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殷娉婷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的时候,我一阵恍惚,只觉得她周身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像个天使。
我猛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她愣了一会儿,慢慢地回手抱住我,温温的气息吹在我的耳畔,竟带着安抚的奇效,她说:“想他了吧
!”
我闷闷的在她的颈间“嗯”了一声,点点头,发现自己的鼻子根发酸,像是要哭出来,可是没有。
来到殷娉婷家的时候,夜已近深沉。我们不知在街上晃了多久,到处都是灯火辉煌,平时最热闹的街道却显得意外的凄清。
她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陪着我,一言不发。
情绪这东西在那晚似乎变得分外敏感,而思念,也像是在钢丝上行走一般,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啪”的一声断掉,溃不成军。
殷娉婷忽然很小声的在我身边说,带出一茬茬的雾气:“小骞,太冷了,去我家吧!”
屋里很干净,干净得没有一丝人气儿。殷娉婷笑着说:“随便坐!”
你爸呢?我掏出纸条在上面写着。她端了杯热热的茶水给我,低头看了眼纸条,哦了一声,说了句他去值班了,每个除夕都这样。
每个?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是只有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嘛,即使再不合拍,除夕也是要一起过的吧,怎么?
殷娉婷看了我一眼,坐在了我身边,淡淡的说:“他怕和我一起过年。”
看着我一脸错愕的看着她,她拿起遥控器,说:“算了,不说这个了!看电视,我看看今年春节晚会有什么可看的……”说着,她把遥
控器按的“啪嗒啪嗒”响。
每个台都一样,辞旧迎新,主持人和演员都是披红挂绿地在台上乱蹦达,看了只添心烦。
屋里还是那么静,除了电视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请大家和我一起倒数,迎来新的一年,10、9、8……”中央台的主持人果然很具有煽动性,台下的观众都跟着
一起两眼放光的开始倒数,就好像早就看见了新的一年定会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我看了心里发笑,于是又轻轻的啄了口茶水。雾气氲氤中,我又想起了张诺。他,是不是也在期待着新年钟声的敲响、会和郦瑞在一起
吗、会偶尔想起我吗……
“嗵”的一声,殷娉婷忽然扑上来,死死的把我压在沙发上。我惊恐的瞪着眼睛看着她,手里的茶杯应声而落,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
地。
她猛地阖身压过来,狠命的堵上我的唇,撞得牙齿生疼。她像一只幼兽般的舔噬啃咬,没有掌法,没有技巧,只凭着本能,汲取着我唇
上的温度,剧烈喘息着。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骑在我的腿上,“忽”地坐了起来,玩命的拉扯自己的衣服,试图把它们脱下,嘴里一直喃喃地念着:“小骞!
你要我吧!求求你!要我吧!”
说这些的时候,她一直哽咽着,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线,潺潺而下。
我这才意识到她要干什么,赶紧一把把她抱住,整个搂在怀里。她依然撕扭着、挣扎着,却被我搂得更紧。
渐渐的,她不再挣动,双手无力的垂在了我的身侧,在我怀里呜呜的哭出了声响。像是要把郁结在心里多年的浊闷清空,无助的像个孩
子,身体一直微微的颤抖。撞得我心口猛地抽疼、眼眶发涩。
我一直抚着她的背,在她的耳边低语,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她似乎听到了,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只是一直抽泣,放松的双臂紧紧绕住我
。
我在她耳边说的是:娉婷,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有更好的人来疼你,但不是我。在你找到他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那是我第一次
叫她娉婷。
那晚我没有回家,一直搂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只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我们才头抵着头,迷迷糊糊的睡去。
后来,我在正午十分回到了奶奶家。
我妈听见我进门,什么都没说,急急的追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个嘴巴。她打我的时候,手一直在微微的抖。
我看着小姑惊慌的拉住我妈的手,看着大家诧异的眼神,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走进了里屋。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第八章
相见不如怀念,是谁说的?一开始我不信,现在我信了。怀念只是心痛,但终会随时间淡去。而相见,即使只是看着,亦是折磨。
(一)期末考试时,我又一次做出了惊人之举。
英语考试的时间还是很紧凑的,那天天气很热。同学们个个都是挥汗如雨,奋笔疾书。
我本来答的还算顺畅,虽然我讨厌英语,很久以前就讨厌了。可是这次毕竟没人叫我“Charles”,也没人带着我在广场上不穿衣服的
转上一圈。我只要认真的写就可以了。
那是一篇阅读理解,很本分的出现在它该出现的位置。本来它也没有招惹谁,可我读着读着,脉络渐渐清晰,眼睛却渐渐模糊了。
