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花满客船——拐枣
拐枣  发于:2011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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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精也不在,谁与你相伴?”

李溪很想回他一句“我何曾需要你‘相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家乡远在千里,往后冒死回去就是破釜沉舟,前途渺茫、茕茕孑立,哪里会不需要有人相伴?

可是赵遥,如果你知晓你所要找的鲛人就是我的话——是不是依然会如此坚定地说要与我相伴?

“总之无论如何,我也要等到那花结了种子,与你了结了那两个赌约,才不算亏罢。”赵遥笑得分外得意,仿佛那睡莲已然结

子,大获全胜。

李溪看着殷殷切切跑去舀酒浇花的赵遥,心中突然比那初五的时候还要酸涩疼痛。

那种疼,不是从脚底蔓延而上的,却牵着四肢百骸,痛楚万分。

温暖分明就在身边,幸福却遥不可及。

中秋故事

贺城距离怀城虽然不远,但二者却是天差地别。后者不过是个不大起眼的小镇,而前者却因为前朝开凿的运河河道和柳河交汇

于此的缘故,渐渐成为了一座大城,每日都有商贾宾客往来于此交易买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夏季已过,暑热也开始逐渐消褪而去,人也不觉得入往日那样倦怠疲惫。因而李溪今日起了个大早,掇了条长凳闲坐在院中,

望着东南角的一株桑树发着愣。

此时不过拂晓,晨曦薄薄地笼在重叠交错的桑叶间,李溪竟有些绿意枯败的错觉,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望了望——身后不远的屋

墙根下,褐釉大水缸里的睡莲正自灼灼地绽放着,素白的花瓣勾勒着浅靛的边,偶尔被风吹动,抖落了无数细碎的金光。

快结莲子了吧,过几日就是八月十五了。李溪垂头,赫然发现系在手腕上的红色丝绦已经褪了三四分的颜色,不过那颗珍珠依

旧闪烁柔和的微光,仿佛是一滴迷蒙的泪水。他的心头百感交集,又想起些陈年旧事,仿佛骨鲠在喉。

“子越!”

赵遥大大咧咧地从屋里走出来,扯开嗓门叫道——秋日天气凉爽,在他看来比夏天更加适合无拘无束地尽情睡眠。

李溪只顾盯着腕上的丝绦出神,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抬头。

赵遥内心里一阵慌过一阵,莫名其妙地想把那条珠链从李溪腕上扯下来——不过想归想,他到底没那么大的胆量,更不想惹得

李溪恼怒,因此仅仅是怪里怪气道:“珍珠什么的,可实在是俗气——当年在南海的海滩上,随便拾都能拾到一堆,我用大河

蚌的壳子能装满满一捧,子越你——”

后半句“不如丢了它,我送你桃核雕的串镯”的话还没出口,只听得李溪冷笑一声:“我戴着什么与你有何干系?若是见着厌

烦,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你走了便是。”

这话语里分明是要赶这只咋咋呼呼的狐狸走了。

赵遥吃了一惊——因着前些日子照顾李溪的缘故,对方虽然不擅表达,但态度和缓了许多,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么一句

话怎么就触怒了李溪。

“子越你看我可以去哪里啊?”赵遥尽量掩饰着诧异与不甘,嬉皮笑脸地诉苦道,“我这么一只大狐狸,去哪户人家不是被剥

皮拆骨的份?像你这样良善的美人如今可不好寻觅……”

李溪的嘴角抽了抽,瞥了赵遥一眼:“你不是要找鲛人,又要报什么恩吗?嘴上说得信誓旦旦,却不守约践诺。”

“子越你不也是如此?分明与我立下了赌约,花而未实,你却逃了——我翻了几座山,凭着那么一点百步香的气息才找到你,

愿赌服输——如今你不会是生怕赌不起,就要赶我走吧?”赵遥嬉笑着,半晌又颇有深意地望着李溪,“何况我若是走了,兔

子精也不在,谁与你相伴?”

