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佛陀街上开了一家寿衣店,店名:莲花。
店长是个叫韩非的阴柔男人,长年浸淫于死人与佛音。
“莲花”出品,质地精良,每一件都是世界上的独一无二。
假如你掀开那道厚实的帘门,一定能看见他坐在黑暗中,面带微笑的问你:
“先生,请问您需要寿衣吗?”
熏然的香气蒸烧人类的欲念和罪恶。
在店里,韩非遇到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
有一天,有个男人掀开了那道布帘……
内容标签:惊悚悬疑 骑士与剑 不伦之恋 情有独钟
主角:李冬阳,韩非,Ben ┃ 配角:若干 ┃ 其它:红色,爱,冬日阳光
1.我垂死的新娘(一)
大学毕业后,韩非没有像身边同学一样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而是继承家业,在佛陀街开了一家寿衣店,名“莲花”。
莲花,佛语中表征清净无染,自在解脱之意。
生意并不萧条,因为这世界每天都有人死去,不同的原因,各种各样的死态。
“莲花”在市里很有名气,因为这里的寿衣是人工缝制的,针脚细密,做工精良。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加上韩非
服务态度甚好,所以许多人为了让逝者光鲜的奔去极乐,不惜千里迢迢赶来,定做寿衣。
韩非虽是男性,可是他的手艺非常精妙。每件寿衣上都有他亲手缝制的莲花图案,衣袖上有他用黑丝线绣下的梵语,栩栩
如生,惟妙惟肖。
韩非今年二十八岁,独身。
他相貌柔美,脾性温和,却因为他职业的缘故,一直找不到女友。
两年前,曾经朋友介绍,与一位做企宣的女生交往过一段时间,相处不久后,女生就受不了他阴森的工作环境,摔门离去
。
韩非很淡定,与朋友唏嘘几句,便再次坐回黑暗中,面带微笑,对每一个来访的客人轻语:欢迎光临莲花。
这一日,天气阴沉,风雨欲来。
韩非坐在店里,正在缝一件褂裙。艳红的新娘款式,袖口刺上梵文,修长的手指被丝线缠绕,轻巧的结线。
说是新娘装,不如说是一件寿衣。
七天前,有位叫乔其的年轻男人来店里,要为自己的爱人定做一件最美的新娘服。
韩非认识他,不久前新闻上还报道了——南方大雨,年轻的女医生山里出诊,遇山体滑坡,芳华早逝。
她死在他们婚礼的前一晚。
谁也不曾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生命无常。
乔其不顾家人反对,坚持要与爱人完成婚礼。他找到韩非,丢下一叠人民币,说:七天,最多七天,我要最美丽的新娘装
。
韩非轻轻的叹息,低头继续缝制寿衣。
突然,门帘动了一下,一道暗色人影静静的斜了进来。
韩非抬起头来,与那人视线相撞,看见他的眼睛时,手不禁抖了一下。针刺破手指,殷红的血液沁入黑色的丝线。
门上的编制风铃叮叮当当,男人环视了一圈,双手抱肩:“你是……店长?”
韩非展开笑靥,微微点了点头:“欢迎光临莲花”
“我想要一件新娘裙,喏,就是这件,银丝滚边,黑色蔓纹和红线纠结的那种。”他指了指他手中的未完成的新娘装,笑
笑。
是一个好看的男人,黑白分明的双眸被一层湿润的雾气氤氲,笑容温婉,气质古典。
“这件不行,这是别人预定好的。”韩非看了看男人坚毅的鼻梁,放下手中的活计,“我可以再为您缝制别的,不会比这
件逊色。”
男人侧头想了想:“我出十倍的价钱。”
韩非微笑着看着他,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男人蹙蹙眉,突然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看。
韩非怔忪,离得这么近,都能感觉到男人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
男人的视线有点莫名其妙,仿佛带着某种命令。
韩非疑惑,愣愣的与他对视。
几秒钟后,男人脸色微微黯沉下去:“迟钝的家伙……”咔嗒一声拍桌而起,不耐的咕哝:“偶尔也是会有这种家伙的…
…”
这种家伙?
韩非不悦的瞪他一眼:“这种是哪种?”
男人不理他,开门走了出去。
三十分钟后,他又来了,二话不说,径直走到他跟前,低声问:“你卖不卖?”
