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楼 中卷 重生——今日痴
今日痴  发于:2011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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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接下来的五天,男人来了三次,第一次都是午夜过来。

每次,男人象那晚酝酿弥久的雷雨,来时沉郁而黑暗;而阿汉就是踽立在那一片天方地阔下微渺事物,抬头墨云罩天,明知不过急雨一阵,仍感倾覆。

阿汉与男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在第三次的时候。

经历了第一晚的教训,阿汉也学得乖了,尽量将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不发出一点声音,象个木偶一般给摆布;似乎每一次都是一样,开始时男人总是远远坐着喝酒,没有章法地往嘴里倒,然后他会醉,摇摇晃晃地走向他。

不知道,男人放纵自己沉溺在这种畸型的错觉里,究竟是情至深处,还是固执地对自己进行一种惩罚?

阿汉的情绪越发复杂,既怜其不幸,又怒其行事婺毒。

那个晚上,阿汉歪在岩石的阴影里,偏而斜的视线,透过竹林的缝隙对着清濯的星子出了大半夜的神。

男人走过来的时候,阿汉动了一下,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

他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在男人的手背上捏了一下。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只感觉心突然跳得奇快,面上一阵的热。

这个出其不意的动作,让对方一下子愣住了。

阿汉这二天经历过这些另类“调教”,早知道该怎么按图索骥。抓住瞬息的先机,一手贴上他的手背,轻轻握住他的五根手指,另一只手胡乱按上他的腰枝——做这个动作时阿汉有点后悔,这个男人的腰居然比目测看起来的还要劲瘦,手一搭上去便滑到腰后下方。阿汉立刻感觉他的身躯震动了一下,手指反应极快的回握,游离的眼光委随而上地搜寻阿汉脸上的焦距。

阿汉骇了一跳,侧着头极快地旋身。

眼角余光迅速地扫了一眼,莺四和莺六依旧笔直地站着,仅仅是目光闪了一下,没有动,很好。

他半膝脆地,以此为支点,另一边脚踏出一大步,一转身以来到男人的后背,以一个极其暖昧的姿势将男人环抱契在怀中。

男人的身体一僵,待惊觉不对时,阿汉原本扶在他腰间的手以划过他的肩胛,紧扣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锁住了他的右手脉门。

阿汉吃惊地发现,怀中的身体迅速崩紧,卉张惊人而危险气势。

他……究竟是真醉了还是假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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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

莺四莺六抽出了兵器,身形顿住。

阿汉挟着男人,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有武功?”

这是男人第一次以一种清醒的语调和阿汉说话,声音不高,但很圆润,平稳的声调,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阿汉忘了方才的尴尬,嘴角上扬,有点得意。

“莺四昨儿还帮忙活捉了一头獾猪,这密林里随时会蹦出个大活物,没有几分把式,怎么敢独自到这里面?”

“是……嗯,是我小看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啰嗦。一句话,不要再纠缠我,明白吗?”

“我如果不呢?你把我杀了?”

男人的口气轻挑,浑然没把阿汉的威胁当一回事。阿汉一窒,一阵郁闷。他想了想,表情很严肃地点头:“我这么一个纯朴的乡民,就算是要杀一只无毛野山鸡,都要考虑一下它身上是否有几分山林灵气,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男人的脸锅底一样黑了下来,估计是这辈子还没有接受过比“无毛野山鸡”更猥琐的讧击。

阿汉扣紧手上的力道,冲随时想冲上来的莺四莺六喝道:“你们可都站好了别跟过来,我是不敢草营人命,可逼急我,手上就没个准头了。”又附在男人耳边,好心嘱咐:“不想吃苦头的话,乖乖合作。”

莺四莺六顿住身形,没敢上前进逼。

男人梗着脖子,发出气结的声音骂道:“单是你今日行为,死一百次都足了。你这个……贱民,样貌丑陋便罢了,还心肠恶毒……”

阿汉生平有二大憾事,一是声音暗哑难听,二是相貌异于常人,就是激动大笑面上仍生硬没甚变化,引人侧目。听到这里一下子就截断他的话,很温和地说:“我丑得很,你多说几句,趁大哥我还没在你花容月貌的脸上盘几条大蜈蚣之前。”

阿汉以为这句话会激怒于他,没想到他反倒安静了下来。一会儿才幽幽道:“花容月貌那是形容小娘们的。”

阿汉差点给自个儿的口水呛到,头皮都炸了。

男人忽然笑了一声,轻声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放了我,我不追究你的罪责。”

这笑声,真是让人生气!

