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装来喝花酒的人物通常都是千金大小姐,何况另外两位一看也少爷得很,齐萱不着痕迹的在袖底把小费给了出去,更
加印证了这个判断。可惜姑娘是叫来了很多,但两个男生都没有当着兰榛挑三拣四的勇气,结果是兰榛笑吟吟的点了四
五个姑娘,然后包了一层楼喝酒。摆酒的时候那老鸨自然上来大献殷勤,兰榛皱着眉接过身边姑娘递过来的酒,手指轻
轻一翘,雪白的手指上那枚黑晶戒指正面迎了上去。这是魔教大司祭的标志,那老鸨脸立刻白了,兰榛凝视了她几秒钟
,微笑着说:“我们要自己消停一会儿,不用伺候了。”
上官攸不是笨蛋,这种事当然都看在眼里,只是微笑喝酒,一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这小子只要没脸红的时
候看上去就是小狐狸一只,就算那笑容再天真甜蜜诚恳也是一样。可惜他遇到的这两只基本已经不算是人类,而且罩门
都离这里远得很。兰榛笑吟吟的左拥右抱,花花公子派头十足,倒是很有点告别单身俱乐部的味道;齐萱向上官攸身边
的女郎打了个眼色,那女孩子立刻掩口娇笑着坐到上官三少的膝盖上,上官攸险些弹起来,齐萱微笑着伸手在他肩膀上
一按,这才身不由己的又坐了下去。显然是吓了一大跳,怔怔的望着齐萱说“楠你的武功……”,被人家女孩子灌了一
杯酒下去居然都没有发觉,不小心呛到,咳得昏天黑地。
那女孩子坐在上官攸怀里笑,兰榛就坐在他对面笑。今天这桌花酒其实很奇怪,姑娘没有客人漂亮,兰榛搂着的两个女
孩子也知道身边的客人是位大小姐,觉得新奇有趣,赖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神态亲密。齐萱当然是无所谓,真的蕾丝边
亲热场面他也不是没见过;上官攸却看得红了脸。酒量这种事本来就要讲状态,又尴尬又窘迫的时候只好低着头拼命喝
酒,人家怎么劝他就怎么喝,结果很快就醉了一半。半大不小的孩子正是对抗意识最强的时候,每次一抬头看到齐萱在
一旁神色悠然,就老老实实低下头任怀里的女孩子对他又亲又抱,表情虽然不能说是自暴自弃,至少认命得相当彻底。
齐萱每次和兰榛对上眼神,都会忍不住在肚子里笑翻了天。
实在是……太好玩了。
把小朋友灌得太醉当然没意思,有这么多姑娘在旁边也碍手碍脚。所以等到两个人笑够了,就该司祭小姐出来收拾场面
。兰榛的天魔魅大概比戴歆还要厉害,女孩子们倒下去的时候都微笑着好像做了什么美梦。上官攸抱住怀里的那个女孩
子,有点茫然的抬头望着成年二人组。兰榛笑吟吟的弯下腰望着他的眼睛,凑得太近了,鼻尖好像马上就要轻轻碰触,
却又偏偏没有。
“小朋友……随便在人前喝醉的话,很容易被吃掉哦。”
上官攸仰起脸盯着她,眼睛好像有点对焦困难,过了很久目光才慢慢定下来。这姿势其实很像索吻,但就这么亲下去也
太欺负小朋友了。兰榛勾起嘴角,正在思考应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美梦,却听到小朋友冷静清澈,毫无醉意的声音。
“嫁给我大哥不开心的话,那就嫁给我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咚一声醉倒,兰榛保持着那个弯腰的姿势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去看齐萱。齐萱本来打算嘲笑
她几句天魔魅真好用之类,一看她的表情就真的吓了一跳。
“喂……不会吧……”
“呃,我的确想作弊来着,可是还没来得及……”
两个人对着发呆三秒钟,同时跳了起来。兰榛先回头看了看好像睡得很不舒服的上官攸,叹了口气才对齐萱说:“我只
说一遍,你一定要记住。”
