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要再增加一点点。他还有力气可以再增加一些……

「……你在干什么。」

一只手用力的抓着他，强劲的让他被迫放开手。

声音的主人甩开他，他只能抓着自己被扭痛的地方，站在旁边，看着来人脱下外套，罩在又渐渐睡去的人身上，盖好。

来人盯着他，在背对着光的情况下，他只有看到那双亮的具有侵略性的眼睛。有如保护者逼视一切可威胁的东西。

直到他们两个离开，男人始终没有醒来过。

「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来规劝你什么的，我很懒得管别人的闲事。」

医生叼着烟，靠在墙边，悠闲的看着远方的夕阳。

年轻人看着白烟缓慢升起，向左向右的迂回蔓延，然后在上方散开，把因为距离变的有些渺小的教授办公室的窗户，陷

入在烟雾之中。这一切像是魔法屏障。只要一有东西靠近，马上用幻影阻扰仰望人的视线。

「但我是医生，我不希望有任何东西影响到病人的健康，懂吗？」

脸转过来，看着男孩。

「那个人啊，虽然不再是莽撞年轻，人生历练也不差，他还是脆弱的像个小孩，尤其是在感情上。你该知道你母亲跟他

以前的关系。」

「大家总说女人在恋爱上是最可怜的，但并不代表男人在感情上受伤就不会比女人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

以后我都没听说他身旁还有什么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

对于这个只有在陪男人去医院的时候照过几次面，听说是好朋友的人，他不会奢望会对自己说什么好话。

一瞬间，年轻人恍然大吾。

「你认为我有企图？」

对啊，男人是大学教授，事业有成，年纪大却没有结婚，情感上空百一片，个性更是单纯常常上当。孤独没人陪的人总

是最容易被乘虚而入。再加上自己曾经是男人初恋对象的儿子。别人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可他图什么？报复吗？

真可笑。

「我的确想过，可是我后来觉得错了。」医生摇摇头。

一个想夺取什么的人是不会花那么多心血在照顾他的猎物的。

烟逐渐减少，医生两根手指洽住烟尾，往前方一丢，剩下的烟在空中旋转几下，掉入筒中。

「反正你们分开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不再有变化。」

医生掉头，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年轻人越来越远。

「我只是想告诉你，要断就断的干脆。想忘了他，就别做这种让他误解的事。」

别施于任何同情，那样的东西，廉价的一文不值。

吸管搅和着饮料。冰块跟玻璃杯相互被挤压碰撞，发出细小的声响。她一直低头看着冰溶化的清水跟她点的奶茶交融消

失，里面的珍珠漂浮，降落，出现，消失。然后她吸了一口，稀释的奶茶带着软化的珍珠滑到口腔里，连咬都没咬，一

口气的吞下大半杯。

她无奈的咬着快要被玩坏的吸管，抬头看着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人。

男孩的咖啡动都没动过。黑漆漆的液体已经没有热气，就象果冻死沉沉的躺在杯子里。而点它的人也如其物一样，死沉

沉的看着窗外，眼球几乎动都没动过。

「喂！你也好歹说句话啊！为什么坐在这里啦，好无聊耶。」

她拉拉男孩的衣服。搞什么嘛！来咖啡馆一坐就是半个小时，然后连句话都不讲。装什么自闭。

眼前人总算有点反应，却是一脸不耐烦。

「你跟来干嘛。」

她跳起来。

「什么叫我跟来干嘛！我还以为你突然跷课要做什么，结果只是儍愣在这……」

「那我跟你讲好了。今天我只打算待在这里好好安静一下，完全没有别的计划。根本不是大小姐所说的跷课去娱乐，这

样你高兴了没？」

「我是看你可怜，一个大男人孤零零的躲在角落喝咖啡，才想要陪你的说。」她逞强的反驳，对方却只是平淡的看一眼

。

「那还真是谢谢大小姐的善心。我很好，完全不用你陪，要离开请自便。」

那一眼没有带着嘲笑或讽刺，但是就怪怪的令她不自觉的发起火来。

好啊，居然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亏她还白白浪费时间呆坐在这里，一点价值都没有。

「不要，我要待在这里」她也跟他杠上了。赶我走，门都没有。

他无奈叹口气。

「你不是说他最近身体不好？别做这种让他工作量增加的事，免得情况更糟。」

「“他”？“他”是谁啊？吵过架后就忘了人家的名字哦。」

呛得发酸的口吻，刻薄的清晰可闻。

「这么关心别人又不敢低下头跟别人道歉，心胸真是狭窄……」

他没说什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眉头皱着吞下去。

「怎么会有人喜欢喝种东西……」

「鬼啦！」

男孩转过头，看着女孩更加气愤地戳着冰块跟珍珠，整杯饮料被捣得模糊，碰撞的声响跟液体的颜色越来越怪异。他看

着那握着吸管的手，细细的，小小的，指甲也被修剪的刚好，一小节白色正好衬托出漂亮的弧度。然后女孩的唇搭在吸

管上，天然的淡红色健康的铺陈在其上，有点唇彩装饰令那块地方感觉好柔软。

「我问你，你喜欢我吗？」男孩问。

就看女孩突然儍愣，晃神似的呆了呆，然后低下头，似乎是更生气的喝着她的饮料。

「……白痴……谁会喜欢你这猪头……」就听那细细的声音从低垂的头传出。男孩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是哦，不知道是哪个人一天到晚跟着猪头到处跑的？」

