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

“嗯…嗯…唔…”洛彦歪着头坐在银行里，有点焦躁又有点儿无奈的看着手上的号码单。上面写着A1037，小字提示：在您前面还有23人，请您在休息区耐心等候。

该死的，交个电费怎么那么麻烦…洛彦看着银行满满的人不由大大打个呵欠。百无聊赖的杵着头，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甚么有趣的人，琢磨着要不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估计时间就刚刚好。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手机响，接起来一看是主编大人就乐了：“姐姐，啥事儿啊？”

“你在哪儿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洛彦满腹的心酸加惆怅：“我在银行呢…真是的，我不就是忘了交钱拖欠了几天嘛，居然就被停电的说！”洛彦耸耸肩，擦擦眼角。

“难怪你昨天没上来…对了，木头鱼是你负责的吧？”

洛彦眨眨眼睛放下手来：“是啊，怎么了？”

“他那个文章你赶快叫他改了！”

“嗯？”洛彦这才想起来，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关注何翔了，最近在力推独孤囧囧的文，受益还不错的样子。

“他写的东西你看过么？”主编大人嗓门不小，看来火气不轻。

“到底…怎么了？最近在推囧囧的《穿越到神雕世界》，我都没怎么看木头鱼的文…”洛彦眨眨眼睛，假装无辜。

“他写了不少了吧，可一个男主角还没和他女朋友分手，这叫甚么事儿？你还给他上推荐？！点击少，收藏少，评论少，简直浪费榜单！”

“嗯？？”洛彦再眨眨眼睛，“他还在榜上？早就该撤了吧？”

“他更新勤快啊。”主编大人无奈道，“字数的分也不少…不过这种文章在上面挂着，已经引起读者不满了，你去看看他的回复就知道了。”主编大人叹口气，“我知道你做事一向很有预感，但是这个木头鱼…还真没辜负了他的名字。写甚么耽美，这么老实巴交的古典学派，还是继续做他那份言情很有前途的职业吧！”

“…姐姐啊，你这话怎么不早说？”洛彦哽了一下。

“你我都知道，由言情入耽美易，由耽美转言情难啊…”主编大人幽幽喘口气儿，“这是多少掐架的根本原因啊…”

“可是姐姐，难道我现在去告诉他，叫他转回来写言情？”洛彦翻个白眼，“再把文章属性改了？”

“会这么简单么？”主编大人咳嗽一声，“他是你的作者，你自己搞定吧。总而言之，木头鱼是有前途的，但是怎么培养他你要多花点儿心思，知不知道？”

洛彦听着她挂了电话，有点儿莫名其妙，却又有些不是滋味。按说，何翔和他是老同学了，现在又有这层关系在，该帮忙还是要帮的。只是自己也是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可这木头不开窍，你有甚么办法？洛彦长长叹口气，拨通了何翔的电话，这就立起身来往外走，那张等号的纸一不留神就掉到地上了。

何翔刚睡下去就听见电话响，一听是洛彦顿时愣住，大脑处于抑制状态，只知道一个劲儿点头说“是是是”，等放下电话才突然想起来，刚才洛彦似乎说现在要过来和他面谈。连忙起来打扫一番，刚刚把地拖好，就听见门铃响了。

打开门，就见洛彦站在外面。一定黄色的棒球帽下面色颇为不善。何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洛兄可早啊。”

“早？”洛彦抬起腕上的黄色手表一晃，“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整，还早？”

何翔打个哈哈：“您请进，请坐，请喝茶。”

“就是‘快请进请上座泡好茶’也没用了。”洛彦口里说着，大刺刺进去坐下斜眼一瞅他，“知道我为甚么亲自登门来找你？”

“确实不知。”何翔合上门，诚惶诚恐转过头来。

“你小子的文章现在写了多少字了？”洛彦歪头看他。

“一章约合三千五六，现下不过三十余章…”何翔心里一合计，“也即十余万字…”

“那你都写了些啥？”洛彦仰起头来看着他。

何翔局促的扭扭手：“…嗯，诸如大纲文案之类，洛兄不是已经看过了？”

“我就是看过了才要问你，那个大纲是你自己写的么？”洛彦一瞪眼，“文案和前十章都还没甚么问题，暧昧也有了，噱头也有了，一切都铺垫好了…可你之后呢？”洛彦皱起眉来，“越来越慢，越来越拖，越来越…唉，你叫我怎么说你呢？何翔，我可真替你愁！你老大个个子，怎么写文就那么罗嗦呢？”

何翔一愣：“我是老大个个子没错…可与我写文罗嗦有何关系？”

“你也承认自己写文罗嗦了吧？”洛彦瞟眼他瘪瘪嘴，“我给你上推荐，给你好位置，你就这么回报我的？”

