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它自己找来的。”莫全漫不经心应了。

“我记得你不喜欢猫的…”莫恒喃喃道。

莫全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那么您也该记得我不喜欢你。”

莫恒脸色一白，忍着叹气道：“莫全…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明白的。”

“您说不明白就不明白好了。”莫全耸耸肩，“毕竟与未来上司顶撞是不理智的行为。”

“…会这样说话只能证明你还是个小孩子。”莫恒压抑着怒气。

莫全看着他扭曲的脸：“如果您是以我未来老板的身份说这话，那么您肯定知道，下属不需要成熟，只需要能力和听话。”说着他慢慢抚上眼镜的边缘，“如果是以父亲这种长辈的身份…那么您更应该知道，我本来就是个没教养的小孩。”

“不需要通过这种恶劣的方式来提醒我曾经做错的事情。”莫恒转过头去，“你以后都会理解的。”

那就以后再说吧，莫全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如同嘲弄甚么一般耸耸肩，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

车子停在一家法国餐厅之外，跟着服务员进去坐到指定席上，莫恒调整心情微微笑着：“想吃甚么？不要和我客气。”

莫全连菜谱都没有打开：“蛋炒饭。”

莫恒嘴角一抽，转头尴尬的对服务员解释道：“不要听他的，给我们来一克--”

莫全无聊的叹口气，喝了一口水，听着缓缓流淌的音乐。

莫恒等服务员走了才低声道：“只是和我吃个饭，有这么困难么？”

“有口饭吃…本来就是天底下最难的事儿。”莫全不置可否，“如果不是为了吃饭，干嘛非跟着您不可呢？”

莫恒一皱眉：“算了，我们不要说这个了。每次说这个，就要吵架。”

“吵架？我怎么敢。”莫全淡淡应了，“好了，今天的功课应该很多吧，您要是再不拿来，我今天晚上就要熬夜了。我明天还有两边的新课要上，我不想在学习上忽悠我的学生。”

“…你真的想当个老师？”莫恒从包里拿出一叠文档来，“就凭你的能力和这些年在我公司实习的经验，你完全可以过得比现在好一百倍…好吧，就算你不喜欢我的公司，那我推荐你去别的公司…至少--”

“除了白吃白喝的作白日梦之外，我实在找不到哪个工作能在以各种手段折磨你‘下属’的肉体与精神之后他们还要诚心诚意的对你说‘感谢’。如果有，我不介意您介绍给我。”莫全接过去摊在餐桌上，从自己包里拿出笔来，“不过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是么？我从上高中就开始做这些功课，不就是为了在我二十五岁之后可以全心全意为您当牛作马？”

“来我公司究竟有甚么不好？”莫恒皱着眉，“你到底是姓莫的！”

“天下姓莫的多了。”莫全头都没抬，提着笔就开始分析文档上的数据。

莫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莫全认真分析的样子，慢慢端起水来喝了一口。这是…他的儿子，他失而复得的儿子。就算他心里怎么怨恨自己，他终究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的。不管他是自愿还是被迫，他总是接受了自己的照顾。

“我用我的诚实劳动换来相应的报酬也是应该。”仿佛听到他心里的声音，莫全推推眼镜看了他一眼，“不过您还是要注意，老师是禁止兼职的。”

“如果你被学校解雇了，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尽快到我这里上班？”莫恒笑了一下。

莫全无言的看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不要那么快拒绝我，你可以考虑一下，早一天是做，晚一天也是做。”莫恒耸耸肩。

莫全盯着他的领带：“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逼良为娼…不过，您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么？”

莫恒手一抖，压抑着丝丝怒气道：“莫全，我好歹是你父亲，你--”

“对不起，我记忆力不太好。”莫全打个哈哈，“不过，父亲大人，您这么有钱，为甚么还要这么执着呢？您手底下几百号员工，难道找不到一个财务总监帮您？”说着挥挥手上的报表扔回去给他。

莫恒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这小子，比上次还快了几分钟…

莫全看着服务员来上菜了：“收起来吧，免得不小心变成泄漏商业秘密。”

莫恒点点头收了起来：“偶尔也回家里看看…”

莫全拿起勺子：“有这个必要么？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并不是见不得人的…”莫恒有点儿难受。

“不，就是见不得人。”莫全放下勺子，“孙子是个野女人生的，而且还是个同性恋，我还不想把老爷子气死。”

“你…”莫恒深吸口气在桌下握紧了餐巾。

“你调查我那么久，应该知道我一直和男人在同居吧？”莫全斜眼打量他扭曲的脸，心里有种痛苦但快乐的感觉。

“你并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莫恒咬牙切齿道。

莫全淡淡笑了：“我不需要用自己的性向来报复你。”

