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出书版 穿越 第五册)BY 阿堵
  发于:2011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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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疲乏,心知方才竭尽全力,有点透支了。站房顶上想想,跳下来,进屋。

床上人正睡得香甜。

刚松开穴道,便蹭上来拖住了胳膊——如今半夜惊醒,瞪大眼睛认人的次数,渐渐越来越少了……

夜风清凉依旧,送来几声虫鸣。

长生什么都不再想,躺下,陪他睡觉。

凌晨时分,傅楚卿寻到山腰一处洞穴。洞口仅半人高,挂满薜荔山藤。勉强提气纵入,小心不留下压折痕迹。爬进去一看,洞腹稍微宽敞,可坐可卧。「通」一声跌坐在地,反手往胸前拍下去,吐出一口淤血。

「娘的!这是什么邪门功夫,后劲这般厉害……」

从行囊中翻出瓶丹药,拔了塞子就往嘴里倒。此行亲自出马窥探敌情,傅统领可说做足了准备。跟着的下属虽然只有两名,却是心腹聂坤和另一个功夫极佳又可靠的好手。随身携带的暗器药物,无不属大内珍品。傅楚卿揉揉胸口,暗道幸亏自己深谋远虑,把内廷密库里寻出的一件「龙鳞甲」穿在身上,否则只怕要将性命交待在此地。饶是如此,那箭尖也入肉半寸有余,其中蕴含的浑厚内劲一波波散开,如逆水回流,震动五脏六腑。

真没想到,对方功夫竟好成这样。

夜里三个人费尽周折摸到内宅,才刚落脚偷窥两眼,便已暴露行迹,只得仓皇撤退,分散逃出。对方实力阵仗始料不及,傅楚卿又惊又怕,着急逃命,顾不上作过多反应。此刻前胸后背外创内伤一齐发作,才意识到不过几年,昔日青涩的毛头小子已经变得如此厉害。原本以为至少可以全身而退,现在却几乎成了瓮中之鳖。

一时嫉恨交加,气息不稳,又是大口淤血。

分散逃出之后,傅楚卿与两名下属在事前商定的会合地点碰头。那二人没有护甲在身,伤势严重得多。虽不致立即丧命,却成了拖累。敷药裹伤之际,傅大人心念急转,在两位忠心下属伤口上多抹了点别的。然后叫他们自行寻找隐秘处所躲藏,道是自己着急赶回西京复命,先行上路。

这样算来,追兵暂时是引开了。等西戎人找到两具死尸,再转头搜寻,怎么着也得几个时辰。当务之急,须立刻运功疗伤,然后一鼓作气,离开此地。若非当初理方司与定远将军颜臻结怨太深,导致后者甫一投降便借西戎人之手将外卫所据点扫荡殆尽,说不定还能找着人接应。如今却只能中途想办法弄马匹代步,等进入锦夏控制区,一切好办。只不过,这会儿进出广丰郡的道路想必都已封死,唯有冒险翻越岐山,才是一条活路。

心中做好打算,盘腿准备运功。

这时候,才终于有空回味半夜里亲眼看见的那一幕。

窗户外边须臾停顿,几眼闪过,傅楚卿什么都明白了。

某些画面在脑中不受控制反复闪现:他……那副样子……他们两个……那副样子……

怒火中烧,五脏六腑震伤的疼痛尽数化作灼烈恨意,无论如何也没法入定。万千个念头上下翻转,一颗心被抛到半空,又跌落谷底,啪嗒摔成了碎片。

「原来,他竟是……竟是……会旧情人来了……」

「哇」的又是一口淤血,内腑一阵剧痛。

「见鬼,怎么可能伤得这么重……」伸手揉几下,揉着揉着,越揉越慢,越揉越难过,几乎要抬不动胳膊。霎时里醒悟,这哪里是内伤,分明是是心伤啊!傅楚卿终于发觉,自己那颗摔成碎片的心,被他狠狠踩了不知几脚,和着泥巴沙子陷进土里,捡都捡不起来。

