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貂推开祁境直起身子，一把夺下我手里的烟，说你这孩子，看起来挺老实的，干什么也学起这个来了？……我说大学生活太无聊了，找这个解解闷。转头，她狠狠瞪着祁境，说你这个老头子是怎么当长辈的？？也不劝劝他？？祁境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说我已经快跟他下跪了，可他就是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小貂看着我，说你以后少抽点儿吧，瞧你这气色，小心以后得肺癌！我笑着点点，说我明白。小貂环顾一下，又指着那面镜子，说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矮了一截？祁境家这面唯一的镜子，在某次我们做爱时我起身拿卫生纸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一个凳子，把它给摔碎了一半。祁境瞟我一眼，示意我别作声，清清嗓子，他对小貂说镜子是嫌自己太胖了，要减减肥啊……他这么一说，小貂果然就只是软软的笑了起来，没再多问。拍拍我的肩膀，她让我去穿鞋，我们下楼去吃拉面。慢慢的往门外走去，我没有去看祁境，他也没看我。在我们收拾东西的那几天，他说过，让我别在小貂面前净说他好话，否则小貂倒会怀疑……他是真的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顾及我的感受。就这么着了吧，他就是这样的人，我绝对不能对他奢求任何东西。来到九川拉面，还是叫的小碗面，他很殷勤的帮小貂单独弄来一碗她最爱的煮萝卜，就有说有笑的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小貂说自己很热，要脱衣服，祁境笑得有些诡异，说你恐怕不是身体热，而是要那什么吧，恩？……我一听就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又忍着恶心吃了几口，我说我吃不下了，学校下午还有课，我先走了。小貂和祁境也没多挽留，只是叫我小心点儿，说有时间让我多来他们家坐坐。逃一样的出了馆子，我直接走到了车站，坐上了618。我和EVEN约好了今天下午去她家消磨时间的，现在虽然早了点儿，但我真的已经不想再回学校了。
43、
EVEN的家在回龙观小区那边，坐618快的话一个半小时左右，慢的话两个小时都不止。我跟她说我快到的时候会跟她发短信，她答应了，又问我这次见面有没遇上什么事儿。我说有祁境在，再大的事情也等于没事儿。她嘿嘿笑了几声，说如果有机会，她真想见见这个强人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说句实话，祁境也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充其量他只是知道我对他的感情，然后装不知道而已。既然他已经摆明了就是不知道，再怎么样也不算过分了。在车上，我跟琴也汇报了一下，他对我的事情很关心，所以我也不忤逆他的意愿。他在那边感叹，说这算什么事儿啊？又问我有没钱买刀子，如果没的话他可以友情赞助，买把西瓜刀去阉了他丫的。我大笑着，说真要阉我可舍不得。琴提醒我后天就是他生日了，我说我不会忘的，现在我整一流浪汉，去哪儿都一样。他又骂了我几句，这才停止了短信骚扰。
当车开到西三旗那边的时候，我忽然又收到了小貂的短信。她说他发现祁境有别的人了，又问我是不是真知道什么不肯告诉她的。我怔了老半天，才开始一个人坐在车上狂笑起来。小貂，她还真找对人了……她他妈的还真是找对人了……颤抖着手，我回她话，说我真不知道，但是凭祁境这样的人，不可能保证这两个月一个情人都没有，这是事实。小貂说她现在在哭，她不想看球了，她要自己打车回家，然后收拾东西回上海。我默了一会儿，说你别激动，有什么事情最好先跟祁境说清楚。看她没反应，我又问她是怎么发现的。她说她不好说，有时间一定告诉我。我让她别走，好不容易来次北京，太浪费车票钱了。她说她知道，还问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住我们学校去。我又呆了，说可以是可以，跟我们班的女生挤挤，她恩了一声，让我在下午五点左右去祁境家，然后再说。
