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阿！跟大家一起笑、一起哭，做些对人有益的事、必要时说些感人的话，就会被群体认同了。

也因此，林阳朋友很多，可是交心的几乎没有。到後来，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什麽样是发自内心地笑，也分不清楚自己对

别人是不是真心的。

即使是现在，装作很愧疚的样子，都只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他不希望杨林因此生自己的气，所以选择在第一时间先

道歉了。

「……」杨林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并没有看林阳一眼。

「你不要生气。真的对不起。我郑重向你道歉。」林阳连腰都弯下去了，额头再差个几公分就可以撞到桌子，用着极戏剧

化的方式表示歉意。

教室里的同学几乎都走光了，林阳的举动并没有引起注意。杨林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彷佛故意放慢速度。

林阳的腰就这麽一直弯着，不敢抬起来。

虽然很酸，但是对方到最後会因为这夸张的动作而原谅自己吧！林阳心想着。

杨林收好东西，温吞地起立，然後……绕过林阳，朝教室後门移动。

「杨林！」林阳一急，用手拉住杨林的手肘，而那人也确实停了下来。

杨林转头，盯着林阳，然後淡淡地说：「你……不要再接近我。」

被这样冷的眼光看着，林阳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大盆冷水从头浇到底，拉住杨林的手也顿感无力地放开。

看着杨林转头离开的背影，林阳愣了，林阳……慌了。

「杨林！」他叫着对方的名字。

彷佛回应他的呼唤，对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林阳永远记得杨林留下的最後一句话：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麽揍你吗？」

就是要你被压 04

六点十分，林夕打开家里大门，人未到声先到：「我回来了。」

厨房传来林妈妈的回应：「喔。」停顿一下又说：「饭还没好。妹妹你先去换衣服。」

「好。」脱下鞋子，换上拖鞋，本想回房的林夕意外地看到电视竟然是开的。

她也没说什麽，看了一眼就回房了。

换好衣服後出去客厅，一屁股坐下来，这才看清楚……

「妈！哥他脑子抽筋了啦！」林夕大声惊叫，本来就不小的眼睛更是瞪到快掉出来。

老天阿！她看到什麽！？

现在电视机里跳来跳去的是水果姐姐吗？

「看什麽东森幼幼阿你！」林夕马上对着沙发上的另一人龇牙劣嘴。

林阳没有回答，仍旧沉默地直视电视，看起来彷佛很专注於电视内容。

「……吼……有够恶心的！」她移动自己的位子，移到长沙发的最边边，不想跟林阳坐太近。

林阳上半身斜卧在沙发扶手，本来是很舒服的姿势，配上他现在的面无表情，反而有一股诡异的感觉。

他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唇前咬着，眼睛直视着前方却无神。

林夕见状皱了皱眉，也沉默了。

林阳的样子不太对劲。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但每次他这样一定有事，而且是大事。

高中时有一次他就这样，她记得那天是她开学第一天，刚放学就看到他坐在这里，同一个姿势、同一个眼神……

那时的他就像现在这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林夕跟他说话他不应，就算妈妈跟他说话他也是五句回一句。

为此，林夕还跟他大吵一架。然後……她再也不敢激怒变成这样的林阳。

当林夕像往常一样对林阳大吼大叫甚至动手推他，彷佛是被逼到极限般，林阳倏地站起来对她大吼：「闭嘴！」，然後一

扭头就在客厅吐了……就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他无法控制地疯狂呕吐着……

不得不说，当时的她，害怕了……害怕面对这样陌生的林阳。即使他是自己的哥哥，但她知道他其实并不……如外表所见

那样正常。

稍稍定了定神，林夕再度开口：「喂……你是怎麽了？」语气中有些许试探的味道。

而如她所料，林阳并没有回答她。

妈……你快来喔……再不来我又要擦地板了啦！！林夕在心里默默地呐喊。

客厅传来阵阵饭菜香，林夕却被这阵沉默搞得一点胃口也没有。不知道林阳啥时会抓狂，她小心戒备着──她的地板。话

说，这星期可是轮到她打扫地板啊！

林夕一边看着林阳，右手还悄悄摸上桌上的报纸，抽一张出来折起了纸垃圾袋……一个折完，她又想林阳平常吃那麽多，

一个肯定不够他吐，於是又再折起了第二个……

一阵响亮的铃声响起，林夕几乎是用飞奔的速度去接电话。

「喂？找哪位？」她转过头背对林阳，「喔喔……小婉喔！什麽事？」

林阳的眼神忽然闪了一下，但林夕并没有注意到，继续说：「我记得那份小组报告阿！好啦好啦，不然我去你家嘛！蛤？

你哥喔……」林夕停了一下，转过身，却发现林阳正在瞪着她，放在唇边的手指不知什麽时候放下了。

她心里一紧张，马上随便一阵敷衍：「阿阿……小婉我妈在叫我了……我等一下再打给你喔！先掰啦！」

挂下电话，林夕心中唯一的想法是：完了！刚刚应该把垃圾袋随身携带才对！

虽觉不妙，但她表面仍是不动声色：「干嘛这样看我？」

「……」林阳沉默了一会，问道：「小婉？」好熟的名字。

「对……对阿，我同学。你不认识啦！」

「……这名字……我好像有听过……」他记性本来就不差，尤其从某人口中说出来的话，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怎麽可能阿，你是在做……梦喔……」越说越小声，因为她看到林阳起身了……

