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当他哭倒在他脚下,这个声音温柔如风掠过耳边:他永远都不可能回应他。
心碎成屋外的雪花,片片飘落。
你是我的徒儿啊……
他笑叹,让他几乎误以为的宠溺语气,诉说著亘古以来不变的牵绊,徒儿……只是徒儿……
这样的侬情蜜意,这样的耳鬓厮磨,这样的激狂情欲,这样的……只是师与徒吗?
师徒啊……
他转身,单膝跪下,徒儿--见过师父。
柯煦停住了。
师父?
他是君少柳的师父?
君少柳的师父是他?
怎么--会是他?
同时,内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怎么不会是他?
若不是他,洛阳王府的三千食客如何一夕散尽?
若不是他,势力遮天的朦胧阁怎能独步江湖?
若不是他,丐帮和唐门怎会片刻之间精英尽失,面临覆灭?
种种的问题指向一个答案,只因为他是誉满天下,仁义乐善的洛阳王。
段玉楼,亦是朦胧阁的主人。
而君少柳--他相识两年的朋友,竟是为了血洗唐门而打入丐帮的奸细。
一时间,他竟无法相信这一切。
他死死盯著跪在那人脚边的人,怒极反笑。
我柯煦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啊……
放眼四野,哀鸿遍地。
是他亲手将祸福与共的兄弟推至绝路,他还何面目活在世上。引狼入室--
为什么选上丐帮作为你的工具?
他注视著君少柳缓缓站起来,沉吟一会儿,道:……是你先撞上我的。他瞟了他一眼,是丐帮自已选择了死亡。
是吗?
他嚼著话中的意思,的确,是自已被他眼中的凄美所沉溺,是他主动结识他,更是他强拉他进入丐帮……就像他领著丐帮一步
步地走向死亡。
真正灭亡丐帮的人--是他自已?!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佳人》杜甫
如果不是唯一,宁愿不要。
在男人偶尔的寻欢后,她绝然离去,残缺的完美,无法欺骗自已,那被污染了的感觉抹不掉,洗不去。
青黛的故事很简单,不简单的是其中的主角。
她太偏激,她爱上的男人却有著太多的束缚。家族的羁绊使他放不去所谓的尊严,才有如此复仇的一幕。
或许说是复情。
唐鸿严谨守著各种公理与道德,在他生命中,如果没有爱上一个叫青黛的女子,相信他的轨迹会圆满如圈。正因为有了那样的
一个分叉点,圆变成一条抛物线,过了最高点的.
他别无选择地爱是她的任性,也别无选择地看她任性地离他而去--他不明白,她计较的是什么?他的教育告诉他,女人要的是
一个地位,他给她,而她不屑,弃之若履。他还记得她的愤恨。多年后的某一天,他站在窗边,听雨滴在石上,像她的笑,也
像她的痴……
丐帮被毁!
唐门中人全数覆灭!
如晴天霹雳,震得他几乎站不住那孤独的座位。
出于某种理由,他没有去参加喜宴,代他去的是唐门的各位长老--对他的婚姻干涉最多的人。
朦胧阁……
隐于暗处的魔鬼终于要大开杀戒了吗?
她等不及要回来实现那个誓言了吗?
若你负我,我必要以百倍的代价还你,让唐门子孙不安于世。
她以她的仅有向他发誓,眸间闪烁著昔日行走江湖的锐利光芒。
为了所爱,她放弃了率性的武林生活,接受唐门种种刁难条件,宁愿为他褪去所有锋芒,安安份份洗手作羹汤,作个温婉如玉
的妻子。
她只有他,只有她和他的孩子。
然而,他还是背弃了他的诺言。
哪闻旧人哭……
她没有落一滴泪,诀尘而去。
逆著月光,她盈盈地走近。他方忆起,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接触。
师母。君少柳不著痕迹地后退一步,隔天两人的距离。
王妃,亦是朦胧阁承认的主母。她是段玉楼第一个明示身份的女子,她是一个特殊。
--这份认知让他的心一阵抽痛,原来……还会痛。
青黛不拒他的疏远,执起他的手,谢谢你。
?!他只剩疑惑,看手上的余香,她已退开了。
谢谢你没让笑颖目睹那一幕。她的脸上有一种让人亲近的光辉,一刹那间,他以为站在面前的是笑颖那个小丫头。
掀盖头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大路边遇到的人也会再凑到一起。但是,他来不及惊讶,外面的杂乱已显
示游戏的落幕,而这个女孩,他不愿伤她。于是,他趁她未醒过神之际敲晕了她。
而她与笑颖又是何种关系?