“不卖。”韩非低头抚摸手中的衣裙,手指在丝绸之间发出刺剌剌的声响:“本店向来诚信为本。客人您的要求让我很为
难。我们这里新娘的寿衣有很多种,你也不一定非要挑这件。”
顿时失望的情绪氤氲了男人的黑眸。他摇摇头:我奶奶她只喜欢这一件。
“抱歉。”
看着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店门,韩非心中竟有一丝隐隐的歉意。
缝完了那件寿衣,已经晚上十一点。
韩非将衣服叠好,放进锦盒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店里阴森森的,案台上供着一座佛像,端坐莲花台中,大慈大悲。
他向佛像拜了三拜,带上锦盒,关店出门。
与那位客人约好,零点在人民广场见。
午夜大街空荡荡的,万家灯火已熄灭,高耸的法华寺发出沉沉的钟声。
马路上偶有车辆驶过,卷起轻微尘土,迷了眼。
韩非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棉布,将镜片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再抬头时,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他面前,愣愣的
看着自己。
他衣衫褴篓,身上都是血痕,像是刚被人殴打过一样,瞳孔渐渐的放大,张大嘴,干干的吼着,仿佛面前的人是一只厉鬼
。
韩非皱皱眉,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便决定不管闲事,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
谁知他刚抬脚,男人便惊恐的大叫,疯狂的奔跑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好疼……不要杀我!啊啊啊啊啊,不要剐了,谁来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凄厉的叫喊划破了午夜天空。
路边的住宅区,灯火都亮了起来。不知是谁听到叫声,报了警,远远的,警鸣声响起。
有大胆的居民披着衣服走出房子,在路边围观。
男人边跑边回头,望向身后的韩非:“不要杀我!啊,鬼啊!不要杀我!”
韩非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自己,白衬衣蓝牛仔,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啊。就连装寿衣的锦盒都被他用手提袋套了起来。
精神病?
警车声越来越近。
韩非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这里离人民广场起码还有半个小时路程。
他来到路边,准备乘出租车离开。谁知后面突然响起尖叫声。
他回过头来。
那满脸是血的男人不知何时跑到了法华寺顶端,对着身后的空气尖叫着:“不要过来……再过来我跳下去了。”
他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周围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人人掩嘴,死死的盯着寺庙顶端。眼里有惊悚,也有期待。
生活太闷了,每天都是碌碌庸俗的生活,人们裹在这滩死水里,就要臭了,需要血腥来刺激一下。
韩非无聊的摆摆头,决定不参与这宗荒唐事件。他站在路边,伸手拦出租车。
“TAXI”
一辆辆空车在他面前驶过,却没有一辆停下来的。
“啊,不要过来!”寺顶上的男人依然在后退,发出凄厉的叫喊。
身子一点一点往后挪动,已经抵制边缘。
底下的观众屏住呼吸,等待他跳下来的那一刻。
韩非拦不到出租车,只有继续步行。他提着寿衣盒,从人群里穿过。
男人又往后挪了一步,抱着双臂,突然间,瞪大双眼,像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样,凄厉的叫了一声。
韩非正经过塔下,没走几步——
啪!!
一声巨响。
韩非停下脚步。
男人的身体幻化成惨烈的模样,一地血红,蒸腾向上盘旋的浓郁腥气,熏疼了他的双眼。
周围静默了大概有几秒钟。
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四处逃窜的,迟来的警方立刻封锁现场。
尖叫声四起当中,韩非只看着一个人。
尸体落在那人脚下,可他却若无其事般的,厌恶的瞥了一眼衬衫的污渍,就走过去的,那个感觉极度格格不入的男人。
白天曾来过他店里的那位客人。
仿佛跟尸体比起来,他更在意的是衬衫的血渍。
2.我垂死的新娘(二)
市警察局。
“当时死者身后真的没有人追杀他?”警察盘问目击者韩非。
“是的。”韩非玩弄着尾指上的玉石戒指,懒洋洋的回答:“当时我正经过塔下,就看见他从上面跳了下来。塔上面的确
没有人。”
“是吗……”警察脸上露出迷惑。
韩非静静的坐在那里。
警察思考了一会:“那么,让我们再从头开始确认状况。你下班后去人民广场见顾客,路上遇到死者,死者像看见恐怖的
东西一样,疯狂的往前跑。你急着给客人送东西,就想去拦出租车,可是没有车子停下。然后你就打算步行过去,谁知道
刚经过塔下,死者就跳了下来,刚好落在你跟前……”
“是的,当时有很多人在现场,都看见了这一幕。”
“那么,当时除了你,还有谁离尸体最近?”警察先生目光犀利。
韩非低下头,想了想,迷惑的说:“当时我看着死者那边,没有精力去看周围的情况——”话猛地打住。
当时还有一个人离尸体最近,那个见到尸体一脸无所谓的男人。
“怎么,是想起什么了吗?”
“啊,不!没有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韩非疲劳的揉揉太阳穴,眼看天色已亮,一夜就这样过去。
他给乔其打了电话,向他道歉,表明自己现在在警察局有些事要处理,衣服第二天早晨送过去。
乔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约有一分钟之久,才慢吞吞的说:“那下午我去你店里。你知道,阿琳不能等太久,她的身体快要
烂了。”
“好的,我明白。十分抱歉给您带来的麻烦。”
韩非挂了电话,对两位警察微微笑:“不好意思,还有要问的吗?请继续。”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你是开寿衣店的?”