李溪很想回他一句“我何曾需要你‘相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家乡远在千里,往后冒死回去就是破釜沉舟,前途渺茫、茕茕孑立,哪里会不需要有人相伴?

可是赵遥,如果你知晓你所要找的鲛人就是我的话——是不是依然会如此坚定地说要与我相伴?

“总之无论如何,我也要等到那花结了种子,与你了结了那两个赌约,才不算亏罢。”赵遥笑得分外得意,仿佛那睡莲已然结

子,大获全胜。

李溪看着殷殷切切跑去舀酒浇花的赵遥,心中突然多了一缕比那初五的时候还要酸涩。

结局究竟如何,他不敢去想,也来不及去想,一切不过是随波逐流,待到哪断流干涸的那一日,再做打算罢。

就这样僵持了几日,便是中秋节了。

往日赵遥哪里将中秋放在眼里——妖兽们最喜欢在中秋之夜道那林中空地或者海滩边上沐浴着月光,胜过好几年的清修苦练。

赵遥也曾暗自笑话他们——无端要成f人成仙,人世复杂又荒诞,仙界更是无情无欲,那到底有什么好?

嘁,白给他赵遥千年的修为,他都不屑伸手去接。

不过今日就大不相同了。

“不去,外头闹哄哄的,你要是觉着闲得慌,就自己逛去。酒肆胡姬,灯火游戏,难道还缺我一个不成?”李溪执了一卷《搜

神记》读着,连头也不抬,淡淡地答道。

“对啊,就是独独缺你一个,那些管籥笙箫就没了趣味。”赵遥振振有辞,“你若不去,我不如到屋里睡觉呢。”

“那你就去睡觉。”李溪又展开一段纸面,手里的毛笔不时圈点着什么。

赵遥顿时无计可施,咬牙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夺了李溪的书卷:“哈哈,这样便看不成了——书里的妖怪有什么意思?不如

看我罢!能吃能喝的,你要是想看狐妖惑人的话,我也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迷惑你哪?”

“要迷惑多少随你——去外头兴风作浪。”李溪踢开长凳站起身,不再搭理他。

赵遥苦着脸,分明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正悻悻地决定回房缩成一团毛球的时候,却冷不防听得李溪开口:“不是要惑人么

,还不走?”语调里有一丝笑意。

赵遥回过头去,李溪理了理衣袖,推开了门,在清朗的月光下只留一个背影,仿佛半开的素色菡萏。

“诶诶。”赵遥拍拍适才还吊在身后的尾巴,乐颠颠地跟上,短短几步路,连磕了两个趔趄。

当世是极重中秋的,比起上元节和上巳节来也毫不逊色。何况贺城商旅众多,身处异乡者尤为思归,故此街头更多了些祈福卜

蓍之类,虽然是否灵验值得商榷,但心中有了念想,至少不那么空落落的了。

赵遥平日就闲不下来,又贪恋人世的热闹与繁华,早就将贺城逛了个尽熟,因此倒是轻车熟路地牵住李溪,东边一拐,西面一

绕,也不知穿过了多少道街巷,路过了多少盏灯火,经过了多少缕酒气肴香,终于在一家颇为热闹的店爿前停住了脚步。

李溪定睛而望,这小酒店外头倒极是朴素,只用清瘦的竹竿挑了一面酒旗帘招而已,缝在旗上的店名也因为日久天长的缘故,

破了好几处,又笼在深深浅浅的树叶阴影中,模糊不清。

再里面可就人声鼎沸了——李溪望了望,只能见到灿灿灯火晕开轻黄的光,耳畔的琵琶声倒是活泼欢快,喝彩声也不绝于耳,

想来里头是有胡姬们跳舞的。

离那店爿远一些的清净角落,另外摆了些桌椅,依着一旁的系船缆的石碇,是专为那些停船靠岸喝酒的商旅们备下的。

不过今日大家都将货船清得一干二净,纷纷上岸寻欢作乐,聊以解忧,这沿河的冷寂之处更显得幽静起来。

赵遥豪气干云一般拍了拍被蹭得油光水滑的桌面——店家见得两位衣锦的公子,心下早就揣度了几个来回,听到赵遥招呼,忙

不迭地上前应承。

赵遥爽快地扯过褐发碧眼的店家:“老酒胡不认得我啦?”