齐萱之前追出来的目的,也就只是关于天魔蜕的秘密而已。历代魔教教主所追求的最高成就,也是最危险的走火入魔的
关卡。戴歆之前对自己变成Q版的解释没有错,但长大的法子却说得不尽不实。天魔秘中最高一级的修行,不仅仅是令身
体随气脉的充盈程度变化,而是清空经脉,以容纳更多的内力。按照天魔秘上记载的正式修行方法,这需要吸蚀他人的
天魔功力以化为己用,这就是兰榛之前说“祭品”的意思。魔教和江湖中其他组织不同,多少有些宗教的意味,尤其是
近几年势力大长,教中年轻人对戴歆的个人崇拜,基本上不比齐萱经历过的最疯狂粉丝差。倘若真的传出消息说教主殿
下需要祭品,恐怕单为了挤进名单就会有很多人打到头破血流。齐萱听到这里就已经知道兰榛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
的用意,当然也明白了戴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的原因。自己居然被人看得这么透彻,仔细想起来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经
历。但现在自己愉快不愉快实在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家伙既然不肯告诉我,想必是不会主动来吸蚀的。要怎么强行
塞给他,口诀拿来。”
他这反应过于直奔主题,兰榛好像也有些意外,盯着他深深看了一眼,缓缓道:“教主他一副不着急慢慢长大的样子,
我却知道一定有人是等不及的。倘若我从小筑基的时候没修练过慕容家心法,这法子我就自己去使了……但楠,你如今
武功已经与教主不相上下,真的舍得为了阿榕,毁掉自己一半功力吗?”
齐萱心想别说一半,这全套功力反正我都是捡来的。何况就算把天魔功力全数送人,以楠原本的武功也不见得差到哪里
去。他一向是一个毫无执着的人,感觉上这件事跟在网上刷信用卡似的毫无实感,根本就无所谓。兰榛还有些狐疑,又
问了一句:“真的?”其实以她的本事只要听声音就知道是不是真的,这句话纯属关心则乱。所以看到齐萱似笑非笑的
表情,突然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别过脸说:“虽然说是要嫁人,他的事还是最优先的……你要笑就笑吧,我也知道很好
笑。”
齐萱看着她抿紧的嘴角,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某个老友,不由自主轻轻答:“不,一点都不好笑。真的很可爱,
我差不多该要嫉妒阿攸了。”
兰榛说的口诀很复杂,齐萱只听了两句就举手叫停,找了纸笔来速记。兰榛一开始很担心,过来看了两眼才诧异的说:
“这是什么暗号?江南联盟和圣教的密码我应该都知道才对啊。”
齐萱当然不能告诉她这是速记符号,只能暧昧的微笑。其实写一遍他也就记住了大半,但还是把那张纸仔细收好才离开
。兰榛杵在房间里低着头好像有什么事情下不了决心,听见他告辞也没有抬头。齐萱知道她在烦恼什么,虽然觉得这种
事不应该推波助澜,还是忍不住在门口说:“吃掉他吧,难得小朋友都告白了。”
兰榛错愕的抬头盯着他,齐萱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微笑起来。
“作为帮忙的报酬,暂时把阿榕也带去上官家吧。万一这家伙也愿意慢慢等,我还真的没办法对付她。”
他说完这句话就心情愉快的离开,顺手带上门,下楼的时候还特地打赏了迎上来的老鸨。袖子里的纸还没有干透,他一
边在心里默诵着刚才兰榛给的口诀,一边施施然走向下榻的客栈。正是半下午人人都开始犯困睡午觉的时间,连齐萱这