韩非点点头:“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不忍心弃掉。”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掏出名片,递给二位:“欢迎随时光临。”
夜风习习。
他的笑容突然模糊起来,声音冰凉凉的,穿透听者的耳膜。
二人同时打了个寒战,没有接名片。这小子,竟然给自己寿衣店的名片,明摆着在诅咒他们。
半个小时后,韩非打着哈欠从口供室走出来,觉得自腮边一直麻痹到背脊。
局里的长廊上,一位相貌俊朗的警官在朝他招手
“阿非,在这里。”
韩非抬头一看,是自己高中同学安楚。他慢吞吞的的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懒懒的说:“安警官,你们警方办事效率也
太低了,为了一起自杀案件,竟把我扣留到现在。讨厌。”
安楚苦笑:“没办法,线索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找出来的。你怎么样?有麻烦么?”
韩非摇摇头,沉吟半晌,说:“其实我比较在意死者的情况……毕竟我曾经是脑生理学专业的。死者自杀前,一直喊着‘
不要过来’,当时他身后根本没有人在追他。如果不是精神病的话,那就是大脑产生了幻想。”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头,脑海里一遍遍的过滤着当时的场景。
没有错,当时那男人的眼神,的确是看到某种恐怖的东西。韩非想起恐怖片里常演的场景:被鬼魂控制意识的人,被追到
走投无路,对着虚空大喊大叫,最后死在自己的幻觉中。
但他是无神论者,并不相信这世界存在鬼神之说。
安楚默默的看着他,眼里闪过一圈圈黑色波纹。
过一会,他忽然说:“虽然继承家业,可一碰到有关大脑的问题,你就陷进去了啊!真是一点都没变……我拿点东西给你
看。”
“嗯?”
安楚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书,递到韩非手中:“这是前阵子发生的所有死亡案件。我们从目击者那里得到的证词,有一
个相同点,就是死者临死前都像被什么东西追着跑……神情极其扭曲。而且都是自杀案件。”
他翻开档案,指着上面一张惨不忍睹的尸体,说:“这个少年,是被活活闷死的。当时他还没有死,跑来警察局向我们求
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说他快要被勒死了。”
“会不会是错觉?如果是,那就属于精神医学的事了。”韩非翻着档案,蹙起眉头。
“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但后来经医生鉴定,少年的心肺与呼吸道根本就没有问题。但是,当晚,他的身体上却出现了很
多淤血、勒痕。脸上及唇色上都呈现青紫色,另外手指、脚趾也有一定程度的返青,以及眼结膜出血点这一重要症状。—
—毫无疑问是勒死的症状。”
韩非不说话,盯着那张照片看。
显然的,根据尸检报告来看,的确是被勒死的症状。少年的脸露出惊恐,死不瞑目。
安楚盯着他看,目不转睛。
韩非的睫毛很长,浓浓的,像黑扇子一样。皮肤永远都是苍白的,嘴唇也没有血色。纤瘦的身体,就像一块透明的玻璃。
他舔了舔唇,内心一阵悸动,忍不住往他身边靠近一点。深深的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几缕血腥味。
足够激发人兽性的味道。
“你把这种东西给我看,不怕被处分?”韩非突然放下报告书,笑笑问。
沉溺于嗅觉刺激的安楚猛地回过神来,尴尬的抓抓头,讪笑:“没事啦,这宗案子现在由我负责调查。因为案件太过离奇
,神经科的医生和精神科的医生都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才想求你帮个忙,你是脑生理学的高材生,你看……这案
子,能不能用脑生理学的看法来分析……”
“不。”韩非干脆拒绝。
安楚早就料到他会拒绝。
他跟韩非认识十几年,早就知道这家伙的习惯——从不管闲事,能懒则懒。
不过,他也知道用什么办法能让韩非答应自己。
不慌不忙的从抽屉里掏出一张票,安楚笑道:“阿非,听说下星期,大脑生理学家本杰明.布鲁斯要来本市讲座。票务紧
张。咳,你想不想……”手里的门票哗啦啦的响,极具诱惑力。
韩非眨眨大眼睛。
三秒钟后,他很没出息的倒戈了。
将票收进口袋里,甜甜的笑:“安楚你真好。”
“那这案子……”安楚挑眉,嘴角带着温和笑意。
“没问题,我找时间去研究所跟教授谈谈。”
将资料都收起来,放进装寿衣的袋子里,韩非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五点。
窗外的天空泛着蓝光,看天色又是一个阴天。
他打了哈欠,困倦的说:“我要回家睡觉了,大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