男孩挑着眉，看着女孩被激怒的猛力抬头，粉粉的颜色散撒在脸颊上，似乎是生气导致的满脸通红，在阳光的照射下更

加闪亮。

「哼！别看其他人围着你转就表示喜欢你，我才不希罕！是学校那些女生太饥渴罢了，找不到其他可以挑的只好滥竽充

数！」

「原来之前是我自己自做多情了。」男孩说。

「你！！……」

女孩粉粉的颜色突然变得深红，就连耳朵也夹着淡淡的红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最后是不知所措的

咬着嘴唇。

男孩就爱逗她，瞧着女孩手足无措的样子。那大大的眼睛跟小小的脸，当气鼓鼓的时候就会红的很可爱，就像个小苹果

似的，叫人忍不住就想摸摸。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很舒服，女孩聪明的可以跟他争辩任何问题，两个人也可以斗嘴可以

一起大笑，无拘无束的好自由。

不可否认的，女孩帮助他很多很多。包括让他不再想起那个痛苦的回忆。当然他也知道女孩心里的意思。其实他思考过

两人的关系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觉得再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他早就知道那粉嫩的脸，该有个人好好保护。他也知道这扇门早就为自己打开。只要他想。可他不能给女孩一个没

有清理的心。

所以他在等，等自己完全的忘却。对女孩是种尊重也对自己是个了结。

还是，看似空空如也，说不定只是分解成空气，充斥在他所有的血液，循环在他整个身体？实际上早就深入骨髓，怎样

都分不开了。

有没有可能？

瞬间，他想到那个人。

拖拖拉拉软弱无主见。不想伤害人于是犹豫下去，时间久了却造成更加大的伤口。

现在的自己，在对待这件事上，是否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他？

男孩闭上眼睛。

「咦？教授？」

女孩的惊呼吸引他的注意。往女孩好奇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两个人。女的身材仟细，优雅大方。男的卡其色的西装刺眼

的可怕。两人从门口进来，坐在窗边的坐位，点了东西，相互交谈着。

「那女人是谁啊？好漂亮哦。」

女孩羡幕，也更加像是找到八卦新闻的狗仔，恨不得自己脖子再长一点，视力再好一点，听力再棒一点，如果手上还有

个照相机就更完美了。

教授背对着他们，所以她只看到那女人在微笑，笑得很开心。教授似乎也很高兴，手脚摆的举动夸张，惹得那女的一直

挂个笑容在脸上。

男孩没有说话，他只是离开座位，缓慢朝他们走去。

女孩讶异的盯着渐行渐远的人，犹豫一下，也跟了上去。

喂！你忘了我们现在「正在跷课」吗？

果然是白痴。

14 起宴

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看他，不去记忆他。

偶尔从女孩那边得来的消息，也只是一种极度压抑下的稍微放纵罢了。就像是嗜喝酒精的人在要恢复正常生活时，总也

必须要偶尔小酌两杯，去放松紧绷的身体，才能为自己接下来更长的抗战作准备。

这只是一个过渡期。很痛苦，很难过，很干涩。

但过了就没事了。

所以慢慢的，那个身影会从他的记忆里退出去。

细软的头发，干净的手指，微笑的眼睛，一点一点被擦拭掉。

喝酒的人会忘了酒的颜色以及从喉咙滑下去的畅快。

那他到时候是不是也会想不起来，那让他温暖的皮肤热度，让他感到安心的身体味道？

看着眼前人因自己而有快乐的微笑，他觉得心中有种感动。

那感动一如既往，不管时间消逝了多久，都还是一样。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跟以前一样。」

女人略为一愣，随即更勾起美丽的弧度。

「这句哄人的话真不够高明。你是在提醒我已经老了吗？」

「不过我们真的老了。我说的不是外表，而是心理。不再像以前拥有

梦想，也不再相信甜蜜的信念。看透世上的一切，反而也让自己趋向灭亡，枯死了，什么都不剩。」

他摇摇头。

「我说你跟以前一样，是因为我还能看到单纯跟天真在你的脸上出现。你只是太累，累到什么都做不出来也听不下去，

累到你以为自己已经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男人搅着咖啡，微笑的温柔说。

「看看放松后的你，自由的笑着，活力的样子，并不比任何年轻人逊色。」

「原来你也变了，没想到会说这种安慰人的话……」

她讶异的看着一脸温和的人。

「其实，我也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听来的。」

男人的笑容带着苦涩，低头搅拌着完全没加任何东西的咖啡。

「他说：人老心不老，所以不要拿年老当藉口。」

她轻笑两声。

「你那个朋友一定还很年轻吧。」

男人抬起头来，瞧见她转头看着窗外而裸露出来的白皙脖子，带着颈脉的运动，那细致的皮肤被撑开而随着呼吸上下起

伏着。

「所以他才不知道什么叫做“老”……」

「妈。」

那是一个年轻的呼唤。虽然跟他无关，但他还是反射性的跟随女人转头过去。

然后就听到自己已经没有心跳的声音，空洞僵硬苍白，像那个时候全身寒冷。还有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他几乎快要控

