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妮和卡萝莱娜 下————LordChinese
LordChinese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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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陛下。”黑胡子点了点头。

        “天啊!您想干什么?!您是卡林西亚的海军军官!”奥埃尔斯堡公使已经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他开始叱责舰长,试图压制对方的锐气。然而,那根本就无济于事。

        “我,还有我的手下,都是达尔马提亚人。”多纳尔狞笑着,面颊上横肉起伏,凶悍异常。“让自大的卡林西亚见鬼去吧。”

        任何多民族的庞大帝国都面临着相同的问题,处于统治地位的群体如果不占多数,它会遭遇的反抗有时将异常激烈。当然,某些有野心的人就会对此适时地加以利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么您呢,陛下?您打算计划一场暴动吗?”奥埃尔斯堡公使强作镇静,可舌头却在打颤。“您、您这是在叛国!”

        这真是一句可笑的发言,尽管他指的是卡林西亚。

        “您弄错什么了吧,阁下?”我冷冷地回敬道,“作为本尼凡多的正统女王、王国目前唯一的合法统治者,我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国家,使她免于遭受侵略的危险罢了!”

        几乎与此同时,卡波迪慕特宫的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夹杂其中的,还有战舰上的隆隆炮响。奥埃尔斯堡公使的精神为之一振——卡林西亚军必然已经沿着那条通道发起了进攻,王廷的陷落在他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您不可能成功的,陛下!”奥埃尔斯堡公使得意地指了指两侧。

        从通报舰“穆尔”号和“穆拉布”号上冲下的数百名卡林西亚军士兵正在列队,马上就会攻打港口的其他设施。而海湾南边的晨曦中也已是帆影叠叠,格拉普霍夫舰队和搭载着大批入侵部队的运输船团似乎已经到了港外。

        “单凭达尔马提亚的乌合之众不可能扭转局面,您只能按女皇陛下命令的去做!”公使恶狠狠地威胁道。“我们的人已经来了!欧诺敦是卡林西亚的了!”

        “如果您是指格拉普霍夫侯爵……”我笑了笑,“他们不会来了。”

        玛尔斯要塞的大炮响了,不是战斗的信号,而是欢迎的号角。欧诺敦湾的入口处,20多艘三层炮甲板战列舰正排成纵队,圣乔治十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驻泊港中的本尼凡多舰队也已经开始扬帆,前去加入他们。如果我有一架望远镜,说不定就能看见乔治·吉布里·罗德尼站在舰桥上指挥的身影。

        卡林西亚在陆地上的势力已经扩展得太大了,阿尔比翁决不希望母皇再得到大海。因此,当一位即将代表本尼凡多的少女用诚恳的笔调对敦丁尼姆的乔治王提出结盟建议,并向罗德尼勋爵的地中海舰队求助时,阿尔比翁人惟有给予最积极的回应。勋爵甚至来不及给我回信,就带着舰队从锡拉库萨直驶此处——连到达的时间也恰到好处,体现着皇家海军严谨得甚至有些死板的风格。

        只有他们才能将格拉普霍夫舰队挡在港外。若是做到了这一点,母皇里应外合的战术就会彻底破产。当然,即使他们没有赶到,早有准备的玛尔斯要塞也会再次显示它的威力。

        奥埃尔斯堡公使的得意消失了,恐惧的皱纹开始爬上他的脸——不仅因为阿尔比翁人的出现,更是由于他看到了其他的事物——

        本该已经丧命于刺客剑下的帕洛里尼·德·法萨诺正骑着他的战马,率领胸甲骑兵从港口两边的街道上冲杀出来。他挥舞军刀,厉声呼喊,不时砍倒马下的敌人。将军的勇猛激励着他的部下,本尼凡多人杀声震天,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冲入敌阵。

        卡林西亚的步兵本打算对港口发起袭击,不料自己却成了敌人偷袭的对象,顿时因惊慌而乱作一团。许多人来不及打开步枪的燧石夹就被马刀斩杀,更有甚者竟被撞入了海中……

        我把母皇的阴谋对法萨诺和盘托出,是在他们推举我成为摄政的第二天。

        尽管我知道这可能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但我却必须这么做。孤家寡人只会一事无成,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就需要值得信赖的朋友。而和我想像的一样,即便是了解了阴谋中的绝大多数,这位骑士也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我相信您一定能为本尼凡多带来稳定与繁荣。”他说,“我忠于您,就是忠于我的祖国。”

