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盛开(出书版)+番外 BY 渊鸟
  发于:2011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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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钟润是个落第才子,在盘缠用尽之后穷途潦倒。

看破了京城繁华的表象后,他选择了隐于花街之中,

当起一个为歌妓们填词的书生。

而过往的雄心与大志……也许就成浮云往事吧……

赵熙忘不了那夜在寺中见到的书生,却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心念急寻的人竟给自己一笔贬下,名落孙山。

而当心折于钟润的才情时,情苗却也悄然滋长。

不过,若是钟润知悉自己就是那让他落第的宰相……

繁花盛开,伊人还笑。

他知道,他找到了一生的至爱!

……

楔子

祥泰六丰春。

那年的初春很怪异,大地转暖,树头春意盎然,岸边柳红莺绿煞是可人的时候,天气却急转直下,一夜之间,纷纷扬扬

的鹅毛大雪飘满了整个京城,大街小巷只见白茫茫的一片雪地,突如其来的倒春寒使人们重新感受到了严冬的酷寒。

乍然转冷,人们纷纷重新升起刚刚冷下的火炉,暂时关了店门歇了货架,躲在家里的热坑头上抱着老婆孩子暖暖和和地

度过漫漫长夜。

夜深了,路边民宅晕黄色的油灯一盏一盏地熄灭,在这样的夜晚里,除了更夫和守着寒灯卖夜食的孤寒老人,是没有人

愿意出门的。寂静的雪夜里,静默无声,雪片静悄悄地飘落,给大地、屋顶裹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装束。

本应该是无人的大街上,却从远处出现了一串脚印,那脚印深深浅浅延续了很长一段距离。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雪地

上踉踉跄跄地走着。他的脚步虚浮,身躯左右摇晃,宽大的衣袖飞舞。

「好大的雪呵,下吧,尽情地下吧,把这个世间的肮脏龌龊全部掩盖住吧。」他似狂似癫,颠三倒四地低喃着。

没走两步路,被雪里藏埋着的一颗石子绊了一脚,他扑倒在地,挣扎了几下,松松软软的雪缠住了人,怎么也站不起来

,冷意透过薄薄的棉衣传入,温热的皮肤猛地收缩,寒冷渗入的地方一阵抽搐。他不再挣扎了,木然地望着不断飘雪的

天空,伸出手臂,一片雪花慢慢地飘落在他的手掌上,融化了,手臂颓然地放下,就这样算了吧,让我这狂书生疯癫了

吧。

他一动不动地倒在雪地上,任片片雪花落在他身上。寒意一阵冷过一阵,从早上便没有进过食的胃抽痛起来,牙齿上下

打着寒颤,他的意识逐渐游离,过往的一幕幕闪过。

润,带我走吧!

想娶我的女儿?做梦!一个穷书生也敢癞蛤蟆吃天鹅肉?

哈哈,这个狂书生得罪了相国大人,真是能干啊,我看他有什么好下场!

快滚出去!没钱还敢住客栈?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一个穷书生!

润、润——

尖酸刻薄的呵斥,不断的冷笑,苦苦的哀求,无情的嘲笑奚落,交织成一片,他的表情扭曲起来。

月,对下起,我没用——

意识慢慢地远离他而去,无尽的寂静包裹住他,似乎整个人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具无用的躯壳。在失去感觉的前一刻,

他听到了雪地里的脚步声,很轻。

「哎呀,小姐,这里躺了个人!」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

在下一刻,黑暗将他全然笼罩。无声无息,他落入虚无之境。

第一章

神识飘浮间,一个声音在呼唤他,是一个低柔的女声,似乎是从远处传来,又似乎就近在耳边,那个声音,他很熟悉,

是了,在溪边、在花前、在画屏旁,他都曾跟这个声音对过话,他还记得,这个声音是多么的温柔,多么善解人意,流

淌进他的心底,把他豪放不羁的心熨得服服帖帖的。

可是,为什么他记不起那个念念个忘的人儿的模样?