心里没法平静。我跟EVEN发短信说了，她也愣了半天，然后也开始爆笑，她说现在什么都别讲，咱俩见了面再讨论。下午两点半左右，618终于停在了回龙观小区，整一乡下，EVEN扭着腰站在站牌边儿上等我，一看见我下车她就扑了过来，抢着我手机就开始翻短信。越看她笑得越厉害，一直到蹲到地上，看起来是喘不过气了。我打打她的头，说你别这样，太没良心了，发短信的那人还在哭呢……她哼了一声，瞪起大大的眼睛就开始骂，说小貂那是自找的，明知道不可能还死缠烂打，就是他妈犯贱！苦笑一下，我说你看你这话讲的，我怎么听怎么像在骂我自己。她站起身子，敛起笑容，说林墨，你跟她不一样……她是个女人，我很明白她，她赔不起……而你呢，你至少……我盯着她，她至少了半天，下句话还是没憋出来。我笑着拍拍她，说你得了吧，想安慰我是吧？想安慰我跟我一起买点酒去，咱们对拼？尴尬一笑，EVEN红了脸，说你就算知道我说不出来了，就不能糊弄糊弄，干什么讲那么清楚？……带着我向这片唯一一个大点儿的超市走去，她说几年前这里连个买东西的地方都没有，这些年还算是好了点儿。提了些酒和零食回家，我一进就怔住了，说柳云轻……柳云轻啊……你可真他妈一个小资本家……她家的装修惊人的好，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让我连走路都觉得局促。她回头异样的看我一眼，说这个家是挺好的，但是你知道我睡哪儿吗？……把我带进她的书房，我看见房间一角放着一张由几个凳子拼成的小床。她哼了一声，说其实这个房子是她四妈装修的，打肿脸充胖子，不知道花了她爸多少冤枉钱……加上她的小姑和奶奶也经常过来住，她爸就给她安排了这么个地方睡觉。不知道说什么，我就跟她一起在卧室的沙发上看电视聊天。我们的话题当然是离不了祁境的，她比我还关心这事儿。她撺掇着说下午去见小貂的时候要跟我一起去，必要的时候可以冒充我女朋友，免得小貂怀疑到我身上。拿她没办法，我就答应了。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我跟小貂说了一声，就拉着EVEN一起上路了。回龙观是618的起点站，不一会儿车就来了。坐在空荡荡的车上，我们俩一起抿着啤酒，头晕晕的，EVEN却还在一边扯个不停，问我看的那些地下摇滚的演出HIGH不HIGH。我苦笑一下，说你头次去可能觉得挺猛的，但你了解他们那是怎么一群人了，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他妈就觉得一点儿意思都没了……他们自己都顾不过来，还在不断提醒劳苦大众这生活多操蛋，简直他妈废话！她愣了一下，说电视上看Beyond还有LimpBizkit什么演出会都挺火的嘛，我哼一声，说人家那是混出来了，有钱了，想唱什么唱什么，反正有人追着捧着，跟北京这帮人没屁的相干。她讪笑一下，说林墨，你挺强的，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啊？我没回她话，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这话有失偏颇了，也许是因为祁境的关系，我总觉得这圈儿里的人让我觉着别扭。我知道肯定有很多小女孩对这个圈子里的男人抱着很大的好奇心，她们都幻想着自己能踏入这个圈子，找到一个搞音乐的帅气颓废的男朋友，和他上床，和他一起过日子，彻底牛B一场。我不知道自己先前算不算这样的人，在我的想象里，那样的日子实际上是很可怕的，因为它估摸起来是那么暗无天日。但是，和祁境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我发现这种生活的可怕并不在于它的混乱，而真正在于它的消极对你生命力不可低估的影响。它在慢慢吞噬你的热情，它就要让你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停滞不前。