「枉我那样对他……哈!我那样对他……哈哈……」

笑了几下,直觉告诉他身处险地,本能的收了声。两行浊泪顺着眼角往下淌,却仿佛全然不觉,只有心中一团怒火烧得浑身筋骨成了乌焦烂炭。

这两年低声下气做牛做马,围着他团团转。不是不知道,他心里自有一朵云,傅某人不过脚下一滩泥。但傅楚卿拥有十分笃定的朴素智慧,他知道他飞不起来,注定只能踩着这滩烂泥过日子,因而不论对方如何打击忽视,始终充满自信,安心踏实。

万万料不到,以为早散了的云,有一天会变成太阳月亮杀回来!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头也不回的奔着人家去了,跟着人家跑了,一身泥点子甩得干干净净随着人家飞走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接上的头搭上的线呢?是峡北关失守后从张承俊言辞里听出了蹊跷,还是在颜臻的劝降书里对上了暗号?……他究竟算计了多深多远,如此恰到好处,瞒天过海,把西京城里皇帝太师文武群臣统统卖个精光!看这情形,他是连弟弟妹妹一块儿卖了……也是,本来就不是亲生的……可笑我时时守着护着,处处盯着看着,愣是一点端倪没瞧出来,哈!狠啊!……」

其实打从多年前初相遇,傅楚卿便见识了他有多狠。问题是,时间一长,只要看到他傅大人就禁不住腰酥腿软,光惦记着那些个诱人处柔弱处,捧手里怕掉了,含嘴里怕化了,整天魂不守舍,以致忘记了他某一方面的真面目。在这个沉溺的过程中,因为过于自得其乐自我陶醉,渐渐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对方也慢慢感受到了同样的快乐和陶醉,尽管表面上不肯显露出来。

——所以,这一场打击,其悲惨猛烈程度,实际上远远超出傅大人自己的预料。

当日米绍丞率使团回京,太师听罢副使大人原汁原味详细汇报,认真思考之后,决定鉴于此行成果斐然,所有出使人员官升一级。但同时考虑到稳定人心的需要,下令略去某些不够和谐而又无关紧要的细节。所以,对外宣称的双方会谈经过,是过滤后的和谐版本。傅楚卿、子周,包括皇帝一开始,知道的都是这个版本。

随后聂坤向统领私下汇报,傅楚卿穷追不舍,问出校场相见细节,再结合后来的诡异情状,心里就像草把子着了火。琢磨大半夜,清早冲进宫,跟皇帝请求临时出差。

赵琚本属性情中人,感动得不行,立时就要准假。想起和谈大事,又有些犹豫,却被傅统领一番花言巧语打动,以为和议已成定局,悄悄派人探一探爱卿消息,就算暴露,也没什么打紧,于是点头同意。皇帝陛下对于这桩充满了浪漫英雄主义色彩的冒险行动向往不已,很大方的答应保守这个仅限于君臣二人的秘密。

没多久,皇帝陛下就知道自己的李爱卿原来是舍身饲虎去了,难过了一回,想起千里探班的傅爱卿,这才开始着急。旁敲侧击问太师:「舅父,要是这么着……那谢全一心以为只是护送使者及和约誓书,顺便迎回兄长,去了只怕会坏事吧?不如换个人……」

宁书源眯眼沉吟片刻:「不必。谢全此人,最重大义。就算他想不通,我看,李免应当也会劝服他。议和竟然能议到这一步,这个李免……老夫总算没看错人……」

赵琚听见那句「李免也会劝服他」,放心了。谢全可以劝服,傅楚卿更不在话下。换个话题,跟太师说别的。

傅楚卿离开西京,日夜兼程,明知道这般冒失莽撞毫无益处,整个人就像中了邪,非要亲眼看到他才得安生。

结果……

他看到他一脸婬荡躺在旧情人的怀中……

——试问天下还能有谁比他更加冷酷无情?

