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在干什么?
煦--
他扯住那人的衣袖,发现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惊是他脸上唯一的表情。
他掉头就走,这种人少惹为妙。君少柳这张脸美则美矣,却太易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更要命的是,他的现在身体太虚弱,
没有能量来供他玩点小把戏。
姑娘……
世上的人眼睛有毛病吗?他身上哪一点说明他是女的,当然,除了这张雄雌莫辨的脸。
姑娘。以为人挡在前面,他就过不了了吗?--事实上,是真过不了。
干嘛?他没好气地问,没力气纠正他的称呼了。
姑娘与朋友失散了吗?在下对此地极为熟悉,说不定可以帮姑娘你找到朋友。态度很诚恳,可是废话连篇,兼眼神不正。一边
凉快去!
不用。
一口回绝,转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瞧瞧,他多潇洒,为他鼓掌。
姑娘不用客气。又一次挡住路,看来这人连好狗也轮不上。
我没有客气。他真想将这人扔到炼狱刑场,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柯煦在干什么,这个时候英雄不是应该出现,营救落难中的美
……人吗?呸!人写的故事真烂。
他陷入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没有看到一道银光闪过。
然后是血,从身体里喷了出来。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夺路而逃,惊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转瞬间,长长的街道只有几个人。
灯火在飘摇,纸笼上的字被映得红通通的。
起风了。
帮主--
简单的手势制止了几个悔恨交加的乞丐意欲上前的脚步,血从腹部流出来,染红了衣裳。他仍撑著一份力气,护著身后的人。
你们--放过他。
盯著昔日的部属,都是那么忠心耿耿的人。他猛然间屈膝跪下--
帮主--
就当我柯煦背叛了丐帮,唐门之祸也是我一人之过,所有的债都算在我头上,只要你们放过他。
察觉到身边的人在微微颤抖,他抓紧了他的手,继而道:丐帮虽总部被毁,然各分坛实力尚存,你们只要召集各地坛主,重选
帮主,丐帮复兴,指日可待。
他知道,他在为他赎罪,这个傻瓜……
灯影下拉长两个人影,他竟然不敢面对他的表情。
柯煦看那些人消失在街角,身体委然倒下。
煦--他扶住他,一时无措。流这么多血,怎么办?他会不会……会不会--
少……柳……他想抬起手,最后一次感觉他,却再没有力气。
煦……他见他眼神一点点的涣散,煦……你看著我,看著我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他,也许,他再也不能回答他了。
搞什么?怎么能这样就死掉,不可以--殷棠的眼神刹时间现出琥珀色的光芒,幽色的光晕笼罩全身,一丝一丝地汇聚在他的伤
口,并往身体内渗透。
邪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棠,你违规了。
琥珀的光芒如电火一般震慑著邪:我才不管什么狗屁游戏--我只要他活著。
邪有短暂的失神,……你这样做,会伤到自已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唔!
身体没办法负荷了,再下去的话,他们都会有危险。
邪用自已的光覆上他的,让他得以休息。
先睡一阵子吧。
--为什么帮我?
邪笑了,似无意回答,你流泪了。
我?他会有那种东西?邪会为这种没道理的道理损耗能力,打死他也不信。……白痴……下雨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灯熄灭了。连同上面的字。
门却开了,脸上的神情因这雨夜而显得如此的诡异。
第八章
日色故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丝。
此曲有情无不传。 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长相思》
琉璃的灯。
前朝进贡的檀香炉上祭起的袅袅青烟。香似有似无,撩人而矜持。锦锈的毛毯,雪白的毡子,暖亦寒,暖而腻,寒而清。
一道血丝顺著嘴角滴下,染红了那白得刺目的绒席。
柯煦,再加上笑颖那份,我的要求并不过分。
她倚在贵妃榻上,新鲜欲滴的果品在她手中滚动著,不轻不重的。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他平淡地陈述著,这是现实,尽管让他感觉周围又冷了几分。他还有感觉么,原本以为可以那样子
死去的,然而殷棠走了,不见了,再也寻不到一点气息了。连……最后的也失掉了,离开了。
她用脚尖抬起他苍白的脸,不,你有。
知道吗?这青楼不但卖笑,还卖一样东西--她欢喜于他的变色,我想,这身体总还是有人买的。
他沉默著,血愈浓了。
她似乎对这个办法十分满意,你想想,君少爷,多响亮的名字,这青楼一定会被挤破门的。
这副臭皮囊,他还在吝惜什么?不是连更深沉的……都领教过了么……他幽幽道:煦……他醒了吗?
没有。你想让他醒来吗?有朋友--不,是情人在场的感觉会不会不一样。她兴致勃勃地提议。
他按著伤口,强忍不适,道:他若醒了,请你……想办法叫他离开。至于徒儿……就随师母处置了。
用自已换他吗?