——这老酒胡指的就是那从他国而来做酒家生意的胡人店主,倒还真是亲切随和又恰如其分。

老酒胡听赵遥这么说,不由得认真打量了对方几眼,然后咧嘴笑道:“原来是赵公子,今日莫非是特地带了好友来赏月哪?不

知这回要些什么?”

赵遥点头算是默认,又掰着指头道:“上次那个什么三勒浆和剔缕鸡都尽管弄上来,对了,还有汤浴绣丸、糕煎紫菜、七返糕

、荷叶裹鲊……”

“不要鱼。”李溪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与惊恐。

“不要就不要吧!老酒胡,不要那荷叶裹鲊,换成什么呢?”赵遥似乎很认真地为“吃什么”而烦恼。

“小店每逢中秋,就会另作一道‘玩月羹’,也算得上镇店的菜肴了,不知两位公子意下如何?”

李溪点了点头,赵遥见了,自然愿意顺水推舟:“子越喜欢便成!我只要是吃的就好了。”

老酒胡喏喏地去了。

赵遥捱不住片刻的寂寥,手舞足蹈咋咋呼呼地说个不停,什么“城西的乐坊里弹琵琶的绿意姑娘琴艺冠绝天下”、“城墙脚下

算卦的老头其实是只黑鼠精”、“三道街以外的张家酒坊酿酒的坛子全被妖物掀了,好好的荔枝酒折腾成了几大坛酸醋”……

凡此种种,赵遥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却突然发现李溪默默盯住他,一脸好笑的表情。

赵遥捱不住片刻的寂寥,手舞足蹈咋咋呼呼地说个不停,什么“城西的乐坊里弹琵琶的绿意姑娘琴艺冠绝天下”、“城墙脚下

算卦的老头其实是只黑鼠精”、“三道街以外的张家酒坊酿酒的坛子全被妖物掀了,好好的荔枝酒折腾成了几大坛酸醋”……

凡此种种,赵遥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却突然发现李溪默默盯住他,一脸好笑的表情。

“子越你在想什么?”

“我看你不是狐妖,分明是猴精。这贺城你才来了多久,就这样熟门熟路了。”李溪哭笑不得,“还说不喜欢人情世故,既不

喜欢,怎么又几乎把贺城翻了个底朝天?”

“我确实不喜欢人情世故,可是明知人世间有许多乐趣,若还一心想着那些烦闷的事儿,误了大好乐事,岂不是太遗憾了?”

赵遥眨了眨眼,“子越,你就是心思重,还好不是鱼,否则早就沉在水底了。”

李溪怔了怔,然后微笑道:“是啊,幸而不是。”

此时月色被树影筛成零落的微光,灯火也昏暗模糊,远远掠过,影影绰绰地歇在李溪身上,却衬得那微笑朦胧柔和——赵遥抬

眼望见这样的李溪,竟痴得说不出话来。

李溪只是一手支着下颌,默默望着河畔身旁那株银桂“悉索”地飘下小小的花蕊,坠落在平静无波的河面上,撩动一圈一圈緅

绸般的涟漪,将那难得的圆满月影揉得细碎。

两人一时无话,但月光水色、人影花荫交融氤氲,竟是难得的静谧美好。

不一会儿,老酒胡就支了几位伙计端了酒水菜色上来。赵遥回过神,但见桌上已经摆了三只青瓷莲花纹盘,分别盛好了糕煎紫

菜、七返糕和剔缕鸡;还有正中的一只褐釉刻花三足盘,堆着一粒粒圆滚滚的汤浴绣丸,浇了浓稠的酱汁,泛着诱人的光;另

有两只小巧的玉璧底碗,里头是浅绿的玩月羹,撒了些木樨甜蕊;角落里的那只三彩凤首壶,清洌的酒香悠悠荡荡地满溢着,

直往赵遥鼻头里钻去。

“哎呀,真好——”赵遥拖长了调子,“有美食美酒,还管他是不是中秋呢。子越你要不要……子越?”

