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变 下————小裹
小裹  发于:2009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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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那就劳烦小哥指教了!药王孙真人远居京兆,为何要在颍州建这样一座龙王庙呢?”
      小弟跑了个不见踪影,张路斯知道那是他惯用的调虎离山计,也不急着去找,悠闲的凑到小贩摊前,和他闲聊。也算他运气好,小贩一位远亲恰是京兆华原人,住在药王隐居的磬玉山附近,对孙思邈的生平奇事所知甚细。而真人医龙救虎之事,在当地广为流传。经不起张路斯的恭维,小贩绘声绘色的描绘起在民间神化后的传奇故事!


      “话说当年武后把持朝政,宠信奸佞,惹得民怨纷起。连天庭玉帝亦为之震怒!上帝命太白金星传谕四海龙王,三年内不得向长安降雨。这下,可苦了京城百姓!从立夏到寒露,长达150多天,滴雨未落,片云不见,只旱得庄稼枯死,河塘干凅。后来连吃水也困难。”

      小贩讲得绘声绘色,生动形象。好象昔年那场大旱是他亲身亲历,玉帝命谕是他亲见亲闻。提起来就情绪激动,义愤填膺。
      张路斯听得摇头暗叹----这些年武后大兴冤狱,民众积怨已深,天灾民难不管有没关系,都指她为罪魁祸首!虽在今年正月甲子,天后下令增七庙,立高祖、太宗、高宗庙于神都。但从其大杀皇族宗室之举看来,欲取李唐代之的目的已经愈来愈明显了……届时,只怕又是场生灵屠炭的兵难……

      张路斯想得烦闷,把注意力又拉回小贩的故事。

      “……眼看长安民众生路绝断,不料,就在一个晚上,突然夜降大雨!有人出门窥探,只见漆黑的夜里,泾河方向一道红光自天射下!!客倌,你道那是什么?”
      “难不成……是龙?”
      “正是!那晚,有幸出门的大伙都看见了!一只红色巨龙自空垂下,以尾揽泾河之水!顿时,河面水浪翻涌,随龙身而上!水光闪闪!老天,那水瀑足有三尺多宽、三百尺高!!直到龙尾收去,方才平息。红龙便是如此汲水降雨,一夜过后,长安渠道皆平。旱情立解!!”

      “想必,那违旨降雨之龙,便是这汝阴龙王了?”张路斯问道,倒是意外----是他对小弟了解不够吗?倒不知他有这种急人危难的热心肠。

      小贩点头,感动的抹一把眼泪,继续道:“便就是降了这场及时雨,汝阴龙王却受了天帝的责罚,被诸多天兵神将追杀!一场激烈的打斗,龙王爷受伤惨重,待飞到药王隐居的馨玉山,便不支堕地!!”

      “啊!”听到此处,张路斯轻呼一声。虽知小贩所言,是不知几倍夸张后的结果,也难免忧心:“那,后来呢?”
      他紧张追问,小贩兴致更高,继续道:“话说那日,药王孙思邈正在家中打坐炼气,突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算出汝阴龙王有难!他勿勿出门一看,果见外面大雨滂沱,雷声震天!!便在此时,云层突散,堕下一龙,双睛流血,奄有气息。乖乖,那龙足有数十丈长,遍体红鳞颗颗好似血琉璃!孙真人上前去看,那龙周身突然发出炽热红光,随着光芒渐盛,他的形体缩小,渐化为一人!嘿!这龙王神长的,那叫漂亮!!”

      小贩眉飞色舞,指指神庙:“官倌刚才你也进去看过了,那龙王爷的神像,就是照着药王他老人家亲绘画像制的,据说,只得龙神风采一二,你说那龙王爷该有多漂亮啊!!”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刚才对龙王爷不敬的红衣青年来----嗯,那人形貌,若是除去刻薄言辞凶恶眼神,倒是能与真人所画的龙神一较高下呢,可惜!!


      张路斯瞧他神情,隐隐也猜出他的念头,无声轻笑,追问道:“想必,便是孙真人救了这位龙王爷了?”
      小贩点头称是。接着介绍了孙思邈如何如何忙施展平生所学,救下汝阴龙王,并上祷天庭,赦免龙王之罪,最后,才补充道:“前年,刘大人老母久病在床,得孙真人神术医好。药王他老人家救人后,不收诊金,只是说代长安一带的百姓,感激龙王爷活命之恩,要刘大人修了这间神庙!哼!不是小人我吹牛,这汝阴龙王,真是福荫乡里,恩泽八方!保宅安胎,有求必应!”