何翔垂下头来没有回答，洛彦又道：“两个主角是同学…好，校园文。一个很华丽，一个很普通…好，童话文。一个很搞笑，一个很无奈…好，小白文。一个很招摇，一个很低调…好，暗恋文。一个很淫荡，一个很木头…好，诱受文。”洛彦晃着腿，“照理说，你也算集合了不少文的精华所在，可你，可你怎么写成了清水罗嗦文呢？”

何翔张张嘴，没有回答。

洛彦看着他：“我来的路上用手机看了你的新连载部分…写的，写的…”

“不堪入目？”何翔苦笑。

“那还不至于…”洛彦想了想。

“是么？”何翔稍稍松口气。

“是雷得销魂彻骨啊！”洛彦大叫一声倒在沙发上，“你说说你说说啊--招摇华丽淫荡的那个明明没有意思，却被你写成了无意识诱惑；普通无奈低调的那个被你写成了木头别扭性压抑！明明是华丽丽的诱受和腹黑攻啊--”洛彦绝望的捂住脸，“你说你怎么就有这种本事，怎么雷人怎么来？”

“呃…”何翔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甚么，但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洛彦感慨完了才道：“何翔，你跟我老实交代吧，到底怎么了？”

“没，没甚么…”何翔低下头来。

洛彦起身过去，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的脸：“嗯？”

“真，真没甚么…”何翔吞吞吐吐道。

洛彦眯眯眼睛：“最后一次机会。”

“不，我没…”何翔有点儿慌了。

洛彦鼻子一哼：“5--”

“我挺想好好写--”何翔抓抓头。

“4--”洛彦理都不理他。

何翔擦擦汗：“我，我卡文了，写不出来--”

“3--”洛彦眼睛往斜上方四十五度漂亮的翻个白眼。

“我不太擅长写那些，你给我的我都看了--”何翔连连摆手。

洛彦一举手作势要打：“2--”

“我，我就这水平--”何翔抱住了头。

洛彦准备抬脚了：“1--”

“我就里面那个木头，你叫我怎么写？！”何翔捂着头蹲了下去。

洛彦愣在原地，举着一只手抬起一只脚：“你说甚么？”

何翔闷声道：“我，我…”

“你这个笨蛋！”洛彦蹲下来大力一拍他脑袋，“蠢死啦！”

何翔紧紧抱住自己的头不敢看他，洛彦叹口气又摸摸他的他头发：“写文章有带入感本来是好事，不感动自己的文章不是好文章，也不会真正感动别人。但是万事都有度的好不好？”

洛彦收回手来想了想，“我记得你那文章里的主角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是gay，后来喜欢了另一个男主角挣扎来着…这不会是你亲身经历吧？”

何翔身子一抖，半晌才点了头。

洛彦叹口气立起身来看着何翔的背颈：“那文里写他喜欢的男生有女朋友，所以只当他是普通朋友，是不是？”

何翔心道，对不住了莫兄，把你写成女人…

洛彦见他没回答以为他是害羞，就笑了：“看你文章的样子，那一对迟早是要分的对吧？既然如此，越早分越好，干脆文章一开始就写他们分开。”

“为何？”何翔吃惊的抬头。

“拖得越久，读者对之前CP的映象就越深，而支持旧配对的力量就会壮大。你看你文章现在，几个人物都被骂，男主角没志气没锐气，另一个没决断没节操，剩下一个颇像无知少女，你说你这文章本来挺讨巧的，怎么就叫你写成这样儿了呢？”

何翔叹口气：“不晓得。”

洛彦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那点儿火气早消了：“你起来吧，别跟地上蹲着了…多大人了，还来这一套。”

何翔定定神站起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也没甚么，谁让你是我的人呢？”洛彦挤挤眼睛笑了，“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嗯？”何翔一愣。

“你不是写到那对BG分了么？”洛彦摆摆手，“接着就写那个男的失去了才觉得后悔，认为自己把爱情看得太轻，从而自暴自弃。当全世界的人都在骂他的时候，这个朋友一直关心他支持他维护他，感动之余就生出别的情来了…”

“可这…”何翔觉得为难。

“不喜欢圣母受？”洛彦摸摸下巴，“那好，就写分手后男的觉得实在不服气，想要好好气气那个女的挽回面子。于是找他朋友商量假扮情侣，意思是‘我宁可找个男的，也不要你’！这样儿行吧？”

“似乎…眼熟。”何翔叹口气。

“阴差阳错契约恋爱最容易产生奸情好不好？然后为了证明他们相爱，拉个小手啊勾肩搭背啊卿卿我我啊这不就顺风顺水了么？然后某一天那个朋友觉得再也装不下去了，为了避免泄漏自己的真实想法决定离开男主角，男主角才意识到自己心里最重要的是甚么，于是又去把他追回来。此处可以虐心虐身随你高兴读者也会看得很过瘾--”洛彦自顾说得高兴，却看见何翔脸色越来越难看，“--你怎么了？这个创意不够好？”

