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杀手(上)————黑木黎子
黑木黎子  发于:2009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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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皮纸屑出去倒垃圾。往往他再回来的时候只看见扫帚横七竖八地歪在课桌边或
者地板上,人却全无踪影。于是这星期一成了他的个人清洁日。撒水、扫地、拖
地板、再次倒垃圾,回来洗手擦窗、擦门、关窗、关灯、最后关门离校。他并不
抱怨,反而很乐意,所以不想染指的事情可以尽量托给他,到时好处大家拿,不
会只记他的功。

今天正巧赖佩遥又过来探视一遍,“嗳?祈心你怎么一个人?杨少波他们呢?
岂有此理,怎么让你一个人干?”

寒祈心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是我让他们回去的,快考试了,大约都急
着复习吧。”

“净说瞎话!像林湘那小子是不会复习的!你的手还没好呢!我来!”

“没关系的,你不用弄脏自己的手了。”

“不要紧,脏了可以洗的嘛!我把这些垃圾装进麻袋拿去卖掉,再买西瓜给
你吃。”

寒祈心看着赖佩遥装垃圾的笨拙相,忍俊不禁起来。

“很少看你笑啊——很好看嘛!”

“呵,这是要代价的。”

“代价?是啊,快乐是需要代价的——挺有道理的。你不快乐吗?一直?”

片刻的沉默之后,寒祈心望着窗外说道:“所有的美丽与欢乐都是过眼烟云,
只有「无奈」才是生活中最真实的部分。”

“……你……无奈?”

“牙疼——吃不了西瓜。”

“啊——哈哈哈……你真幽默!那下次吧!”

寒祈心用力一啃,一阵神经的抽痛——“看——掉下来了。”

他吐出那只洁白的臼齿扔进垃圾堆里。

“啊,还是只好牙齿啊,怎么就掉了呢?张开我看看。”

红色的血液往外溢出,在那血肉的中间隐约露出一个白色的小芽。

“有新牙了呀!”赖佩遥欣喜地笑道:“哈哈,你怎么现在才换牙?”

“你很差啊,人家三十岁了都还在长牙呢。”

“那不一样啊,你还算半大不小的孩子啊。”

寒祈心从背包里拔了一团脱脂棉花塞进嘴巴,太浓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味觉,
令他产生一股莫名的嗜血欲望。


22、
刺眼的血液顺着指甲的缝隙汇集到指尖上鲜红欲滴。

扰乱你的视线,每根血管都在膨胀,侵蚀着你的心脏,我的身体在腐烂……
然后,那股残留着体温的醒目液体从你身体的每个洞口喷射出来……

在天地间,扪心自问:第几个?到此为止,这是第几个微笑?第几次荒诞的
谎言?混乱……混乱间,被刺伤……我真蠢,对吗?因为我不想杀死你呀!所以
你看,流血的是我。不……不,别企图窥视我的内心,别揭露我的良心……

“良心?可是说实话,你还是非常善良的。”

寒祈心夺过青冥手中被咬去一半的鱼丸龇牙说道:“这种赞美我可一点都不
喜欢。”

“你这是在自虐。”

“要你管!反正我是被虐待惯了。”

“嗳?被同学吗?是不是太讨人喜欢了?”

“你可真讽刺啊——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不会啊,我觉得很好。”

“那是你的审美有问题。”

“好好……算是我有问题吧。但是你的暴力系统不要运行过火了,杀伤力迅
速飚升的你,再伤到自己可是十分危险的。”青冥柔和的微笑总给人一种如浴春
风的清新感觉,真难理解奔星说这样一个人是表里不一的笑面虎究竟有什么根据。
不过对于敌人,这还是必要的吧。

“啊——”骚乱从人群中产生,火凤一成不变地板着棺材脸轻轻带过一句:
“把那只猫带走。”

寒祈心回过头,它正叼着客人的雅片鱼到处逃窜,扰乱了这里的就餐秩序。

寒祈心厉声喝道:“黑将军!”