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恨不能仰天长啸。

在这个平生未曾经历过的悲怆时刻,傅楚卿突然有了追忆往事的冲动。自从识得他以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他头一回看清楚自己如何遭遇了命中的劫数,一步步沉沦到底,直至无可救药。可惜傅大人悟性终究有限,他看来看去,单把自己看成了债主,结果看出一肚子委屈不甘、怨愤嫉恨来。

他想起自己如何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低头哈腰任他差遣;如何削尖脑袋挖空心思,百般殷勤讨他欢心。为了他,不惜撕破脸皮甩袖子动刀子,得罪多少同僚朋友?为了他,连带小舅子小姨子一手罩住,甚至阳奉阴违跟上司周旋,天天踩着刀刃过活……如此这般,搜肠刮肚哄他,伤筋动骨护他,掏心挖肺待他,到头来全部被他扔在地上,还要补几脚踩得稀烂……

傅楚卿越想越恨,越恨越想。想到最后,恨到极致,惯于自我拯救的本能自动将疯狂燃烧的恨意转成切实可行的报复方案,以避免心灵自焚的危险。

收拾心情,冷笑。

哼!李免啊李免,你把我傅某人当什么?这世上,哪怕是个屁放过去还闻个味儿听个响呢!你嫌弃我是滩烂泥,你以为你自己滚一身泥浆跺跺脚就能撇得没影儿?我便叫天下人都知道你李免贱货一个——那什么来着?是了,二三其德,人尽可夫,负恩背主,卖国求荣——到时候,看你那老相好还肯不肯护着你,还能稀罕你几天!……你一心想和旧情人重做鸳鸯梦是吧?我傅楚卿要让你们如了意,叫我把脑袋塞裤裆里当夜壶!

盘算一番,有了计较。运功入定,用心疗伤。

一个周天结束,出了山洞。仔细观察四周动静,掏出钢丝飞索,专挑险仄隐蔽处落脚,手足并用,攀上山顶,辨明方向,向下飞纵。掠过一棵大树,借力而起,飘得稍微高了些,无意间瞥见山下某处旌旗蔽日,阵列如云,差点直接从半空跌落。

停在树梢上,注目远眺。遥遥望见黑压压无数兵马往来,分明是大军正在结集!

傅楚卿惊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西戎军队竟然无声无息到了岐山南面!

第〇八〇章:与君相知

大清早,子释靠着被窝坐在床上,一脸兴致盎然,看当地站着的人如何披甲胄,着铁衣,配弓刀,整姿容。

所谓艺高人胆大,长生仗着自己功力深厚,身手不凡,向来只穿最轻便的精钢锁子甲。腰腹间劲瘦挺拔,肩背处宽阔魁伟,一举手一投足,藏也藏不住的威风帅气,看得某人目不转睛,「咕咚」咽了口唾沫。

呃……纯欣赏,纯欣赏……

偷眼瞅瞅,他正用心往身上挂些零碎,没注意自己。

再看两眼,忽然沮丧:唉……真叫人忌妒——这辈子是别想了,有得欣赏就好……莫名想起某些从前十分向往的经典情节来:「但见一员大将杀出重围,身长八尺,姿颜雄伟,白马银枪所到之处,威不可当……」

窃笑毕,问:「你的马什么颜色?」

「棕色。原来是匹枣红的,跟虞芒投缘,给他了。」

棕色……摇头。枣红色能好点,还给了下属。略带失望:「怎么不是白的?」

「白的?军中战马,多数是从关外带进来的,这些年也有不少凉州马和西戎马杂交的品种,以黄、棕、红居多,也有花的,白色黑色都少见——」仿佛意识到什么,说话人侧过头,似笑非笑问,「我为什么要骑白马?」

「好看嘛……你想,玄衣玄鞘、白马白翎,那该多好看……」

长生停下动作,走过来。心说这人成天都琢磨什么呢,要把这些不着边际匪夷所思的脑子省下来,不知得精成啥样。嘴里故意道:「你敢嫌我不好看?嗯?」

「那倒不是……」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堵了回去。

怕铠甲边缘鳞片刮到他,长生撑着床沿,伸长了脖子,小心往前探。

凌晨时分,符干过来汇报搜寻结果,说是只找到两具尸体。过去辨认一番,其中一个恰是随他来过的武官,由此也证实了对方身份,却没能抓到预料中的那个人。恨不得就要亲自爬上岐山去扒开每一片树丛,翻遍每一块岩石,将那人寻出来食肉寝皮挫骨扬灰,可是——

