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盛开(出书版)+番外 BY 渊鸟
  发于:2011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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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有点熟悉,他终抬抬起头来,是前天晚上闯入他屋中自称「赵祥予」的那个人。今日的他穿着绸白常服,与普通儒

生一般打扮,但是平民化的穿着还是遮掩不住他的贵气。

钟润淡淡一笑,「赵大人说笑了。我已兴尽,先去了,赵大人请自便。」他搁下一小锭银子,转身走出天月楼。

「咦,钟公子对我如此厌恶?」

没走几步略,那人便不急不缓地跟了上来。

钟润停足,回首,「我倒想问问赵大人,在下有哪一点让大人如此赏识,以至于紧追不舍?」

「紧追不舍?」赵祥予玩味地沉吟片刻,随即微笑,「说得极好。」

他蹙眉,又闻那人道:「我对钟公子一见如故,心生亲切,故想亲近,想必这也是人之常情。」

钟润哑然无语,一时搞不清楚对方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沉默片刻,他开口说道:「赵大人,如果无事,请容我先行一步。」

「不知钟公子欲往何处?」赵祥予无视他的冷淡,问道。

「天台寺。」纵使不想回答,但是钟润自幼的家教不容他对此置之不理。

「不知在下可否与公子同行?」赵祥予进一步问道,他从来没做过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但是面对这个冷然的书生,他

偏偏想亲近,就算是对方面无悦色,没来由的,他还是想靠近。

「大人随意。」钟润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跟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对峙既费心又无意义,倒不如随他去。

赵祥予扬眉,漾出胜利的笑容,迈前一步与他并肩同行。

第四章

街市上人来人往,来客四方云集,摊架上的货物琳琅满目,有南方的米、果品、丝织品和茶叶;有沿海的海鲜、玳瑁;

有西北的牛羊、煤,有成都、福建的纸、印本书籍;有两浙的漆器,还有日本的扇子,高丽的墨料,大食的香料等等。

闲庭信步,徜徉在人海中,钟润不说话,赵祥予也不多言,钟润走得不快,赵祥予也慢条斯理地走着,走在嘈杂的街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是出奇的宁静。

行走了快半个时辰后,两人出了城门,朝东南方向走去。

天台寺位于城郊的一个小山头上,平日里香火不是很旺盛,但是风景优美,常常吸引一些文人雅士前去吟诗作对。

路边小草青青,柔弱的雏菊随风摇摆,很是清新可爱,山间小道弯弯曲曲,幽意动人,隐约可见山门时,强方一阵喧哗

,原来是一群衣着华丽的上人带了家仆歌妓声势浩大地下山来,多半是刚刚游春而归。那些士人摇头晃脑地吟诗,家仆

歌妓在一旁附和奉承。

碰上这些装腔作势的人实在是无趣,钟润正想避让,不料其中一人高声喊起来,「哟,这不是钟兄吗?」

钟润拾头望去。只见那士人看着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士人大声嘲笑道:「钟兄果然是贵人多忘事,连我粱世也记不得勒。」

旁边的人连忙说道:「老爷任了官职,富贵逼人,那些平民是断断不敢认的。」

「原来是粱兄,好久不见了。」他客气道。他想起来了,这人是去年同期的考生,见面不多,只是印象中粱世好像颇看

不起他。

赵祥予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叫做「粱世」的人摆明了是来找麻烦,可是钟润给予他的态度竟然与他的无二样。

梁世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摇着扇子,在他身边转了两个圈,作声啧啧,「钟兄,听说你最近过得十分逍遥嘛,含香院的

姑娘个个美若天仙,钟兄待在温柔乡里,免费喝花酒,应当是乐不思蜀了,如此快活似神仙,真真叫小弟羡慕死了。哎

!」他长吁短叹。

「小弟不才,去年蒙圣上恩典中了进士,今年朝廷委派了个小官做,直忙得小弟焦头烂额,今日好不容易才偷了半日闲

和同年来游玩。不想碰见了钟兄,相较之下,钟兄的悠哉可真是羡煞小弟啊!」

「是啊,我们都是大忙人,哪里比得钟兄随意自在?」一个中等个子满脸麻点的士子帮衬道。

依偎在粱世旁边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上下打量了钟润一番,捂嘴娇笑出声,「哟,好俊俏的公子爷!梁大人,这位公

