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得很!我要的便是你们这般的不耐烦!」杀使笑得得意,笑得诡谲!「现在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我要你们今
日出击——午时三刻,大开杀戒!」
「现在?」贪棍惊了。
「今日?」嗔刀呆了。
「午时三刻?」痴癫挝愣了。
「怎么?你们刚刚的不耐烦都是装假的?」杀使的声音一沉,显然对他们的这般反应十分不悦。
「不是装假!」贪棍连忙摇头。
「不敢装假!」嗔刀立刻解释。
「但他们落脚在素月玄女的住处!」痴癫挝紧接着喊道,这是最重要的关键!「莫说我等不是她的对手,便是三人联手
多三分胜算,宫主也早已下令,赤寒宫门徒可以杀天下的任何人,惟独不准伤姜弱水半根汗毛!」
「此事你们尽可放心,因为在申时之前姜弱水都绝对不会出来与你们对阵。」杀使闻言,哼哼怪笑道。「她的玄阳神功
可以为身中寒冰掌之人续命,虽然只有一次机会,但也足以为那些人争取到更多时间,无端生出更多变故。因此,宫主
当年才不得不狠心对她出手。他们一行人去寻她,必是为了展昭。适才我已收到密报,姜弱水与展昭入了她宅后的密室
。玄阳神功正午时分力量最强,一旦开始,便是两个时辰动弹不得;否则,她与展昭都会气血逆流、经脉尽断而死!你
们此时立即赶去,午时三刻便可到达。只要可以除去段思廉,我们此行便算大功告成!」
□ □ □ □
午时二刻,寂静无声。
这声,指的是人声。
从姜弱水吩咐过两个时辰之内绝对不准前来打扰,带展昭进入密室之后,所有的人都静默下来。包括宅中两名侍侯的婢
女。
白玉堂无声,合目静坐,无人知道他心中此时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幽鹭无声,低垂眼帘,抿了樱唇。若是不是她那身行武打扮,看来倒像一位愁绪万千的大家闺秀。
段思廉与赵珺无声,对他们来说,昨夜那场「恶战」既不是开始,也远远不是结束。不过此时他们都受了「伤」,一个
是皮肉之痛,掩在衣下不为人知;一个是耻辱在心,有口无口皆难言。
任擎剑、向孤波、铁瑛无声,各自立在自家主人身侧。作为属下,只应待命行事。
世事无常,世事难策,是福是祸,谁也算计不得。
原本,几人各怀心事,谁的心情也算不得好。不过,也正因为由此带来的沉闷令环境足够安静,无形中又为他们筹得了
一个先机——
宅内无声,宅外却有声。
山中,人声。
不仅有人声,还有杀气!
白玉堂睁开眼,幽鹭抬起头,段思廉与赵珺不再暗暗对峙僵持;任擎剑、向孤波、铁瑛在一瞬绷紧了身躯。
几人迅速对视一眼——
走!
走——先发制人!
只一眨眼,人去屋空,只剩两名孪生小婢默默收拾了茶壶茶碗,转身往宅后密室方向去了。
□ □ □ □
这将是一场大战。
离了巴州之后,他们遭到的伏击并不止这一次。但只有这一次算得上真正的伏击,真正的对手。
这一战会杀得很苦,比与道彦对阵那一战更苦。因为这次他们没有帮手,不在流云飞龙的堂子里,无法立刻调来足够的
兵马;可是对方却有三四十人,为首的三个「冤魂」穷凶极恶!
贪棍,嗔刀,痴癫挝。
他们不仅穷凶极恶,还奸险狡诈!
双方狭路相逢,他们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分散包围上来,将七人截做了三段。
十分不巧,白玉堂恰恰被和段思廉截在了一处。不但算不上帮手,还是个极大的负担。阻击的杀手全部冲段思廉而来,
一心要取他的性命。不论是谁,只要有了他在身边,就等于多了三份凶险,还要将自保的心思让出大半,竭力保他。
因为,他太重要了,无论是对哪一方人马都很重要。
如果他有了什么闪失,不仅大理铲除昏君无望,大宋还会无端担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甚至有可能就此和大理交恶。而
且,万一此处出了什么纰漏,势必会惊动到后宅密室中的展昭与姜弱水,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对白玉堂来说,无论如何,必须担保段思廉万无一失!
