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难道是……

“小甲！”

果然是那个笨蛋！陆衽迦勒马回身，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黑点，顿时脸黑了下来。

蓝桑见陆衽迦停了下来，也立刻赶到他身边，同他一起望着前方。只见有两个人同骑一匹马向他们驶来，前面较为年长的男子牵着马绳一脸无奈，坐在后面的男子却是一脸兴奋的向陆衽迦招着手。

“小甲！”洛谦挥手叫道，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可能还要站起来。

“这个笨蛋……”陆衽迦低低的骂了一声，却引来了蓝桑的注目，他只好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但他们的确是我可以信任的朋友。”

但如果方云天是躲在暗处的人，那他就不敢保证叶向岚是可以信托之人了。

陆衽迦再次觉得讽刺，二爹为他做了这么多，现在又生死未卜，他却还在这里怀疑他，容不得他在一旁暗叹，刚下马的洛谦已经跑到了他的跟前。

“小甲！小甲！”

“笨蛋，想死也不用拖我下水吧！”陆衽迦翻身下马，对着洛谦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他千方百计的护他周全，还可以让他帮自己牵制下叶向岚，免得他做什么傻事，结果倒好，两个人都跑来了，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如果洛谦出了事，他怎么向宿天和映寒交代，怎么向自己交代！

陆衽迦越想越气，干脆破口大骂，洛谦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直到他骂的口干舌燥，他才讨好似的递上一壶水，说道：“渴了吧，喝两口。”

这一举动让陆衽迦又好气又好笑，火气顿时散的一干二净，但脸色依然不见好转，拿过水袋，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才还给洛谦。

“算了，既然出来了，就没有让你再回去的道理，但是你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陆衽迦想到凤凰楼现在没有一个管事的，慕亦轩又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说不定现在回去也是有些风险的，与其瞎担心，干脆就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安心点，自己累点就累点吧，何况洛谦也不是省油的灯，关键时刻说不定还真能帮上点忙。

“我就知道小甲最好了！”洛谦听到他这么，也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有什么话，我们马上再说。”陆衽迦扶着洛谦上马，然后转头对叶向岚说，“大哥想来也是不会再回去了吧。”

听陆衽迦用的不是问句，分明是已经猜到自己的心思了。即使没有洛谦的提议，他也终是要偷偷跟上他们的。在凤凰楼呆了这么多天，没什么见长，倒是打探消息情报的功夫比以往要强的多，再加上他本就是黑孔雀的人，所以，要找到陆衽迦的踪迹并不难。

只是他没想到……

“这位想必就是飘雪堂的蓝堂主了吧。”叶向岚抱拳一辑，素闻蓝桑常年带着铁皮面具，随时第一次见，但叶向岚还是根据他的气质和现下的情况判断出，他就是蓝桑。

蓝桑没有任何反应，就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他的注意力现在完全放在正关照着洛谦的陆衽迦身上。

传闻蓝桑冷若冰霜，想来是假的吧，叶向岚看着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不禁想到，却不知，传闻的确是如此，只是有时候总有一两个例外。

而陆衽迦就是这个例外。

当四人重新上马赶路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透。而到底目的地的时候，却又是天黑了。

“小谦，你还好吧？”陆衽迦望着走路艰难的洛谦，有些担心，此处道路狭窄，碎石颇多，实在不便骑马，所以他们都是弃马步行的。但是一个从未骑过马的人赶了整整一天的路，不被擦破皮才怪，幸好洛谦平时也练练武，才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只是看着他走的歪歪扭扭，陆衽迦还是忍不住想阻止他前进。

向山谷四周望了望，如果把他扔在这里，迟早也是要出事的。

“别担心，我没这么娇弱，等过两天结痂了就不疼了。”洛谦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不是很疼，但只要他自己才知道，破皮的地方粘粘糊糊的沾着裤子，想来应该是出过血了，早知道骑马这么痛苦，他当初就不该为了一时快乐而放弃马车，不过如果是马车的话，大概也就追不上他们了。

那晚林语眉前脚刚走，无意中被洛谦看到，当时还不觉的有什么，反正那个女人平时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一会儿对他们很好，一会又冷漠的像个陌生人，但是不久之后凤凰楼隐隐的骚动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本想去找陆衽迦商量，结果房里除了叶向岚再无其他人，再三追问后才知道他以身犯险去救他家人去了，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知道了林语眉就是陆衽迦的娘，虽然惊讶，但洛谦没空细想就拉着叶向岚出来找他们了。为了能追上他们，叶向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匹千里驹，连夜追着他们赶来了，还好，终究还是赶上了。

但是一天一夜的折腾，也让洛谦倍感辛苦，如果不是不放心陆衽迦一个人冒险，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弄成现在这副德行的，好不容易身上的顽疾不药而愈，他可是超级爱惜自己的身体的，除了宿天离开之后的几天，他几乎从来没让自己受伤生病过。