于是哪家的贵公子?长得如此出色,就算是叫奴家倒贴也愿意!」

梁世哈哈笑起来,「焉红,这位钟公子说起来还是你的本家呢?」

「本家?」名叫「焉红」的歌妓一头露水,惊讶地问道。

「不错!」粱世斜睨钟润一眼,高声说道:「站在你面前的正是那位名动天下的填词公子!专门为你们这些女子写曲填

词,不是本家是什么?」

「填词公子?」焉红呢喃着重复,脸上的媚笑逐渐敛去,肃立显现,然后低眉垂目立在一边,不再说话。

梁世原以为可以找到机会好好取笑钟润一番,没想到焉红竟然是这样反应,顿时觉得无趣,

「想当初,钟兄的风采让我们这些俗人妒忌得紧,今日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见粱世讪笑,另一个土子连忙插进话来

嘲讽道。

「周兄,你这话就说差了,钟兄风采依旧啊,你没看到钟兄在含香院里过得可是如鱼得水?钟兄的艳福谁人能赶得上?

」麻点士子看似解围实则嘲笑。

「做不上朝上官,做得裙下臣也算是有所安慰,钟兄,你说是不是?」有人附和,粱世来劲了,装模作样地问道。

面对这几个人的冷嘲热讽,钟润表情不变,淡笑依旧,似乎听进去的不是恶语而是美言。

反而是赵祥予的脸色微沉。

「钟兄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自惭形秽不敢说了?」粱世「唰」地一开扇,傲慢无礼。

「官民,鱼水,孰知孰乐?」半晌,钟润慢吞吞地说道。

「哼!」梁世的脸阴沉下来,「还嘴硬?别以为有点歪才就张狂,我看你就穷困潦倒一辈子吧!」

「梁兄的指教在下心领了。」他仍然是不温不火地应道。

粱世气得鼻子都歪了,翩翩少爷的形象一扫而空,他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前有才,现在不也是落魄

潦倒?我现在是官,你是民,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你撂倒,看你能嚣张到几时!」他盛气凌人地叫嚣道。

「放肆!」一声轻喝。声音不大,力道却是十足,其中的威严沉重如石,压得空气一紧。

听闻这喝斥,粱世一悚,立即闭上嘴。他战战兢兢地朝发声处望去,只见一名三十岁上下的成年男子,其身材修长,却

不见文弱之气。他面如冠玉,修眉长目,高鼻薄唇,转目抿嘴之间流露出人上人的凛冽。

这是哪里来的贵人?直觉闪过,梁世刚想曲膝跪下,却突然看到了他穿的衣物,白衣素冠,这分明是平民百姓的装扮!

好家伙,差点让他失了脸面!他挥去一刻之间产生的敬畏,喝道「你又是谁、谁?」蛮横的语气到最后还是软了半截。

其他人也跟着声大声小地骂起来。

麻点士子却没有参与,他古怪地看着赵祥予,露出吃惊又怀疑的神情。

「不过是个穷百姓,你知道我是谁吗?」清清喉咙,梁世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上前一步,「告诉你,我爹是……」

赵祥予眯起眼,摺扇压下对准自己鼻尖的手指,「不管你是谁或你父亲是谁,首先你要学习的是礼节。」淡淡的不悦,

山雨欲来的凝重,可惜,总有些人听不出来。

「大胆!」粱世暴眺如雷,「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也敢来指点本大人?你好人的胆子!来人!」越想越窝火,他气恼地

挥手,「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平民给我好好教训一顿!」

「事!」家仆齐声应命,如狼似虎地扑上。

赵祥予的眼神沉下,握着扇子的手就要抬起。

「慢着!」突然一个人影闪出,拦在他身前。钟润挺身而出,护住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以己身之躯挡住了

