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变 下————小裹
小裹  发于:2009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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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明显的暗示,让张路斯大为狼狈,又扯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

      张路斯走出院门,见红衣青年正双手抄在袖里,靠在墙边,仰望天上如絮浮云。听他脚步声走近,回头咧嘴傻笑:“怎样,肯信我了吗?”
      张路斯长叹,他仍想著刚才对话,心里歉疚未平,便问道:“小靖,沐霜的心思,你都懂得吗?”
      “初时是不懂,待处得久了,多少有些明白。”
      “这麽说来,只有我……唉……我是个失职的兄长……”
      “不是失职,是偏心!你全幅心神都用来捉摸我的心思了,又还有多余空闲去想她?”
      张路靖恬不知耻、眉飞色舞的得意,兄长嗔怪瞪他,他也不在乎,继续嘻嘻笑道:“你只要肯把你的幸福体验讲给她听,就已经足够了哦!”
      “………”张路斯闻言,轻轻摇摇头,沈声驳道:“不够,远远不够。我希望,沐霜也能找到她真正的幸福归宿……”

      “你啊!”张路靖气极,叹息,运起大力金刚指,在兄长额上狠狠一掸:“笨!你还不懂吗?你和她的幸福定义是不相同的────在我们身边,就是她的幸福归宿了!她不曾妄求更多,在她而言,现在的生活已经很让她满足了!”

      说完,看张路斯神情仍有几分迷惑,不快问道:“怎麽,我的话你又不信了?要打赌吗?”
      他斜仰著脸,口气不善,张路斯只好答道:“我信!不和你赌!只是……我终究不太明白她……”
      “不明白她有什麽要紧,你只要明白我就好了!!其他一切,我自会帮你打理。大哥你只要安心修道就好了!”张路靖拍拍胸膛,做义薄云天状:“我的幸福、你的幸福、她的幸福……我全部都会守住的。信我吗?”

      他小狗样期待期待的追问不休,张路斯心中柔情溢出,温和笑道:“信。我怎会不信你呢……”

      …………

      是夜,月明星稀。冷浸一天清碧。
      焦氏台下,水声潺潺,可爱一溪风情。
      因此地特异灵性,张家兄弟每晚夜深人静时,常会来此修性炼气。

      道家延年益寿、羽化登仙,以精、气、神的修炼为基本的门径。人在元初之时,精气神是混融成整体的。但是,随著时间的推移,会在成长中受到了世俗种种干扰,精、气、神分离而为三,最终走向死亡。所以,若想避免这一结果,必须将人的修养,逆向“复归”於元初。

      故此,道家炼气修丹,分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三步,逐步将分离的精、气、神统合。每进一层,便是灵性的提升。而堪破三境,又分别有“百日关”“十月关”“九年关”之称。


      张路斯在一年内破了前两关,信心饱满,可到第三关,他已用了三倍时间,却自觉毫无进展,开始意志消沈。有些担心──即使是修满九年,也不一定能堪破此境,心情不免急燥起来。

      “小靖,就我所知,修道成仙,除炼气修内丹外,还有金丹黄白术一途。听说只要炼出金丹,服下便可升仙。照此说来,服仙药不是比炼内丹更有保证更为快捷吗?”
      固定的炼气功课做完,一溪风月迷人。兄弟二人闲坐叽上谈天打屁,他便提出疑问。
      张路靖躺在兄长腿上,听著清灵水声假寐,闻言,懒洋洋的睁开眼,亮晶晶的眸子里写满戏谑:“怎麽,大哥,这才多久,你就想偷懒了?古来丹道家虽多,唯葛洪、陶弘景等个别人服食所炼丹药能白日飞升、羽化登天。多数道人却死於猛烈丹毒。你道为何?”

      张路斯摇摇头,猜测道:“莫非,要讲什麽机缘体质?”
      “机缘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葛、陶等人神识已具。”
      “神识……”

      “神识也称神格或神阶,若将龙丹归结於我的力量结集,神识就是支配操纵这强大力量的根本。两者必须相对平衡。也就是说,有多高层次的神识,支配的力量是有定量的。凡间的一些丹道家以为单靠服识金丹药物便可成仙。其实,若他精神上没有达到相应的高度,肉体反而会因不相适的力量而崩坏……而有些修道者,则是神识已经达到至高境界,但因炼气日短,力量不足无法成仙。对於这些人,天界也会发发善心,赐他们颗金丹,渡他们飞升。前些年,我在西湖遇到个姓吕的道士便是如此。”

      想到吕巖,张路靖索性以他为实例,来开导兄长:“这姓吕的根骨、资质、灵性,已是顶级,可他也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到炼神还虚之境,得成大道。炼神还虚本有「九年关」之称,你才练了三年,又急燥什麽?”