        之后,我们便订下了声东击西的战术,带领三个师的部队招摇过市,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出城外。名义上,法萨诺将指挥向北前进,而实际上,他们只是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在卡马尔多里丘陵附近转悠,逮捕任何一个可能是卡林西亚探子的人。

        昨天晚上,当人们熟睡之际,伯爵的军队已经悄悄地回到了王都。他将两个旅派去守卫卡波迪慕特宫,一个旅用来加强玛尔斯要塞的守卫,其余的16000人则部署在港口附近,隐藏于黑街正在拆除的废墟后。卡林西亚军的入侵一旦开始,伯爵的反击就会把他们赶下大海。

        出于良心,或许我也该告诉公使:企图偷袭夏宫的300名卡林西亚士兵并非正和毫无准备的王宫卫队作战,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大约5000名训练有素的本尼凡多军人;企图用炮火支援登陆者的战列舰“欧根·冯·萨伏依”现在恐怕也已经分身乏术,8艘连夜驶近那里的浅水臼炮艇会让她吃尽苦头。

        将女儿作为傀儡,全面控制本尼凡多的一切,那是母皇的想法。可我所希望的不是一张缠满了木偶麻绳的王座,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国家——这才是我的计划。

        我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来研究关于本尼凡多的一切,将那里的贵族编排、分类,寻找他们的弱点,探知他们的渴望。自由派以为是他们选中了我,可事实上,他们是我早已确定的选项。法萨诺正是我想要的人,我的那些亲民举动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母皇把我当成她的工具,可其实,却是我在利用她。没有这场婚姻,没有那一系列谋杀和篡夺,我便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地位。没有她的帮助和胁迫,斐迪南也不可能将我封为名正言顺的女王。尤其重要的是,没有比一场对卡林西亚的全面胜利更适合成为女王加冕礼物的东西了。

        从今天起,我就将成为率领本尼凡多抵抗外辱的英雄——卡林西亚的公主为了挽救丈夫的母邦而背叛了自己的祖国。国民们在激动之余会向我献上更多的忠诚,我的统治也将因为一个伟大的开端而更为牢固。

        对不起,妈妈。我已经长大,不想再当您玩具堆中的小布娃娃了。

        谢谢,妈妈。您给您的孩子带来了梦寐以求的宝藏。

        我沉浸在喜悦的心情中,却没有立即意识到周遭的环境已经改变。

        不知谁发出了第一枪——也许只是走火,“边境伯爵”号的甲板上就成了混乱的战场。黑胡子率领着水手同士兵展开激战,奥埃尔斯堡公使则藏进了帆布堆下。

        刀剑、火枪、锤子、木棍,甚至还有金属假肢,男人们用所有可能找到的东西相互厮杀,甲板上血流遍地,嘶哑的惨叫响彻天空。每一个场面都如菲德丝在水晶球中所示,丝毫没有改变。我只得紧张地将温蒂妮搂在怀中,和奥埃尔斯堡公使一样躲在一旁。

        我不是个战士,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少有我能够做的。温蒂妮在我的胸口瑟瑟发抖,仍然没能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我吻着她,安慰她,只希望她能够幸存下来,看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而理所当然地,库尔嘉成了我所注视的唯一对象……

        斯岑亚维那长剑在空气中划出清晰的轨迹,至少两三个人的喉头为之破裂。溅出的血液还冒着热气;男人们倒在地上,垂死的声音却无法传达。

        棕红色的短发随风摇摆,我能看见她的脸。很美,很年轻,却在处处显示着傲人的成熟。她的鼻子高挺,嘴唇晶莹,眼睛明亮,睫毛也经过了精心的修剪。因为长年沐浴着南日耳曼尼亚温暖的阳光,库尔嘉的肌肤是着健康的深色。在朝霞的映衬下,她裸露的颈布和脸颊正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可这样的美丽,此时却与死亡和鲜血有着直接的联系。

        她穿着不变的黑色军服,钢铁的胸甲上伤痕累累,看上去既厚实又沉重;可在她的身上,这却只像是一件轻柔的薄纱。她的动作没有受到丝毫的妨碍,步伐轻盈,身姿敏捷,仿佛是在翩翩起舞,任何一个动作都是最完美的艺术。

        同样地,她又是那样地飘忽不定,那样地难以捉摸,像天空的闪电一样迅速,如飘落的花瓣那般优雅,每一击,都能达到她的目标。我的眼睛几乎已经产生错觉,以为她是一阵急促的风。