“莫全…你真的喜欢男孩子？”莫恒声音有点儿颤抖。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么？”莫全嘴角一弯，“就像你喜欢女人一样的喜欢。”

“可是，你以后要怎么办呢？你，难道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么…”莫恒的手不自觉的颤抖。

“地球人口已经太多，不需要我添砖加瓦。”莫全喝口汤，擦擦嘴又道，“更何况，我不觉得自己基因有多优秀，值得传承下去。”

“那你挑选的那两个孩子又很好么？”莫恒皱着眉头叹气，“在我看来一个像傻子，一个毫无礼貌…莫全，你不是那么没有品味吧？”

莫全一挑眉毛：“是，他们一个不懂礼貌，但是热情；一个像个傻子，但是真诚。这恰好是姓莫的所不具有的。”说完他就笑了，“但是莫先生，我不是每一个都喜欢的。而且，我想我最好事先说明，如果下一次您再想侮辱他们，我可不保证自己会作出甚么来。”

“莫全！”莫恒哼了一声，“不要忘记了，你的--”

“是，我的很多开销是您在负责，不过我也在为您打工不是么？”莫全还是笑的，“更何况，我答应了二十五岁之后回到莫氏，那个时候您想怎么剥削我都没有关系了。”

“既然如此，为甚么我们的关系不能好一点呢？”莫恒低声道。

“这个，恕我无能为力。”莫全耸耸肩，拿起刀叉优雅的开始进餐。

“…我今天见到那两个孩子了。”莫恒且下一块鱼来。

莫全“嚯”的抬头盯着他：“你干了甚么？”

“不再说‘您’了么？”莫恒轻轻一笑，他喜欢儿子这个眼神。

“你…您的想法我永远不会明白。”莫全冷下脸来，“不过我已经和洛彦分手了，就请您不要去骚扰他。至于陈愉，他只是我的学弟和同事，犯不着您出手。”

“这么说，你连替补都找好了？”莫恒眯起眼睛来。

“替补？”莫全眯起眼睛笑了，“如果要找替补，是不是找您这样儿的更合适呢？您有钱，也不算老…最重要的，您是我血缘上的父亲，不知道近亲相奸是甚么滋味。”

莫恒瞪大眼睛：“你--”

“不过我介意乱伦，而且我对老男人不感兴趣。”莫全无所谓的耸耸肩，嘲弄的看他一眼。

莫恒的脸色恢复正常：“莫全，女人是很可爱的，你放心，你回来以后我会替你--”

“安排相亲么？谢谢了。”莫全放下刀叉擦擦嘴，“我这个人没有甚么优点，倒还不至于没节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却要去拥抱女人，只是对感情和婚姻的不负责任。”却又笑了，“还是说，您要把我培养成您完全的继承人？包括继承您的风流本性？”说完起身背起包，“谢谢您的招待，我吃饱了。”

莫恒起身拉住他：“我没有恶意。”

“那就当我有好了。”莫全推开他的手，“不是还有一个月么？您着甚么急。”说完径自走了。

莫恒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叹口气再摇摇头。莫全，你是我的儿子，不管你是恨我也好，气我也好，我都不会生气。但是，你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和幸福开玩笑。也许，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也没有权力对你管头管脚…只是，错过了，就不能弥补么？

当然这些，莫全的回忆里并没有。K城的故事不是每一个方面都看得见的，人们只是记住他们愿意记住的，然后努力忘记不想记住的。

日子就是这么缓慢而温暖的流过。

留下的，也不过是时间的碎片带来的刺痛。

七十八章

陈愉回到座位的时候，看见莫全捏着杯子正在思考甚么。眉头微微皱着，嘴角淡淡抿着，偶尔手指沿着杯子的边缘划一圈。洛彦小口小口喝着啤酒，旁边的杯子里还有大半杯可乐。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座位，两个人的视线并没有交汇，甚至也没有互相打量一眼，有种奇怪而微妙的气氛弥漫在两个人中间。

陈愉有点儿不知所措，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都怪那个莫老妖怪，没事儿干嘛要跑来？可又不能把他赶走，真是令人郁闷。

陈愉抓着脑袋叹着气走了过去，洛彦看见他笑了起来：“还以为你掉到厕所里去了，正打算找人来救你呢。”

“我倒希望从厕所穿越到异世界成为超级英雄…”陈愉嘟囔一句，却发现莫全没有搭话，似乎还在想着刚才就在思索的问题。不由眨眨眼睛悄声问道：“他怎么啦？”

洛彦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思考怎么毁灭地球…”

“诶？！”陈愉惊得跳起来，“那还不阻止他？”