那是关于一个外国小女还的故事,很短的一篇文字,寥寥数百个单词。
那个女孩很想念她去世的祖父,她很想见他。于是她就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她很想念他。
可是这封信要怎样寄给远在天堂的祖父呢,小女孩不知道那个叫“天堂”的地方在哪里,她只听大人们说起过,那里很远,很美好,可
是去到那里的人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没有祖父在天堂的地址,于是她就拿着那封没贴邮票的信,晃啊晃。沿途有无数个邮桶,红色的,都张着大大的嘴巴,可是都没法让
她把信投进去。她很着急,站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头,她的小脸渐渐的揉成了一团,无助的哭泣。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黑色西服的绅士走近了她身边,说啊:“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吗?在下愿意为您效劳!”他眯着眼睛,抹掉了小姑
女孩脸上的眼泪,温柔的笑了起来。
那个女孩就吸着小鼻子一抽一搭的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那位先生。
先生拍拍她的脑袋说,这个好办啊。说着他给了她一支鼓鼓的气球,说是把信拴在上面,它会把信带给祖父的。
于是小女孩拉着先生的手,看着那支气球越飞越高,渐渐的露出了微笑。
中国没有天堂,那外公现在在哪里,西方极乐吗,乘着白鹤去的吗?或者他早已过了三生河,喝了那碗孟婆汤,那还会记得我吗、那个
他最疼爱的小骞。
人们都说若是总怀念一个亲人,他就无法安心的离去。可是,我那时真的是很想念他。
好久之前那根钝掉的神经,就被这么一篇小小的短文给撩拨了起来,一蹦一蹦的弹着,撞得心跟着一抖一抖的疼。
我承认我很脆弱,我也承认我很情绪化。可是眼泪就是流下来了,情难自禁。那没法逃避的现实终须我去面对:外公走了,确实走了。
我的手再也写不下去了,卷子早就被打湿了。
一开始是没人注意我的,只是一直默默的哭泣,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向我投来了讶异的目光。我本来就是个异类,现在更加不同寻常,毕
竟从来没人在考场上哭过。
“小骞!小骞!你这是干吗呢!”坐我隔桌的殷娉婷急得直推我,我更加放肆地把头埋在了两臂之间。
我压抑太久了,总要有个宣泄的出口的,至于时机是否合适,早就不在我大脑可以考虑的范围内了。
我终于还是把监考老师招来了,抽泣着被带进了办公室。
老师还是很和蔼的,倒了一满杯温温的开水给我。等我情绪平复了一些,才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以和老师说吗。
我张了张嘴,还是摇摇头。我什么也说不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轻轻的啄了口杯里的水,好暖。
我被我妈带回了家,她一路上一直没有说话。她在办公室里呆了好久,老师和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她也没说。
回到家后,她把我带进了房间,关上门,心平气和的看着我,眼里还隐隐的透着一丝心疼。这眼神我见过,就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暑假,
我说我想回到外公身边,不是因为她没有好好照顾我,只是因为我太想外公了。
她轻轻抚着我得头说:“小骞!妈妈知道你有压力,妈妈也知道你很努力!只是妈妈不想给你压力啊!你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哪
怕你不上学,妈妈也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跟着她把我搂在了怀里,呜呜的哭出了声音,那是她第三次在我面前哭泣。
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又下来了,我紧紧的搂着我妈,努力的点头。我会振作的,为了你也为了自己,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流泪了。
(二)那天特别闷热,憋了好几天的雨,就是迟迟不肯下。
我刚刚见过殷娉婷,自从那天我被带回家,我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面了。不过看见我又欢蹦乱跳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似乎松了一口
气,一把捶在我的肩头:“你小子吓死我了!走!吃冰去!你请客!”
那天,我已经有八个月零十四天没有见过张诺了。因为度日如年,所以每天就像是在我心上画了道“正”字,力透纸背。
我踏进家门的时候,洛小迅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吃西瓜。他瞥了我一眼,就接着看他的电视了。
我爸我妈还没回家,桌上用碗扣着凉透了的饭菜,洛小迅热过一遍,又凉透了的饭菜。
我直直的走进房间,把门带上,“轰”的一声把自己摔在床上,撸起袖子,看着那条浅浅的刀痕发呆。今天高考放榜了,张诺,他考的
怎么样。
“洛小骞!你电话!”是洛小迅的声音,他是从来不管我叫“哥”的。
我觉得有些稀奇,相熟的人都是知道我的情况的,应该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急急的跑进客厅,从洛小迅的手里接过电话,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他嘟囔了句谁会给哑巴打电话啊,就关了电视,回自己房间
,关起门吹冷气了。
“是小骞儿吗?”还没等我作何反应,那边就先开口了,只是那带着软诺尾音的称呼,让我蓦地心头一紧,是他吗!会是他吗!