林阳逐渐走近，林夕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哦？既然是你『好』朋友，那给个电话我跟她聊聊嘛！」以近得几乎贴上林夕身体的距离，林阳低头用「深情」的眼光

看着林夕。

林夕身上的寒毛集体竖起，纷纷向她咆哮着：「危险」两个字。

「这样不好吧……」语气中带点颤抖，她瞥开与林阳直视的目光，仍想挣扎。

「怎麽会呢？我不是跟你最要好的『葛格』吗？认识一下你最好的朋友也没什麽阿，你说是吧？『小夕』。」一手轻轻搭

在林夕的肩上，他温柔地说道。

那声「小夕」冷得令林夕全身抖了下，然後……

「顾小婉。手机是0911-123-321，家里电话是02-23456789」她简洁熟练地背出一堆号码。

看到林阳得手後满意的微笑，林夕在心里无声地向多年好友忏悔。

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为什麽同一个娘胎可以生出来天使(当然是她自己)跟恶魔(眼前这只不知道是什麽的恐怖生物)呢…

…？

就是要你被压 05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麽揍你吗？」

这句话一直不停在林阳心中回响，还有杨林最後离去的背影。

房间里没有开灯，林阳就这麽静静仰躺在床上看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无声地念着杨林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杨林竟然问自己当年为什麽他要揍自己？呵……他怎麽会知道呢？他一直不懂杨林这个人，花再多时间也不懂。

比起这个打不打的问题，他更想问的是……当年为什麽要一句话不说就抛下他……

是什麽理由，让自己成为被舍弃的人……？

明明都好好的啊……那天早上一如往常……什麽变化都没有……然後……是下午的体育课吧！他从没看过杨林那麽生气的

脸庞，清秀的脸上不是怒红而是苍白……杨林打了他，然後再也没回来……

一直等着他的自己，是个笑话吧！呵……他都想笑了……呵呵……

从没想过能再重逢，只是在杨林无声无息离开後，给自己无数的如果……「如果」能再遇到他、「如果」有那麽一天、「

如果」……「如果」……一声声「如果」，是盼望也是呼唤的咒语，祈祷上天偶然的慈悲。

彷佛只要幻想着这些「如果」，杨林就不会离开他的生命，他与他终会相遇於未来。

幸好……真的成真了……在教室里看到杨林时，他从没像那刻一样感谢天……又是……同学了呢！

林阳轻笑了声。还真的让他等到了！

「『你知道当年我为什麽要打你吗？』……我怎麽会知道啊……光想你就来不及了……」缓缓吐了一口气，林阳觉得既无

奈又无助。

这个杨林，还真是自己的克星！伤脑筋啊！

从没想过要问杨林为什麽打自己，这个问题不包括在他的「如果」里。他只是希望，「如果」有那麽一天，自己能不再被

抛下。

将右手举至眼前，林阳凝视着摊开的手心，上面写着的号码令他若有所思。

手心写的是刚刚他上楼後马上抄下来的「小婉」的电话。

「顾小婉……我就说这名字听起来很熟嘛！是吧……杨……林……」闭起眼，放纵自己渐渐沉入深沉的黑暗，连楼下母亲

的呼唤着要开饭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太累，累很久了。

每天都这麽笑着，跟大家一起笑着，假装自己很开心。心里空空的滋味有谁懂呢？大家也不想懂吧！能跟你一起笑的人，

不见得就想跟你一起哭。既然如此，就笑着吧！就像灵魂被撕走了一半，剩下的残破穿上了欢乐的外衣，继续周旋在人群

中，怎麽开心都笑不到心里、怎麽交际都不是真心。那又如何？那些所谓的「朋友」不在乎，他自己也不在乎。

杨林……知道吗？我从以前就发现了……

世界上最懂我的人是你，而最懂你的……却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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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阳！林阳！可以吃饭了！」林妈妈在楼梯口叫道。

真是的！这孩子……「妹妹，你去帮我叫哥哥下来吃饭！」

被林家户长御口亲点的林夕用眼角馀光瞄了一下客厅桌上自己刚折好的纸垃圾袋，然後……她转回头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

