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绝(出书版)上 BY 冷音
  发于:2011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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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一张脸,却在刻意收敛了气势、改换打扮后有了完全不同的风貌。过于惊人的差距让他们一行人总算平平安安的人了关。余下的,也就只有找个城镇歇脚、并同邵璇所控制的势力取得联系而已。

按说到了关内,避世谷责任已了,这趟护送的旅程便也该告了个段落才是。可几人于邻近县城落脚后,当几名家将已放下了护卫的工作转而四处采买起谷内需要的物品时,理当带头处理一应事宜的上官鎏却怠忽了自个儿的责任,硬是留在了原应就此分道扬镳的邵璇身边。

对于这明显超出计划外的举动,他的说词很简单:二人朋友一场,与其就此分别但却日夜挂心着对方的安危,还不如亲眼确认邵璇平安与下属碰头——横竖都已将人送到此地,再多待些时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面对少主的这份任性,一众家将自是半点没辙。可还没等他们搬出上官楠宇事前下的命令加以劝说,一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却让上官鎏的任性有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邵璇病倒了。

说是突如其来,实则却早已有蛛丝马迹可循——他的伤势始终未曾真正痊愈,心绪又一直难得安稳……本就极差的状况碰上先前的一番舟车劳顿,没在半途倒下便已是奇迹。如今到了县城、同属下取得联络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心情上的松懈自然让本就极其疲惫的邵璇再没能压抑住身子的不适。一封密信才刚送出,连客栈都没来得及回的他便因高烧而倒了下。

邵璇所欲联络的「下属」如今还不知在何方,考虑到安全等因素,最适合照顾他的自然只剩下了熟能生巧的上官鎏。在此情况下,家将们就算再怎么不愿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而于一番采买后带着物资先行回谷,只留下上官鎏和邵璇二人暂居于城中。

如此一耗,便又是数日的光景了。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连几日里,邵璇一直在断断续续的高烧中挣扎,连难得的清醒都只是片刻之事。严峻的状况让上官鎏几度想请大夫来为他看看,却总在离开前为邵璇所阻——这烧虽让人难过,却总有个消停的一日。但若因请大夫而暴露了其女扮男装入城之事,所将面临的就必然是比现下严峻不只百倍的追杀。

上官鎏不晓得往日的邵璇有多大能耐,却已在这几日的行程中多少感受到了他两位兄长的势力。也因此,尽管心下担忧万分,他却还是顺从了邵璇的意思,只让人到药铺抓了些清毒解热的方子来缓缓少年身子的不适。

便如今日。

华灯初上,由客栈伙计手中接下煎好的药汤后,上官鎏关上房门,先将手中有些烫手的碗搁到了房内的小几上,旋即侧身于榻边歇坐,是怜惜亦是不舍地以干净的帕巾为少年拭去额上因高热而泛起的薄汗。

凝视着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流露着那过于深切的在乎。

初时之所以找尽理由留下,只是为了延长彼此相处的时间……便只是多几天也好……在一切真的非得有所取舍前,他都想继续陪在邵璇身畔,替这尊贵无双却也无比孤寂的少年扫去那眉宇间的落寞与凄苦。

思及此,上官鎏微微苦笑,眸间亦已是一抹复杂之色闪现。

回想起来,或许是时机不对吧?明明该是那么样尊贵无双、高高在上的人物,可自己见着的,却偏偏都是对方最柔弱、最无助的时候……他久居塞外,对大邵的朝廷本就无甚敬畏之心,所以尽管后来知晓了邵璇的身分,却仍升不起多少顶礼膜拜的冲动。

对他来说,不论有着怎么样的地位,邵璇都是那个不凡却又孤寂得教人心疼的少年,这个少年最需要的不是权位或他人的臣服尊崇,而是他人的关心与呵护……发自心底的。

在此之前,上官鎏从未想过自己在相识仅月余的情况下便对一个全无血缘关系、甚至仅能以萍水相逢来形容的人有着这么样深的在乎。

可纵然难以置信,心底的那份揪疼与关切却是全无虚假的。也正是因为在乎若斯,才让他只单单为了增加彼此相处的时间而一次又一次地违背了父亲的意思。

一如心底那份始终被他刻意忽略的异样情绪。

——此行之后.不论你我是否就此缘绝,璇也必会……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牢记在心,永不忘怀。

