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梓寻[下部]
梓寻[下部]  发于:2009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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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合上手中笺纸,笑道:“有事?”
      康睿笑道:“要出去猎狼,十分兴奋,四处乱转!”他突上前一步,夺了我手中纸笺,看了一眼,方沈下脸色,道:“这是什麽?跟异族汗王,还需片刻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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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拱手拄在案上,慢悠悠笑道:“邦交而已,值恁得大惊小怪?”
      康睿冷笑一声,道:“邦交?情都谈上了,要效仿昭君出塞?听说那赫戈哲面容酷似父亲,七叔莫非要作李代桃僵的把戏,新人换旧人,眼前又一春?”
      我陡然起身,沈声笑道:“你既然还知道我是皇叔,就不该这麽忤逆说话!起兵西疆,谈何容易?安抚胭脂,心血耗尽,犹不见所成?你要我一生一世都耗在这边疆上,永无起兵之日?”

      康睿瞪著眼睛,血红一片,只格格笑道:“那你就卖身求荣,不顾廉耻?把我父亲一腔热血全喂了狗!”
      他浑身打颤,气得发抖,在营帐里团团转转,突向我道:“七叔,我叫你声七叔!你知不知道父亲怎麽嘱咐我的?他未因母亲之死解释半句,却因发现我偷偷在你茶里下毒而跪在我面前,他说:倘大位在握,袭位者必是我,那时候老七如在,请你千万勿要怪罪他,由他做个富贵王爷便是了。”

      我怔在当地,面上难掩悲痛惊异之色,祺焱竟能做到如此地步,要我情何以堪,所有的难以言语的感动都在斯人去後才能领会一二,永去不返。
      康睿见我如此惊愕,竟然大笑起来,道:“你要怎麽还他?”
      我合上眼,此等情分,百身难赎,终咬著牙道:“我断不会忘了你父亲,其他的事由,你也不必过问,安心读书,将来做个圣明天子,我这些心血性命也不算白费!”
      康睿冷笑一声,拱手出门而去。
      第二日,沐浴更衣後,方登车前去赫戈哲处,满眼雪飞,绽如春花。
      一进赫戈哲大帐,暖气扑面而来,我竟不由打了个寒噤,赫戈哲正端坐正中,著了件淡青的长袍,见我进来,起身笑道:“王子行事明白利落,决不拖泥带水,真让人放心!”

      我宽下皮裘,含笑而立,未发一言。
      赫戈哲遣众人下去,阔步过来,悠悠一笑,伸手将我内袍衣带拨开,凑唇过来,轻声道:“王子风流态度,不仅在诗词上出众,於床帏之间,怕也令人折服!”
      我敷衍著他潦草而熟捻的亲吻,因道:“汗王横行天下,难道不是个中豪杰?”只可惜这些手段尽是对付女人的,於男人而言,只算末流。
      我信手将他衣襟全去,笑道:“汗王领教了我的手段再夸奖我,方不失公允!”
      赫戈哲一笑,任由我动作。
      我且进且行,将赫戈哲推倒在床榻之上,一手按揉他浅色的乳首,一手向下探去,拿出弹琴的指法戏弄手中之物,看向赫戈哲满面泛红,深深地喘息著。
      他年轻的身体随我的动作颤抖,振奋,高亢,那里也极尽火烫奋发起来,箭在弦上,引而不发。我却懒得调弄自己,只跨坐在他身上,慢慢压下身子。
      兴许太久不问情事,一进去便火辣辣的一阵疼,隐有热流涌出,我脸色一下子白下去,只笑道:“剩下的便看汗王的功夫!”
      赫戈哲则十分兴奋,用力抽送起来,双手按住我的髋部,犹不尽兴,空气中渐渐浮起浅浅的甜腥气,似曾相识。
      我浑身冷汗纷纷,眼前一阵阵幻像丛生,芜杂缤纷,看不清有什麽,只是色彩变幻无比,如陷魔阵,又如陷深冰烈火九重天地,天光地火,一齐燃烧,放眼过去,灰烬如雨。

      耳边隐隐传来赫戈哲的一声低吼,便倒头栽下去,无知无觉。
      赫戈哲兴致所至,本顾不上什麽,只有眼前莹白细润的肉体和若有若无的低吟,刚略尽兴致,想整兵重来,却见身上的人倒下去,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忙不迭将自己抽出,轻声呼唤,陡然发现那人身下鲜血,浸染被褥,一种奇异的痛苦厮磨自由自在地升腾,湮灭所有游戏的心意。

      欢愉与痛苦同时攀升,相互交织盘旋,各逞威风,各自消融,如春风化雨,如夏雨逐秋,如秋叶化土,如冬雪流冰。人与人间的交欢,本无什麽情谊可言,只一味逞著性情,一味姑息肉欲,非要把情分向上攀,两者都侮辱了,两者都损害而不得尽兴。