那猫听见主人的喊声,提起两只蜡黄发亮的眼睛,一头扑进了寒祈心怀里。
它那对清晰夺目的眼睛嵌在满身没有一丝杂色的黑毛当中的确让人望而生畏,难
怪那位胆小的小姐要尖叫起来。道歉的程序当然由青冥出面解决,谁让他脸色好
呢?

寒祈心动身回家。说是家,那究竟还是不是“家”?成为一个模糊的概念。
也许应该改作“安身之所”了吧?住着三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这到底算什
么?收容所吗?

做完习题,寒祈心爬进浴缸一边泡澡一边看报。马上是预备考试了,时令是
冬末,天气却还这样温暖,想必海南也不过这般吧?真的进入温室效应时代,全
球气候日趋变暖了?人类的确是极具破坏力的东西:什么预防为主防治结合,都
反过来了,直到发生,看着海平面抬升,威胁着沿海低地国家和地区;看着世界
各地区降水和干湿状况的变化导致的经济结构变化……对于呼吁,置若罔闻,继
续燃烧,继续毁林吧!砍完大树我们种小树,都是一样的。是啊,连自己的邻居
都不过问的我,关心什么地球呢?关心什么外星人呢?对于我而言,这些事情算
个狗屁!我们依旧这样过着,我们不是救世主,不是上帝,不需要“先天下之忧
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种“忧国忧民”的家伙是闲得没事了。人总要死,
何必替别人创造优越?哪怕地球要毁灭了,那也是下一代的事情,与我何干?

很多很多的人,死在我五指之间的,与在医院病床上的数目相比算个什么?
天知道这一秒钟之内又出生了多少婴儿,又死去了多少同时间赛跑的人……我看
见瘟疫了……这就是物极必反吧?数量达到极限的时候,它就要终止它的增长。
然而没有人会愿意牺牲的,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呼吸氧气的权利让给你?什么东西
最珍贵?不得而知。有人说是生命。那么,能控制它的人就是强者。真好,我身
为一个杀手,控制着多少人的财富啊!然而我自己的生命呢?能控制我的人,会
不会有一种很强的成就感呢?

……

外面传来脚步声,寒祈心放下报纸侧而聆听:陌生人的声音,不是他认识的
人,也不是这座楼里任何一个邻居的声音。他立刻警觉起来,屏住呼吸慢慢把手
伸向旁边的手枪……

门被粗暴地撞开了,几乎同时,这个人也脑袋开花了。分隔帘后面的窗户中
冲进三个装备精良的——杀手!

寒祈心来不及思考,嗤啦啦地将帘子撕下来借机放了几枪就趿拉着拖鞋急急
忙忙跑出门,迎接他的是更多的同类。

窗户上跳进那只黑色的猫咪,寒祈心连忙跳过去挡住了射向它的子弹,并且
连带着一同栽出了窗户——安全着陆。寒祈心提起猫咪没命地狂奔,他现在只想
着逃跑,因为子弹的速度比他取人头颅的速度要快。况且身上除了这副帘子和一
把快没子弹的枪就只剩下一只拖鞋了。没想到竟在闻人火凤的家里被这么多人围
捕,不会又是什么“测试”吧?真会玩命,把我当猴子一样耍!青冥和紫电呢?
不需要的时候盯得那么紧,该在的时候又都不在了。

他窜上一棵香樟树,浸湿的绷带里面烟烧火燎,被刺穿的指甲瓣也不甘寂寞
地和着肩膀新开的洞口一同狂欢。幸好下面那群追赶他的人像瞎子一样一个劲朝
前面跑去才得以松了口气,黑将军被释放了下颚,也发出了轻松的叫声。

这边,闻人火凤打烊带着典子回家。见到的却是几具死尸以及空荡的屋子,
浴缸里的水居然还没处理掉,而且还是热的,替换的衣服都没穿到那个人的身上
……

“祈心!祈心!”

