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饿死吧?”
苏睿云几乎要哭了出来,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低低地道:“宝宝死了……”
何与飞几乎是有种抓狂的感觉,大声道:“苏睿云,你听清楚,你是男人,不可能生孩子,明不明白?”
苏睿云呆呆地看著他,像是听不懂他说的意思。
何与飞无可奈何,站起身来,唤了门外等候的孙义,道:“去请个大夫来,会看疯病的。最好口风要紧。”
孙义应声去了。
何与飞却只觉得有些茫然,本来大仇得报,自己一定十分快意,只要苏睿云一死,他的仇已经算是报了一半,但是他真正疯了,自己却
完全没有一丝快乐之感,只觉得说不出的空虚寂寞。
或许他不该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报仇吧。但是以苏睿云的武功地位,如果不是自己用心计,又怎么能骗得过他?
苏睿云看见何与飞坐在一旁发呆,勉强地坐了起来,凑到他身边道:“与飞,你看起来不高兴,怎么啦?”
何与飞吃了一惊,看到苏睿云憔悴而关怀的表情,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迅速离他几步远,大叫道:“苏睿云,你为什么说这种话?
你忘了么?我们是仇人!”
苏睿云困惑地道:“仇人?我们……为什么是……仇人?我们……在一起……然后……要一辈子在一起……”他双手比划著,用贫瘠的
语言困难地解释著,稍稍带及肩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铁链本来是精钢打造,却也因为沾上了鲜血而锈蚀。
何与飞想大笑三声,却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他一心记挂著报仇,但是仇人之子不仅已经疯了,还根本忘记了他们有仇这回事。
何与飞咬牙切齿地道:“苏睿云,你给我听清楚,我们之间不仅有仇,还是不共戴天之仇!不管你疯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过你和天
一教,凡是跟他有关系的所有人,我都不会放过!”
苏睿云呆呆地看著他,像是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25
何与飞不由得气结,跟一个疯子果然说不清楚。正打算再说什么,孙义已经在门外禀道:“少爷,郎中已经请来了。”原来孙义办事果
然效率极高,只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找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郎中。
何与飞便道:“让他进来吧。”
那老郎中进来,向他行了一礼,道:“何公子。”
何与飞点头道:“你给他看看,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那老郎中也不多言,应了一声,走到苏睿云地面前,说道:“这位公子,请伸手,看一看脉象。”
苏睿云犹豫了一阵,迟疑地望著何与飞,像是只听何与飞的话。何与飞只觉得七窍生烟,却不得不柔声道:“伸手出来,给郎中看看。
”
苏睿云便乖乖地伸手出去,让那老郎中诊脉。
那老郎中满脸皱纹,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何与飞仍然能看得出他脸上表情越来越惊异,几乎是见到了几十年未曾见过的奇景。
何与飞一颗心不由得沈了下去。
那郎中用掀起苏睿云的眼帘看了看,闭目沈吟了一阵,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何与飞不由得开口问道:“大夫,你看看到底什么病?”
那郎中站起来,往门外走去。何与飞知道是另有玄机,看到苏睿云似乎也要跟著下床,用眼神示意孙义阻止他,跟著郎中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著,几乎快到门外,郎中才站定了脚步,转身说道:“老朽观他气色,仿佛只是外感风寒,内发高热,又受了刺激,
患了失心之疾,但是诊他脉象时,却发现有一件怪事。”
何与飞淡淡说道:“什么怪事?”心里却是一沈──难道苏睿云说的是真的,他其实是不男不女的怪物,并且怀了他的孩子?
何与飞内心慌乱,那郎中却没瞧见,沈吟一阵,说道:“他脉象之奇,是我生平仅见。明明是纯阳之脉,却是显出有小产体虚之症。实
在是……匪夷所思。”
何与飞只觉得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而自己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真的是他的孩子!那一滩血迹真的是他的孩子!
何与飞茫然地想著,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竟然错手让自己的孩子流掉了……何与飞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听不清郎中说了什么。
老郎中苦笑一声道:“老朽医术不精,想必是诊错了脉,何公子另请高明吧。”
老郎中行了一礼,转身便要退了出去。
何与飞忽然沈声开口:“且慢。”
郎中站住脚步,被层叠的皱纹压垂到极低的眼角略微抬起:“何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何与飞道:“依你所见,他……的失心之疾还会好么?”
郎中沈吟片刻,说道:“心疾很难说,怕是再也不会好,但很可能过几日便好。”
何与飞咬了咬牙,说道:“这个世上有没有一种药物,可以让人一直失心,再也想不起来?”
郎中吃了一惊,思考了一阵,说道:“有。只是这种药物只要一停用便会渐渐失效,但一直用下去,却会损人心智身体,不宜用久。”
26
何与飞初时半信半疑,但是后来想想苏睿云的不同寻常还有床上那滩多得令人心寒的血迹,不觉有些恍惚,随意问了郎中几句,便道:
“神医医术高明,不知愿不愿在何府中做何府的大夫,专为何府上下治病?”