她没让他等多久,说出了答案:她是我女儿。
他知道自已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因为她观察著他,然后沉吟著说出第二句话:而你--是我儿子。
没有喜悦。
没有惊诧。
他发现听到这句话的反应中并没有这两味。
一直以来,他一个人,在那个人身边。母亲这个名词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使这个身体诞生的载体。若要他表现出久别后相认的
亲情,未免有点牵强。
是,母亲。
由师母到母亲,一个字而已,接下来他是不是要说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如果是的话,他期待。
那样的话,他就不必再编借口来维持他们的关系。血缘的羁绊是很惊人的。
如果她是要一声称呼,要一个儿子,他无所谓给她。更多的,他给不起,也没有。
所幸,他的母亲很快厌倦了这种亲情流露的戏码,露出了符合她身份的嘲讽表情。
真上好笑,要是唐鸿知道他唯一的儿子与师父有奸情的话,不知会有什么表情。
兄妹乱伦的消息还不够打击他么?
他倒杯茶,水溅出杯外两三滴。
她要报复唐鸿,用的是自已的一双儿女,而他的师父,只是这项行动中的渔翁。
这个世界颠倒了吗?还是他的神智不太清醒。
他骤然发现,自已连骨子里都是冷的。
这样的平静,太奇怪了。
杀手的体质,原本是这样的,只是天生的真实感无法欺骗自已。你说了谎。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诡异。
不对!她说谎!--是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在喊。
随你说。笑颖我带走,至于你们师徒间的事--她得意地看他脸色骤变,也随你们快活。
话语中的厌恶与不耻刺痛了她的眼,再回头时,她已走出了他的房间。
这个女人--疯了。
第六章
诺大的王府,人却少得可怜。
王妃回乡省亲之后,人便少了一半。
再后来,被王府越来越诡异的气息吓跑了大部分。余下的,只是一些知道不闻不问不听不看的人。
没有丐帮与唐门的存在,洛阳王府作为朦胧旅顺的总部越加肆无忌惮。
你的要求是离开?
是。
邪轻轻笑著,柳儿,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师父曾经答应过。
君少柳直视眼前沿这个诡魅气息十足的男人,的确如他的真名--邪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但他不许自已再沉溺下去了。
邪站起身,走到他身前,两年的时间他的性子一点也没变,倔强,逃避,这个小东西。
他抬起他的下颌,温柔而不容拒绝,动心了?
没……他直觉的否定,被他的唇覆上。
搂住他的腰,轻轻一带,秦中明死了。
他一震,丐帮的人几乎都成为了傀儡,死是迟早的事。
岁数大有人毕竟不同,才会让年纪小的当主子。可笑的是,这种人居然也想当帮主,丐帮真是没用,给你两年时间实在是太浪
费了。他不屑地说,你那一剑中的真不值。
他枕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已隐约觉得,他走不成了。
也许--柯煦会是个不错的接替人选。
他的手抓紧,又松开,他知道,在他说话时,没有自已开口的份。
过几天,你带他去杀唐鸿,别让青黛说我斩草不除根。
他许久不回话。
邪勾起嘴角,柳儿。
有柯煦的话,他便不可能放心离开。原来人与人之间,是这样互相牵绊的。
……是,师父。
琴声渐渐的破碎,潜入衣上的手仿佛天生有灵魂似的,在他身上燃起一簇簇的火焰。
师……父……不连贯的声音带著哀求,压抑,呻吟间断地逸出。衣带凌乱,媚眼如丝,流转的是千种风情。
他持续地攻击著他身上的每一处弱点,脸上却是半讽半讥的神色,我倒是失策,白白给了你两年自由,还将这淫荡的身体送给
柯煦享用品尝--他抬起他迷乱的脸,吻著,不带一丝感情。
什么也没有改变。如野兽一般的交合,毫无温度的亲吻,心被寒得再无知觉,而身体,这自小便调教好的身体却一点点的热起
来。
扯开他的衣襟,肌肤赛雪,月光下愈显妖。他在瑟瑟发抖,想偎进他又不敢,怔在原处。
他好整以暇地枕起头,你自已来。
自已来?他咬住了下唇,渗出了血痕。
是他的新游戏吗?还是他又一次当他的实验品。
他打了个响指,一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看到这个人,几乎站不稳了。
是柯煦。
这个人,他负的债太多。感觉上,他将在邪那里的不可负载之重悉数倾倒在他身上,他苦,他更苦。在他身上,邪仁慈地保留
了人性这个词,因此,他身上没有杀手的气息,这也是只有他才能执行这个任务的原因。这就注定了他每杀一个人,反蚀自身
的罪恶感就越重。
眼前这个柯煦,双目呆滞,憔悴颓唐,哪还有一点昔日的气势。
还不开始吗?他音调不高,平平的听不出波动。
他惊醒,他要他在柯煦面前和他……即使他毫无知觉,这--
要违抗我的话吗?
……徒儿不敢。
颤抖的手移到腰间,解开系带--活结被解成了死结,半天才解开。他也不催,兴味地盯著他。
起近他,愈加感觉到那股寒气逼人,默默跪下,微仰著头望他。这个方向,可以避免与柯煦几乎面对面的对视。他无法,也不
知道如何继续。
师父--
啪!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火辣辣的。
看著他。他冰冷的命令将他打入地狱,倒在地上,又被拽起来,你不是君少爷吗?好朋友几日不见,不该如此冷淡吧?