制不了自己的脚，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就算抓着咖啡杯，十根手指仍只是颤动的越加厉害。

「教授。」那轻柔的刚强声响朝着自己呼喊。

而他只能看着那年轻的脸庞，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勉强的点着头。

对方礼貌性的叫了声教授，他也给予礼貌性的答覆。那双眼睛带着平静，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陌生。这个发现却没

有让他的压力下降。低着头，他努力的不使跟随手指的抖动而在陶瓷白色的杯缘滑动的咖啡撒出来，一口一口的喝着。

「不是跟你说今天要去办你的转学手续吗，为什么要找你的时候却不在学校？有些文件是需要你签名的。」

美丽的女人有些生气的责骂，眼角却带着笑容接受男孩在她脸颊上的吻。

「我忘了，抱歉。」年轻人嘻笑着。

「你哦，这么大了还没记性。要不是刚好遇到他，帮忙我办这些事，我今天就算白跑了。」她皱着眉头略为责骂。

「对不起……」他用力抱了抱。

「还不谢谢人家。」

男孩看着慢慢喝着咖啡的男人，那笑容就不见了。

「谢谢，教授。」

「……不客气。」

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瞧着空白的杯底，抬起头，有着微笑。

「很抱歉，我……必须要走了，下午还有课。」

他站起身，却看到他的学生快步跑过来。女孩气喘呼呼，脸上除了兴奋还有尴尬的表情。

「教授……哈哈……你好阿……」

那吐着舌头的怪脸，他想气也气不起来，而且他现在不想去知道她跷课的理由是什么，男人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女人没有多挽留。

「今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顿饭如何？你们两个也来吧。」

细柔的声音对着他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说。

女孩不清楚状况；男孩也无法说不要。

而他，从来就没有对她的要求说过拒绝的话。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男人点了个头表示答应，随及转身离开。

从他关上的玻璃大门朝里面望去，年轻人正在跟女人介绍女孩。远远的还能看见女孩粉红的脸颊，女人打量的目光，男

孩微笑的不发一语。

就跟刚刚他说要离开的时候一样，无任何反应，也没有回答。

什么都没有。

三人热络的聊天，让他离去的脚步越来越快。

随着身体震荡的胃，也似乎越来越痛，痛得他眼泪都快到掉下来。

「好看吗？」她问。

浅蓝色的连身礼服，包裹着已然成熟的优美身躯，长发盘卷而起，只有垂落几缕降落于裸露在外的圆滑肩膀，裙摆下的

仟细脚踝搭配简单款式的高跟鞋，在随着女人的步伐而来。

他看到一朵完全绽放的玫瑰，诱惑的向每个人展现她的魅力，那种因为自信而来的美，男人惊艳非常。点点头，他微笑

的举起左手，让满脸心喜的美人儿勾着。一阵淡淡的香水味随着女人裙衣的晃动而飘散。

「等一下，你的领带歪掉了。」

他摸摸领口，却被涂着蔻丹的另外一只手轻轻拨开。女人的视线专注于男人的脖颈，而他只能努力往上伸展他的脖子，

看着夜晚乌黑的天空，因为光害导致毫无半点白色的闪耀。感觉到细长的手偶尔滑过他的皮肤，贴在他的胸膛上，那是

一种即使隔着衣服也快要让他燃烧起来的温度。

「呵，你怎么耳朵红了？」

女人笑看着男人低下头用力搓着发烫的耳垂，略为手忙脚乱的惊惶失措。她把男人举起的手放下，再度重新勾上。男人

的耳朵依然明显的有着不同的颜色，他苦笑一下，两人朝着眼前的西餐厅走去。

亲切的侍者开了门，带领他们走去预定的位子。只见四个人的座位上，早已有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经过打扮后更加

耀眼，令人难以离开视线的年轻人们。

女孩俏丽的蕾丝裙，绿色的花边随着曲线延伸到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并没有多馀的装饰品，只有卷着头发的发带上

，有几朵小花陪伴。一个可正式可非正式的装扮，一个介于青春跟成熟的躯体，已经逐渐有了抚媚诱人的气质。他只能

说是非常符合现代年轻人活力的代表。

女孩高兴的朝他们打招呼，另外一个人则站起身，缓慢走到另外一个位子，拉开椅子，对着勾着他的手的女人伸出手来

。那是一个有气度的男人的举动，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几乎就跟平常男人穿得一样，却刷洗去了以往带有青春幼稚

的举动，突显出了老成跟持重。女人笑看着年轻人跟平常不同的绅士举动，伸出手搭在年轻人的手背上，侧身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