妈妈，说：「妈，哥他今天有体育课，可能累了，睡着了。不用叫他啦！」

「是吗……？上大学还有体育课呀……？」林妈妈边解围裙边疑惑中。

「是啊！是啊！我刚刚问他他自己说的。」林小妹妹就像推相扑一样，一路将妈妈推到了餐厅，脸上表情九成九的童叟无

欺。

谁管他有没有体育课啊！她说有就有！

直到盯着林妈妈去添饭、摆碗筷，林夕才靠在厨房口的柱子，松一口气。

娘的神经还真不是普通的大条啊……幸好她很好忽弄……

现在只希望楼上那只不要再给她发作了！虽然他是变态，但毕竟还是自己的哥哥，事情要是能顺利解决就好……

唉……忍不住要感叹一下：她真是个命苦的小女孩啊！为兄为娘为地板，多麽贴心的孩子……赶快为自己的贤慧流泪一下

……

「妹妹，吃饭啊！站在那里一脸白痴白痴的干什麽？」

「……」梦瞬间变成碎片……「再白痴也是你生的啊，奇怪耶……」林夕边碎碎念边走进厨房。

「你说什麽？」林妈妈眼睛一瞪，眉毛一竖，林夕马上装乖，努力低头扒饭。

看看女儿，再想起关在房里的儿子……林妈妈心中泛起了一点不安。

林阳这孩子，不知道有没有事……真是的……

就是要你被压 06

林阳已经两星期没去学校。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彷佛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消失。

大学就是这样，不融入班上的人就算一学期没来也不会有人发现到，大家管自己事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管谁有没有出

席呢？

所以，这短短两周，真的算不了什麽……

虽然……虽然杨林有时候会在校园中错认某人的背影，低头走过後才发现自己认错人……

「嘿，杨林，你隔壁有人坐吗？」说话的人是徐子晏。在林阳不在身边骚扰的这一个星期，杨林在班上结交了两个朋友，

徐子晏是其中之一。

杨林摇摇头，没有答话。徐子晏耸耸肩，也不介意，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除了徐子晏，杨林认识的另一个人是从学期初就一直坐在最前排的刘铭豪。

这两个人的个性八竿子打不着，刘铭豪严肃、认真；徐子晏却凡事随便。照理说，这两种人应该要互相讨厌才对吧……但

诡异的是这两人的交情比不锈钢还坚固，只要有徐子晏出现的地方，几乎都看得到刘铭豪。

看他们的相处，似乎认识很久的样子……不过这种事，杨林并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多问。

当初会认识，也不过因为徐子晏喜欢他旁边的这个位置，只要来上课就会坐在那儿睡觉。过了几天後刘铭豪跟徐子晏也就

或多或少会跟杨林搭话。据徐子晏的说法，他们会想跟杨林走一块儿的理由挺让人冒汗的……徐子晏：「我讨厌别人话比

我多。杨林这个人没事不说话，有事话很少，真是刚刚好！」

於是……杨林的心中悄悄浮现：「=.=」……在他的眼里，徐子晏跟那个不管徐子晏说什麽都好的刘铭豪两个都是外星人

，而且还住不同星系的那种。

杨林看向窗外的白云，再回顾教室，徐子晏照样打瞌睡，刘铭豪仰头45度努力抄笔记，而……林阳也一直没出现。

杨林很少生气，但面对林阳时愤怒就像会自己找寻出口，他控制不住。那天看到林阳那张彷佛带着面具的脸，他忍不住就

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要再接近我！」，意外地却在他脸上看到泄露而出的哀伤，即使只有一丝，杨林心里仍觉得不舒

坦……杨林把这个感觉归为自己的愧疚感。

每次都这样！林阳那家伙一点长进都没有！从高中到现在都还是这个样子，他看了就气！说真话时总要假装是开玩笑，开

玩笑时话中却藏着认真，就连他说的「喜欢」……怕也是开玩笑的吧！

林阳总是以戏弄他为乐！这家伙的性格真是恶劣！还老是摆出那什麽脸！？好像都是别人欺负他似的！

陷入自己思绪的杨林满脸忿忿，丝毫没察觉到徐子晏射向他的视线……

原来……杨林也会有这种表情啊……呵……好好玩的样子喔！

徐子晏的玩心大起，下定决心要搞清楚杨林这个人是怎麽一回事。

在此同时，坐在前方的刘铭豪突然好像感应到什麽，浑身抖了一下，回头看了下徐子晏，正好看到他对着杨林露出微笑的

那幕……

来不及转回来，又跟徐子晏的视线对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缠绕交流，刘铭豪的脸也从原本的皱眉一直到後来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