徒儿知错了。
低垂著眼,恭恭敬敬地应答。
知错,却找不到来时的路。迷茫到不知所措,麻木地自称徒儿。依他的话,看那个冰雕的塑像。身体愈加沉重,提不起来,在
一点点地往下坠。
他牵著他的手,轻柔的动作如云如絮。这个反复的男子将他操纵于股掌之间,控制了他所谓的人生。没的意愿,没有自尊,只
是一遍遍的羞辱,伤害,看他挣扎在边缘地带。顺从,是唯一的反抗。
曾经,他天真地以为,陪伴亦是一种幸福。看他微微的皱眉,风般的背影,甚至上残酷的嗜血神情,以为那样说好。后来,他
明白,那对于他们之间也是奢侈,他培育了十年,然后一夕打破,看他碎成月光,水波粼粼。
师父--
又逃学了。
没有,老师病了。
病人在朦胧阁是没用的。叫司剑去杀了他。
……老师没病,是柳儿逃学。……柳儿想见师父。
是吗?那你就好好看吧。
那一天,他亲眼内陆到相处数年的老师被砍成一块块,在他面前。
那一天,亦是他第一次看血直接从人的身体里流出来。
那一天,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与师的天渊之别。
那一天,亦是他发誓总有一天要超过那个人,即使是用别人的鲜血。
赤裸的双足在皎洁的月光下愈显娇媚,双唇微启,迷离的眼神更是诱人。他深沉的神闪烁著慑人的光芒,让他心慌。
不敢看别处,坐在他怀里,看的是柯煦。
好像是惩罚他的所谓背叛,他残忍地毁掉他花两年时间无意或者说有意中建筑的世界,不让他保留一点他未知的东西。
难道他还不明白,他无论走多久,走多远,身上早有他烙上的印记。
不要再看我,不要!
明知柯煦已无知觉,还是不愿在他无心的眼帘中映出如此狂乱的自已,他是地狱中的人,但他不想失去从地狱中遥望天堂的卑
微请求。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自已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柳儿--
又是这柔情似水的声音,不要再喊了,让他沉眠吧。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对谁,轻诉著唯一的心语,丝缕如风,渗入骨髓中,痛得晕迷……
喂!不会吧?!
他就这么逃了?
他以为他是十二时辰随传随到的仆人吗?这样自毁意识是会死人的。
嘀咕著,发著牢骚,他认命地接班--
有没有搞错,这是谁玩谁啊?
我有言在先,你要想继续的话,先拈量一下你的命根子。软软的音调毫不介意地说著意图十足的话,修长的手指成反比地抚上
他的胸膛。还是这么冷冰冰的,人的身体舒服多了。
邪当然不会和自已过不去,手大方地放开,一个响指示意柯煦退下。与殷棠在一起,他占上锋的时候并不多,安全第一。
既然他乐于作君子,他自不会以小人之心看他,也懒得换位子了。
他被你逼得快崩溃了。殷棠微微动了动,听到头顶上的抽气声,满意地绽开了笑颜。
邪只有苦著脸,怎么,不忍心吗?
这句话纯属多余,只是为了转移双方的注意力。果然,他一副认为他吃错药的样子,你当人当傻了吗?我只是怕你一下子把他
玩死了。时候未到,难道要我功亏一篑。
而且--他轻轻一笑,游戏玩到最高潮时收手不是蛮可惜的。
所以你提醒他,不要信青黛。
你聪明了。
在邪唇上印上一吻,他优雅地站起来,我该去找柯煦了,至于你,就随便拉个人解决算了。他瞟了一眼他高昂的欲望,别有深
意的一笑。
邪未醒过神来,左右已各挨一个耳光。
这是打这张脸的代价,我没算利息。
殷棠目光一凛,随即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翩然离去。
邪方低笑著,好一个棠……
殷棠推开门,柯煦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月光泻在屋内,流苏被夜风拂起,眼前有些迷离。
在与邪在人间的几百年里,看多了各种悲欢离合,也习惯了将人如棋子一般摆弄。
柯煦……很特别。
他近乎顽固地追求自已所要的,完全不顾周围的一切。只是他很倒霉,遇上了君少柳,准确地说,是随波逐流的一具行尸走肉
。
纵使他出人意料地唤醒了君少柳体内不为人知的坚强一面,却也尝到了其中的苦果。
这样纯粹的人,连他都舍不得打碎了。
指尖划过他的额头,眉间,脸庞,落在苍白的嘴唇上。
放弃了吗?
放弃抵挡了?
放弃丐帮了?
放弃君少柳了?
无人能回答。
挽起鬓间的发丝,俯下头去,他决定自已寻找答案--
唇上冰凉的触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魅惑,幻。
下意识地搂紧,加深其中的热度。
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软化,轻启朱唇,任他掠夺。
睁开眼,头一个动作是将他推开。
经由他躲避的眼神,殷棠明白君少柳伤他至深。
握紧的双手泄露了他狂嚣的怒气,即使如此,他依旧出不了手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