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苍心神微震,胡人不除,边境永无宁日。
胡人好战喜杀戳,虽然被镇压,但待休养生息后自然又会卷土而来,掠夺抢杀。
但一旦争战……又将生灵涂碳……
心里的天秤摇摆不定,扰得思序混乱,内攘未平,若开战……万一朝内大乱……
一时只觉苦涩万分,头痛道:“此事容朕深思之后再定。”
说罢又道:“驸马在凌霄宫休养,梅相同朕一道走吧。”
梅相应声随在身侧,又哂然道:“皇上只三子,长皇子不幸遇刺,如今只余两位小皇子,都已八九岁,皆是聪明伶俐,皇上可有属意哪一位立为太子?”
碧苍被这话挑起伤心,身形不由一僵,“此事朕尚未细思,以梅相所见,哪个更合适?”
两个小皇子,碧绂,碧弘虽皆算聪慧便因年幼又在帝王家,碧苍也甚少亲自教导,两子难免骄纵,此时也过八九岁稚龄,哪里看得出轩轾。
梅相却叹息道:“若长公主是男子多好,论兵权谋略智慧胆识,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实乃天纵奇才,只可惜……”
只可惜不是男子!
碧苍也是婉惜叹息,绫儿若是男儿,大蔺江山交到她手中,说定便是另一则传奇,比之绂儿与弘儿的,哪怕是弭儿,绫儿的魄力是远远驾临其上。
君臣二人一路叹息到达凌霄宫,明当还服过药被御医强至躺地榻上休养,碧绫守在一旁正是无事,梅相提起下棋一事,顿时眉开眼笑,为不打扰明当还,两人移师外殿摆开了棋盘,便开始了撕杀拼搏。
碧苍在内殿门口踟蹰良久才跨了进去,驸马留在皇帝侵宫养伤本是不妥,但奉天帝坚持,众人自然也只好闭嘴,但也免不了私下传些奇怪的谣言,碧苍也自知不妥,这几日又伤于碧弭之死,朝堂上也混乱不堪,倒也不曾回凌霄宫来。
明当还在此休养这几日,他倒是第一次前来控望。
刘瑞青将碧苍明当还二人间暧昧气氛看得分明,识趣地退到内殿门口守着。
碧苍走近榻边看到明当还侧趴在榻上,闭目浅眠的样子。
因伤在背部,明当还这几日都只得趴卧,看起来很是不舒服,眉峰紧锁,脸苍虽已不再泛着苍白,却也不见血色,看起来又消瘦了几分,本就俊秀,此时看起来,尽有些柔弱的感觉。
碧苍心动了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想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刚一触到湿热的肌肤,明当还却霍地睁开眼睛,飞快地抓握着他的手指,而手扣紧握紧整只右掌,看着他微笑:“皇上终于肯来了。”
碧苍微微尴尬,短促地笑了下,下一瞬却板脸道:“有绫儿陪着,我来做什么?岂不惹人生烦么!”
明当还眯了眯双眸,顿时收敛起笑容,定定地看着碧苍,直看得碧苍尴尬无比,自觉失颜至极时,猛力拽着碧苍手臂,遂不及防地令他扑至榻边,亲吻住他的双唇。
浅偿则止的亲密,在碧苍失神时,低声道:“皇上,秋大人已不在你身边,你还缺个暗卫呢,微臣如何?”
碧苍怔了怔,脸色微红又转白,别开头,“驸马在胡说什么!堂堂驸马怎能做暗卫。”
“驸马不能做,明当还可以,皇上,只要你愿意,没什么不可以,我与公主有名无实,纵是相守一世,也不过相敬如宾,既是我的不幸也累公主不幸,这又是何必?”