那一日,当他亲耳由邵璇口中听到这字字句句时,便已是早该认清的事实,却还是伤得他心如刀割……不光是因为那「缘绝」二字,更因为邵璇承诺般的字句,以及说的人自个儿或许都没能察觉到的凄楚。

既是萍水相逢,就此天各一方本也是平常之事,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是明白归明白,能否接受自又是另一回事。若不是存着这份冲突,当初他二人又岂会有那么番冷战?便是眼下散了烽烟火气,却也只是出于对剩余时光的珍惜而刻意避过不谈而已……可随着旅途即将告终,这样的挣扎与纠葛,自也不可免地再度于心底占了上风。

所以他千方百计想着留下,却又在终于有了个理由可以正正当当地守着邵璇后,单纯的冀盼因满心的担忧而化作了浓浓的矛盾。

他一方面朌着邵璇的身子能尽早痊愈、一方面却也盼着这样的时光能永远延续下去,如此一来,邵璇便再无须回去面对那让人窒息的一切,也能因此而……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他终究是没可能这么做的——尽管在邵璇失去了那些外在力量的此刻,想将其留下的方法可说是多不胜数。

唇畔的苦笑依旧,一阵低叹却已悄然流泻——姑且不论心底存着怎么样矛盾而不合时宜的期望,眼下当务之急自还是早些调养好邵璇的身子才是……估算着药汤也凉得差不多、该不至于烫口了,强压下心头有些脱序的思路,上官鎏略一倾身单手将少年上身扶抱入怀,而后轻啜了口药汤、以唇就唇将之喂入了少年口中。

一如这些天来的每一回。

舍不得使用道具硬灌,又不想喂了半天药却只有十之一二进到对方口中、剩下全给衣襟吸收去,自也只好这么做了……横竖彼此同为男子,倒也没什么名节、清白之类的问题,让上官鎏心头虽微觉异样,却还是在花了半天替昏迷的邵璇换下湿衣后接受了店中伙计的提议。

当然,后者之所以会这么说,自也是因着二人名面上的「夫妻」身分。

喂药,讲求的不外乎「熟能生巧」四字。初次尝试之时,上官鎏直到药凉透了都还没能喂上一半;如今几日过去,他却已能在药汤转温前使将之尽数送入邵璇口中。

只是喂药的时间缩短了,心头那份蠢动着的异样却始终未曾消减……即便总参杂着药味的苦涩,唇下的温软却总带着难以言喻的芬芳,让这因不得已而为之的一切美好得教人迷醉。

无奈药汤总有穷尽之时,待到碗中已空,将最后一口药汤渡出后,上官鎏才勉强压抑住心底的渴求与眷恋逼着自己将唇移了开。

可四瓣虽分,两张容颜却依旧近在咫尺,而连少年略显艰难的吐息都显得无比清晰。望着那张因高热而染上霞色的俊美面容,感受着掌下隔着衣衫透来的、属于少年的温暖,上官鎏只觉喉头一阵干涩,环抱着的力道已然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几分——

这样的时光,又能再延续多久呢?

他虽以照顾邵璇为由而留了下,但仔细想想……除非一切真倒向了无可挽回的劣势,否则一旦等邵璇的下属前来迎接,他也必将失去继续留下的理由……与资格。毕竟,他们之间的世界隔得太远,远到除非有一方能放弃些什么,否则分离便是彼此间必然且唯一的结果。

分离,而后就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而将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深藏于记忆之中,直到蒙尘、直到忘却。

可他不想。

早在他有所觉察之前,少年的一切便已深深刻划入心,牵系着他所有思绪,攫擭了他全副心神。他有朋友,也有个未曾谋面、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却从无一人能像邵璇这般强烈地撼动着他心弦,让他即便心怀不忿,亦难以舍下心头的深深的怜惜。

他知道,即使分别了,他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在他平静人生中掀起波弥的不凡少年,可邵璇呢?即便承诺了永不忘怀,可当落难的太子重新掌握一切、再度成为那俯视苍生的储君时,那理当胸怀万民的心……又岂有昔年「污点」的容身之处?