种高手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大概是心情终于轻松下来,居然还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的时候心中警兆忽生,足尖用力
,笔直向前扑了出去。
然后两道刀光就掠过他方才驻足的地点,两名刀手都变招极快,转了个完美无缺的圈子,笔直的追向他的背影。
齐萱甫一掠出就已拔剑,还没落地就头也不回的反手挥出了第一剑。单听身后刀刃破空的声音就知道这是城外偷袭的杀
手,与早上遇到的菜鸟不能相提并论,一不小心就要吃上大亏。前晚来袭的刀手共有五人,结阵精确完美,刀势几近无
懈可击,倘若不是遇上了刀中之刀的天魔主人,结局怎样还殊难预料。今天来的自然也不会只有两个,果然前方一声低
啸,又是两人从巷口扑了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面对生死关头,这才发现,以往的经验其实都派不上什么用场。身体比大脑更快作出反应,那是属于
楠的条件反射。一瞬间齐萱几乎错觉楠又回来了,左手仿佛有自己意志般的轻轻挥出,几点淡淡透明的冰晶般光芒微微
一闪,迎向前方的刀手。然后右手长剑笔直递出,剑风鼓荡,与左右攻来的刀光各自硬碰了一记。两名刀手飞退的同时
,齐萱转身挥剑,这一次剑光漾出的淡淡水色间,却竟似有碧色的刀锋一闪。看在衔尾追来的两名刀手眼里,就是周围
光线忽然黯淡下来,仿佛突然间置身于一块巨大的碧色水晶中,身体滞涩,反应迟钝,就连对齐萱位置的判断,也因为
空间的微妙扭曲,而产生了偏差。
萧家的古道西风剑式之下,居然是纯正无比的天魔刀意。
这显然大出四名刀手意料之外,倘若是面对戴歆,他们绝不会一照面就陷入天魔力场之中。这四人也绝非庸手,首当其
冲迎上这一剑的两人仓惶间仍是做出唯一正确的选择,各出一掌全力对击,砰的一声撞开门窗摔进街边房屋。刀意回转
,刚刚辛苦应对完唐门名作“寒食东风”的两名刀手尚未回气便被迫全力出刀,前晚偷袭时的内伤于焉发作,喷着血飞
退开去,再不回头。
那一夜五人在黑暗中结阵,本应是得手的最佳时机,倘若齐萱戴歆任何一人落了单都必无幸理;今天不知为何第五人没
有出现,又错估了齐萱的武功,一个照面便先机尽失,完美无缺的刀阵不曾结成,被迫各自为战,损失惨重。齐萱回头
再看摔进民居的两名刀手,也正要仓皇撤离。他上一次无所谓的放了这帮人走,这次却不能再留后患,放着这么一帮杀
手不管,实在没办法安心帮戴歆行功。虽然这一次来的只有四个,想来上次遭遇已经折损一人,但戴歆如今那个样子,
即便是随便哪一个菜鸟杀手,遇到了说不定就能因为干掉魔教教主而扬名立万。齐萱本人虽然没什么混江湖的经验,黑
帮片多少还是看过的。所以虽然对杀人这件事还是很抵触,追上去的时候倒没有迟疑。
如果是因为那个人的话,就算真的到了不得不杀人那一步,想必也就很简单的认了。
不过他暂时还没有机会牺牲自己的原则,因为刚要追上去,那边天香楼临街的窗子就开了。兰榛轻飘飘掠了出来,出刀
之前甚至还有空回头对他笑了笑。齐萱一看就知道这边不用自己管了,回头去追另一边的两个。退走的两人已经消失在
长街转角,他刚追过去还没看到敌人的背影,就听到兰榛那边传来轻微的爆炸声。听起来不像是有太大杀伤力的程度,
都还没来得及犹豫要不要回去,前方也传来了同样的爆炸声。
因为离得比较近,可以听清是两声合成的一声。正在午睡的小城居民终于惊醒,纷纷推窗察看,大骂非年非节乱放爆竹
的顽童。天香楼那边都是魔教的人,应该问题不大,所以齐萱只花了一秒钟,就决定继续跟下去。
其实没走多远,因为前面某个偏僻的巷口,就有熟悉的声音说:“喂,这里。”
很悠闲,好像永远都微笑着的声音,但是人稍微有点狼狈,宝蓝色的袍子弄脏了,笑容也有点无奈。齐萱冲过去的时候
,甚至还听到对方咳嗽了几声。
“……没事吧?”
