从班上女生那里摸过一本他的精选集看过,但实在不

知道这是怎样三头六臂的人物,用个助理而已,还是兼职的,何至于如此。

只听汪素云继续往下说:“谢禹正在写一本传记,缺人帮他做一些杂事。他工作时有些脾气,身体又不好,所以跟着他一直心理身体都

要过得了关。我快要移民了,跟在他身边快八年,知道这份工作不好做,你先想好,不要做两三天做不下去了又要走。对双方都不好。

陈楷低下头想了一想,苦笑说:“我其实是看见薪酬从优这四个字来的。”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算时薪。而且我保证你只要做了这份工作,一定会比你想象中还要忙。”

说完她报了个数字,陈楷心里飞快算了笔账,发现哪怕是一天只六个小时,做到开学,下一年的学费住宿舍就统统有了。自从他离开家

开始自己养活自己,两年来的学费总是凑得很艰难,特别是今年,眼看还有两个月开学了,存下来的钱刚刚只够住宿费而已。

陈楷知道机会难得,也不管真假了,坚定地抬起头来,用自己最诚恳的眼神看着汪素云:“我一定做下去,而且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让你,和谢先生都满意。”

汪素云也看着他,打量良久,终于轻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那好,明天你到丽海道一百四十号,上午九点,让谢禹见见你,如果他满意

,当天就可以留下来了。”

丽海道是本市新兴的富人区,闻言陈楷挑了挑眉,站起来鞠躬道谢:“谢谢汪小姐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明天我会准时到

。”

第二天陈楷起了个大早,搭公车去丽海道。但不巧碰上上班的高峰期,一路挣扎着到了目的地,整个人就像刚从蒸笼里出来,湿透了。

住这一片的人很少没有私车的,所以公车只停在山脚,剩下一程环山路要靠脚走上去。早晨的风颇有些凉意,还带着海风特有的微咸的

爽利气息,加之一路上都有高大的榕树凤凰木作陪,等到走到前一晚汪素云告诉他的一百四十号门口,身上的汗也收住了,衣服也吹干

了,一看时间,八点五十五。

一百四十号是个独门独院的房子,花园看起来不大,房子只有一层,不算看海景的好格局。陈楷前一晚上网把谢禹的生平经历和一些作

品囫囵吞枣又过了一遍,只是觉得此人神秘得很,不仅从不去参加本市一些知名作家常常会客串的电视啊广播节目,连照片都看不到几

张,搜索引擎翻烂了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消息,简直不像活在信息时代的人。

一想到这点,即将见到雇主的紧张就很快地被莫名而来的好奇多少掩盖了一些。他收拾好心态和表情,按下了门铃。

应声的人果然是汪素云,确认了来人后,很快的合得严实的黑漆木门向两边滑开,展现在陈楷眼前的是一片干干净净的空地,停了两三

辆车,花草并不多,但有一棵他叫不上名字来的树木,就种在屋前的一角,洒下的阴凉正好遮住屋子的一翼。

陈楷无暇多看,快步走进去,正好有一个人站在其中一辆车子边上,听到他的脚步声自然而然地转了头。两个人目光一撞,似乎都有些

吃惊——陈楷之前看他拄着拐杖,以为是年纪很大了、行动不便,谁知道却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有一张端正而严肃的面孔,目光犀利

,仿佛时刻都在考量着对方。

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谢禹。在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并不怎么上相。很快陈楷还注意到虽然是夏天,但那个十之八九就

是谢禹的男人却在右手上戴了手套,在这样的季节里异常地扎眼。

“你就是来应聘的那个大学生?”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音色很低,有一种很难形容的粗糙感,听得陈楷心口一震。他赶快把目光从他的右手收回来,正视对方的双眼,清晰

地说:“您好,是谢禹先生吧,我是陈楷,来应聘您的助理。早上好。”

谢禹还是面无表情,稍一颔首,算是认可了陈楷的称呼,也没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陈楷。虽然他的目光并不严苛,也未见

得有什么恶意的成分,陈楷却还是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头顶一路划过,不至于见血,但总是心里毛毛的不怎么自在。

好在很快汪素云就从房子里出来解救他了。这一天她穿着碎花的素色连衣裙,身姿格外窈窕。看见她一个人拖着一个用泡沫塑料包起来

的大件费力地往车边上移,陈楷赶快赶过去帮手:“汪小姐你早。沉吧?我来帮你。”

一搭手发现这东西不仅分量很沉而且造型古怪,还来不及细看究竟是什么,汪素云抢先开了口:“陈楷,是我工作上的疏忽,今天谢禹

十点有约,我们必须马上就走,面试恐怕要推后了……”

没想到辛辛苦苦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听到的是这句话,陈楷心里一沉。他到底年轻,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来。汪素云见状,只是道歉

:“很抱歉你让你白跑一趟,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这样吧,你现在市里逛逛,我争取把面试安排在下午或者晚上……”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车前,帮汪素云把东西放进车子的后厢,陈楷才说:“没关系,我正好要去书局逛一逛,买点书和资料……要是

谢先生得空了,你随时打电话给我,我再赶过来。”

汪素云对他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柔声说:“实在很抱歉,这个约非常重要……”

“真的不要紧,没关系的。”陈楷索性也替她一并开脱。

她看了一眼表,知道时间紧急,就点了点头不再多说;陈楷看谢禹已经先一步进了车里,想了一想,还是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告辞。刚刚

走到车窗前,谢禹已经摇下了窗子,问他:“你怎么还不上车?刚才汪素云没告诉你我约了人十点吗?”