        越来越多地,敌人在她的面前倒下。快死的人抽搐着,断气的人横躺着,而她的脸上、肩上、裙子上、胸甲上,都沾上了不属于她的血液。但象征着杀戮的脚步并没有就此停止。战场上的她冷酷无情、凶狠残忍,持续不断地发动着狂热的进攻。手持刀剑的男人们在颤抖,拿着枪的士兵甚至无法瞄准。在她的面前,卡林西亚的军人纯粹就是一群丧失抵抗力的待宰羔羊。

        库尔嘉从不趁胜追击,她的战争只发生在温蒂妮和我的周围。只要击退了试图靠近的敌人,她就自动后退,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一臂可及的距离。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忽视自己的使命。保护我,是她生存的意义。

        可是……她却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温蒂妮和我以外的一切。

        当她专注于抵抗正面的三个敌人时,第四个卡林西亚士兵手持步枪从侧面向她接近。也许是因为机会难得、时间紧迫,刚开过一枪的士兵没有填上新一轮的弹药,而是抬起了装着刺刀的枪尖。

        偷袭而来的敌人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库尔嘉却浑然未觉。四周的水手们也正各自为战,对于女骑士所面临的危险没有任何的察觉。

        唯一注意到这些的,只有我。

        只有我!

        感谢上帝!在跳跃起来的瞬间,我几乎想要放声歌唱!

        我终于明白了菲德丝的话,明白了其中真正的含义。我的选择,并不只在温蒂妮和库尔嘉之间作出。

        最重要的宝物不见了,就算是占据了整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想让库尔嘉活下来——无疑超过了得到国家的野心。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宁愿付出一切。

        温蒂妮不会成为祭品,她将有一个充满喜悦的未来;库尔嘉不会在我的怀中死去,她的人生里将有新的邂逅……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用牺牲,即使胜利女神正在要求着供物,身被白纱走向祭坛的,也不该是善良的她们。

        我的力气很小,无法阻止敌人的前进;我的武艺拙劣,不能打退敌人的偷袭。

        库尔嘉,我忠实的骑士,在战争的舞台上,我并不能成为妳的剑。所以,我能够给妳的,只有盾牌……

        阿尔忒弥斯最终用神鹿作为交换,救下了卡尔卡斯屠刀下的伊菲革涅娅;而在我所拥有的东西中,如果还有什么能与库尔嘉和温蒂妮相等同,具备成为祭品的资格,那就应该是……

        我的生命。

        那名卡林西亚士兵瞪大着惊愕的眼睛,似乎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这并不怪他,身穿白色睡裙的少女是自己蹦出来的;在他用刺刀杀向女骑士的一刹那,这个娇小的女孩挡住了他。

        当尖利的刺刀扎进我的胸膛时,我突然感到了一阵奇怪的热度,像是有火在燃烧,又像是有水在沸腾。我能听见库尔嘉凝结着悲愤的怒吼,能看见她的长剑刺穿敌人的喉咙,我们的周围刮起了一场狂暴的飓风,卡林西亚人的哀嚎随之连绵。

        我第一次发现天空是那么蓝,尽管血液的丧失正在使我的身躯急速变冷,但我却觉得自己正享受光的温柔。“卡萝琳!卡萝琳!不要死!”库尔嘉凄厉的呼唤就和她的怀抱一样让人动容,而我已经无法再回答她。小说里的主角总会有时间留下长长的遗言,交待从房子到宠物的一切,但事实上,我并没有这样的机会。倒下时,我知道自己正在高兴地笑着。

        我一点儿也不伤心,因为,这就是我最后的选择。

        杀戮的甲板上在突然之中变得安静,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从一秒钟起陷入了沉寂。只有库尔嘉近乎发疯的哭泣,在四周回响。

        “小海豚!小海豚!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的!”

        她竭力地想要把我从地狱唤回,可却无济于事。天琴座的俄耳甫斯无法找回他的欧律狄刻,库尔嘉似乎也将失去她的卡萝琳。生命正从我的身体中渐渐地流逝,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哎呀,您果然还是任性了。”菲德丝的面容出现了,就在我的眼前。她的笑容里有些无奈,也有些责备,就像是一个仁慈的长者,正打算对不听话的小孙女说教。“这就是您一直在寻找着的第三条道路吗?也许好心的法萨诺老爷说的没错,您是个与众不同的公主。能为了自己的女官献上性命,这样的王者可是凤毛麟角。”

        “您是在生我的气吗?”我望着她,声音只能在心中听见。

        菲德丝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真实的镜子从不生气,”她说,“况且,我是喜欢您的。您是个坚持自我的孩子,而且很聪明。您能够成为一个好女王,在说再见之前,我该先祝贺您。”

        “可我就快要死了。”我遗憾地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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