“他还在构想，并没有真正实行，怎么好动手？”洛彦忍着笑，“捉到贼赃才好亮灯，小朋友--”

“你怎么也叫我小朋友？”陈愉满脸郁卒。

“嗯？有人这么叫过你？”洛彦眨眨眼睛。

“还能有谁…”陈愉瞟了一眼还在入定的莫全。

“哦--”洛彦夸张的瞪大眼睛，“你完啦！”

“甚么？”陈愉吓了一跳。

“你很有可能被某个老妖怪看上了，恐怕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要贞节不保啊…啧啧啧啧。”洛彦心里好笑，面上却一脸慎重，一边摇头一边上下打量他。

陈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学长…你，你别开这种玩笑好不好？甚么贞节不保？你的意思是，我要被那个老妖怪给--”说着偷眼看了看莫全，把手放到脖子旁边一划。

“…如果是这样，我会说你‘小命不保’好不好？”洛彦翻个白眼，“你真的是中文系毕业的？简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哦…”陈愉抓抓头，却又立即大义凛然道，“学长你放心好了，不管老妖怪怎么威逼利诱，我都不会投敌叛国！我是绝对绝对不会与妖怪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来侵略地球的！”

洛彦好气又好笑瞅他一眼：“你以为凭你的智慧，某个老妖怪会看得上你？”

陈愉咧嘴笑笑：“我是没甚么智慧啦…不过我也很聪明的不是么？好歹也是他完成恶劣计划的最大阻力。如果我是他，当然敌人越少越好啦。”

“得了吧。”洛彦扑哧一笑，伸手摸摸他的脸，“你的小聪明还是收起来的好。”

陈愉也就歪头瘪瘪嘴：“学长光会说我，你又怎样？还不是…嗯。”还好后一句及时打住，不然就要“祸从口出”了。

果不其然，洛彦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了：“我那时候还小嘛，就和你似的，甚么都不懂，这才上了当。”

“上当？…”陈愉低头想了想，又偷眼看看莫全。

“表面上看，还是不错的对不对？”洛彦看着莫全的侧脸，“长得不错，成绩不错，能力不错，对人不错…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也就是这样儿？”陈愉有点儿不明白，洛彦学长突然说这个是要干甚么。

洛彦却像看透他的心一般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跟老妖怪住在一起，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嗯。”陈愉虽然觉得他说“安全”两个字的时候发音有点儿古怪，但也只是觉得稍微有点儿别扭而已。仔细想了想，多半洛彦学长是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于是握住洛彦的手道，“学长你放心，我就算牺牲了，也是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你还真当自个儿是谭嗣同啊？”洛彦翻个白眼大大叹气。

“谭嗣同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你们要死要活的又是为甚么？”莫全突然接过口去。

陈愉吓得缩到洛彦背后，揪着他的手臂不敢说话。洛彦一挑眉毛：“干卿底事！”

莫全一愣也就笑笑，不在意的看看手表：“九点多了，散了吧。”

“嗯。”洛彦伸手把吧台上的酒一口喝完，又看着陈愉一指那大半杯可乐，“小朋友，帮帮忙。”

“我的还没喝完呢…”陈愉愁眉苦脸举着自己的杯子。

“浪费不是美德。”莫全转头招呼服务生结账。

“可是…”陈愉为难的眨眨眼睛，“我实在喝不下了，刚才就去过一次厕所了…”

“那就多去几次好啦。”洛彦笑嘻嘻的拉过陈愉来灌下去，“反正夜还长着呢，不是么？”

陈愉眼睛望天绝望的拼命吞咽着，心里哀叹，难道我不是死在保卫国家保卫人民保卫地球的战场上，而是死在可乐水中？

莫全接过账单来看了一眼，爽快的给了钱。洛彦挑挑眉毛：“谢谢啊。”

“叫我过来不就是为了付账么？”莫全笑笑。

“你还真上道。”洛彦笑眯眯的。

“嗯？”陈愉好容易把可乐奋斗完，一听这话就愣了，“学长，你不是说他不会来么…难道，你早就知道他肯定会来？”

“…”洛彦一抬眼就看见莫全似笑非笑看着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由怒向胆边生。转个念头眨着眼睛可怜巴巴道，“陈愉弟弟…你，你居然，居然怀疑我--”说着拉起陈愉的手紧紧握住按在胸前，“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好好吃顿饭…是你说莫全不知道为了怕他担心才给他发短信…现在，现在居然变成我的不是了…”

陈愉看着洛彦大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晶莹剔透的眼泪来，顿时吓得手忙脚乱反手握住他：“不是不是，学长，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绝对没有--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