她的表情有一丝费解,即刻变成了隐隐怒色。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她一使劲,果子被捏得粉碎。
我知道,可是这是我欠他的,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他看著她,那抹熟悉的伤如针一般刺入她眼中。刺得她不得不转
移眼神。
……我答应你。
临走时,她扔给他两粒药,想是压制体内毒药的。
他比不得殷棠,对于这一波波绞心似的痛,只有承受的伤。他随手扔出了窗外,现在他最需要的,莫过于一个了结了。
窗外是临水的。
江南的城市,多数是依山傍水。
青楼……是他选定的地方,看中的也唯有那一湖秋水。
这让他想起羽榭。秋的羽榭,落叶纷绕,林花逐水,残荷听雨,沁静,安情。
他为何离开那个地方呢?
是为了一个不甘心的信念,还是刻骨的执著。他走得那么仓猝,匆忙。
秋水,入凉。
有水的地方,才能看见月亮,水里的月亮。像碎掉的,心疼的,受伤的。
它在摇晃著,哭泣著,要不见了,不亮了。
看不见月亮,因为天下著雨。雨从那晚一直下到如今,不停。
他看水面开满了晶莹的花,泪花,雨花。
花谢了,花飞了,花没了,水下的,水上的,只有他。
他没有落泪,他只在等待花。
这样坐在窗前几天了,他已记不得。桌边放著水果,他不会吃饭,只好吃水,果是放著看的。青黛说了一个字煦,然后把果换
成汤,或者汁。他看完花,有时觉得那颜色和花相似,会喝上一两口。大部分的,倒给了花,花渴了。
他趴在窗边,念著一个字,隐约听青黛念过一次。在滴水的屋檐下,系著一只和羽榭一样的铃铛,他记得是当他第一次念那个
字的时候出现的。
可惜,只是像,却不是。
那个字是什么意思呢?暖和的,像羽榭一样,祥和如同久违的阳光。
在夜里,会有一双双看不见的手将他拖著,压住。陌生的,狂暴的,令他打从心底排斥的,重复著原始的动作,一遍遍的撕裂
他。
在这时,他唯有念那个字,望著被风吹开的窗外,那里下著没有月的雨。
日复一日的,醒著,睡著,昏迷著。
窗外还有花吗?
他躺在床上,想著。
他的日常总是由青黛打理。她像对待每一个玩弄于股掌间的布娃娃,将他精心地妆点。
大部分的时间,她向他诉说著过去的点点滴滴,有欢笑的,有悲苦的。不在乎他有没有听,只缓慢地描述那一段繁华。曾有几
次,她的泪染红了胭脂。
淡红的胭脂,像太阳落山前的霞云,她说。
用指腹轻抹上他的颊边,竟掩不住苍白的晶莹。
轻挽起的长发,斜簪著一只翠色的玉钗,从她头取下的,瀑布般的黑发边,只有这一绺流苏,一道明色。
迷离,幽远,幻成一缕云彩,笼在他身上。
似有似无的馨香,花瓣的呼吸,悦目,赏心。
她识趣地离去,把他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中。
……剑……
那人腰间系著一柄剑,好美的剑,移不开视线。
喜欢吗?送你。他毫不犹豫地解下平时爱逾生命的兵器,像一个急于讨好他的孩童,期盼地希望搏他一笑。
淡无表情的他,已是倾国倾城的容颜,若能得一笑,该是怎样的颠倒众生。
他接过去,拔出剑,寒气逼人,它也不满吗?昔日同生共亡的喋血之友,被当成讨喜的东西交付出给他,如此的不吝惜,岂不
叫剑也心寒。
你仿佛是天生干这行的……贱人……
想起青黛的话,不由牵出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
这一笑,已令那位成名的剑客迷溺了。
来的每个人,原本只是为了瞧瞧往日的君少爷落到何种境地,只是看。然而,他们都不满足于看,那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进了这青楼,恐怕这心,也由不得他们了。
他轻叹,缓缓低下头。
有何用呢?贱,是吗?随波逐流,想怎样就怎样罢。
你好美……
看不出他的情动,平素的自持已消失无影,这玉般的人儿……他抱起轻若无骨的身体,走向纱舞盈飞的牙床。
烛火明灭,窗月如洗。
我终于明白,你名动江湖却极少露面的原因了。我若是柯煦,也绝不会让别人瞧见你一丝一毫。
每个人都这样说道,或在事前,或在事后。
剑,搁在桌上。
衣带渐宽,委然落地。
帘曳风垂,帐影萧萧。
眼望著不知明的方向,虚浮,抓不著底,在游离。
在想他吗?
……
你……是为了他吧。
……
他值得你如此吗?