那郎中自然是知道何府是苏州出名的豪富,不由得受宠若惊,便谦逊几句,推托道:“老朽医术不精,恐怕难以堪当大任……”
何与飞淡淡说道:“一个月十两纹银,你做是不做?”
那郎中慌忙跪下,喜形于色。十两纹银,已经足够普通人家三四年的开支了。何府虽然有些阴森之气,但出价果然有豪富之风。
何与飞点了点头,问过孙义,知道这郎中姓郑,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于是让人带郎中到何府里打扫一间房屋住下。那郎中住在自己家
里,一则方便,苏睿云要是再发了什么疯,也好找人医治,二来大夫住在家中,见到什么奇事也不敢多嘴说出去。
何与飞在门外站了一阵,只觉得秋风忽然漫漫而起,吹得衣袍渐渐有些凉意。
苏睿云已经疯了,他也许已经很难从他的口中知道真相,不管是不是真的,苏睿云毕竟是仇人,即使孩子还没有打掉,他也不能掉以轻
心,让苏睿云从他手里再度逃脱,他现在疯了,对自己来说,或许再好不过。
也不用犹豫要不要下手杀他了。
何与飞有些茫然。原来自己是一直下不了手的。准备那么多年,终究功亏一篑。如果苏睿云还没有疯,或许他还可以逼得他自
杀,但是现在,人已经疯了,对苏睿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如果他能疯一辈子,或许就更好了。
至于孩子……何与飞想到那滩血迹,脸上凝滞了一下。刚开始时,他的确很是失态,但是立刻便冷静下来。即使苏睿云真的能生孩子,
生的也不一定是他的孩子,而且苏睿云毕竟不是女人,那生出的很可能是一个怪物,何况即使不是怪物,也是他跟仇人之子的孩子,也
没什么可惜的。
何与飞缓步走到房里,苏睿云看到他进来,憔悴的脸上尽是笑容:“与飞,你回来啦!”
何与飞点了点头,表情高深莫测,看了苏睿云半晌。苏睿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呆呆地望著他。
他很少这么直勾勾地盯著何与飞看,何与飞心里有些不快,却见他目光澄净透明,宛如孩子一般稚气,十分委屈,口气便软了下来:“
是,我回来了。”
“大夫说要不要吃药?”苏睿云拉住了他的手,有些急切。
何与飞低头看著他抓住自己的手,苏睿云呆了半晌,慢慢将手拿开了,有些怯怯的表情。何与飞不知怎地,忽然感到自己十分罪恶,干
咳一声,说道:“怎么能不吃药呢?不听话不是好孩子。”叫一个大男人“孩子”,何与飞不由得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不料苏睿云嘴巴一扁,立时难过之极:“宝宝死啦……”
何与飞心里不由得一颤,低声说道:“是不是我的孩子?”
苏睿云脸上泛出红晕之色,点了点头,依旧十分伤心:“宝宝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何与飞呆立了半晌,摸了摸苏睿云的头发,随口安慰道:“没关系,孩子没了,以后我们可以再生……”
再生?他还会跟他再怀上孩子么?
何与飞感到有些可笑,却又有些踌躇,昨天晚上他还跟苏睿云发生关系,但是他刚刚小产,或许不会因为这个再度怀孕吧?