      他虽说的轻松,张路斯烦闷却是依旧。炼气筑基,只要掌握方法诀窍,他倒自信能做好。但难就难在,这所谓“神识”的具备──炼神还虚的关键就是破除执著心,摆脱“有为”法度,甚至连虚空也一并忘记到毫无迹象,才能最终与本真大道合为一体。

      这种“意识”的突破,完全不关时日长短,修道士即可在一瞬之间大彻大悟,也可能穷其一生不窥其途。并非“付出就有所得”那麽简单,所以……他才担忧。而最重要的,这种忧心与焦燥,本身就已是一种阻挠他进境的“执著心”!


      “大哥。”感觉到他又在无声叹息,张路靖不以为然的笑笑:“就算我现在劝你别急,你也听不进去。反而陡增压力。”
      他边说,从怀里摸出那个装著龙丹的瓶子,在手上抛了几抛,故意皱皱眉,学著兄长烦闷叹道:“唉,其实,我又何尝不急。若真是只吃仙丹那麽简单,这几枚龙丹我早就给你吃了。又不是舍不得。只是,炼丹修道总要按步就搬,遁序渐进。象我,借体重生那时,虽已拥有上仙之阶,也花了八年时间才驯服自己的龙丹配合新的肉体。并且力量还流失不少。要用九枚龙兽内丹才可补足。可依我现在的神识,想再压制这五颗龙丹的力量也稍嫌不足。我亦如此,你就更不要想一蹴而就啊!!”

      张路斯听他如此说,突然想起盘距在心头许久的一个疑问。以前他担心小弟有心结而不忍问,不过,现在既然他要同窥天道,就不应再一无所知。
      他思及此,便直白问道:“小靖,你之前,究竟是因为何事才须借体重生的?我虽不知天规戒律到底是怎麽样的,可照道书记载,你这种神格的龙神,在天界该有职司吧?你这样长久滞留人间没问题吗?”


      “呃……”张路靖闻言一呛。他只是想开导大哥,怎麽会把话题引到这里来的?红衣青年又是尴尬又是惭愧,神色变了几变,突然抬头看看月亮,做严肃表情,沈声道:“大哥,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到华湘镇访王敬炎,咱们回庄吧!”

      他说完,也不待张路斯回答,就弹身跳起,当先而行。他没有用飞空术和缩地术,只凭本身真气使用轻功,跑出大老远,才回头,高声挑衅道:“大哥,你若追得上我,我就告诉你!敢不敢来赌?”

      他这些年脸皮日厚,少再因害羞而狼狈逃窜,看现在这反应,似乎是因为什麽很丢脸的原因。张路斯起了好奇心,提气纵身追上前去,笑答:“好!只要你不用飞空术和缩地术!咱们就赌赌看!!”


      两人玩心大盛。索性玩起了捉迷藏。如水月光下,只见两道人影在枝头陌间,闪电而过,你追我逐。
      待跑近善化庄时,张路靖客意卖弄,高高跃起,跳过棵绿杨。不想,他脚在高枝上踩过时,竟踢落高枝间一个鸟巢。可怜的一窝夜盲的鸟儿在梦中被人抄了家。
      张路靖叫声“不好”,半空中急忙一个翻身,伸手下探,接住鸟巢,反手上抛,掷它回原处。这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潇洒飘逸,他心里大大自恋一番。不想,也就是这一阻,张路斯已追到近前,饿虎扑食般跳起扑下,笑道:“你哪里逃!”

      张路靖眼看已无暇再躲,右手连连掐诀,念出个秘咒。
      张路斯刚刚扑下,红衣青年便同时不见。他又笑又气,骂道:“愿赌服输,你怎麽耍赖施法?”
      “咦?耍赖?有吗?刚才有说不准用隐身法吗?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语自院墙之後传来。
      张路斯一边暗骂,一边提醒自己────以後要更加谨慎的对付这头越来越不良的野龙!