“我是张诺啊!你诺哥!你可真够难找的,问了好多人才问着你家的电话!喂?小骞儿!你听着呢吗?听见了就敲两下话筒!”我像是
被电击中一般,动弹不得。半天才僵硬着手指,叩了话筒两下。
“呵呵!今天放榜了!我考上你们那的大学了!我八月二十八号就过去!具体时间我再给你打电话!可别忘了来接我啊!还有,我手记
号!你记一下……”之后我的脑袋一直在嗡嗡作响,直到最后他的那句“呵呵,还有,我挺想你的!就这样,挂了啊!嘟嘟……”
我真的这辈子都没打算能再见到他了,没想到,他还记得!他一直没有骗过我,从来没有骗过我!
我一把甩下响着忙音的话筒,拿着那张记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疯了一样往楼下跑,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从刚才接到张诺的
电话起,就一直糊了满脸。
我得去找殷娉婷,我得赶紧告诉她,张诺要来了!张诺要来找我了!
(三)天晓得我那十来天是怎么过的,张诺八月二十八号上午九点三十分到站。接到张诺的第二个电话,我就一直掰着手指算,总算让
我等来了。
八点半的时候,殷娉婷就骑着她那辆拉风的大摩托在楼下等我了。顾不得我妈担心的眼神,还有洛小迅和我爸疑惑的神情,我叼着片面
包就飞奔下了楼。就像那次我回到外公家,像只鸟似的,飞进院子。
远远的,殷娉婷就朝我吹口哨:“嘿!真他妈精神!上车!”我欢愉的蹦上车,紧紧的揽住她的腰。
“抓紧了您!走着!”“嗡”的一声,殷娉婷就载着我,开始在公路上风驰电掣。我那时真想尖叫,要不是殷娉婷让我抓紧她的腰,要
不是我嘴里还有没嚼完的面包,我早就振臂高呼了,即使出不了声,我也想喊。
“怎么还没到?”殷娉婷看了眼手机。九点四十五了,我也有些着急,踮着脚、抻着脖子往出站口瞅。
猛然,一抹熟悉的身影跳脱入我的眼帘,他黑了、瘦了,可是更精神了,高三应该很辛苦吧,看得我眼睛有些微微的发疼。
不过现在只有他自己,没有张承,也没有郦瑞,真好。
殷娉婷循着我的眼光望去,斜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就是他!”见我点头,她又哼出一句:“真他妈是个妖孽!别说你了!我都喜
欢!”
我斜斜的瞥了她一眼,顾不得和她拌嘴。张诺,我日思夜想的张诺!现在,他就在我眼前。
“小骞儿!嘿!这呢!”张诺急急的朝我招手,脸上掩不住的兴奋。我当时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眼里心里就只有这一个
人,只知道朝他奔过去。
塞了满怀的结实触感,直冲鼻腔的熟悉气息,终于让我那颗一直乱跳的心又重新找回了频率。
是真的,真的是张诺,又可以这样的抱着他了,不管是站在怎样的立场,真好。
他的臂弯还是那样坚实有力,那低沉的声音直直的灌进我的耳朵里,他说:“小骞儿,过得好吗?哥说过来找你的!哥没食言!”
我胡乱的在他怀里摇着头,不好,怎么会好!整颗心都放在了千里之外的你身上,怎么会好!“想你!真想你!”我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虽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把我的脸从他的怀里拉出来,又是挑高了一边眉毛,扬起嘴角:“呦!怎么着啊这是!一见你诺哥就变成林妹妹了!”说着,他用手
帮我抹去了眼角的泪。
我笑着打掉了他的手,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站在我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殷娉婷忽然露出特灿烂的微笑,走了过来,冲着张诺伸出
了手。
“这位是?”张诺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我是殷娉婷,小骞的女朋友!初次见面!你好!”还没等我说什么,这丫头就先开了口,就差
一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着急的想向张诺解释,这丫头,今天是搭错哪根筋了!平时她没这么说过啊!
可他根本没看我,脸上的神情只是顿了一下,马上就恢复了更加放肆地笑容;“幸会!“说着,他握住了殷娉婷的手。
那天中午我们三个一起吃的午饭,饭馆里人很多,吃过饭我们一起送张诺去学校。
殷娉婷喜欢那家店,张诺也没意见,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只是一直担心她喝醉了会对张诺乱说,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
他俩都是能喝的主儿,斗起酒来我拦都拦不住。我一直在旁边揪着心,殷娉婷这摩托是不能让她骑回去了。
看见我用唇语劝张诺少喝点,他还点了点头,殷娉婷忽然来了兴致,“噌”的一下,端着杯子就站起来了,嘴里嘟嘟囔囔:“你,你怎
么知道,他,他说什么!”
张诺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我有些过意不去的掏出了张纸,告诉她,那是唇语。
“他妈的!跟我玩心有灵犀是吧!我,我就不信了!小骞!你也说句!我,我听听!”见我没反应,她又说:“你倒是说,说啊!”
我无奈的撇撇嘴,看了眼张诺,他仍是一副气定神闲。我抬头看了看殷娉婷说:娉婷,你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