可是苏睿云不是女子,也没有月事,当然也不能用常理揣度。
“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他……”苏睿云低低地道,“所以他就死了。”
他一直是想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的。何与飞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抽疼,低声道:“睿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
如果他一直这样不清醒地活著,自己是可以好好对他的吧。毕竟这样对自己的复仇有益无害。
27
郑大夫说牢房不宜养病,如果不是苏睿云原本体质好,或许早就已经死掉,现在疯了已经是万幸。小产俗称小月子,如果看顾不好,很
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此时苏睿云双腿腿骨被他用手拧断,虽然郑大夫给他上了夹板,但是几十天之内双足不能行走,又被废了武功,何
府中守卫森严,即使让他能四处行走,也绝对逃不出去。何与飞便将苏睿云移了出来,让他住在一幢小楼里。
何府家大业大,何与飞的父亲虽然亡故,但是给他留下的很多田产,他少年后三掷千金,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又另有一个严密的江湖
组织,只等天一教和白道两方争斗完后,在挟雷霆之势而起,因此事务繁忙,平日里倒有大半的时间在批阅卷宗,自然没什么时间。
他自认对苏睿云无情,只是两人之间毕竟有过一个孩子,苏睿云又为此伤至极重,便让几个下人服侍苏睿云的起居,务必尽心尽力,不
能让他死了。
何与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让苏睿云死,或许是不想让他死得太轻易吧,要等天一教覆灭之后,他再亲口告诉苏睿云这件事,
那时他即使是装疯卖傻,也必定装不下去。如果是真疯,他这么疯疯癫癫的活著,也无异于死了一般。
何与飞每当想到自己灭门之痛,便对苏睿云更恨上一分,两人之间即使有过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但是毕竟牵连已经断了,也无须再考
虑其他。现在只是担心那天晚上一时冲动,不知会不会让他又有了身孕。
何与飞每次想到这里,都会有种心烦意乱之感,放下手中朱笔,仰面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此时已经是午后,微风轻拂过何府中的荷塘,送来阵阵莲香,说不出的惬意宁然。苏睿云住的小楼就在荷塘的另一旁,从荷塘中心的九
曲桥可以过去。
何与飞有些心烦,无论怎样设法避开这个念头,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苏睿云,想起苏睿云含蓄温柔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欺骗过他,对他总有一种愧疚之情吧……
但是何家当年也是江湖中的名门世家,家学渊源,自然也不是苏睿云的父亲一己之力便能将何家灭门的。当天晚上,正是全家都中了散
功之毒,无力反抗,才会被苏睿云的父亲残忍地全部杀死。相比天一教的阴毒,他这点欺骗根本不算什么。
何与飞按抑下自己内心矛盾的心情,正在心烦意乱之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一个女子温言说道:“少爷,奴婢炖了雪梨莲子汤,给
少爷送过来。”
这是管家何宗介绍给他贴身服侍的丫环玉凤。自从那天晚上玉凤要服侍他安寝他没答应之后,玉凤也毫无怨言。正如何宗所说的一般,
玉凤温柔婉约,进退适度,的确很得他欢心。
何与飞道:“进来吧。”
玉凤便推开门,盈盈走了进来。
现在还是初夏,玉凤穿了一件薄纱长袖云垂下摆裙,鹅黄的小袄越发衬得他的肤色白皙。玉凤将手中的盘子放下,拢了拢水袖,为何与
飞整好了桌前的物事书卷,将雪梨莲子汤端到何与飞面前。声音柔柔地说道:“少爷辛苦了,不知喝过了汤后,少爷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奴婢给少爷铺床。”
玉凤的前襟微有些低,何与飞坐在椅上,正好能看得到她胸前的大好风光,他不由得有些失神,一抬眼,正好对上玉凤情意脉脉的秋波
,何与飞一惊,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好罢,喝完也有些倦了,午睡一下也好养些精神。”
何与飞知道自己容貌极好,爱慕他的男女多不胜数,但是他一心报仇,从未想过这个念头,现在既然心里有了杂念,也该是时候考虑这
件事情,也可将苏睿云跟他之间发生的一团乱麻忘却。
玉凤见他首肯,喜上眉梢,说道:“那奴婢在房中等候少爷。”福了一福,便起身去何与飞的卧室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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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与飞随意喝了几口汤,静了片刻,起身往自己卧房走去。玉凤是个好女子,既然她喜欢他,又与自己十分般配,是该考虑这些事的时
候了。
何与飞走进自己的卧室,玉凤正背对著他换衣裳,看到他进来,玉凤慌忙用衣裳遮住自己的身体,满面娇羞地道:“少爷……”
何与飞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坐到了床边。他对女子向来尊重,虽然觉得衣裳穿了反正还是要脱的,又何必换什么睡衣,却
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玉凤迟疑地走到他面前,胴体如玉,引发男人最深处的诱惑。
何与飞不觉有些口渴,伸手抚弄著玉凤雪白的颈脖,慢慢滑下,玉凤娇吟了一声。
何与飞轻轻道:“如果你不能有孩子,就不能做我的妾室,以后,很可能会给你找个人嫁了。既然是这样,不如我现在就给你嫁个好人
家,不是更好么?又何必让我糟蹋?”
“不!不要!”玉凤微微一颤,脸上露出惊惧之色,而何与飞正好便将所有的神色收入眼底。心里不由得有些冷意,权势金钱,都是世
人追逐之物,如果他一无所有,玉凤对他的感情只怕有限。
玉凤心知何与飞外表温柔美丽,但其实心机深沈,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玉凤心中……倾慕少爷,就是不能生,能与少
爷做一夜夫妻,玉凤也很是欢喜。”
何与飞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道:“玉凤,生孩子是不是很痛苦?”
玉凤脸上微微一红,道:“既然爱上了一个人,便会愿意为他生孩子……少爷,我心甘情愿。”
听到玉凤的最后一句,何与飞的笑容立刻有些凝滞,冷冷说道:“你就这么爱我?如果我把你弄得浑身瘫痪,你还爱不爱我?”
玉凤没想到何与飞忽然之间变了脸色,也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哪句,吓得慌忙跪下,颤声道:“奴婢愿意,奴婢愿意爱您!”
何与飞看到他如此惶恐,也觉察到自己失态,低声道:“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玉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