「公子、公子!」柔和的声音在唤他,十分焦急担心。

他努力地睁开眼,是她吗?眼皮上似乎压着千斤重物,尝试了几下,他才勉强睁开。

「公子,你醒了?」随着一声惊喜的欢呼,映入眼帘的是艳若桃李的脸蛋,不过他却失望了。

不是她。

「阿弥陀佛,总算是醒过来了。公子,你觉得哪里不舒服?」美艳女子问道,精心描过的娥眉颦着,风情万种尽在眉梢

「我……」刚想开口,喉咙却艰涩的发不出声音。发生了什么事?刚醒来的头脑一片混乱,但是很快,他想起来了。想

起他寒夜倒在雪地上,也想起了不愿回想的种种。闭了闭眼,再睁开,凝视着眼前这个美腿的女子,是她救了他吧?「

谢……谢姑娘……」从喉咙里挤出不成句的话,虽然早有预感,沙哑难听的声音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公子,你醒了就好,先不要多说话,来,把药喝了吧。」美艳女子笑了。「小灵,」她招来侍女,「把公子扶起来。

「是,小姐。」清秀的侍女连忙过来,帮忙扶起浑身无力的他。

他倚在床头,喝下热气腾腾的药汁。药汁入肚之后,热气顺着全身经络走动,僵硬的身体彷佛冰块照到日头那般融化开

,舒服了很多,喉咙也不再那么疼痛苦涩了。

他一口气喝完药汁,侍女收走碗。

「在下钟润,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喘了口气,说道。

「姑娘不仅救了你的命,在你昏迷期间还百般关切,书生,你一句谢谢就可以了吗?」娇俏的侍女脆生生地插嘴。

美艳女子忙斥道:「小灵,不得乱说话。」

「这位小灵姑娘说的是,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必定感恩相报。」钟润倒是坦率。

「书生,以身相许便是了。」小灵嘻嘻哈哈地开口。

这句话弄得两人颇是尴尬。

「你这死丫头,嘴巴没个遮拦!」女子娇嗔。

小灵吐吐舌头。

「这小丫头被我宠惯了,没人没小的,望公子不要介意。」女子笑吟吟道。

「小灵姑娘天真活泼,讨人喜欢。」钟润清咳一声,「敢问姑娘怎么称呼?这里又是何处?」他环顾四周,满眼是绛红

帐,离花桌几,香熏放在小巧的雕漆架上,一股醉人的幽香袅袅冒出。室内的布置很是精致,只是他看着奇怪,他没去

过姑娘的闺房,可是也知道这样的摆设未免过于妩媚风流了。

「公子不用多礼。」女子稍稍侧过脸去,「叫我雪烟即可,小女子无姓。」停顿了下,「这里是含香院。」

钟润倒吸口冷气,纵使他到京城不到一年时间,可是也听过含香院的大名。

这含香院,是东京里大大有名的青楼,其中的姑娘个个才貌双全,既懂得吟诗弹琴又温柔体贴,不知是多少贵人才子梦

寐以求的红颜知己,每天日落之后,含香院前都会被贵人们装饰豪奢的马车挤得水泄不通。

想不到救他的竟是含香院的姑娘,他不禁苦笑。当时他曾经对身边许多同窗将风尘女子视为洛神的举动嗤之以鼻,认为

风尘女子纵使再美丽也不过是热情无义任人摆布的傀儡,看似光鲜的外轰,内心却空无一物。没想到在他最落魄,每个

人都不愿伸出援手甚至落井下石的时候,救了他性命的人却是以往他最鄙视的人。

此刻,明明身在含香院里,他心中却没有升起反感,不是因为雪烟救了他,而是经过这段期间的坎坷旁,他的认识有了

新的变化。过去他常常笑他人是迂腐之辈,今日重视往日的自己,原来也是拘泥于世俗观念的。

「公子,公子?」

「啊?」他回过神来,只见雪烟垂下头,「如果公子嫌弃烟花之地,等到公子身体稍微恢复后,小女子马上送公子到别

处去休养。」

他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雪烟姑娘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嫌弃姑娘,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身不由己之人,何有嫌