小貂不断的问我到底要多久才能到，她说她没钥匙，已经在门口蹲了快一个小时了，经过的人都在看她。对她这么一个一直强势的女孩儿对我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我还是有些心疼的。但只能说这是她自己种下的果，必须自己来吞。人都说自作孽不可活，她让我认识了祁境，错并不在我。狠下心，我说你再多等等吧，我还在车上。本来以为这事情就怎么着了，小貂在祁境回来之后跟他大吵一场走人的，但是我和EVEN到站之后，看了小貂的短信，才发现我又一次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小貂说祁境已经坐车在往回赶了，让我到了之后别说出了什么事儿，就说是来拿床单的。我已经对他们之间所谓大人处理事情方厌烦了，气急之下，我拽着EVEN就坐在楼下的花台上，就是上次唐冬过来时我们呆的那地方。EVEN骂骂咧咧的，说这些人做事儿怎么都他妈这么拖拖拉拉的，她冷得要命，边喝酒边依偎着我，甚至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我也不推脱，就这么任她靠着，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半个多小时之后，我看见穿着运动裤的祁境急匆匆的从一辆出租车上跳了下来，当他要从我们旁边擦过的时候，我喂了一声，他一惊，又愣愣看着我怀中的EVEN，笑得似乎非常勉强。
44、
对着祁境笑了一下，指指EVEN乌黑的头顶，我说这是我新交的一小女朋友。EVEN听了，嗖的一声抬起头，先是瞪我一眼，又挽过我的脖子，很张狂的对祁境说了一句“你好”。我听得哭笑不得，这个女孩儿明摆着就是要作戏，但凭着祁境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愣了一愣，也是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们现在来这儿坐着干嘛，为什么不上楼？我默一默，说我以为你们没回来……小貂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他看着我，也没说什么，只讲着下面太冷了，你的“小女朋友”已经冻得嘴巴发青了……上去坐坐吧。看着祁境的表情，我心里暗笑着，EVEN看来还是没明白祁境有多厉害。祁境走在前面，她在后面跟我嘀嘀咕咕，说祁境的长相其实挺符合她美学标准的，就是人太破了点儿。我没回她，只想着如果她了解一切，恐怕觉得厌恶的不光会是祁境一个人了。走到楼上，小貂果然还是蹲在门口，抬头看着我们，她的鼻尖红红的。一笑，她的声音也有些哑，说你终于来了啊？我在祁境身后点点头，知道她是在对我说。进到卧室里，他们什么都讲，果真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我竟然有些没戏看了的失望。拉着EVEN，我跟小貂说这是你的小老乡，也是上海人。EVEN乖巧一笑，上去就很熟稔的拉住了小貂的手，看得我真是一愣一愣。她们用上海话在讲着什么，我完全听不懂，看向祁境，他也是一脸茫然。拿出手机，我跟他发短信，把小貂跟我说的都告诉他了。他看完之后什么都没回，坐在床边抽了根烟，只是若有所思的盯了我几眼。小貂跟EVEN讲完话，就对我说床单还没干，可能过一两天才能给我。我笑一下，说反正日子长得很，无所谓。拿起还剩下的一罐啤酒，我扬头灌着，小貂红着鼻子一把抢过去，说你除了抽烟，连这个都染上了？！听她的声音似乎有点严肃了，EVEN在一边打圆场，说这是她买的，解渴而已……我听得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用啤酒解渴？她真理解我的风格。坐了一会儿，祁境问我们今天还有没什么事儿，没事儿的话，就都各回各的学校去。听出来他是在赶人了，我眼睛一张，扯着嗓子说是啊，我还有作业没赶呢……云轻咱们走吧……EVEN很懂事的点点头，拉着我手就往外拖，她腰还是扭着，姿势异常的优美。我的背已经被祁境盯得快长毛儿了，套上鞋子就往门外冲。EVEN跟在我后面，边走边问我知不知道小貂刚才跟她讲了什么。我说我听不懂上海话那日语一样的发音，她就说，小貂是在问她以前来过这儿没有，我有没跟她说什么。心里苦笑一下，我想着小貂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把EVEN送到车站，正要上车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来，说林墨，虽然祁境那女朋友什么都没说，但我总觉得她知道什么……你最好小心点儿。我愣了，说你赶快上车吧，别跟个老姑婆似的唧歪个不停成不成？她一笑，对我挥挥手，就离开了。