想到宿天，洛谦的眼神不禁暗淡了下来，在马上的时候，陆衽迦已经和他分析过，如果慕亦轩真的要对付黑孔雀，那宿天怎么办？是不是也要帮他害陆衽迦？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慕亦轩也不会放过他吧。

“小谦，不要担心，宿天绝对不会伤你的，我可以保证。”陆衽迦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不知怎么安慰，逼着宿天离开的是自己，他现在唯一能保证也就只有他的安全了，但宿天不会伤他，并不表示慕亦轩不会伤他。

“我知道……可是，你怎么办？如果你有事，映寒哥怎么办？”洛谦急急的问着，明知道谁也不可能有明确的答案。

“我说，你就这么盼着我出事吗？”陆衽迦打趣道，“我有你在，有大哥在，有蓝堂主在，你觉得我出事的几率是多少？还有慕亦轩，他虽待我不好，但决不会让我死，不管他和黑孔雀有什么交易在，我想他总有一个条件是不能让我死，说起来，我的安全问题应该是你们所有人中最有保障的。”

“你想说你人见人爱，所以安全有保障吗？”洛谦忍住要要抽打他的念头，哪有人将自己的伤痛大剌剌的歪曲以后再说出来的，不过气归气，更多的还是释然，他是真的放下了才能说的如此轻松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陆衽迦，那的确是不用担心了。

听着两人不着边际的谈话，叶向岚的心却沉重了起来，他不是不知道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是哪里，那有可能是他进去了就出不来的地方，也有可能是见到自己妹妹的地方。就是怀着如此矛盾的心情，他举步艰难，足足落在后面好远。

陆衽迦见少了一个人，心下又烦躁了起来，怎么今天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但是明知道叶向岚在担心什么，要他假装不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如果救映寒一定要用他们兄妹的血，那他宁愿和柳陌言拼命，即使战死，他相信郭映寒也不会怪他的，但如果要他用朋友的血去换，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何况他并不觉得去神国只有那一条路，柳陌言既然知道离昭会带走郭映寒，又早有准备，那么他们之间必定有什么交易，那么他可以利用柳陌言引离昭现身，只要离昭能现身，一切就好办了。

只是，那狡猾如狐狸一样的柳陌言会被自己利用吗？或者说，会给自己利用的机会吗？

陆衽迦失笑，在皇宫混了这么久，对上柳陌言，竟还是如此没有自信，眼下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保住所有自己关心的人，其他的，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59.自己

叶向岚慢吞吞的在后头走着，却不想前方陆衽迦正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他。

一瞬间的失神后，叶向岚不得不苦笑的说道：“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原来是这么怕死。”

陆衽迦却一点也不以为然，望着满天星辰，淡淡的说：“怕死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心里有太多东西放不下，所以才会怕死，怕死了以后亲人朋友会伤心，怕死了以后无人照顾你所关心的人，怕死了以后心中所愿再无可能实现，这都是人之常情，如果一个人真的到了不怕死的地步，那么此人必定是绝情之人，大哥是愿意做一个怕死的多情人还是不怕死的绝情人呢？”

“三弟能言善辩，大哥甘拜下风。”叶向岚朝他摆了摆手，一个懦弱行为在他嘴里硬是掰成了常理，被他这么一说，如果他不怕死那倒还是不近人情。

陆衽迦似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转过身，边走边继续说：“不瞒大哥，我也怕死，我怕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映寒了，但我更怕有人为我而死，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怕我关心的人会先我一步而死，但是谁能逃的了生老病死，既然命运不可违，那就只能在有限的力量阻止其他的死亡，人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但如果是为我而死，那实在是不值得。因为我一个人而放弃身边所有人所有事所有愿，这样的买卖怎么看都不划算吧。人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不是为了死亡而活着，不然一开始的出生也就没了意义。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谁死的，所以在我看来，除了命运的生老病死之外，其他的死亡实在不值一提。如果真的有人为我而死，我不会感激，也不会为了他去报仇，我只会从心底看不起他，看不起他为了不值一提的东西而放弃真正需要他保护的人。人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活着的。”

陆衽迦轻轻柔柔的话随着山谷的夜风飘进叶向岚的耳中，不免有些惊诧，从小被送进黑孔雀的他被灌输的思想是放弃个人利益，为组织生，为组织死，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人其实是为了自己活着的，就算是饱读诗书的老儒也断然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为天下呕心沥血，为国家战死沙场，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妻儿父母积劳成疾，哪一个在世人眼中不是大仁大义大善大孝之举，但偏偏在陆衽迦的眼中，如果不是为了真正需要保护的人，一切都只是不值得。这样的话虽是偏激，却又何尝不是每个人都想要的，为天下为国家而死固然受人敬仰，但除了这一身的身后名外，还能得到什么？因为自己胸怀天下而要累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累的妻儿痛苦一生，如泉下有知，还能瞑目吗？因为朋友亲人而不管不顾固然成全自己一番仁义善孝，可是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不能同友共饮月下酒，再不能看到灯下为自己缝衣的妻子，也再不能看到自己的骨肉长大成人，更不能让自己的无数愿望得以实现，最后只得一生遗憾，真的值得吗？