      张路斯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莞尔,暗道:“小靖说的倒是,神主本尊都不知这龙王庙的存在,若能灵验,真是奇事……”
      听完故事,张路斯感谢小贩辛苦介绍,买了些他卖的香烛裱纸,重进神庙,虔诚祷告一番,并另捐了香火钱。
      站在神堂当中,看堂上锦衣玉带,朝服华贵,更添傲气的龙神塑象,张路斯微觉心痛,低语道:“你是为天下苍生,才犯下天条,被贬落人间的吗?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呢……”


      “当然不像!!你几时见我做过费力不讨好的蠢事!”轻蔑的语调中饱含了深切的痛恨,红衣青年不知何时已现身堂中,拉起兄长的手,向庙外拖去。
      “不是吗?可是我记得,袁道长确实曾叫过你\'汝阴君\'。小靖,你就是违命降雨的汝阴西湖水府龙君吧。”事情前后一联想,便很容易明白,而且就是长安大旱之后那年,小靖生在己家,时间上也符合。想来,定是他触了天条,才受此责罚的吧……

      张路靖满脸羞恨,摆摆手,冷笑道:“哼!我告诉你,事情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见隐瞒不过,素性将丑事和盘托出:“你道孙思邈为什么那么好心,巴巴帮我修庙!呸!他是心里有愧啊!!降那场雨对绝对不是我自愿的!!!”

      “啊?”他说此说,张路斯倒是了解----本来嘛,以他家小弟眼高于顶,小气孤傲的性子,很难想象会主动为天下百姓以身犯险。
      张路靖气哼哼的,将事情的前后因果道了出来。

      …………

      那是近三十年前的往事。算来,正是大唐贞观年间。天下大定,人间太平。而汝阴西湖的水府龙君剡,也一如即往的安心睡他的大头懒觉,顺道守一守床头的太岁星神封印。

      这年夏末,一道东海龙宫传来的紧急通告,打断了赤色火龙的好梦。传讯水镜中,怒气冲天的龙宫护卫请他协从捉拿一个龙将。那龙将水属,本在泾河水府任职,不知为何,却从水晶宫盗了枚天庭御赐的神珠,逃向颍州西湖方向来。

      剡生性懒惰,况有职司在身,本不便擅离。但想着若捉到神将,又能狠削一次泾河水府的面子,就痛快的应了!
      他追着那水龙神将从汝阴西湖直到华原馨玉山。不想,却突然失去了敌人的影子,反落入对手布下的黑水阵中,被灌了一肚子的污水毒液。

      剡费了些功夫才闯出迷阵,本想吐出毒水就可恢复体力。岂料,那灌入他胃的液体之中,似乎还藏了其他异物,任他怎么催吐也呕不出。折腾了半个时辰,倒害他筋疲力尽。

      汝阴龙君的脾气本来就不好,火性上来,右手擎出惯用的风鸾剑,恶狠狠骂道:“哼,吐不出来是吧!看我把你剖出来!!”说话间,举剑向自己胸腹剌下。要剖胸破腹来擒出毒物。就在剑刃入肌之时,突听有人高叫:“不可轻生!!”

      剡循声看去,一个人类男子勿勿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男子年纪四十上下,身后负着个装满藤蔓草叶的竹篓,像是个采药村夫的模样。适才的一场大雨,将他衣衫浸得透湿。可此人清奇相貌,气质儒雅,不仅不觉狼狈,举手投足反隐有仙道逸气。

      剡眼界虽高,甫见之下,亦对他生出好感。

      “这位小兄弟,你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寻短见?”
      那人朗声劝着,笑吟吟走了过来。此时天色已晚,山中晕暗。他走到近前,才看清青年的红发金眸,吃了一惊,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好奇问道:“小兄弟是西域人吗?你这发色眸色,中原极是少见呢!”

      他饶有兴趣的对龙神上下端详,时有惊异之色,似是为对方容姿气质震摄。
      剡胸腹堵闷,情绪浮燥,也不做回答,袍袖一甩,转身便要离去。

      男子急追两步,拉他转身。再细瞧了两眼,微一挑眉,试着问道:“恕在下交浅言深,我看你面色青黑不正,可是染病在身。在下孙思邈,自幼精研医道,造诣深厚,在这乡里有\'药王\'之称。若小兄弟信得过我,让我给你瞧瞧可好?”

      剡本性烈气傲,对这孙思邈虽有好感,但听他口气如此之大,又心生鄙夷,恶趣上来,阴阴冷笑道:“我这病,凭你的本事,怕是治不好!”
      “孙某医病,向来\'方出必生、药到病除\',小兄弟若是不信,可到这十里八乡打听即知。”孙思邈继续不死心劝道,不知是否当真医者父母心,还是另有目的,热情的不可思议。


      红衣龙神心情正恶,对眼前男人已存戏弄之心,便道:“信你也成,只是……若你治不了呢?”
      “治得了。在下一定治得了。小兄弟若是不信,可敢和我打上一赌?”孙思邈不答反问,出言相激。
      剡眉头一挑,狐疑的瞪着孙思邈,见他一派的自信镇定,心情更坏。他一晃手里如泓长剑,狰狞的露出口白牙,恶狠狠道:“好啊!只是,你若治不了,我就取你小命!你可还敢赌?”