……
忘了他罢。我……我带你走。
他是谁?为何他们都这样问他?
你不说话吗?还是--你在等他?
……
你别哭,我不问了。
他哭了吗?那咸咸的是什么?
涌上一股腥气,伴随的是彻骨的痛。
唔!……
掌中是暗红色快要凝固的液体,一阵天旋地转的昏眩。
你怎么--
剑其实也是有生命的。
它的生命来自人的死魂,那琼浆的鲜会让它夺目异常。
剑亦认主。
一把剑的主人是天生的,若非如此,剑断,人亡。剑必以人命祭它的忠灵。
那一剑带出的炫丽,竟如流星般掠过。
它在欢腾,在雀跃,为它的新主人,真正的主人。
他已许久未使剑,因为他最在乎的人讨厌他以前的剑--他说都太丑。然而现在,他再一次拿起剑,刚才还是别人,现在已变成
他的剑。
冰凉的剑锋,滴血未沾。
只有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人。
如风一般,抱起床上昏迷的人儿,用披风小心地盖好,像对待永世的珍宝。
你打算就这样走?
他听若未闻,向外走去。
就算你杀了这个人,以往的那些你杀得尽吗?
他顿住,你是指楼下那堆死尸吗?
她目光一凛,他已消失了踪影。
好个柯煦,为了他,你真不惜与整个江湖为敌吗?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喃,当初,他若有你十分之一的勇气……
主母,不追吗?
她笑著,追他们的人多著呢,不差我一个。况且--我还等到著下一场好戏呢。
她并没有放柯煦走。
在每一个夜幕降临的时候,将他用药物控制在君少柳的窗前。
让他如同一株树,看著每一晚上演的事。
只能看,什么也不能做。
一直持续到他的功力与被激发的潜能超过药力。
于是,什么也控制不了。
当他醒来时,双手染满了鲜血,一把剑刺在最后一个人的胸口。
而他--苍白著脸,在他怀里。
他记得,他将药扔了。
不过,只要见到笑颖,就会没事的。
起在黑夜的街道里,寂静的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一夜夜,他听见他一声声的唤煦,看见他流泪,看见他惶恐,看见他无助,日渐的憔悴。
他在为他承受那些本不该承受之疼,他在为他在生死边缘游荡。
他害得他生不得,死不成,苦苦煎熬。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起火了!
起火了!!
快救火!……
他抬起头,冲天的火焰青楼的方向燃起。
那个地方,烧掉也好。
不知为何,心中竟有隐隐的不安。
到那间客栈,这种不安被证实--
满目苍荑,留下的只是一片废墟。
这几天接连发生大火,前天洛阳王府刚烧了个精光,连累了这一大片的房屋,今个儿青楼又……
洛阳看来是不会太平了。
种种的议论传入耳中,却似晴天霹雳。
洛阳王府……?!
那段玉楼呢?
没有唐笑颖,少柳怎么办?
一连串的疑问冒出来。
这场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洛阳的太平。
顺著水流,驰舟而行。
他看出他对水近乎痴迷的依恋,也唯有走水路才能减轻长途跋涉的辛苦。他……总是这样一心为他打点著。
拂过琴弦,音随风消逸。
他坐在身边,陪著。怎么不弹了?
枕在他胸前,安然得几欲睡去。
少柳--柯煦轻摇著他,这几天他越来越容易陷入昏睡状态,且一次比一次醒得迟。这……是毒性发散的缘故吗?
好吵……他咕哝著,不甘心地贴近他。
有水声,还有他的气味,恬静得太舒意了。
在他发间,轻吻著,让他感觉得到,终于抬头看他。
凝视著,眼中彼此是唯一,交织著扯不开的纠缠。
于是,自然而然的,贴近那抹嫣红,摩娑著,浓意,蜜情。
被惹得心神萌动,轻启樱唇,任他主宰,侵夺。
嗯……轻叹,呢喃,欲拒还迎,牵引著看不见的细线。
是他,不是恶梦。
身体已先一步投降了。
罗衫半褪,衣襟微解,浅浅地呻吟著,流转的慑人的笑意。
眼中的泪究竟没有落下,温柔如昔,热得赛火。
嗯……啊……
不要……
要……
溺入其深,未知,排拒,接受。
徘徊,混沌得无法思考。
柳……
语中隐约是担心,还有挡不住的欲潮。
勾著他的项颈,娇喘微微,那一团炙热烧得人心焦。
微仰起头,发丝柔掠,瞳眸中上令他心狂的浪淫。
他要……要……
快点……嘛……
腻人心脾的娇声,划过细细异动。
念神间,抚著那雪嫩的肤触,印上华丽的颜色。
……进入那幽热的禁谷,引出切切的吟语。
啊……煦……
煦……
凄凄水间,朦胧已是星缀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