“嗯?哦。”李溪点了点头,接过那碗玩月羹。举箸一尝,果然是蕴着淡淡的一股甜香,就算是在奇花异草众多的南海,他也

没有尝过这样的羹食。

赵遥似乎对那清淡的玩月羹不怎么感兴趣,他拽过凤首壶,伸着木杓舀了一大杓,“啧啧”地喝起来。

待喝净了,又舀了一杓,撕了块剔缕鸡就着,表情甚是陶醉。

“这三勒浆虽是果酒,却极容易醉,你还是莫要这样猛灌的好。”李溪瞧他一味顾着喝酒,便搁了手中的糕煎紫菜,按住凤首

壶口说道。

赵遥已到了浅醉微醺的时候,却还是摇摇头道:“没事,我清醒着呢,老酒胡,再从你那白瓷罂中取壶酒来!”

“不许喝了。”

“凉风秋月,流水银桂,加上一壶酒,嗯,还有子越你,什么会比这更好……子越你放心,无论怎么醉,我总要留那三分清醒

,用,用来看你啊……”赵遥望着对面的李溪,有些恍惚地痴笑一声,伸手去拂李溪微蹙的眉。

“你……”李溪不敢喊得大声,生怕老酒胡和酒客们望向这里,却隐隐又不想躲避,只觉得那触及眉心的手指,竟然异样的灼

热。

那热度如同肆意生长的藤蔓,纠缠着自己的眉心,又透过了肌肤,在脑海中深深扎根,绵延。

再逃脱不得。

第六章 灰飞烟灭

阴间比阳间公事更忙,一刻不暇,惟中秋一日,例不办事。然必月朗风清,英魂方能行远。今适逢此夕,故得闲回家一走。若

平常日子,便不得暇回来了。——《子不语》

正当二人都各自沉醉其中的时候,一缕阴冷的气息蓦地被秋风吹送而来,那阴气又重又寒,分明藏着深沉的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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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要不要来段H?

7.灰飞烟灭

正当二人都各自沉醉其中的时候,一缕阴冷的气息蓦地被秋风吹送而来,那阴气又重又寒,分明藏着深沉的哀怨。

“谁?”李溪向来是极敏锐的,立时清醒了许多,站起来就向河对岸东面那幽深阴暗的树丛中扫视着。

“子越,怎么了……咦,这种感觉——是谁?!”赵遥起先还朦胧混沌,鼻端却突然嗅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连忙扔下大半串的

铜钱,“老酒胡,酒钱就搁这里了,若是不够,我下次再来添上罢!”说罢,起身挡住了李溪,一步一步向东踱去。

走了半刻时间,那寒气越发地重了,隐约能听见低低的哀泣,仿佛将风声都凝住了。

“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说,到人间为非作歹吗?”赵遥的酒意早就消退了,此时

“请问,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么?”李溪感觉阴气虽然怨尤哀伤,却不凌厉,反倒是悲戚地飘忽着,粘在河畔细长的绣墩草

上,孤苦无依的样子。

“霜帘见过二位公子。”这声音飘渺而柔弱,赵遥一听就莫名联想到他再南海偶尔遇见的那些扭捏作态、“弱不禁风”的小狐

精来。

当然能做这样的阐发联想也和身边那位此刻正一脸关切的李溪有关。

什么霜帘,狐狸精死了还要作怪!

赵遥在心里“呸呸”两声,全然忘却自己也是只狐狸的事实。

但见那幢幢树影中飘出一抹浅淡如薄雾的身影,依稀可以看出是位素服女子的模样,只是立着尖尖的耳朵,果然是只狐妖的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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