      (二十五)

      华湘镇,与静眠于黛山绿水中的百社村不同,是个有着百年历史的繁华小镇。不仅地处交通枢纽,为客商汇集中心,兼近于颍州西湖之畔,园林栉比、亭台繁胜,更是文人墨客吟诗作画之游览胜地。


      这日,张家兄弟到华湘镇王府做客,顺便说明石沐霜拒婚之事。张路斯本担心王敬炎听到回复会心情不快,不料,那轻浮男子仍是如旧的开朗,嘴上虽不住口的“惋惜遗憾”,神情形态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张路斯笑骂着去试探,王敬炎才如实交待----他早猜到石沐霜会拒绝,并且连连哀叹,因为当年的“诈尸”事件,给心上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太烂。他虽已极力掩饰,张路斯为官练就的一双利眼终究看出些老友的真心----这家伙言行虽轻佻,但其实极好面子,不想在他人面前示弱。张路斯体谅他,坐不多久,便称要带小弟出去游玩。留他一人独处疏解烦闷。

      时值阳春三月,杨絮纷飞,桃花醉人,两人游兴大增,慢慢在镇中游赏起来。

      行到小镇西郊,见一神庙。手提黄裱祭品的香客进出不绝,香火甚是鼎盛。张家兄弟远远看去,见庙宇金瓦琉璃,富丽堂皇。飞檐翘角之上,有行龙盘距!神龙头角呈带状飘起,眼突吻长,龙口大张;颈弯曲扬起,豪迈奔放,气势凶猛。

      向周围卖货的小贩一打听,原来这是间龙王庙,供奉的正是司管这西湖水府的汝阴龙王。

      “咳!咳咳!!”张路靖一听,一口气没顺好,咳了起来。
      ----剌激他是不是?他在汝阴西湖当了几千年的老大,都没人想到来祭祀他一下。(呃…虽然真有人来拜他还嫌麻烦)怎么泾祥那阴险男才接任不过二十许年,就有人来给他建庙上供?

      听那小贩不住口的介绍龙王庙香火如何如何鼎盛,龙王爷怎么怎么灵验,张路靖的心理天平终于完全倾覆,酸溜溜的驳道:“哼!几时龙王爷也兼起保家安胎的职司了?拜来灵验才怪!别是给哪路野鬼占了小庙做祟吧!”

      他咒得缺德,张路斯暗里惊奇----二弟本是龙神,平日眼高性傲倒也罢了,怎么,他对同族也如此刻薄?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身边的小贩就已经爆跳如雷不依了!呃,虽然对上人家凶巴巴的眼神后气势就弱了几分。

      “客人你这是什么话!!你若知这龙王庙的来历,断不会如此说了!”卖香烛黄裱的小贩气愤不已!且不说龙王爷灵验与否,至少他一家人衣食温饱就全仰仗呢!
      “哼!”张路靖轻蔑冷哼,想再嘲笑几句,却听兄长饶有兴趣的问道:“哦?这庙,还有什么来历吗?”
      “两位可知,出资建庙的人是谁?!”
      张路斯微笑着摇摇头。小贩骄傲的冷哼,得意道:“告诉你吧!就是咱颍州州牧刘安平刘大人!!”
      “哦。”张路斯淡淡的应了一声。官吏兴建神庙,祈祷地方太平,在大唐也是常事。颖州州牧他并不相识,所以也没接话茬。不过,可能就是他的反应太过平淡,小贩非常不满,更加神秘的追问道:“那你又可知,这雁过拔毛贪婪出名的刘大人,为何肯出钱修庙?”

      他说到这里,再来个大喘气。张路斯配合的摇摇头,扮演好合格听众,笑问道:“那又是为何?”
      似乎终于绕到问题的点子上来了。小贩得意答道:“因为,那是[药王]孙思邈的要求啊!!”

      “孙思邈?!”
      正如预料,听众的回应热情至极!只是,惊叫出声的却不是兴致勃勃的张路斯,而是始终鼻孔朝天的红衣青年!!
      张路靖白晰的俊脸颜色变了几变,神情甚是复杂,也不顾兄长好奇的目光,径自冲进庙堂,向内一看----果然,大殿当中摆着的,并非寻常龙王庙中龙首人身、威仪堂堂的龙神塑像!红发金眸,俊美华贵、神情高傲的男子,还真与当年的他有几分神似!

      “这……”----不是泾祥?是………

      “小靖,你怎么……咦?这位汝阴龙君,看起来好面善……似乎……”
      他震惊过度,脑袋里一团混乱,却听追进来的张路斯若有所思的自语。
      “大、大哥?!你进来做什么!!这里不好玩,我们出去!!”张路靖急急的说着,拉了兄长的衣袖向门外走去。张路斯却不理他,提气凝神,立定脚步,狡猾笑道:“别说,小靖,这位龙君,倒还真和你……”

      “别说了!好丢脸!!!”红衣青年气极败坏的大吼一声,索性丢下兄长,飞奔而出。
      张路斯笑嘻嘻的看他扬起一路尘土远遁,暗自窃笑----搞不好,小弟一心隐瞒的过去,就和这龙王庙有关联呢~~~~
      念及此,他兴致勃勃的出了门,继续向那小贩打听神庙背后的故事!

      “唉!客倌,你要是问别人,恐怕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问我,那算是问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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