弃之说?」原本想解释,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他不禁黯然叹息。

士农工商,进仕之前的读书人却不属于任何一个等级,每个人都想「学而优则仕」,可是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鲤鱼跃龙

门?大多数人都只能在乡间碌碌无为终老一生罢了。就算是幸运地受到赏识,一日入朝为官,也难免唯唯诺诺随权贵摆

布的命运。风尘女子一双玉臂万人枕,那些所谓尊贵的官人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心灵比妓女的身体更加肮脏。

「恕小女子鲁莽无礼,小女子不知公子发生何事,但事已如此,还是请不要多想,万事以健康平安为重。」雪烟机敏地

察觉到了他的神伤,好言劝道。

钟润刚要开口,没想到话还没出门,却被小灵的尖叫打断了。

「钟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那么耳熟。小姐,他是钟润啊,就是那个词写得很好,你很欣赏的钟润啊!」小灵惊叫道

雪烟一惊,迟疑问道:「公子,您就是那个钟润?」

钟润茫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声竟然传到青楼来了,他的词虽然写了不少,但是很少外视于他人,青楼女子如何得

知?大约是同名同姓吧。

见他一脸不解,雪烟不多言,起身轻启朱唇。「细柳折腰,重风扑蝶,俪人点影斜阳,金蝶飞去乱花中。月娘戏舞,举

樽对酌,欲消心头愁,怎么思绪更绕。纤指弄弦,亭台琴瑟,清泉洗涤灵台,却是缠藤难了。」

他怔住了,词是他写的,这是他初来东京时写的,当时他人生地不热,住在偏僻的寺庙里,每当夜深,格外思念「她」

,忆起从前美好韶光,于是写下了这阕词。

「钟公子?这可是您写的?」雪烟侧头问道,堕马髻上的步摇轻轻晃荡。

她的侧脸有点似「她」,他挥去瞬间产生的恍惚,说道:「这的确是我所作,只是不明为何姑娘会知道?」

雪烟微微笑,「词写得好,总是会知道的。」

钟润叹息,「既然姑娘知道我的身分,也自然得知我现在的处境吧?」那些对他看不顺眼的书生恐旧早已大肆宣传嘲弄

他的落魄了。

雪烟默然,她的沉默说明了一切。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公子以后做何打算?倘若回乡,如果不嫌弃,小女子可以借

公子一笔盘缠。」她小心翼翼地用了「借」字。

「雪烟姑娘不用顾忌,我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再顾及面子倒是迂了。」他不以为意地笑道:「家乡我肯定是不能回了

。」家中已经没有亲人,而他想见的人又无脸相见,回去何用?

「那公子在京城可有亲朋好友?」她进一步探问道。

他闷哼一声,那些平时往来热络大难时却百般刁难的所谓朋友,他算是看透了,且当买个教训吧,认清了这些所谓谦谦

之士的真面目,总比一辈子被人哄骗还自以为是的好。

「天热绝人之路,我有手有脚,难道在这京城里还活不了?顶多玄当个苦力。」他看得开,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不可不可!」雪烟摇头,要一个拿惯笔的书生去做那些苦活是死路一条。她沉吟片刻,「小女子有个主意,下知道钟

公子愿不愿意。」

「姑娘若有更好的法子,那是再好不过了。」钟润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出生于耕读之家,家境并不是很富裕,从小便

了解生活的难处。

「公子的词写得好,如果不嫌弃,留在含香院可好?您给我们姐妹们写词,我们则为您提供膳食和花销。不知我们这些

姐妹有没有荣幸得到公子您的怜惜?」雪烟忐忑不安地说道。

他愣了下,心里头仅剩的一丝犹豫马上被空空如也的钱袋驱散了,「承蒙不弃,以后就麻烦雪烟姑娘了。」一文钱逼倒

英雄汉,况且他自认还没有那个能耐去当英雄。

雪烟盈盈一笑,屈膝道了个万福,「那云烟代各位姐妹谢过公子了。」

二月初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过后,冬天总算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春天披着绿纱衣踏着轻盈的脚步到来,大地回春,

雪融冰化,岸边的柳枝抽出了新芽,剪刀尾的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了,「叽叽喳喳」清脆的叫声揭开了春天的序幕。人们