      菩萨里头的欢喜佛,便以美女之身,男女之事渡化人心,大名鼎鼎的观音都肯做如此勾当,何况凡人俗子,饮食男女。
      我睁开眼时,身侧无人,动了动麻木的身体,酸楚涌动,慢慢磨蹭著下了床,穿上衣服,才略觉心安,晕厥在床上,并不是什麽体面事儿,也不知初尝其中滋味的赫戈哲是否败了兴致,没了心思。

      口里十分干渴,自己斟了碗茶灌下,那茶早就凉得透透的,喝下去如卧河冰,可精神振奋起来,灵台清明。每一丝凉气自骨头缝里透出来,战战兢兢,又眼明心静,多年参悟,陡然成佛的和尚也不过如此。我如此想著,仿佛安居黄连树下,纹丝不动,便可立地成佛。强迫自己踱了几圈,正要打点心思,便见赫戈哲挑帘进来,後面跟著两名侍女,端著汤菜之类,默不作声摆好餐盘,便悄悄退下去。

      赫戈哲自己喝了半碗汤,才向我笑道:“外头雪下得紧,王子需留上一夜,明日再回去。”
      我点点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麽好说的,只道:“也好!”毫不计较地坐下用饭,肉的腥气太大,蘑菇汤又太清,寡苦无味,究竟是什麽厨子做的,喂猪一般打发他主子的胃口。

      赫戈哲仿佛忘了方才一番尴尬情事,露出孩子一样的表情,笑道:“这便好了,正请教王子些个诗词,长夜漫谈,挑灯闲棋,最是有趣!”
      我只在心里叹气,道:“一切听凭汗王!”凡是孩子,我大抵都是降不住的,他们尽是人精,即使是大罗神仙,弥勒活佛,也只能看著头疼,默诵一声佛号:我管不了!

      赫戈哲喝著奶茶,便信口谈来,苏陆柳周,无一不涉及,他於诗词上差尤瑞郎许多,更不必提沈宜,终是异族人,能肯研习诗词,已是难能可贵,其他的不必计较。况且诗词歌赋好了,也不见得是什麽好事,我在上有所心得,最後还不是失了那人,於任何事体都无甚用处,所谓我被读书误一生,正是此话。论道诗词,谁人能强过李後主这位亡国皇帝,最终宫阙万间皆作土。

      赫戈哲却兴致勃勃,诗兴大发,我强打著精神奉陪,只恨自己为什麽醒过来,还不如一觉昏到天明,安静度日。
      我掩口轻轻打了呵欠,只笑道:“汗王文采,深感佩服!”拍马屁都不肯多奉承几句。
      赫戈哲却笑道:“不用你敷衍我,我自知什麽程度,比起王子来,还差得远呢!”倒挺有自知之明,孺子可教,又忍不住低头一笑,他还用我去教导,什麽身份,又是什麽时候,说不定谁死在谁手中。现下笑语欢颜,霎时凶神恶煞,刀刃相对,如同宿敌一般,不计前情。

      兴许是赫戈哲良心发现,终於伸展懒腰,亲自吹熄了灯火,轻声道:“王子歇息吧!”悄然退出营帐,不再打扰我。
      我苦中作乐,喜不自胜,懒洋洋地侧卧在床上,不顾周身疼痛,顷刻入梦,唯恐不得歇息。
      赫戈哲在月色下踏雪低吟一会儿,了无睡意,他浑身骨头透著轻快流畅,仿佛三年蒙尘,一刻沐浴而出,俨然凤凰涅磐一般。
      他一边回味那绮丽的梦境,一边笑话自己竟然心动至此,只恨没能早些遇上他,只恨自己竟是胭脂人,不然早就夙愿得偿。有的人没遇上前,并不觉得少什麽,可遇上後,便不能离去,竟忍不住感谢中原皇帝,若不是他做事狠毒,不顾兄弟情分,自己哪里又能遇上落魄飘零的皇子。

      赫戈哲明白过来时,自己正站在那帐篷处,那人兴许已经入睡,又告诫自己看一眼便走,忍不住闪身进去,里面一片黑暗。他凭著记忆走到桌前,把灯点起来,又急忙拨暗,轻轻擎起向床边走去,那人侧向里面,乌发倾泻在枕上,什麽都看不见。

      赫戈哲起手去撩那人的头发,又怕惊醒了他,手停在半空里,不进不退,半天才收回手,怔怔发愣,仿佛初入情场,不解世事。
      昏黄的灯光照射,反而销弱了头发颜色,只发著深啡色的柔光,周身盛气尽敛。赫戈哲只笑这人也有安安静静的时候,不胡思乱想,不冷语伤人,不口是心非地曲意奉承,不故作无意地肆意糟蹋自己。

      赫戈哲有意无意地轻叹一声,於这静夜里分明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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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醒来,东方初晓,因借著雪光,四下里分外亮堂,我合衣出来,听旁侧帐篷里欢声笑语,闹作一团,只听赫戈哲的声气,道:“莫要混闹,看看安卓,多麽大方知理,你们也学著些!”