火凤顺着活动的痕迹跳出窗子,在不远处捡到了那只掉在半路的拖鞋。

“不会吧?逃得这么狼狈。”他继续朝前走着,“祈心!祈心你快出来,喂,
快点出来!躲到哪里去了?祈心!我告诉你,别不出来,我可不吃这套……”

寒祈心瞅准树下的人影纵身下去,火凤听见树叶打颤的声音蓦地一抬头——
“嘿哟,”寒祈心环住他的脖子笑道:“害怕了吗?”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这样落荒而逃,鞋子也掉了,对手很强吗?”

“你认为一个人可以抵挡这么多人早有预谋的攻击吗?”

“你挂彩了。”

“又给你创造了一个放逐我的理由了。”

“这次……放过你。事不过三——第四次的时候就没有钻空子的机会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失望的。”

“你让我拿什么放心?”火凤说着,也不把寒祈心放下,反而换了一个更舒
服的姿势抱着他往回走。

典子打开门看看火凤怀中的寒祈心,略带讶异地问道:“他怎么睡着了?”

“大概……路太远了吧。你也回房休息吧。”

典子行了一个礼,蹦跳着回房了,屋子已经被她收拾得差不多了,即使早有
人报警的话也不会有什么麻烦。而寒祈心的确如她所说,靠着火凤的胸膛进入了
潜意识睡眠,同窝在他腹部那只猫一样的安详。肩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变成一滩
暗红的薄膜。

火凤揣着他坐进沙发,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欠身拿起前面茶几上的
水果刀用力在子弹的入口破了进去。胸前的衣襟被猛地揪紧,手臂也被两排牙齿
狠命地咬住。

“一下子就好,去医院可就太不安全了。”

“……都找到这里了,还有安全的吗?”

火凤把取出的子弹丢进玻璃皿中,从茶几下面的盒子里抽出绷带缠上去说道
:“不用黄纱了,不然又会和皮肤粘到一块儿长出几个大水泡。你的皮肤太容易
过敏了。”

“这可不是小伤啊,也就这样野蛮吗?”

“早点睡吧。明天给你请假。”

“不、不用。”

“不要硬撑!太不负责任了!”

“哼,”寒祈心冷笑一声:“你会心疼吗?”

“……”

“不想回答就算了。我……去睡了。”他似乎还想说点别的,却又转换了话
题不了了之。火凤想弄明白,是的,非常想,可是寒祈心一定不会说的,他很顽
固,别人越想知道,他越不愿意说,更不会主动去说。因为在他看来,那些没说
出口的事情都不值一提,没有价值。他讨厌别人逼迫他提及那些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既然他不说,也就没有必要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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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都在这儿了么?”

“没别的东西要带走了,只有这些教科书。”

火凤听了寒祈心的回答似乎还挺满意:“你既然这么拿得起放得下,那只猫
也不要吧?”

“休想。它一定会跟着我的。”

“像条傻狗一样。”

不许你说它傻!寒祈心瘪起嘴这样想道,却没有吼出来。养成了说话前过滤
一遍的习惯。祸从口出的先例有世人的前车之鉴,作为一个人,惟有沉默是金。
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他才会说话。对火凤,虽然没有大的利害关系,但惹火他也
是一桩罪过。还是算了,只要保住黑将军,能少说几句就少说几句,跟火凤吵架
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火凤打开门,屋里的光线变得暗淡几寸,他帮典子搬走几个毛公仔,另外对
寒祈心说道:“你的脾气有所改观啊。因为它吗?”

“我一向如此,是你没注意吧?”似乎问到了刀口,火凤要怎么回答他这个
刻薄的问题呢?其实寒祈心是没有想要刁难他的意思,只随便溜了一句,说者无
心,听者有意——没注意?如果说以前没注意,那岂不是承认对他的或好或坏都
是无心的?那现在又“注意”起来算什么?