上官鎏不明白此刻心头正骚动着的情绪该如何称呼。只是望着此刻仍与自己无比亲近、日后却将就此缘绝的少年,他只觉得一股躁意陡然涌上,而终冲破了先前苦苦撑持着的理智、迫使他再度俯首,将唇印上了下方少年红艳的唇瓣。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借口,唇上残留的药味不消片刻便已消弭,余下的,只有那份蛊惑人心的芬芳与甘美,以及随之而生的冲动,心底那份莫名的焦躁与渴盼仿佛全有了归属,而诱使他进一步加深了唇与唇间的密合,甚或轻吮舔咬、生涩但确实的品尝起属于邵璇的一切。

不觉间,交缠着的双唇未分,原被抱于怀中的身子却已为他亲手放倒于榻上。他渴切而贪恋地索求着那份温软、甚或更进一步地以掌感受起少年平滑的肌肤与那躯体勾人的线条,自手心传来的脉动与热度让他再切实不过地意识到了彼此的亲近,却也同样撩勾起了更为强烈的渴盼。

他倾身靠入少年腿间让彼此的驱体更形贴合,而在感受到身下躯体同样给挑起的欲望后、情不自禁地摩擦、需索起更为灼人的热度——

「上官……」

神志迷乱间,当残留着银丝的唇转而覆上少年颈侧的肤,自耳畔响起的,却是熟悉而煽情的低唤,意料外的音声让上官鎏不由得为之一震,原为情欲所罩的眸由怔忡转为清明,旋即因眼前所见的一切而深深骇了住。

身下的少年依然昏迷着,可理当齐整的衣衫却已变得凌乱不堪,因高热而染上瑰色的肌肤亦随之裸露于外……再衬上那略显红肿的唇、头侧鲜明的红痕,以及此刻正勾于自己腰间的双足,便是上官鎏这等不经人事的雏儿,也瞧得出自个儿一时冲动之下究竟犯下了多么严重的事儿。

他竟……轻薄了邵璇!

虽只是未遂,可邵璇如此信任于他,他却背叛了邵璇的信任趁着对方无从反抗时做出了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就算可推说是一时的冲动,可面对同为男子、又是自个儿好友的邵璇,这「一时冲动」又是从何而起?邵璇那身女装早在上榻前便已换下,自然无所谓错认……如此想来,莫非早在这「冲动」以前,他便早已对邵璇——

回想起这些日子来彼此的亲近,以及环抱着邵璇、碰触着对方时总会升起的莫名燥热与渴朌,上官鎏只觉心底一阵冰寒,深深的负疚感与错愕亦随之于胸口弥漫了开。

可身子的热度,却始终未曾减却。

少年灼人的吐息依旧轻轻洒落于侧颤、躯体与肌肤也依旧显得那么样芬芳、那么样勾人。一旦有所觉察,这眩惑人心的一切便再也难以忽视抵挡,而终迫使着心下惊愕自责难消的上宫鎏仓皇起身、仅匆匆为少年拉好衣衫、盖好被子后便自夺门而出,强迫自己远离了这过于教人迷乱的一切。

然而,便也在他带上房门、拔足远离的那一刹那,榻上原自「昏迷」着的少年却已是双眸浅睁,因早先的深吻而越发红艳的双唇勾起,化作的,却是满怀苦涩而几近疯狂的笑。

夺门而出,是吗?

当自己终于因那份温柔、那份关怀,以及心头逐渐积累的情愫而甘愿舍下自尊承受他的碰触与需索之时,换来的,却是他仓皇的夺门而出?

明明那直抵着下身的欲望硬挺犹过于己,可上官鎏所做的却是逃开?因为他最终忍不住流泻的那一声唤?

何等可笑?何等可悲!