“驸马是明当还,明当还是驸马,都不能,明卿休得胡说。”碧苍沈吸口气,压下心底因明当还这一句话而澎湃的心情,冷冷说道。
话落却苦涩难当,微侧首,明当还亦是一脸冰霜,心底更是一阵抽痛,不由低声喃昵:“我已经错了一次,岂能再错第二次?我不能……明当还,绫儿,绫儿……我希望她能幸福,你答应朕一定要好好待她,要让她一生都幸福快乐。”
当初逼明当还强娶绫儿,已是大错,事已至此,他又岂能因自己而令绫儿陷入痛苦中?
他不能这样做!绝对不能!
明当还看着他乞求的眼神,心里透凉,过了许久冷笑:“我做不到,我给不了她幸福。我连自己都不能幸福,还何谈给别人幸福?皇上岂能强人所难!”
碧苍怔愕,他可以逼明当还娶绫儿,难道还能强迫明当还喜欢绫儿么?他纵是是帝王之尊却也不能控制别人的心。他与明当还本来就……纠缠不清,他自己既无法平定心里的骚动,又如何去强迫别人斩断情丝?
何况……何况他真舍得么?
绫儿,明当还──他该自这两者中如何抉择?
如何才能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来解决这尴尬的暧昧?
而当初造成这一切痛苦的却是他,都是他的错。
明当还哀伤的眼神令他压抑心痛,若是可以他自然想牵他的手,与子偕老,可……每当起绫儿注视明当还时温柔娇羞的爱慕神情,他变得犹豫痛苦。
君有明珠(帝受)41
明当还将碧苍脸上的神情看在眼里,他的挣扎后最后下定绝心似的的坚定都令他心灰意冷,当下放开手,淡道:“微臣该死,为难皇上了。”
说罢,忍不住冷笑了笑:“皇上,微臣痴长二十余岁,从不识情滋味,爱上皇上更似天方夜谭,如今看来果然是痴心妄想,不过,今日此时明当还已经清醒过来,以后……”顿了顿,看着碧苍突然苍白起来的面孔,惨然一笑:“明当还不会再对皇上有一丝耆望,以后皇上也不必痛苦,至于公主,微臣不能强迫自己的心,能不能让她幸福就看老天爷的意思。”
语调不重却沉稳,没有一丝慌乱与波动。
碧苍听在耳里顿时脑中一片茫然,愣了片刻脸色倏然煞白,顿觉里心空落落地失却所有,呆了呆,不敢至信地问:“明卿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皇上若还不安心,微臣可以发誓。”说罢便举起右手比出三指。
碧苍本是伏在榻前,顿时膝盖一软,竟跌跪下去,额角嗑在榻边,重重一响,明当还心也随着跳了跳,却惨惨然地道:“明当还若再对皇上有一丝……”
“住口!”碧苍霍然大喝,激烈地用手捂着明当还嘴慌乱道:“不要说!不要说了!”
外殿里碧绫听到响声,顿时惊慌地便在冲进去追问:“父皇?!怎么了?”
刘瑞青却挡在门边低声道:“公主放心,皇上和驸马只是讨论朝事,有些分歧而已。”
刘瑞青一直守地内殿门口,从他的位置,透过屏风隐约可见内殿情况,此时奉天帝与驸马二人的模样实在不宜令他人见到,自然尽责地将碧绫拦在了门外。
碧绫一脸担忧,对刘瑞青的话似信非信,要他放行,她要亲眼看见才能安心。
刘瑞青自是为难。
“公主──”
内殿里,奉天帝低沉的声传来:“没事。”顿了顿,接道:“都退下吧,没有朕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凌霄殿半步!”
“父皇!”碧绫一听却更加不放心,急唤着,仍是想进内殿。
刘瑞青拦着她道:“公主听见了,请吧。”
碧绫哪里肯退下,与刘瑞青二人僵峙不下,梅相笑着招呼道:“公主,这一盘棋还没完呢,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把它下完?”
说着,抚了抚胡子笑眯眯地道:“此时公主原来居住的天芳阁梅花开得正艳吧,不如我们移师到那里,一边下棋亦嗅嗅梅香,驸马在皇上这里又不会丢了,公主急什么?”