何翔嘴角一抽：“不，我…”

“啊，我都忘了，你也在里面。”洛彦突然想到这一点，“那你那个朋友是谁？…男的，同学...那么招摇，还谈恋爱…肯定小说都是虚构的，估计那个男的也是和个男的好吧？”

何翔听得胆战心惊：“这，虚构的…”

“一定有真实的影子。”洛彦笃定道，“又分手了…写得细节这么详细，肯定是你身边的事儿…最近同学里分手的…”洛彦猛地一顿看住他，“难道，难道你--”

何翔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不--”

“难道你喜欢莫全？”洛彦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他。

七十三章

何翔哭笑不得，看着洛彦无奈的叹口气：“洛兄…”

“甚么？”洛彦插着腰怀疑的看着他上下打量，“不过还真看不出来…”

“洛兄…”何翔皱着眉头很想说甚么，但却有说不出口来。

洛彦眨眨眼睛：“算了，你喜欢谁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你的编辑，我要看到成果。”

何翔觉得松了一口气，却似乎又添了新的烦扰。

洛彦坐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何翔，你不是没有那个才华，为甚么就是放不开自己的笔呢？我觉得很奇怪…该告诉你的我也说了，剩下就要看你的领悟和磨练了。”

何翔看他一眼，就又低下头来，默默握紧了双手。洛彦摇摇头：“算了，你看这样吧，我先把你的文调整一下，暂时推榜单给你。但是这段时间你要尽快整理好自己，毕竟，写作是个很寂寞的事情。如果是因为文章类型的关系…我知道你原来是写言情的，也写得很好…那么，你可以再调整回去，主编那里我会解释的，你不用担心。”说完洛彦站起身来，“你要是考虑好了呢就给我打电话吧。”

何翔抬头看看他：“洛兄，是否给你添麻烦了？”

洛彦摇摇头耸肩笑了：“好歹也是同学一场，就别说这些了。”

何翔微微一愣：“洛兄…”

“怎么？”洛彦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就又转过头来。

“似乎，你与以往有所不同…”何翔看着他的头发，不敢看他的眼睛，在他眼中，洛彦模样还是没变。仍旧美丽可爱，但是性情方面，似乎…至少以前，绝无可能听见洛彦道歉。

洛彦有点莫名其妙的瞅他一眼，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也就算了，挥挥手自顾离开了。

何翔听着门响亮的合上了，心里不知怎么就飘飘荡荡的，不明白自己究竟接下来该做甚么了。

洛彦走在空荡荡的楼梯里，琢磨着何翔那句“有所不同”，不觉好笑。有甚么不同呢？自己还是洛彦，该吃吃，该睡睡，给工作工作，该…

洛彦走出楼梯口的时候愣了一下，如果是以前，大概自己是不会这么想吧。吃，根本不用想，有莫全；睡，压根儿不用想，有莫全；工作，基本不用想，因为在愉快的心情下甚么都不是问题。又是从甚么时候开始，学着自己去处理很多琐事呢？

甚么时候开始衣服要自己洗了，甚么时候开始房间要自己打扫了，甚么时候开始饭要自己煮了…煮饭，昨天晚上把盐放多了，咸得要死…以前也曾经煮过一次，那时候莫全尝了一口脸色都没变，笑笑全都吃了，说是很好吃，自己却一点儿都没尝到。难道是自己手艺退步了么？

洛彦摇头笑笑出了小区，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电费还没交，不是么？

出了银行，洛彦眯着眼睛站在太阳下，公车站的广告牌上打着“十一黄金周”旅游的广告。上面是个南方的小镇。他觉得非常眼熟，不由看着那个广告发愣。

“亲爱的--我们去这里玩！”

“哪里？”

“X镇啊，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行，做飞机到了再转汽车也可行。我还拿了好多资料回来呢，你看看嘛，莫全！”

“…亲爱的，是不是今天又遇到那些推销的了？”

“说了不是嘛！我出去买可乐的时候看到旅行社的在作宣传嘛。”

“这个地方穷山恶水的有甚么好玩的？再说了，新兴的线路不见得好，才开发出来也没有参考和对比，要是有危险就不好了。”

“去都没去，怎么知道会有危险？ 哼--”

“诶呀，我只是说不想你高高兴兴去玩反而出甚么意外而已。不如等过一阵子听听看玩过的人怎么说，好不好？”

“你这是敷衍，姓莫的。”

“亲爱的，我只是不想那个地方没有好的旅馆、没有好吃的东西以及卖可乐的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