万事俱备,大军出发在即。

不但不能耽误,还要赶快。

私情公义,恩怨是非,果然如他所料,无可奈何的选择迅速来临……

找到他的唇,缓缓覆上去。

你要我想着公义与是非,不被私情恩怨蒙蔽了眼睛。那么,子释,我与你恰相反:我才不要你去想什么公义和是非,我只要你把私情恩怨留给我。

把你的私情与恩怨,统统留给我。这辈子……都不再想起那个人的名字。

长生怀着无法言说的满腹酸楚,任凭自己沉溺在无限温润柔软的触感中。

子释随着他前倾的姿势慢慢后仰,不知不觉失了重心。双手下意识抓一把,却只碰到胸前冰冷滑溜的铁衣鳞片。指甲划过去,带起一串拨动琴弦般清脆而低微的回响。那声音仿佛触动了某根隐秘的反射神经,如同低压电流从全身掠过,激起一阵无法控制的战栗。

仰面倒在被褥上,揪着衣襟拼命喘息。

心想:大清早的……真要命啊……

透过眼前朦胧雾气看他,一身戎装,满脸凝重,接个吻搞得像宣誓。真是……闷骚到性感得不行……哎呀,这可怎么办?

脑子里胡思乱想,眉梢眼角便不由得漏出撩人的意思来了。夜里嫌闷,里衣纽扣松了大半,这会儿一躺一揪,胸前成片肌肤顿时幻化为晨光跃动的湖面,叫人挪不开眼睛。

长生望着那白晃晃一汪清亮纯净,忽然觉得如此近在咫尺,干脆一个猛子扎下去,凉爽又痛快,便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都可以忘记了……

腰间铁甲刀鞘被骤然猛烈的动作带得叮当碰撞,理智瞬间回归:不可以。不可以害他受伤,不可以让他疼痛。

床上人衣衫半褪青丝散乱,胸膛起伏腰腿蜷曲,眯着眼红着脸,那样情难自禁不堪碰触,仿佛一个眼神都无法承受,令长生于此刻想起平生所见一切最美丽最脆弱的事物:描着金银藤蔓的透明蝉翼纱,镂着暗叶明花的透雕水釉瓷,点着素心红烛的七彩琉璃灯……诸如此类。足以引发最浓重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亦足以激起最强烈的破坏欲和毁灭欲。

再也按捺不住,低头,凶狠又温柔。

然而,入口过于甜蜜,竟至满腔苦涩余味。

——子释,告诉我。只有我知道你会这样,对不对?只有我能让你这样,对不对?再没有别人看见你这样,对不对?……

今生今世,归我所属,由我护佑。

缓缓俯下身,贴上去,悄声叮嘱:「别乱动……乱动的话,可能会受伤。」

「喂!」子释惊呼。冰凉的铠甲落到胸前,身子一颤,倒吸口气,顿时再发不出声音。

被他这样压在下面,仿佛赋予了禁锢与保护、独占与专宠、惩罚与痛惜、约定与承诺……具有无限阐释空间的多重意义。子释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他处置。胸前冰冷的感觉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唯有体内一簇火苗顺着奇经八脉四处飞窜,浑身上下都在鸣笛报警,等着他来救火。

长生轻轻托起他的腰。

「子释,你喜欢我这样,是么?」

「嗯……」

「我也喜欢……你这样……」

扭动:「嗯……」

长生摁住他的腿:「真的不能乱动……让我来。」

「不……成……你……」

「没关系。我有分寸……来得及。」

哪儿都不许自己动,子释紧张得连嗓子都憋住。偏偏一层又一层看不见的汹涌浪涛卷起身体腾空翻滚,内外动静两极相互撕扯的巨大张力逼得人几欲发狂。

长生伏在他身上,以近乎残忍的冷静克制,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某项行动。

子释忽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深入骨髓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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