其实,原本段思廉并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他是个武者,并且还是一位高手。「洱海月」的大当家,就是在中
原武林中提起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不巧的是昨夜恰好发生了「意外」,那个「意外」让他的右腹中了一刀。这一刀
扎得算不得深,也没伤到要害。但是,高手对峙,拼的就是些微的差距。他受了伤,就给了对手机会。才开始与痴癫挝
交手了十几个回合,他的伤口就开始流血。鲜血濡湿了里衣,渗透了外袍,呈现在了敌人的面前,立时助长了对方的威
风!
可恶!
白玉堂暗咒一声,一错身的工夫对段思廉低声问道——
「你受伤了?何时的伤?伤势如何?」
「昨晚的伤,该是算不得严重。」
段思廉答道。答完,身已错过,痴癫挝已到了他的面前。
不是人,是真的挝。
即快且狠!
此挝用净铁打造,若鹰爪样,五指攒中,钉活,以五丈长链系之。一旦被它击中,著身立即收合,连皮带肉被它抓了,
除非狠心舍去那块血肉,否则是决计不能脱走!
三样兵刃,惟痴癫挝最狠;三缕冤魂,属痴癫挝功力最高!
若说「鬼煞」只是一群仗势欺人的乌合之众,那么「冤魂」便是名副其实的地狱来使!却连白玉堂也对他们的名号一清
二楚——
贪棍原是姓谭,名辛;嗔刀本家姓陈,名癸;只有痴癫挝,没有人记得他的真名,传扬出去的只有他的痴癫挝!痴癫挝
本是挝的名,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他的名。人挝合一,他的人本身就是痴癫挝!
他们必是一早便已在途中商议好由他负责取段思廉的命!痴癫挝的眼中也只有段思廉,白玉堂几次欲上前都被他的手下
挡了下来,近身不能。虽然,此刻丧命在雪影剑下的已有五人,但一时之间要摆脱余下那将他团团包围的十人也绝非易
事,不知段思廉负了伤,还能再坚持多久。
心下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噗」的一声。
说一声,其实应该是四声;只因那痴癫挝的四只刚爪是同时镶入了鲜活的血肉之躯中,听来就变成了一声。
一股腥气飘散开来,那是铁器浸在鲜血中的味道。
白玉堂回头看时,眼中映入的是四股红色的细泉!
「哈哈哈!段思廉,纳命来吧!」
痴癫挝笑亦痴癫!因为被痴癫挝击中的一百三十三人当中,还没有一个不乖乖留下自己的魂魄!
见主子抓到了段思廉,痴癫挝的手下们也跟着一起痴癜起来。只可惜,他们忘记了自己并没有那般本事!就在他们肆无
忌惮地兴奋起来的那一瞬,竟有两颗人头飞了出去!
人头?哪里来的人头?
此刻,若那两颗头颅的主人还能思考,怕是也要这么想。
白玉堂的动作太快了!快得令人根本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一时的得意,只有一刻的破绽,两人便命丧黄泉!
如同风过无痕,雪落无声。
虽然,这风是腥风,雪是红雪;并且,风雪并未就此停止,还越发狂烈!接下来,众人也不是惊愕,而是惊恐了!其中
甚至还包括了痴癫挝在内!
血肉横飞!血光暴现!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得罪了,此时保命为先!」
除了这句如同梦幻般拂过耳际的冷冽话语,段思廉只看了一把剑,一把锐利的、白色的剑!那把剑呼啸着扑向他,在他
的头脑消化掉那句话之前,生生将他和那痴癫挝分了开来!
逃离了!竟有人自痴癫挝下逃离了生天!