睡在寝室床上，我继续发消息问小貂现在怎么样。她说她没跟祁境提这事儿，至于究竟会怎样，她决定以后再说。说着，她还让我明天去他们那儿一趟，下午和他们一起吃饭，她请客。我答应了，说你要自己珍惜自己，不要因为祁境那丫的对不起你就干傻事儿。她骂了我几句，说她以前就算把自己男朋友捉奸在床都只是笑了一笑，绝对不会干出什么不符合她“小貂”身份的事儿来的。又安慰几句，我放下手机，心想着自己还真强，我居然还可以去安慰她？谁来安慰下我啊？……一听小貂的语气，我就知道是那秃瓢儿的事情曝了光，中午吃了面我走之后，他们肯定就是回家办事儿去了的。我尽量让自己别去想象祁境和小貂上床是怎样一副光景，拼命的听着歌。晚上八点多，唐冬回了寝室，一看见赖在床上的我，他就问我今天是不又是去见祁境了。我说是啊，他和他女人都是我的朋友，不去见见怎么行？唐冬好象真的没什么话了，看了我半天，他问我要不要去找找朱主任，把学校那事儿再问问。我恩了一声，说她现在还在办公室吗？唐冬点点头，说你去吧……她其实一直都在等你。他陪着我一直走到办公楼，推我一把，我就踉跄几步跌到了朱主任的面前。讷讷看着她，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朱主任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但是一张脸长得特别中性，特有气势，一辈子在各个城市里生活，日子过的最长的是福州、上海和北京，是个阅历很丰富的人。她让我坐下，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就开门见山了：林墨，其实你那件事情我们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了……结果是什么，你应该都知道的是不是？……我一滞，本来还抱着的那么一点儿希望也全部烟消云散了。舔舔嘴唇，我说您的意思是……？她看着我，脸上没有一点动容，与杨老师是两种决然不同的风格。她说你的学是退定了……本来我们是要开除你的，但是想到这样一来在你的档案上会记一笔，对你将来再考大学没有好处，所以，我们希望你自己申请退学……到时候，不管是什么理由，可以由你自己编，我们只管批准就可以……你明白吗？听着她说完，我倒是镇静下来了，心里一片荒凉。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终于无事一身轻了……我终于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跟祁境两个人来耗了。坏事不上门，一来它就停不住，现在小貂那边的麻烦才该是我首先解决的问题。走出办公室，我没了跟唐冬解释的力气，拉着他坐在办公楼大门口，我拿着烟开始抽。唐冬似乎是猜到了我们谈话的结果，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爸妈。我抬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天空，说我还不知道啊……能拖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吧……突然之间，我又想起了祁境。他是和我以前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那么不同的人，不单单是从他的年龄上，更重要的是他的那种生活方式。没有谁再来鞭策着我，成天跟我说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我可以和他一起醉生梦死，可以和他一直停滞在一个地方毫不动弹。他给我了一个逃避的空间，让我彻底的放松下来……原来，逃避了那么久，我如今最需要的，还是“逃避”二字。
唐冬没说话，就陪着我嚣张的在仍旧人来人往的办公楼面前这么坐着。看他一眼，我干脆就身子一软，在台阶上躺了下来。单单看着没有任何别的杂质遮挡的天空，我的感觉又一次像是飘在了空中。对于生活，我好象没了什么别的期待，只想着第二天没有麻烦找上门，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相信这段日子过去，在我离开祁境、甚至是离开北京的那一天，我又会开始一段新的历。那时候的情景会怎样我不知道，我只了解生活就是个单行道，你无路可退，必须一直向前走。至于走得是弯弯曲曲还是一路顺畅，那取决于你遇到了怎样的人和事，你有着怎样的性格和处理困境的方式……林墨，你做人并不成功，但是，你好象还是可以看清楚那么一点点东西的。虽然只是一点点而已，但已经够了，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