“呃,不小心被呛到……没关系,烟没有毒。不过抱歉哪,没能把活口留下来。”
代替未尽的解释,慕容家的长公子指了指地上的两个人。齐萱有点迟疑,虽然罪案片看过很多,他其实并没有真的亲眼
见过死人。蓝天好像立刻就明白了,低头掸了掸衣服上沾到的硝烟,皱着眉头扔掉了外袍,袍子仿佛蓝色的轻云般不偏
不倚落在两具尸体上,“刚才的炸药不是冲着我来的,是这两个人自分必死,在被我制住前毁掉了自己面目。霹雳雷火
弹……是市面上能找到的那种,不太容易追查。”忽然又展眉笑了笑,指指巷口,“贵教的人也已经到了,就让他们善
后吧。”
巷口两名魔教服色的年轻人沉默的出现,是戴歆此前留在那山间客栈中的卫士。
——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轨,除了那只包子还没变回原形。
蓝天是第二天早上从那客栈动身的,因为带了不会武功的洛二小姐,走得慢了些。根据蓝天的说法,是“嘉凝和两位舍
妹都吵着要追过来看热闹”,但连魔教卫士也一起带了来,却无疑是他本人的主意。而且看来已经见过了榕和上官依,
因为下一句问的就是“我堂姊和表弟,你都拐去了哪里”,奇的是却只字未提那只包子。齐萱其实觉得这人不可能不知
道,但当然巴不得他不要提。蓝天看了看他的表情,微笑着摇头不语。这种“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表情实在很可恶
,所以齐萱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你又知道什么?”
蓝天微笑答:“还能有什么?想来是你帮着某人私奔了,却要把烂摊子推给我善后。上官老大那坏脾气我才不想直接去
惹他,所以你也不要逃,大家一起去向上官老大交代吧。”
齐萱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蓝天微微冷笑着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你家那位教主看来一两天
是没法长大的,我会想办法在前头游山玩水的拖时间,你们快点赶上来就是了——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这一批
杀手,是在什么时候缀上你……不,缀上你们的。”语气很可怕,笑容却还是标志性的从容优雅,齐萱盯着这人笑得露
出来的半颗虎牙,苦笑着问:“要怎么拖?”
“啊,这个不在话下。阿榕那位兄长七日后要与令高徒比剑回雁峰,现在么大半个江湖都在赶去看热闹。客栈里那几位
大小姐已经一致决定要去观战,所以大家先拐去衡山看看风景,上官老大也不能发什么脾气。”
他们从杀手陈尸的偏僻小巷出来,长街上还留着春日下午明朗温暖的阳光。天香楼那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派安
静。楼里也很安静,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一团孩子气的少女上来福了一福,然后一声不响的带他们去见兰榛。
兰榛正在天香楼最高一层的房间里,面前的长案上摆着那两名刀手的尸体。果然跟另两人一样,用霹雳雷火弹毁掉了自
己的面容。这个位面上行事狠辣的杀手很多,行事对自己也如此狠辣的杀手看来倒比较少见,至少慕容家的少爷小姐们
面面相觑,一时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对齐萱的逼问倒是很一致,一听到前晚在城外的伏击,更是脸刷的就黑了下来,
反应之整齐划一,令人叹为观止。
当然齐萱不敢就这么叹为观止,只能微笑着说:“总之,已经没什么事了。这种高手又不能凭空冒出来,折损了一批之
后想来也很难再有新的出现。所以你们就放心去衡山没关系,我很快就能追上来的。”
倘若不是自家大家长单手按住,兰榛现在大概已经跳了起来。不过那位大家长看来也很恼怒的样子,斜眼瞧着齐萱似笑
非笑,一直看到他开始心虚才慢条斯理的说:“整队卫士都跟了过来,在那客栈里想必也不容易出事。两三天后那位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