纷纷走出蜷居了一个冬天的房屋,走到大自然中来感受春天的气息。

大街上热闹起来,酒楼的招幌随风飘扬,店伙计站在门口大声热情地招呼四方来客;药店后铺捣药声不绝于耳;剪刀店

里的伙计向客人展示剪刀的锋利;穿过城内的汴河水面上船来船往,八面货船蜂拥而至,把狭窄的河面挤得水泄不通。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声鼎佛,抬着青藤小轿的轿夫们吆喝着行人让路,担着货架走街串巷的小贩满脸笑容地向

行人推销货物;街头的空地上则响起了锣鼓声,游走江湖的艺人们敲打一番后,新奇的人们马上围了里外三层。

东京城的热闹繁华是当时世界上少有城市可比拟的,瓦肆酒食业尤为发达。说起京城最有名的地方,问百个人有九十九

个人说是一楼一院,剩下的那一个人不是傻子就是才进城闹不清东南西北的乡下人。

楼是什么?院是什么?楼是天月褛,卖的是酒食。院是含香院,卖的是女人,粗俗一点说就是青楼妓寨。

听到这肯定有人疑问,京城有的是酒楼妓院,这一楼一院有什么出奇?的确,这一楼一院卖的东西和天底下酒楼妓院卖

的基本上没有两样,但是就是那么一点不一样造就了名气。正如人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为何偏偏有人看

上去出色非凡?就是因为那一点眉目气质的不同了。

言归正传,这一楼一院与其他酒楼妓院的差异在哪里?先说天月楼吧,天月楼卖酒,卖的是大漠好汉汗南书生皆称赞的

好酒;卖食,卖买的是令人食指大动大内御厨也自愧不如的美食。除此之外,天月楼还是天底下最华美精致的楼阁,它

为三层建筑,高度仅次于皇宫,站在三楼,可以俯望整个东京城的景色。楼内常年设有说话、百戏、歌舞等表演,聘请

来的都是当世的好手,因此天下的艺人都以进天月楼表演为荣。

天月楼不仅是京内风流人物富家子弟作乐的场合,也是书生集中清谈的地方。几乎每日都有书生呼朋引众上楼,叫上一

桌美洒好菜,指点江山讨论国家大事,时时争论不休。天月楼是达官贵人常去之处,说不定坐在隔壁的包厢内便是当朝

炙手可热的权贵人物,因此每个书生都尽己所能评论时事局势,冀望能引起大官的注意,提拔做官是好,晋身成为东床

快婿则更佳。权贵也乐于到此地招揽人才,赢取伯乐识千里马的美名。

接下来说的是含香院,含香院的酒一般,吃食也一般,但是这丝毫不损坏它的名气,毕竟它卖的是女人,活色生香的女

人。在娇俏妩媚的女人面前,男人是提不起心思去计较酒食的。含香院的女人是绝佳的,环肥燕瘦,美艳的、清秀的、

可人的、泼辣的,应有尽有,这里的姑娘不仅长相脱俗,还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多少风流才子皆视与此处

的姑娘们唱和为平生妙事。

说完了这一楼一院,那就要说今春京城最风流凋傥的好去处了。权贵才子趋之若惊的是什么?全城最津津乐道的是什么

那就是上含香院听曲!

去!上含香院听曲有什么不寻常的?含香院里面的姑娘漂亮,但是哪里没有姑娘?把耳朵凑过来以为能听到天大新鲜事

的年轻人将嘴巴一撇,颇为不屑。

「公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说话的人笑眯眯的,「含香院的姑娘漂亮,含香院的曲子动听,但是你可知道貌美的姑

娘加上动听的曲子还须有绝佳的词才是天下美事呵。想想看,一个美貌女子十指纤纤弹奏着琵琶,樱桃小嘴唱出的却是

俗滥的词,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听到这,年轻秀才心有戚戚然地叹口气,「说的也是,可惜现在的词写得好的太少了,适合吟唱的更少。」

「时下可下同了。」中年人抚抚美须,年轻人倾过身去,他却故弄玄虚,微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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