尽管脑袋依旧昏沉,身子也因高烧而有些乏力,邵璇却还是勉力撑坐起身、有些惨然地将背靠上了墙沿。

躯体的不适虽非他所能控制,可当本应离去的上官鎏因他的高烧而选择留下时,纵然意识昏沉,心底因之而起的喜悦却仍是货真价实的。只是二人已至关内,分别在即,那份喜悦却让他在享受着彼此相处的时光之时,同样心怀绝望地数算起了残余的时日。

上官鎏不愿随他离去,所以不论他们再怎么亲近,除非他甘愿放弃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否则这份缘、这份情,也终将有到头的一日。

可缘绝了,这份情,又该怎生面对?

他知道上官鎏同样对他有着远超友谊的重视,但即便敏锐自信如他,亦不敢确认那份重视究竟是友情的延续、亦或是与自个儿相同的情愫。过于交杂的情绪混上本就因高烧而恍惚的神智,自然让心头那份数算着的绝望日渐扩大、蔓延了开。

然而,当他由漫长的昏睡之中醒转,而在难以褪去的昏沉中感受到对方二度欺上的唇时,便只是过于生涩的吻,也依然深深撼动了他向来自持极深的心防。不是喂药,而是单纯的吻、单纯的渴盼……这样的事实对原先深陷于绝望中的邵璇无异于一线光明,而让他纵仍对心底「渴望被拥抱」的欲念有所排斥,却默默承受了上官鎏的每一个爱抚与碰触。

而这,是他头一遭完全放下了那份从小便深植于心底的自尊与傲气、舍下了掌控一切的习惯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委身于另一个人——尽管心底的那份矛盾与冲突仍未曾平息,可当身子的热度染上情欲、当彼此的躯体逐渐贴近,心底的渴求与喜悦却让他终还是舍下了最后一分矜持,任由上官鎏扳开了他双腿倾身压上,任由自己真正坐实了那自尊所不应容许的「婉转承欢」四字。

因为是上官鎏,所以他选择了接受。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当他终于再难按捺的唤出对方的名时,换来的,却是那般教人难堪的夺门而出。

甘愿舍下自尊委身的他……对上官鎏而言竟与洪水猛兽无异吗?

思及此,即便胸口已然痛得有若撕裂心扉,可那份荒唐却仍教邵璇忍不住自嘲地低低笑出了声。

是他错了吧?

不论彼此如何亲近,他们同为男子,有这份情愫便已是不该,更遑论奢望着进一步的发展?问题从来就不在他愿下愿意放下自尊上头……整件事情,打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

他和上官銮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而理应无情、理应自制的他,根本就不应有这等教人失控的情愫。

幸好……他已无需再琢磨着上官鎏会否归来、无需再烦恼着该如何面对。横竖一切终将到头,不如便由他自个儿……亲手斩断一切吧。

随着唇间的低笑终归于无,尽管仍因高热而难掩水雾,可浮现于邵璇眸底的,却已是属于大邵太子的那份冷沉与脾睨。

自案上寻来纸笔,写下短短字句充作告别后,邵璇眸光微暗,轻唤道:「行雁。」

低若自语的音声,可换来的,却是柳行雁无声无息陡然闪进屋中的身影。

早在一日之前,他便已藉由主仆间特殊的联系方式明白了对方的到来。只是对上官鎏的那份眷恋却让他选择了令柳行雁暂时待命,却不意迎来的,竟是这等教人难堪的结局。

望着睽违月余的下属,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邵璇心头一酸,却仍是强自压抑了下.而在取出那块刻有「璇」字的王佩留于信笺上后侧身下榻,对着下属道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一个命令——

「带本宫离开……一切,也是时候回到正轨了……」

十日后。

当失踪两个月的太子邵璇撑着虚弱的身子入宫面圣,大邵皇廷内才刚升起的夺嫡风波,便以一种近乎闹剧的方式落了幕。

尽管面色仍嫌苍白,可那昂然而立的身姿与迫人气度,却无疑是向一众朝臣宣布了他的回归与不容取代,彻彻底底地绝了那些兄弟们欲夺大位的野心。曾有的异动全在萌芽之时便给抹去,不到半天的光景,所有归属于邵璇的势力与权势便已原原本本的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一如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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