“啊……?可是……我是来面试……”

眼看他露出一副呆滞错愕的蠢想,谢禹蹙了蹙眉,语气虽不冷淡但也绝对说不上热忱:“好了,我见过你了,可以了。开始工作吧。”

******

两次面试的过程都简单得吓人,工作到手的比在快餐店打工还要容易些,以至于陈楷在车上坐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没有任何确实感。他不

止一次地把目光停留在前排的两个人身上,但他们一不说话二不回头,完全没有向他作任何解释的意图,陈楷就只能按捺下所有的疑问

和不解,安静地等待着。

汪素云把车开到了老城东北角的高档住宅区。陈楷不是本地人,对这一片从来都只是耳闻而从未真正去过,一路上就看着颇有年岁的树

木和各色气派的大房子走神。最后车子停在其中的一栋小楼面前,他才猛地一回神,跳下车帮汪素云搬东西。

最外面的铁门没有锁,被风吹得一下下合上又弹开,发出有点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谢禹走在最前面,看到这般架势并没有犹豫,拉开门

,丢下一句“直接进去”,就拄着手杖率先走了进去。

从身后看他的背影挺拔修长,由是那拖着的左脚愈发显得刺眼。陈楷莫名觉得可惜,但很快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可笑,加大步伐跟着谢

禹往房子的正门赶去。

门铃按了许久,没有人来开门。谢禹微微蹙起了眉心,却还是很有耐心地按下去,同时问汪素云:“今天十点?”

“他打电话来是这么约的。”汪素云特意翻出她的记事本,确认了一次。其间陈楷偷偷瞄了一眼,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暗自吐了

吐舌头。

谢禹点了点头:“门没关,车子也在,应该在家……”

他话音未落,门里边就响起噼里啪啦的走动声,而且越来越近。动静这么大,弄得谢禹和汪素云不免对视一眼。果然啪地一声,门被重

重打开了,同时传来一个极不耐烦的声音:“催命啊,这才几点你们想干嘛!”

那是一个乍一眼看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大概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穿得非常清凉,整个颈项和半边胸脯都露在外面,陈楷只看了一

眼,还没看清楚长相,脸一下子就热了,匆匆忙忙低下头,谁知道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长笔直的美腿,脚趾涂了宝石蓝的指甲油,两只

脚简直玉石一样……

陈楷更加狼狈地别开脸。

那边谢禹已经波澜不惊地接过话来:“我是谢禹。和穆回锦十点有个约。”

女孩子轻轻哼了一声,有点嘲笑的意思:“是晚上十点吧?我不知道他几点回来的。我只知道他昨天出门是夜里十一点半。”

“上午十点。请你去转告一声,他要的东西我带来了,里特维德的Z字椅,如果他有兴趣就起来看一眼,再细谈。”

陈楷这才知道原来那包裹里放的是一把椅子。他顺势抬起头,也就这么看清了三步外的女子。仔细看来她的确很年轻,有一张轮廓深刻

的面容,眉眼幽深,蕴含着难言的英气。

但是她此刻皱着眉架着手,看起来极不愉快,目光冷淡地掠过汪素云,在陈楷身上根本没停留,扫了两眼那个包裹,才说:“什么了不

起的东西。那你们等着吧。”说完扭头就走,用脚甩上门的那一个瞬间,齐腰的长发飘动,仿佛一支墨色的帘子。

他暗暗想难道做的是不速之客,不免再去打量谢禹和陈素与的神情。可是碰了这样一个钉子,他们两个人的神色也还是很镇定,并没有

显出丝毫的气愤和沮丧。汪素云甚至还微微一笑:“终于在家了一次。”

谢禹也牵动了一下嘴角,他本是英俊的男人,面部线条稍一放软,整个人都生动得多:“放心,这是骊湾的原物,就冲着东西的面子,

也能见上一面。”

陈楷决心不去纠结这哑谜一样的交谈,想了想,转向汪素云,压低声音问:“汪小姐,等一下我要做什么?”

“先把东西抬进去,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等待的时间比预计得更长,五分钟之内没人出现,再五分钟房门还是紧紧合着。这个钟点太阳的威力已经开始烤人,投到檐下的光直烫

脚背,火辣辣的,好像有什么小虫子在不懈地咬着。街边的大树夏蝉一波波地闹着,更是让人觉得时间静止,只有这太阳永不落下。

可是谢禹依然还是很镇定,转过头看着院子里那棵不止一抱的合欢树,甚至没有去看表;汪素云则靠在墙边,忙着用PDA记东西;看到

他们这个样子,陈楷不由得觉得自己东张西望的样子实在愚蠢,脸上又开始有点热,赶快收回目光,但眼前闪来闪去的,还是刚才那个

女孩子。

忽然门又被拉开了。比声音先到的是浓重的酒味,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这个味道已经称得上刺鼻了。陈楷错愕地抬眼,而这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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