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虚弱无力，不代表眼睛不能动，抬起一只眼，看向邢宣——若是他能把自己换个姿势抱，肚皮朝上就了了，这样趴着，爪子麻了。

正这么想着，邢宣的手动了，由趴着抱换成了肚子朝上的托抱，怕他尾巴垂着难受，专门把大尾巴放在臂弯处，微微俯首，眼中一片柔和。

小金狐竖起耳朵，打了个恶寒——别这样盯着我，你这眼光还是给墨墨……不，是给水神好了……

再打一个恶寒，水神居然是侍墨，真让他受不了，以前那墨墨就够小心眼够坏了，现在当上水神，给他的感觉除了小心眼外，还添加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不过跟水宝宝在一起时那眼光柔得可就……可就……

小金狐恨不得伸出爪子揉揉毛下的鸡皮疙瘩。

可是当邢宣目光移开，痴迷伤感地偷偷望向水神时，不知怎地，心里特别不爽，就想搔他和水神几爪子出出气。

任他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只也能想想罢了，最多只能瞪几眼。

水宝宝闹了一阵别扭，猛地转头，大声喝道：“不准你这样看我家大人！”他一肚子闷气，撒向了邢宣。

邢宣脸上阵红阵白，默默在低下头。

小金狐激动地浑身的毛都竖了，很想替邢宣骂他，冷不防被拎起来，水宝宝说：“也不准你抱金毛，等你什么时间喜欢他了，才准你抱，我不准你抱着他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我家大人！”

水神无可奈何地叫了一声水宝宝的名字，又怀着歉意看着邢宣，邢宣默默地背转了身子。

最不能让小金狐容忍的是水宝宝对待邢宣的态度，心情好的时候还好，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指名道姓地叫着训一顿，邢宣也不还嘴，沉默以对。

水宝宝还对小金狐发牢骚，说什么邢宣不如以前好玩了，以前还知道还还嘴，现在一声不吭，害得他每次骂完后都觉得自己是欺负人的恶霸。

小金狐腹诽：你本来就是恶霸，人家宣宣怎么惹你了，不就喜欢水神嘛，要是他的情人被别人这么喜欢，他不得……气死！

突然也觉得邢宣不是个东西，明明水神跟水宝宝关系好得蜜里调油，连针也插也不进去，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喜欢别人？不说别的，自己也是蛮可爱的嘛，为什么不喜欢他呢？活该！该骂！

“明明你都喜欢他这么久了，加在一起足有一百四五十年，就算是块石头也得感动了，他怎么就不喜欢你呢？司命大仙不是把火神大人对你的喜欢抽出来放进他的魂里给宣宣了嘛？按理说他现在喜欢的应该是你啊？怎么没有按我们想的来？难道神仙真的管不了凡人的感情？”水宝宝百思不得其解。

再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小金狐心中拼命地求着，再多说一点，让我明白那些不知怎么被遗忘的事情。

可惜水宝宝感慨一番，没有继续说，又去缠着他的水神大人蹭啊蹭，直到水神带着无奈的宠爱的微笑，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才欢喜又得意地横了邢宣一眼示威。

邢宣苍白着脸，一低头看到骨碌碌在他和水宝宝之间来回乱看眼神奇特的小金狐，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

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如今看来，被贬下凡的神仙还不如妖精。看到清冷高贵的水神大人跟邢宣笨手笨脚地追野兔，手忙脚乱地捕鱼，小金狐心里就很鄙薄，一边唾弃他们一边心安理得地吃着他们弄好的食物。

水宝宝现在也偶尔能吃点东西了，对于这一点小金狐最愤怒，因为他老跟他抢，那天他们好不容易捉了一只比水宝宝还笨的野鸡，两条鸡腿全被那傻子抢走了，只给他留了一个鸡屁股，当他用眼神控诉时，水宝宝恬不知耻地说什么这只鸡被抓住他家水神功劳最大，而且小金狐基本上是个废物，不用吃太好的东西，只要饿不死就行。

听听，这放的是什么屁？

小金狐在吃的方面很感激邢宣，因为他总是偷偷给他留一点吃的，在找不到吃的东西的情况下让他的肚子不至于太饿。

司命的仙山离人间很远，他们走了好久才见到有人烟的地方。

水神问水宝宝想去哪里住，水宝宝想也不想就说还想去以前的地方，看到邢宣不解的目光解释道，就是小金狐跟火神定情的地方。

看着邢宣更加黯然的神情，水宝宝更加恶意地说：“告诉你哦，火神大人还是借用你的身子才跟金毛……嘿嘿嘿嘿……的哦。”在他不怀好意的奸笑声中，邢宣目光复杂地望向紧张而好奇的小金狐。

“哼！你不喜欢金毛，金毛可是有神仙喜欢，人家小羊还……”水宝宝的话没说完，水神带着薄怒地叫他，威胁他再胡说一句，就不再理他，这才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什么嘛，又只说一点点，害得人家心中疑惑得不到解答。小金狐懊丧地闭上眼，裂裂嘴，发出“吱”地一声叫。

水宝宝问：“刚才是谁在叫？”