人只有为自己活着，只有自己活着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想要关心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看不到天下大乱，看不到国家衰败，看不到爹娘白发，看不到妻儿疲累，那之前的努力，又算是什么？

人果然只有为自己活着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叶向岚抬起头，望着前方一步之遥的陆衽迦，暗自摇头叹气，他怎能不知道他对自己说了这么多，终究是为了打消自己那颗随时为了陆衽迦可以去牺牲的心。他是在拐着弯提醒着自己，他还有个妹妹，他还不能死。他更是在告诉他，他如果要死，只能是为了妹妹。想不到，陆衽迦还是看穿了自己的内心，看穿了其实向晚比他更重要，可是从小根深蒂固的旧思想，让自己还未深虑就下意识的做出了选择——为朋友两肋插刀。明知道向晚也需要他守护，却还是选择了这么做，不是为了什么名利，也不是为了什么口碑，只是道德让他只看的见眼前的需要，放弃真正需要保护的而选择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自以为是高尚，却不知只是愚人之举，更是不负责任之举。

我是为了帮你而死，所以你要保护我的妹妹。即使他根本没有想过，但他的行动却足以让人这样以为。即使他人并没有这样想，但终究还是会因为那份愧疚而付上一生。本来是自己的责任，现在却心安理得的假手他人，怪不得陆衽迦会说看不起他，就连自己，大概也会看不起吧。明明为他而死就是为了帮他，到最后却是累了他一生。

结果与初衷相背驰，他还能毫不犹豫去牺牲自己吗？

大概不可能了吧……

叶向岚终是释然，即使到最后自己不能为了帮他而牺牲自己，他也断不会责怪，那么自己的愧疚更是无从说起。

那么，便不帮了吧。

但，他不能保证，最后他的身体会不会比脑子来的更快。毕竟，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不会因为几句话而消散，只是在他行动之前，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打算，尽量做到最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终是没有再说话。陆衽迦加快了脚步，而后面的叶向岚也是紧跟其后。

一直紧绷的神经放了下来，陆衽迦笑了笑，他还是少说了一句，能说出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他，其实是个自私的人，叶向岚帮他固然好，但是之后呢，如果他们兄妹都死了，他必定一生愧疚，但倘若两人没死，却是半死不活，那么就算他和郭映寒能够充分，他们兄妹，他和映寒也是断不能袖手旁观的。

呵呵，他和映寒的未来中可是没有他们兄妹的位置呢。

人是为自己活着的，终究只是他的私心而已。

追上洛谦后，陆衽迦和他交换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却发现不知何时，蓝桑已经没了踪影。

“蓝堂主呢？”叶向岚也发现了，第一个开口询问。

“他说小甲认识路，所以先走一步了。”洛谦盯着陆衽迦说道。

“我认识路？”陆衽迦指着自己看了看周围，虽说有些眼熟，但天下山谷不都长一样，他怎么可能认识呢。

“说起来，这山谷的确看着有些眼熟，很像……”叶向岚低首思考起来，心里虽怀疑，但毕竟时隔太久，自己的判断也不一定正确。

“是我们当初训练的山谷。”陆衽迦抬头突然说到。

“果然吗？”叶向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旁边一棵树上有类似布条的东西在飘扬。

当初留了个心眼，在出谷的那天想方设法留了个记号，想以后来暗暗调查一番，却没想到早就被蓝桑看穿了，如今更是要靠它了。

“我们顺着沿途的布条前进。”陆衽迦也不解释，只是指着树枝上的布条说到。

“恩。”

“好。”

既然他不想说，洛谦和叶向岚也就没必要追问下去了。

三人继续向前赶路，有了洛谦却到底没有他们那么好的体力，何况他的腿实在不便走山路，最后不得已，只能让陆衽迦和叶向岚轮流背着。

“等老子回去了，一定好好练武！”洛谦趴在陆衽迦的背上叫嚷着。

陆衽迦笑了笑，也亏得洛谦还有如此好心情，不然他们这一路一定是很沉重的。

“嘘——”突然叶向岚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洛谦立马闭嘴，陆衽迦似乎也是发现了前方有什么异动。

“看来我们是到祭坛了。”陆衽迦现在才敢肯定的说，黑孔雀的训练营地就是祭坛。

“前面似乎有不少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叶向岚有些担心，如果是左长老，那他们的应该还算是安全，但如果是右长老萧龙天，那他们除了要担心自己，还要担心其他人了。

洛谦慢慢从陆衽迦背上爬下来，对着他们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快去。”

“小谦……”陆衽迦明显是不放心将洛谦一个人留下的，可是带着他有实在不便。

“放心，我有足够能力自保，何况这里没人认识我，如果被人发现，我可以说自己是迷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