在最初的那一刻,段思廉全然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太快了!一股巨大无比的拉力之后,他的整个人便急速向后飞了出
去,左肩后是一阵濡湿的凉意。这种感觉好生奇怪!身子明明在空中退得飞快,四周的风却似乎突然变得优柔起来,轻
轻吹拂着,好象可以穿透肌肤,拂过内里的骨肉……
骨肉……
双眼连眨了好几次之后,众人才从那场心惊肉跳的梦中清醒了过来。即使已经清醒了,冷汗还是继续自额上涔涔冒出,
心中暗暗道句:
好狠!
段思廉是硬被从痴癫挝上拽离开的,现在那块血淋淋的皮肉还留在挝上!尽管这是保下他一条性命的唯一方式,若再晚
一步他必定人头落地;但能在一夕之间毫不犹豫地出手这么做的,二十一年以来只有白玉堂一人!
「坚持住,我送你到那边树上,你看准时机,避了此处找个地方藏身。」
说话间,白玉堂早已挟了段思廉落在一处高枝之上,迅速点中了他的几处穴道,暂时止住伤口大量流血。之后,无暇多
言,人已再次箭一般飞了出去,回到战阵之中。
「白玉堂,我迟晓红佩服你!」
痴癫挝的双目瞠大了,并且绽出了血丝。他报上了本名,那个让非常引以为耻的本名!因为这个女人一般的名字,他自
小受够了旁人的耻笑,直到十七岁那年,他练成了痴癫挝。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嘲讽他,也再没人喊过他的本
名!现在,他主动道出名字的意思只有一个——
今日,迟晓红必杀白玉堂!
这样,他才能继续作他的痴癫挝。
「小红?」白玉堂呵呵低笑着勾起唇角。他的颊边沾了血,是适才打斗时溅上去的。此刻,倒让他一张森寒冷煞的俊脸
更添了几分噬血的邪佞!「我干娘酒坊后院中干活架车的牲口却也叫这个名字;而你这烂杀无辜还兀自喊冤的疯癫恶魂
,却连牲口还不如!」
「你——必须死!今日,我和你势必只有一人可以存活于世!」
从不曾有人这样侮辱过他!就连那些笑他似女人的孩童也不曾!
痴癫挝暴吼一声,吼得声嘶力竭,最后几个字吐出来已是沙哑得不伦不类,当真有几分类似牲口的嘶嚎。而就在他因为
受到了如此的「奇耻大辱」,暴跳如雷的吼叫之时,白玉堂已然身形一晃,一跃飞上了九重云天,紧接着猛然俯冲而下
,直取他的后心!
俗话说得好,「短一短,险一险」。痴癫挝铁链五丈,已算长兵中的长兵,若要与之对决,尽破其功,惟有设法尽量近
其身侧,令对手纵有千般「长处」也难施展出半分!
不过,痴癫挝终究不是等闲之辈。他闪身躲了过去,还同时抖手狠狠抛出了他的铁挝。铁挝横飞而出,在半空划了一个
圆周,挟风带势,扫向身后的白玉堂。而铁挝的前方三爪实际也已经碰到了白玉堂的手臂,只可惜慢了一步,扑了个空
,只抓破了他的衣衫。
在收挝再攻之前,痴癫挝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一击失败了。因为在他抛挝出手的刹那,背后传来了「哧啦」一声,还夹杂
着一丝幽幽的痛楚。就是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痛楚让他颈背后那根大筋微微颤抖了一下,飞出的挝自然也就稍逊了一分力
道和准头。只一分,白玉堂却赢了三分!他不仅躲过了一击,还用雪影划破了他一层油皮,留下了一条轻浅的血槽。
对一名武者来说,这伤甚至并不能算伤。
可是,再小的伤也会痛;
既痛,且怒!怒不可遏!
今日不杀锦毛鼠,迟晓红誓不为人!
痴癫挝在他手中疯狂地飞舞起来,如流星似游龙一般!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好象一条黑黝黝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毒蛇,
白玉堂的身影到何处,挝便追到何处!有那么几次,锋利的铁爪就从他的身侧颈边擦过,险象还生!只要拉开了二人间
的距离,他便可如此这般,逼得白玉堂根本无法出剑!