小金狐无精打采地说：“吱吱——”

叫完了他也惊了——自己会叫了，怎么……怎么……不是人言？

水宝宝抢过他举在自己面前，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扭头叫：“大人，金毛……他不会说人话了……”

小金狐被举得相当难受，扭了两下，爬上他手臂，张嘴又说：“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邢宣也吃惊地问：“墨墨，他怎么不会说人话了？”

水神也有点惊讶，说：“是啊，他怎么不会说话了？”

小金狐呆滞了一会，突然嚎啕痛哭，发出的哭声还是狐狸叫，这下更伤心了，哭得昏天惨地。

水神抱过他安慰道：“可能是因为你死过一次，又换去浩空维淳护持的法力，所以才会重新变成狐狸。没关系，大不了重新修炼，我们都会帮助你。”

小金狐悲痛欲绝，四爪一伸，晕死过去，没一会醒转，试叫两声，还是狐狸叫，又痛哭起来。

第五十三章

水神他们正解劝着，眼前黑影一闪，半空中跳下那个小貂精，没头没脑地冲水神说：“启垣大人，你干吗断绝我们仙山的水源？害得我们的仙山树都快枯死了？”

水宝宝大乐，抱着水神的胳膊起腻，“就知道大人会为我出气的，大人最好了，嗯嗯嗯嗯嗯……”哼叽个没完。

水神一边揉他脑袋一边问小貂是不是司命让他来的。

小貂昂起小下巴，骄傲地说：“我家大人才不会求你，是我自己偷偷来的。”

水宝宝立刻凶他：“赶紧滚，不然我又要说……那个那个嗷的东西吓你。”

小貂只要不听老虎就不怕，跟他瞪眼，“才不怕，你要是敢说，我家大人说了，就把你的半个身子重新收回去！”

水宝宝闭了嘴，这个威胁可真中了他的要害。

水神眉头一拧，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来干什么？”

小貂抓抓头，看看痛哭的小金狐问：“你哭什么？”

小金狐哭着说：“吱吱吱吱吱吱吱……”

小貂同情地说：“原来是这样，没关系，火神上天时我家大人就猜到会有这样的事，还留着火神大人的一点法力，虽然不够你使妖法，会说人话偶尔变成人身还是可以的……哇啊啊啊……”

小金狐一激动从水神手中跃起扑到小貂脸上，吓得小貂哇哇大叫。

水宝宝急忙从小貂脸上扒下小金狐，“别害怕别害怕，他不是故意的。”

水神伸手握住小貂的肩膀，“你是说真的？他能恢复以前的妖力？”

小貂心悸地躲开激动得还想扑的小金狐，点点头：“只要火神大人的法力注到他身上，他就可以恢复一点，但是妖术是不可以用了，除非他能……法力凝成的神珠我倒是偷出来了，不过你得先把我们仙山的水源还回来。”

水神立刻答应，伸手要神珠，小貂手背在后面，让他先恢复仙山的水源。

小貂又犯了迷糊，任水神怎么说也不肯先交出神珠，水神自持自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等他回去，过些日子，那些树就会恢复青翠。解释了一遍又一遍，听得水宝宝和小金狐耳中起茧子，还是没能解释得通。

小金狐抓狂了，这些日子的不能动不能说早把他憋出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说话，这小貂偏又犯了傻病，怒火交炽，吱吱尖叫的几声，水宝宝能听懂兽语，一把拧住小貂的胳膊，“你交不交，若是不交，我就说老——”

小貂尖叫道：“不要说——”

水神淡淡地说：“邢宣，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都是凡人的时候，在一个树林里有一个山庄，里面有一群妖精……”

邢宣刚说了“记得”两个字，水宝宝就激动地抢了先：“当然记得，里面有一个兰花仙、还有一个漂亮的狐狸精，一个白兔，蝴蝶，人鱼，还有一个……”不怀好意思地看小貂，“还一个特别厉害的，穿着金黄衣袍的、长得特别威风的老——”

小貂更大声地尖叫：“不要说——”

一边叫一边掏出了泛着红光的珠子。

不等别人行动，小金狐纵身跃起，一口含住了珠子，咕咚咽进肚子。

水宝宝眼巴巴地看着，关心地问：“你叫两声让我听听？”

小金狐翻着白眼，不理他，叭嗒叭嗒嘴。

水神也眼巴巴地看他，关切地问：“怎么样？”

小金狐揉揉肚子，还是叭嗒嘴。

邢宣伸手把他抱起来，安慰他：“没关系，就算法力不够，我身上还有他的一部分仙魄，我想法把它弄出来给你……”

“呜——还是你好，这些日子可把我憋死了，我快被宝宝气死了，还有墨墨，都不怎么抱我，嗷——”小金狐开始撒娇，哼哼两声，动动耳朵。

邢宣瞪眼看着，突然面红耳赤，手一松，把正在变成人形的小金狐扔到地上。

小貂耻笑起来：“笨蛋，白修行了一百多年，连皮毛化做衣裳都不会。”