那些满脸横肉的恶仆。他虽然身体单薄。但是散发出的凛冽坚定之气却震撼住那些大汉,家仆们不由得刹住脚步,面面

相觑。

手停顿,赵祥予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识别的光芒。

「粱世,你不要太猖狂!天子脚下,还是谦逊一点好。」钟润怒声道。虽然他不愿和赵祥予接触,但是如果今日因他连

累了赵祥予,他一世不得心安。

「让开!不然我就不顾及从前的交情,连你一起教训!」梁世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嚷道,还算端严的五官扭曲起来,吓

得娇艳的歌妓们噤若寒蝉。

他的表情沉凝下来,从前梁世虽然目中无人,平日里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向来看不起他们这此清贫书生,经常出言相讥

,但还不平于纵容恶仆打人,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就让他得意忘形到这种地步,他的眼神更为不屑了,原来这就

是朝廷的人才社稷的栋梁!「我想我和粱大人也没有什么交情,如果你不怕彼人垢病,我自然也不怕你的教训。」他冷

冷地说道。

「你!」梁世气急败坏,青筋冒起,涨红了脸,刚想命令家仆,麻点士子却扯住他的衣袖,附耳低语了几句。

钟润听不清他讲了什么,只见梁世先是摇摇头,接着青筋松了下来,额上却冒起了冷汗,粗眉扭结,眼睛圆瞪,显示出

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仿佛开了个染布坊,煞是好看。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那粱世在与麻点士子低声嘀咕几句后,竟是匆匆忙忙地撤退了,说是落荒而逃也不足为过

这是怎么了?形势状态突变,他原以为今日定会闹出事来,没想到却是如此轻易解决,望着梁世一伙人逃命似的背影,

钟润大感不解。

「也许是他畏缩了,毕竟闹出事来,他一人担当不起。」赵祥予谈笑说道:「钟公子,我们继续往前走吧,为这种纨绔

子弟扫了雅兴,便是不值得了。」

心中古怪梁世的落荒而逃,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也没有再追究的必要。摇摇头,把疑惑甩到脑

后,他继续向山上走去。

天台寺座落在半山腰,没多久,便到了寺庙。

山门素朴庄严,柳枝绿树掩着红墙绿瓦,寺旁清泉涓涓细流,清澈的泉水上漂浮着片片嫣红的花瓣,树头的小岛叽叽喳

喳地欢唱着,分外婉转动听,更加显出了此地的幽静无比。

闭眼感受春风拂面,闻着青草的味道,钟润的心情愉悦起来,「倘若能待在这样的清幽之处,此生足矣。」

赵祥予笑道:「钟公子舍得下功各利禄如花美眷?」

心情的愉悦让他少了许多戒备,「我目前既无功名利禄又无如花美眷,如何舍不得?」

「如果有呢?」赵祥予进一步问道。

他朗笑,「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有什么不舍得?如花美眷嘛,我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便可。」

赵祥予若有所思,没再说什么。

钟润迳自走入寺庙。寺庙里连忙出来了个和尚,见是他,道了个喏,便默默走了回去。

赵祥予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

和其他寺庙一样,天台寺也是由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等主体建筑构成,走过天王殿,钟润突然问道:「你可觉得有