阿汉很想停下来在他身上弄个见红的伤口什么的,好好提醒他,受挟制的人是谁。但考虑到此时节外生枝是相当不成熟的行为才作罢。男人的喉结滑动,又要说话,阿汉恶狠狠捏了一把,男人一个窒息,咯地呻吟了一声,嘴里的话便硬生生给阿汉的武力给掐断。

他浑身的气力似乎给这一掐掐断,浑身发软,头往后仰,脱力地垂在阿汉肩上。

阿汉在余光中瞥见他曜黑的眼珠上翻,眼睑随即合了上去,皎白的月光在他黑色的羽冀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划下优美的弧度。

距离真是太近了,近到他唇息之间的酒香夹着身上的味道,笼罩住阿汉吸气吐呐的空间。

吞咽似乎有点困难,阿汉偏了偏头,隔开一段距离。

他不由得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只是有点没好气,用肩膀顶了顶他的后脑。“别装死了,这点力道,还伤不了人。”

男人的头轻轻地移动了一下,阿汉只觉得一股热气喷在颈侧,酥酥痒痒。男人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了一下,声音游丝一般,阿汉几乎能想象,他优美的簿唇边盛开一朵不怀好意的笑花。

“你会后悔的。”

阿汉头皮又开始炸了,张口想反唇相讥问他要嘴硬到何时,蓦地肩膀一阵剧痛。

手上脱力,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斜飞了出去,落地前,看到一排绣金线麒麟的黑衣人,木木地站在他的前边。

阿汉跌在地上,痛得眯起了眼睛。

“原来你的侍卫不止二人,可惜。”阿汉对自己摇头。

“这得归功于你的愚昧无知。早便告诉你,你逃不了的。”男人捂着喉咙平息了一下,冲他一笑。

那笑凉簿之极,望向他的眼光森寒没半丝温度。饶是阿汉胆子再大,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男人朝阿汉走近了二步,但是,异变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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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器相交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平衡。

在阿汉惊讶的眼神中,他看到数不清的身着黑衣夜行装的蒙面人自竹林间冲了出来,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目标显然正是男人。

杀气狰狞。

男人眼神变了一下,随之便镇定自若。他挥动了一下手臂,衣袖在夜风中簌簌舞动翩飞,做了一个极简单的动作。他手下的侍卫迅速移动,小部分人抽离了开去,上前迎战,其余的人极快地在男人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一个个将兵器横在胸前,沉着掩护。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阿汉几乎是想也不想,捂着肩膀勉力站了起来,刚要拔足,男人此时却将眼光扫向他,看到他的动作,眉一挑,三二步跨出了侍卫的包围圈,伸手朝阿汉抓去。

阿汉刚刚摔下的时候一边脚给扭了一下,行动便不甚利索。他才转了个身,后面的劲风便扑至,回头一见男人在这个当口还要来捉他,不由得大怒,一甩手,便将自己那只噬锯螳螂甩了出去。

小家伙行动迅捷无声,男人身形一滞,嘴里“啊”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按着手大甩。阿汉也吃过那小家伙的苦头,当时痛得眼泪跟六月的雨一样地下,还给他那小妻子捂嘴取笑了一番。一听他的大喊,良心给小小地鞭了一下,匆忙又回头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阿汉结实地吃了一惊,想也不想,一蹂身往前一跃,抱着男人的腰身打侧滚开了去。

袭向男人后背的刀错开落空,麒麟侍卫迅速地横过来一刀,暗袭的蒙面人毕命。

二人落地的地方,刚好一处斜坡。阿汉抱着男人的身体,滚丸子一样一连滚下了四五米,重重撞上去路横生的一株墨竹,才止住了冲势。比较不幸的是,先撞上墨竹的人,是阿汉,并且撞的位置正是他肩上之前挨了伤的地方,再加上男人翻滚而下的冲势了砸了过来,前后挟伤,阿汉倒吸了一口,嘴里痛得嗷嗷直叫。

“噗哧”一声,男人笑了出来。开始一二句只是轻轻,随之越发大声了起来。

阿汉气得差点想扭断他的脖子,但手刚触到他的颈侧,便停了下来。

手底下的人面色煞白,眼眶微红,瞳仁里犹有些濯动的水光,唇边却吟着薄诮放肆的笑,可怜又可恨。他的发髻散了,淼淼月光下,长长的黑发水墨画一般地披着,衬着美得带些妖气的五官动人心魄。

一个男人,居然可以美成这样……花容月貌。

阿汉眼光发直,直盯得男人收起了笑,凉丝丝地问:

“你在看什么?丑男人?”

阿汉头皮又开始炸了,大窘,恼羞成怒,手脚并用将男人踢开。

果然!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太久了,连他也失常了起来!他喜欢的是女人,怎么可能盯着一个男人看那么久?可恶!回去后要好好在塔矣神像面前祷告一番,洗涤他内心的污垢。

蒙面人的进攻越来越密集,掩护在男人周围的麒麟侍卫不得不又抽出一部分出场应敌。只是无论蒙面人的进攻如何激烈,俺护圈却始终攻陷不进,死神化身一样的黑衣金线麒麟侍卫杀人如断草芥,刀起刀落,眉心,颈项,衣襟偏左位置,凌厉阴毒,一招毕命。

阿汉观看了一阵,不得不惊佩于这班侍卫的训练有素,由此看得出他们的主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想到这里才猛地醒起,身边的人许久没有动静。

“喂?”