“……是——一向如此。”火凤含糊其辞,大概……如他所说,一向如此吧?
他不是从小就很听话吗?又何必因为周围的人都不听话而要他像他们一样呢?我
……怎么忽然……好想抱住他?如果这样,他会不会……发火?不会的,已经不
会把情绪表现到脸上了。他可真的好听话,但是为什么呢?

“火凤……火凤!”

“呃?走神了。什么事?”

典子不满地撅起嘴巴问道:“我们要搬到哪里?为什么不让组织安排住处?”

“傻丫头,这是秘密行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了。”

“啊?你要做叛徒?”

“叛徒是让你随便乱说的吗?大人的事你不要管,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典子沮丧地“哦”了一声,拉起连帽衫上的帽子扣到头上跟着他们出去。

闻人火凤转过头问寒祈心:“我告诉你的地址记住了吗?”这根本是脱裤子
放屁——多此一举,明知道杀手的记忆力应该怎样的牢靠,竟然还浪费自己的口
水,生怕寒祈心走丢了似的。而寒祈心竟然也有那闲心回答他:“记住了。”果
然不像某些人那样喜欢没事就挑人的毛病,罗罗嗦嗦一套一套的。

“那你直接去上课吧。记住别让青冥盯上你。”

“知道了。”

“还有……早点回来。早操不要出去了,体育课什么的也别参加了,搞不好
会住院的。”

“知……我知道……”寒祈心真想挥动双手大叫着告诉他,自己是不会拿健
康开玩笑的。可他现在没力气挥动手臂,火凤也没想到去帮他挎一下那个沉甸甸
的书包。而他也耻于作出那种歇斯底里式的动作。他目送他们离开,再看看手表
:5 ∶30比平时上学提前了一个小时,青冥应该还窝在被里吃蛋糕呢!

校门紧闭——那也是当然的,没有人无聊到这么早过来上学。寒祈心轻轻凭
着栏杆攀上去,肩膀有点痛。他利索地跳进去,长长地喘了口气。

“很辛苦吧?”

吓?寒祈心猛地扭转头,脸色惨白。

青冥邪邪地笑着:“起得好早呀!害我差点背了失职的罪名呢。”

他怎么算得这么准?

青冥从后搂住疑惑中的寒祈心,咬住他的耳朵轻声说道:“火凤要叛变,你
可要当心别被他一同拖下水了。到时做了他的替死鬼可划不来。”

“我心里有数。”寒祈心想支开他,怎奈却被青冥由肩头的枪伤钳制住,挣
脱不开。真的好痛,否则不会流那么多的汗。动了又会撕裂伤口。

青冥从上衣口袋取出注射器,“疼吗?所长真是连累到你了。让我来帮你吧?”

“什么东西?”

“我不会像所长一样害你的。别怕,不会疼的。”

“吗啡!太过分了你!会上瘾的!”

“呵呵,你紧张的时候瞳孔的颜色会变深……不用担心的,我可以供你一辈
子。”

“不要!走开!不然开枪了!”

“别……你别太激动嘛。我只是不想看你受苦。”

“都是你,”寒祈心抱怨着说道:“碰到我的伤口了。你是故意的。”

“好好好……是我不对,给你赔不是了。”青冥软下脸来,依旧嬉笑着重新
靠近放下手枪的寒祈心。他还不想死,因此不会贸然对着寒祈心下手,只有休战。

“我给你换药吧?透透气。”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领情OK?”

“你总不能带着血腥走进教室吧?”

“……那好吧。”

青冥得到同意之后笑着解开寒祈心的衣扣,揭走覆于体表的绷带和纱布。新
流出的血液还未干,弥漫出他喜爱的味道。于是俯下身贪婪地舔舐起那不清不腻
咸淡适中的诱人汁液。仿佛被他湿润的舌头烫伤,寒祈心不期惊讶地叫了一声。

“对不起,弄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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