      便听一女人大声笑道:“要我们轻声细气,跟中原女人似的小声说话,小步走路,还不憋死!汗王知道我们,未出嫁前也是流马射猎,不逊男人的。”
      便听赫戈哲安抚笑道:“我只说一句,你就这麽跋扈,忘了自己还有身子,胡乱不得……”
      闻此言,我低头一笑,车已备好,便登车而去。
      回到营房,周正青他们方回来,衣服还来不及换,血迹沾污,斑斑驳驳。
      我因笑道:“收获如何?”
      周正青笑道:“自然没得说,已经让他们去剥狼皮了,世子十分勇猛,亲手猎了许多,果然是少年英雄!”
      康睿阔步过来,若有若无扫了我一眼,脸上挂著了然的神气,笑道:“周将军谬赞,我但只跟著将军学习射猎,还差得远呢!”
      我因笑道:“尽兴便好!”转身回营,脚下却是一滑,向前跌去,被周正青扶住。他看了我一眼,道:“怎麽回事?脸色这麽差?昨夜又熬夜未睡?”
      我勉强笑道:“手边的事儿,弄不完不安心!”却听康睿笑道:“七叔也要小心身体,做什麽事儿也须有个节制,哪能肆意妄为,伤了心神,我们可怎麽办?”
      周正青不明事理,只道:“连世子都知道这个理儿,你就不能惜福些个,别由著性子胡来!”我心中又气又笑,又无可辩驳,只扶著周正青的手回营。
      一进去,周正青便屏退众人,问道:“我听说你一夜未归,都在赫戈哲那儿了?”
      我点点头,道:“雪下得紧,便被赫戈哲留住。”
      周正青抿了抿唇,半天才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说也就罢了,你为四爷至此地步,自己觉得不冤屈,我们旁人又什麽可说的。只是……”他顿了顿,才道:“我实在不知他有什麽好,能让你这麽眼里心里不忘。你淡泊名利,他趋之若鹜,你心中尚怀侠义,他冷面冷心,半点赤骨未有,其他林林总总,我不说你也知道。”

      我苦笑一声,祺焱,竟然能无人知道你的好,连康睿为你不平,怕也是碍著父子情谊,他对我如此苛责,也是为自己的心意挂怀,谁能保证他在将来的岁月里,能不忘情,康琼也能明了他的心迹,他只是唯恐自己不能心愿得偿罢了。

      至於祺焱,若说他是好人,这话连我都不信,可我所有的喜悦与忧伤,都与此人有关,所有的记忆,都与一个春夜有关,他赤身躺在水亭的青石板上,握著我的手,合目而笑。而我站於一侧,又局促又害怕,方才的一场性事,实在是惨淡收场,还把他弄得受伤不轻。他却不肯对我行事,只叹息笑道:“老七,你太小了,身体太柔弱,还是我来吧!”

      最後他仔细擦净我身上的血污和浊液,才躺下来,轻声道:“让我歇歇!”雪白健美的肉体闪著荧光,我抖抖索索,拿手帕擦他额头上的冷汗,趴在他身边,心中忐忑不安。

      祺焱翻身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轻柔笑道:“方才还勇猛的紧,现下反成了怕猫鼠,我又没怪罪你什麽。”
      我伸手捧著他的脸,嗫嚅道:“我以为四哥不会答应……”
      祺焱躺正身体,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答应,起先同你交好,不过是看著东宫的份上,结果最後不知不觉就变了,没有缘由。我出身寒庶,位卑言轻,自懂事那天,便立誓翻身,你年纪小,身份尊贵,根本不知道居人篱下的滋味,明明都是皇子,皇上的亲儿子,却非要排出个一二三等,我只是……不能甘心。为了这功名利禄,我怕是有一天得疯了。那时候……”他猛然坐起来,按住我的肩膀,道:“我只要你一个人不冷落我,便够了!”

      我抱住他的腰身,喃喃道:“我知道,就算四哥以後疯了傻了,利欲熏心,我也决不後悔!”他这意气总难平,我既然肯爱他,又何必顾忌太多。
      而现下,他只成了我前二十年的青春纵影,只向周正青笑道:“他追名逐利也罢,他手段狠毒也罢,好的坏的,我都知道。我待他好,不是为他曾火场救我,也不是为他温存体贴,只为他一腔兴许被旁人看不起的情怨,人无完人,我自己知道他的好就够了。”

      大多数情形,不是我们找不到炽热的感情,而是找不到持有这感情的完美之人,以为心中的念想必须完美无瑕,无可挑剔,我虽贪心,但也肯知足,得遇祺焱,此生相思概已酬。

      周正青了然无语,他默坐半晌,才道:“原来如此,我二十几年里,百般寻觅,竟然不是为了情谊,而是为了完人,所以了无所获,所以游戏花丛终难住。”他起身长揖,道:“今日受教了!”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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