碧绫虽然焦急,被梅玉卿如此一说,也觉太过虑了,驸马对父皇有三度救命之恩,父皇便是再生气也不会伤了驸马才是,只好忧心忡忡地随着梅玉卿转移到天芳阁去。
刘瑞青遣殿所有侍从,退到宫门口,才站定。
而殿内,明当还拉下碧苍捂在他口上的手,定定地看着他,无奈低叹:“皇上究竟想要微臣怎样?微臣对你表达爱慕之意,皇上要拒之千里之外,微臣要死心,皇上又不准,皇上如此不觉反复么?究竟要微臣怎么样才能让皇上满意?”
“我不知道。明当还,我既不想让绫儿伤心,也不想你从此忘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碧苍痛苦低喃,伏在榻边,终忍不住将脸埋进锦被里,似想将自己的痛苦全数掩埋在黑暗中般。
明当还亦是苦叹,“不论怎样总是会有人被伤害的,与其三个人都痛苦一生,不如让公主痛一时。”
坐起身将碧苍拉扶起上榻揽着他低声道:“公主亦是聪明人,我与她成亲数月,有名无实,想必她也明白其中原由,皇上若是觉得无法面对她,便由微臣去说,若皇上还是觉得不妥,我也有办法……”
“不!”碧苍却低声喝止了他,垂眉道:“我答应过萦儿……”
明当还满腔热情顿时又是一凉,气得手都抖了起来,抓着碧苍的肩膀逼视着他,终于忍不住怒道:“皇上顾了这个又顾那个为什么不顾顾自己,顾顾我?一会绫儿一会萦儿,微臣在皇上心里又算什么?皇上的挣扎痛苦又算什么?皇上既然如此放不下,为何又不许我说出绝情断义的话来?皇上是在愚弄微臣么?”
“不是!朕不是!”碧苍无措摇头,肩上被抓得生痛,苦笑道:“你想捏碎我的肩骨吗?”
明当还瞪着他,手上力道松了松,口中却道:“如果捏碎皇上的肩骨能让皇上清醒,微臣倒不惜冒罪一试!可皇上会吗?”
“明当还,你不明白……”碧苍苦笑。
“我不明白?”明当还不可思议地瞪目,不由哈哈讥讽地笑了下,道:“微臣只问皇上心里可有我?”
“我……”自然是有,碧苍却觉难以启齿,尴尬垂目。
明当还却不放过他,追问:“皇上不回答是有还是没有?若是没有,微臣自当识趣,从今而后都……”
“住口!”碧苍忽然怒然抬眸瞪着他:“你不要总用这样的话来吓朕,是,你要朕怎么承认喜欢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是我的臣子,是我的女婿!一旦出口,你让朕的颜面该如何搁置?”
“哈,公主,皇后,还有颜面,那我呢?皇上又将我置于何处?”明当还却比他更怒,冷笑连连,翻身压倒他,“我曾经一心想为大蔺百姓做个好官,为大蔺江山尽绵溥之力,可一切都因你而瓦解,我放弃我的抱负理想,只愿做你的暗卫,不过想陪在你身边与你相守,你还是你,你有后宫佳丽无数,我亦认了……我所做的还不够吗?是不够让你感动还是不够让你下决心?”
君有明珠(帝受)42
所有隐忍都在这一刻决堤,之前远离京城的相思之苦,如今的相见难相守之苦,压抑的冲动全都涌了上来,低头堵住碧苍的嘴唇,转辗吸吮,将他的挣扎抵抗全数压下,喘息道:“皇上轻些,想让我伤口裂开么?”