哪里不妥当?」

赵祥予环顾,说道:「此殿中没有弥勒。」是了,这殿中少了弥勒像,只余韦驮一像孤伶伶地立在那里。

「你可知道这其中缘由?」钟润望着那空下来的宝阁再问道。

赵祥予摇头,「此事倒是不知。」

「我认识这天台寺的方丈,相识不久,却交谈甚欢。有一次我问他。他告诉我这寺庙是几十年前重修的,原木是有弥勒

的,重修的时候却没有了,是当时的住持空竹大师的意思。那时很多人反对,但空竹人师仍然坚持,他说,来世缥缈无

常,与其修来生福分,倒不如做今世功德了却今生之果。雕位空竹大师倒是有趣,佛门常说因果报应,轮回转世,今生

修来世,他是比丘,却比普罗大众更不信此说。」

「其实空竹大师是最明白的人。」赵祥予的目光从宝阁落到他身上,「他不造弥勒像,不是奉劝信徒不信来生,而是希

望世间的人不要觉得今生受的苦是前世注定的,无论是前世之因,还是后世之果,今生都要自在而过。空竹大师生前是

我叔父的友人,因此他的事迹我略知一二,和其他大师不一样,他一生不说经念法,不修罗汉,也不修金身,终日奔走

民间,解救人间疾苦。」

他悠悠听完,叹道:「原来如此,不重前因后果,只重此生,空竹大师才是真正的了悟之人啊!」

赵祥予心有同感。

两人无话,沉浸在空竹大师德行的感召中。

凝视着空空如也的宝阁良久,钟润开口:「你和我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同。」

赵祥予笑道:「正因为我不是达官贵人。」

钟润苦笑,「赵大人,你别戏弄我了,我知道你肯定是地位高贵之人,不过既然你不肯说出你的真名,我也知道你不想

被身分所束缚,所以便没有多打听。」

赵祥予笑容敛住,「原来你竟是了解我,也不枉我——」他急急打住话头,没有说下去。

他没有注意到赵祥予的静默,接着说下去,「我开始以为你只是兴致一起随意耍弄他人的大人物,今日才知道你是真心

结交我这个寒生,我以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转头,微微一笑,「我名润,字飞卿,如果大人不嫌弃,直

呼我字即可。倘若大人有兴致,欢迎大人随时光临寒舍,在下温酒相待!」

赵祥予神情复杂。

「大人嫌我高攀了?」钟润敏感地感觉到他的犹豫,蹙眉问道。

「不、不。」赵祥予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笑道:「我只是在想,既然我们是朋友,你再称呼我『大人』就疏远了,

飞卿,你岁月几何?」

「我今年二十有一。」他回答。

赵祥予说道:「我大你八岁,如果你看得起我,以后便直接唤我大哥可好?如此一来才显得亲近,你说是不是,飞卿?

不知怎地,当赵祥予以那种亲昵又微妙的口吻称呼他的字时,钟润的心微微动了下,一种古怪的感觉蔓延开来,他胡乱

地点点头。

嘴角扬起,是笑,又似乎笑不出来,终于如愿让他接纳自己,可是为了一个「秘密」,心中还是郁闷得紧,赵祥予的表

情晦涩难解。

低下头的钟润没有看到。

那是一个暖和的春日午后,窗外的杨柳飘飘袅袅,和风徐徐。钟润和雪烟待在飘雪楼上,一人填词,另一人试唱,相乐

融融。

「好啊,你们两个尽顾着自己风流酬唱,全然忘了我这个莽夫!」温清鹤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等琴声告一段落才跨步进

去,看着他们两个时不时默契地对视一眼,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不是知道他们之间确实只有友情,他又是极为相

信钟润的人格,怕是就掀桌子开打了。

两人都回头。

雪烟抿嘴一笑,放下手中的琵琶,迎他坐下。

而钟润则是爽然一笑,「温大哥是朝中重臣,每天有忙也忙不完的公务,我们只是个闲人,闲来无事胡乱消磨时光而已

。」

温清鹤听罢,皮笑肉不笑道:「贤弟真是好口才,如果能把这口才用在与朝中大人的交往上就好了。」他想起了前几日

他欲让钟润去见相爷,谁知这人却一口拒绝。弄得已经跟相爷事先说好的他好是尴尬,还好相爷没有计较。但是自己肚

子里的气还窝着呢,于是语气中难免带了些挖苦。

「大哥,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与权贵相交非我乐事,你就别为难我了。」钟润苦笑。

「你听听,和上层人物交往别人巴望还巴望不来,他反而说是我为难他了!」温清鹤恼怒不清,转向雪烟诉苦。

雪烟笑着送过来一盅茶,「你啊,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他那个人胸无大志,只求有一席之地,有一钵之食就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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