男人维持方才给阿汉踢开时的动作,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阿汉皱眉凑过脸,男人的眼睛紧闭,面色雪白……手似乎在方才起便有些不对劲。阿汉后知后觉地摊开自己的手,上面一片粘腻的印迹,是他身上的血。

早先蒙面人的袭击,他的后背仍是受伤了。

阿汉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但见他的样子似乎是晕厥了,想起刚刚自己还狠狠踢了他一脚,不由得有些负疚有些急,伸出干净的一边手拍拍他的脸颊。

“放开你的脏手。”

声音虽然没什么气力,但很稳,没事。阿汉挑了挑眉,随手便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男人眼睛暴张,一翻手便赏了阿汉一个耳聒子,估计是动作牵动伤口,甩完便倒吸了二口气。阿汉没料他反应这么激烈,硬生生接下这个锅贴,捂着脸,错愕过后,一阵悻悻。

“还有力气,看来血没流光之前还死不了。”

男人扫了四周一眼,重新闭上眼睛。

“你若还想逃跑,尽可以试试。”

“那真是好极了。”阿汉作势要走,手腕一紧,却给男人紧紧拽住。阿汉一见那手背上还有一个血洞正汩汩冒出血液,正是早先给他的噬锯螳螂钳到的伤口。阿汉甩了二次没甩开,眼神一个狰狞,就往那个血洞狠狠掐了下去。

男人痛得全身一缩,却没有松手。

阿汉掐得手软,于是松开。

“放开你的脏手。”

男人闭着眼睛没理会,唇边却隐隐似乎有笑。

阿汉心想,大哥我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身上有没有伤药,我给你敷敷。”阿汉踢踢他。

“住嘴。”

“……”我忍。阿汉抬起他的手,搭上自己肩头。“你忍着点。”

“做什么?”

“对方的人太多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用车轮战都能拖死你。我知道有个地方,那个地势易守难攻,可以拖多一段时间。也好找点东西处理一下伤口,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

男人微微笑了一下。“怎么,不逃了?”

阿汉的眼神有点儿惆怅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谁让他心肠这么软呢?“跟你手下那班说说,省得以为我绑架你,杀错好人。来,跟我走。”说着,一个用力将他掀上肩膀,二个身上都有伤的人同时都在抽气。

男人简单地下了一个指令,没有多挣扎,斜斜地倚在阿汉背上,头搁在他一边肩膀,缎子一样的黑发垂到阿汉胸前。阿汉觉得自己隔着衣料的胸口似乎给那发丝搔到了,有点痒。

他闭着眼睛在笑,唇边泛开的弧度不同以往的温柔。半晌之后,轻轻移动了一下自己的头,将脸颊贴到阿汉后颈的皮肤上。轻声道:“我好想你。”

阿汉脚步一僵,这才省得他伏在自己背上在思念他的那个情人。

错了一脚,阿汉故意一个趑趄,背上的男人便“咝”的一声轻呼。

“会不会走路?”

“只是提醒一下你,眼睛别闭上了啊。不然大哥倒拽着你的头发拖着走。”

阿汉侧过头见男人嘴巴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话。于是附过耳去,听到他轻飘飘凉溲溲的话。

“你这个……又贱又放肆的,丑男人。”

呼!阿汉告诉自己,没听见。调正头,眼神坚毅望向前方。

“住嘴。”

第十六章

骊山这边,是一个多水之地。

往南的地方,还有一道大水涧。

那一个大水涧象一个天然的屏障,最妙的是,水涧后边有一个大濂洞,因为照得到阳光,长年有水雾飘散进来,里面长着花草,别具洞天。

大水涧冲刷而下的,是沧浪江。沧浪江打横隔断骊山与对面丛密的原始树林,形如天堑。

濂洞前后互通,一边的出口是水涧,开口虽大,但头顶是高耸的山峰,脚下是湍急的沧浪江,整个地势笔直险峻,用阿汉的话,能从那边进到山洞,除非是塔矣大神。

洞的另一边出口,则隐藏在山腹中一处岩石缝隙之中。要过去,只能经过一段一坡三跌的陡峭石路。阿汉所说的易守难攻的地方,就是这里。

大自然造化之奇,真是鬼斧神工。

阿汉在偶然的时机发现这处地方,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里。又因为它地势隐敝,他把这里当成他在这处山上的第二个据点,常年放了一些硝石獐皮短刃之类,以防日后万一。遗憾的是,除了一包盐巴,没有其它食物。

撤退的过程,又是一番血战。

侍卫分成了三批,一半原地防御,一小半守在一段距离之后,形成第二道屏障,另一小半人,则护着阿汉二人,迅速地撤离。

若不是亲身经历,阿汉实在没有办法想象,百来号人的强攻,居然攻陷不进二十人还不到的防线。更让阿汉觉得惊讶的是男人的反应,面对强敌环伺,他除了最初初的那一眼惊愕之外,其余的时间真是正眼也不瞧一下,神态自若,浑不当回事。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二人进入山洞之时,天以大亮。

前几日下了一场雨,洞里低洼的地方还积了几滩水,又兴或是长年处于水边的关系,虽值盛夏,洞里头渗凉地透着寒气。阿汉卸下男人,半边身子半晌动弹不得,一边痛得龇牙裂嘴,一边暗暗祷告自己那只肩膀还没有报废。等他总算缓过气,看到莺四莺六早围在男人身边帮他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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