      他一张俊脸扭曲成历鬼,孙思邈却也不惧,淡然笑道:“为何不敢。便同你赌。治不好你,在下性命相赔。”
      剡的本意是让他知难而退,不料孙思邈还真敢答应。一时进退两难,被那医者拉到他在高山悬崖下的茅芦。

      两人进了屋内,孙思邈请剡坐下切脉。
      红衣青年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递出左手。孙思邈三指微曲,搭上他手腕寸、关、尺三部。药王诊病经验何其老道,手指触上剡的肌肤,即觉不妙。他挑起眉头,切完左手换右手,待各用浮、中、沉切诊一遍之后,眉峰已隆成座小山。

      剡冷眼旁观,唇边挂着挑衅的冷笑,沉声问道:“如何?”
      “嗯……小兄弟……你这脉不浮不沉,不虚不涩……孙某平生从未得见……”孙思邈皱眉摇头,百思不得其解。突得,他灵光一动,高声道:“若孙某所断无差,你应不是人!”


      闻他此言,剡也微微一愣----人间医者,断无本领能察他脉相,只是,单凭孙思邈敢断论他“不是人”,就已是难得。他也不屑耍赖否定,便问道:“何以见得?”

      “人类之脉,医书脉典载得明白,我一向行医岂能不知?这些就不必细说。但是你这脉象实在奇怪,起如腾云驾雾,落如翻江倒海,这怎么是人类之脉象呢?”孙思邈双眼紧盯着红衣青年,毫无怯意。

      剡此时当真对他起了好感,笑问道:“那你倒说说,我是什么?”
      孙思邈微微一笑:“适才我上山采药,曾遇一场狂风暴雨。你我相遇风雨方定,而你的衣服在暴雨中丝毫不湿,质似仙籍所载之鲛绡。我当时已觉奇怪。再察你脉象,无不显示特异属性。如我猜得无误,你定是水府之尊----龙神吧?”


      剡听完此言,挑唇轻笑,对这姓孙的医者倒有些佩服:“你确有自傲的资本。”
      ----他即不否定,那便是坦承。孙思邈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强做镇定,继续道:“龙君之脉,无法以凡人脉相为定,孙某只得依你本身脉息为准推断,龙君右关脉动较为迟缓,气血不畅,想是脾、胃有恙。可否告知在下,不适是因何而起。”

      孙思邈胆大心细,断得无误,剡也不欺瞒他,便道:“我适才在妖物作战,被困入毒水阵中,我虽破阵而出,但之后却胸闷气堵。”他说到这里,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在我仙界,有种名为化蛇的低等水怪,它们的异能是可自由改变其存在形态,故此我猜,定是有化蛇变化为液态,依附在我体内,你在医病或是强手,但想来驱魔除妖就不行了吧。你若治不了,还是提早认输,我不与你计较就是。”


      孙思邈略听罢,微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是孙某说的要与龙君赌命,怎能耍赖认输。驱魔除妖在下虽是不通。却也刚好有个方子,能解龙君烦忧。只是,俗话说‘良药苦口、医人手狠‘,不能由着你自己的性子。岐典之道,旨在利物救命,龙君你须得信得过在下才行。”

      人类的医者自信满满,剡当然不能落了龙神面子。况且,他也想看孙思邈到底有何本领,便点头应允。
      孙思邈狡猾的笑笑,径入了内室。随即,便听得里面传出各种怪异的声响。剡越听越是不安,尤其是,在想到男人的怪异笑容,更升起股莫明的怯意。他正坐立不安,又有种说不出奇怪的味道飘了过来。

      那味道恶心至极,又不像普通草药。剡也辩不出是何物,但被薰得欲呕,正待发作,刚好孙思邈提着个桶子走了出来。那怪异味道,正不断从桶子里向外溢散。

      “龙君,请尽快饮服,中间不可稍息,否则此病难治。”
      孙思邈恭敬的将桶子奉上龙神驾前。剡小心的朝桶内瞄了一眼。见内盛之物颜色怪异,稠粘恶心,不断散发着剌鼻气味,原本青黑的脸色彻底涂炭。要不是着紧自己的面子,他早就没形象的落荒而逃了!!

      ----这东西,要给他喝?!……刚才没栽在龙将的黑水阵中,难不成今日得折在这庸医手里?!他很怀疑,这桶里的东西,就是龙神喝了,也得把命送掉!!
      孙思邈似是感应到他的想法,温柔笑道:“龙君莫是信不过在下医术吗?别忘了,在下可是与您定了赌约的,我的小命还是寄在龙君那里的呢。”

      虽然一片漆黑的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可是剡确实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真是闲疯了,才和孙思邈定什么“赌约”,这下可好,当真把自己逼入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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