小金狐被摔得屁股疼，本来就一肚子火，这下更生气，指着他让水宝宝把他的衣裳扒下来。水宝宝在仙山被赶生就窝了一肚子火，没事正想找点事，一听大乐，不等他说第二遍，几下子就把小貂弄得精光。

小金狐穿上黑衣，得意地耻笑：“真是笨蛋，白修行了几百年，连在身边没有帮手的情况下最好别激怒对头的事都会，现在是谁光着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小貂气得眼圈都红了，生气地说：“还我的衣服。”

小金狐得意地说：“不给。你就这样回去吧。你别说，你这样光溜溜地还挺好看，比穿衣裳地好看多了。”

小貂生气地说：“给我。”

小金狐哄着：“就不给，让我看个够。”

“不让你看！”

“我就看，总不能光让你家大人看啊。我就看。”

“我家大人才不看。”

“你怎么知道他不看，你光几次他就看了。”

“我光一百次他也不看，又不是没试过……”

“咦？——”

水神忍无可忍地掩了他的嘴，训道：“欺负他你觉得很有意思？他要不是被……被那个妖精吓坏了脑子，说不定比你精。行了，小貂，衣裳还你，赶紧回去吧，过些日子你们仙山就恢复正常了。”

小貂穿上衣服，眼圈红红地看向水神：“还是水神大人最好，他们都是坏妖精。”

水宝宝嘻皮笑脸地凑过去：“我可不是妖精，我是仙童……啊……大人他抓我——”

小貂偷袭得手，立刻隐身逃走，留下水宝宝顶了一脸抓痕不依不饶让水神继续断仙山的水源给他出气。

水神被缠得无奈，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才哄好。

这边邢宣脱下一件外衫让小金狐穿上遮遮羞，小金狐气恨恨地发誓赌咒，再见那小黑貂，定要把他的内丹抢过来。

会说人话的小金狐嘴不停，除了吃东西就是说话，一个劲追问自己怎么会喜欢上邢宣？火神又怎么会喜欢上自己？还有那个小羊是怎么回事？

水宝宝兴致勃勃地帮他回忆，可他也说不出小金狐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了邢宣，只说为了他宁愿修魔，被火神破了魔功，然后火神又稀里糊涂地喜欢上他，还借着邢宣的身体跟他亲热。

听到这里小金狐惊讶地偷瞄邢宣，他对过去只存有脱口而出的一些话的印象和疑惑，但当听到火神用邢宣的身体跟他交欢还是觉得不可相信。

火神是谁啊？是见他一次烧他一次的神仙啊，而且听娘说过，火神是个白胡子红衣裳的老头。他呢？翩翩美少年，怎么会跟个老头干那种勾当？就算真的要做，怎么也得找个年轻健壮的吧？肯定是火神仗势欺妖，强迫他。对，一定是这样。

再瞄一眼邢宣？他倒是挺年轻的，可惜有点软弱，那不良火神色老头怎么会找他的身体？真没眼光，旁边那两个哪个都不差，怎么就偏偏找他？

眼睛又瞄向水神跟水宝宝，心里动着坏心思——墨墨，也就是水神，长得到好，身材好，又高挺又秀逸的，就是小心眼，坏脾气，除了宝宝这傻蛋喜欢……嗯，我也蛮喜欢的。还有宝宝，有时候看上去机灵厉害，有时候又傻乎乎的，不过真的很漂亮，跟水神长得好像，要是跟他……嘿嘿，嘿嘿……

“都变成人了，还流口水！”冷不防脑袋被打，一愣神，水宝宝第二下又打下来，“看着我和大人笑的不怀好意，说，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勾引我们？说，是不是？”

一针见血的质问让小金狐有点慌，又看到水神清泠泠的目光扫过来，嘴角似乎浮起一丝讥诮嘲讽，似乎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心里顿时有些羞恼。

其实他看错了，水神嘴角是有一丝笑，但那笑只是觉得自家小孩不切合实际的想法而好笑。

“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想我会勾引你？你以为你长得漂亮大家就会喜欢你？绣花枕头一包草，驴粪蛋表面光，银样蜡枪头，徒有其表罢了。我妖界中最聪明最狡猾最美貌最会勾魂的狐狸精，喜欢的人或妖或仙应该是美貌与智慧并重、潇洒与健壮共存，才不是你这种只会对你家大人发花痴的笨蛋傻瓜。有资格被我勾引的应该是喜欢我的、容忍我的、保护我的、对我好的、我再怎么无理取闹也不会在意还会哄我的人或妖或仙！”

水宝宝一拍手，“瞧瞧，就说你肯定喜欢火神大人了你还非不信，他不就是这样待你的？你不讲理时他哄你，你被雷公劈他救你，你做坏事他护着你，你骂他也不生气，你死了他还伤心，多好的火神大人啊，简直都快跟我家大人一样好了，就你个死没良心的，死活不肯承认你喜欢他。”

“……”小金狐皱起眉头，“是这样吗？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水宝宝同情地看着他，“看来是司命大仙打死你又把你的魂魄拼起来的时候使了什么法术……”

“他凭什么这样做？”小金狐愤怒了。

“凭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跟火神大人没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