白玉堂无法出剑,痴癫挝却也没能如愿以偿地直接从他的心窝掏出他的心脏!愤怒给了痴癫挝无比的力量,可也焚烧了
他的理智。他竟连最基本的一点也忘了。他的兵器看来凶狠,使得却应是巧力;看准机会,投机取巧;最关键之处不在
于挝抛出的力有多大多狠,而在于能否击中对手,刺入他的皮肉——
哗啷啷!
只听一声脆响传来,飞出去的挝竟被白玉堂一脚踢了回来!
痴癫挝连忙躲闪,疾速后退,收住了铁链的走势,巨大的回力却也同时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次,他无论如何也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白玉堂——或者该说,是他的愤怒把他逼向了极点!他使出了绝势的一招—
—
咆哮癫狂!
招如其名,名若其招!
那挝,那链,仿佛在一瞬之间都生了双目、有了生命似的,狂舞着发出阵阵轰鸣般的脆响,几乎震耳欲聋!
而事实上,这一招仍然走的是投机取巧的招数——利用声响,震撼对手的耳膜,使对手下意识地注意力转移,再一举向
前侵袭!
啪!
噗!
血色绽放!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他抓到了白玉堂!
铁爪陷入了他的右小腿!
这次他是插翅也难飞了!
痴癫挝的面孔在那一刻扭曲起来,高兴得连面皮之下的肌肉都随之痉挛不已!
于是,他高昂的士气立时本能地卸下了三分。他以为白玉堂适才的狠厉是只对他人,不对自己。
但可惜的是,他料错了。
那只是比眨眼更短的一刻,铁爪还未来得及完全收紧,铁链还笔直地横在半空,白玉堂竟带着陷入肌肉中的痴癫挝,踏
着脚下链条而至,直逼他的面前!
痴癫挝大骇,手上慌忙用力,欲收紧铁链,顺势将白玉堂甩飞出去。可在链子重新着了力、可以轮起之时,他的人头也
已凭空飞起!
他的双眼大张,连咬牙切齿用力的表情都还僵在脸上!而他的身体,已经颓然倒下,自半空坠落。
从此,世上再无痴癫挝,只有无了头的尸身迟晓红。
不过,那之后,尸身只坠到了一半就被白玉堂拉了回来。因为迟晓红的手还死死握了那铁链舍不得松下,前端的铁爪仍
咬合在他的腿上。直到拖着那尸身落了地,他才一咬牙,将其拔出。好在,刚刚那一击并没有迟晓红所认为的那么深,
只掀去了面上薄薄一层皮肉。
「恶贼!但凭你,还不配在白爷爷面前自称阴曹地府的来使!」
白玉堂冷哼一声——只这般疼痛,又如何比得了当初在冲霄楼中几乎被射得千疮百孔的万分之一?
卸掉那挝后,他站了起来,四下望去,却觉得有何不对。贪棍此时已经丧命在幽鹭手中,嗔刀也已被赵珺刺伤,只是他
们一时半刻还难以完全摆脱三冤魂带上山来的手下杀手。可是,此前同痴癫挝一起围击他的那剩下八人却早已不见了踪
影!
「不好!有诈!」
他们必是趁机欲抢头功,追杀段思廉去了!
暗骂一声,白玉堂立即纵身而去,沿着途中血迹,一路追入姜弱水宅中。
但了屋后,果不其然!
段思廉已被他们逼到了密室门前,人早面色苍白,耗尽了力气,动弹不得。他手中的刀上有血,正滴滴嗒嗒地流下来,
脚下横着三具尸体,想是被他杀死不久。另外五人则正与那两名孪生少女杀得你死我活!
那两名少女武功并不算高,而且都负了伤,只凭一股意志支撑,拼死不让那五杀手继续向前,靠近密室半步。她们并不
知段思廉是何人,只是一心要保护主人姜弱水。因为,她是她们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她们,恐怕此时不止段思廉,连里面的素月玄女与展昭都会受到惊扰,丢了性命!
想到此,未到跟前,白玉堂已是双眼绯红,自喉中发出一声低啸,直冲上去,雷厉风行,一气呵成,再次掀起了一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