碧苍僵愣了下,果然不再挣扎,任他亲吻,明当还趁机侵入他唇内挑逗,碧苍先还僵硬过了一会儿也忍不住渐渐情动,不由自主地回应他,配合地任他解开衣带,因为担心明当还背后的伤真的再裂开,碧苍从头至尾柔顺得像只羊羔,被折吞入腹。
纱帐内一片春色盎然,殿外寂静无声。
这番厮磨直至午时才停下来。
两人汗渍渍地相拥躺着,喘息渐平时,碧苍便不由又陷入了自厌中,青天白日下,他却与女婿苟合,若传出去简直是国耻,碧氏一族颜面被他尽数毁去,百年之后他有何颜面见碧氏列祖列宗!
如此一想,顿觉全身冰凉,身体不由冷颤起来。
明当还惊了下,侧头看他,碧苍面如死灰,青白交错,难看至极,心里喀登一下,又落下半截。
“皇上──”
碧苍猛地推开他,慌乱起身胡乱穿上衣服,头发散乱地便往外匆匆走去。
“皇上!”
明当还急唤一声,亦跳下床,快速穿上一件衣服追到殿口拉住他:“皇上怎么了?皇上难道要这般衣衫不整地出去!”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碧绫的声音:“刘瑞青,父皇他们还没议完事么?驸马该吃药用膳了。”
刘瑞青答:“奴才不知,应该没有吧,不如公主再稍等一下。”
“还没完?御医说要按时服药,不能等,你让开,本公主倒想听听父皇和驸马议的是什么大事,这么久还议不完。”
“公主!”
“退下!刘瑞青你自认拦得住本宫吗!”
刘瑞青一声惊呼,却叭叭几声脆响,嘎地一声,殿门便被推开。
一身粉色宫装的碧绫俏丽的脸上微带恼怒地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女,一个端着汤药一个端着膳药。
几人照面相视,皆是脸色惨变。
碧绫惊震地瞪着衣衫不整的碧苍明当还二人,两人暧昧的拉扯,凌乱的衣着,裸露的肌肤上暧昧的吻痕,纵是未经风月的碧绫也瞬间明白过来。
刷地一下俏丽的脸上血色褪尽,霍地转身撞翻膳食药物和那两名宫女奔出殿门外。
那两名宫女早已是面无人色,被撞倒在地,顿时便站不起来,爬跪地退出殿门外,还来不及思索后怕。
就听喀嚓两声,纤细的脖子生生被扭断。
刘瑞青将殿门再度关紧,拍手,叫人来将两名宫女的尸体拖下去。
碧苍在殿门再度合上的那一刹萎顿地跌坐于地,凄乱道:“绫儿看到了!绫儿看到了!怎么办?!怎么办?!”
明当还也是惊愕难平,虽说他早想对碧绫坦白,但在这样无措的情况下被发觉也觉震惊,呆了好一会儿,苦笑地低身扶着碧苍道:“如此也好,皇上既然下不了决心,就让公主决定吧。”
碧苍揪着他的手臂痛苦道:“绫儿会恨朕!她会恨我!”
“公主是聪明人,她不会的。”
“会!她会恨我!她看到我们,我们……这么无耻地苟合,她一定会恨我!朕又错了,又错了!”
“皇上!你不要惊慌,既然公主已经知道了,就趁此机与她坦白吧。”
“……”
碧苍看着他茫然无措地摇头,内心的慌恐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绫儿一定恨透了我这个父皇吧?居然做出这么无耻的事……
“现在想再多也没用,等公主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谈一谈?皇上,你累了,先休息一会。”
“绫儿……”
“嗯唔……”明当还忽然皱眉痛叫:“我背好疼……”
碧苍怔了下,愣愣看着明当还,他脸上并无痛苦之色,只是目光如炬,深深注视着他,顿时镇静下来,许久涩然道:“……不错,既已如此……已无法可想了……”
这一日凌霄宫殿门紧闭直到夜色降临。
碧绫幽幽伫立在殿门前,面色苍白如纸,眼时震惊痛苦难以表述。
刘瑞青早已退下,整个凌霄宫死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渐重,殿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明当还静声道:“公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碧绫本就红肿的眼睛顿时又是一湿,呜鸣地叫:“明当还──”
“公主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外面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