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最近情况不对，八成原因就是出现在你身上。」

「啊？」他还在状况外。

她翻了翻白眼。「就是你乾爸啦。」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方突然就变得不高兴了。男孩跨上机车，不发一语，发动车子，就要离开。

「滚开。」沉重的语气被安全帽一挤压，变得好吓人。

引擎声持续加大，她依然挡在机车面前，不为所动。

今天非得要弄清楚不可。

眼睛一转，她开始用怀兵策略。

「你们在吵架对不对？」

「我是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啦，但是近来教授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每天脸色苍白的跟墙壁一样，声音也有气无力的，而

且他不是原本就有胃痛的毛病吗？因为要准备期中考，身体差而且忙上加忙，这几天开始在吃胃药了。上课上到一半又

常常揉肚子，冒冷汗……」

其实没有这么夸张，但她觉得教授如果再一直下去的话，她现在所说的话也快要变成事实了。

「那不关我的事。」对方突然打断她。

「你应该跟医生说而不是我。」

冰冰冷冷的，她一听可就火了。

「你这什么态度啊？！之前两个人整天粘在一起，现在吵架了，就死也不碰面？这么不成熟，难怪教授为你这么伤神，

都上大学的人了，智商居然还停留在国小阶段……」

「我才觉得奇怪，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别人？」

「你！！……」

「放心好了他不会有事的。只是不习惯，过些时候就恢复正常了。」

对方突然勉强勾出一抹笑。

「可以让开了吗？」

她再次努力。

「你们毕竟是亲人啊，没有什么事是不好沟通……」

「我告诉你，他不是我乾爸，我也不是他的养子，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外人私自冠上的。」他大声的说。

「我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亲人，从来就没有！懂了没？！」

声嘶力竭的话从咬牙切齿的嘴巴中吐出，他的愤怒这次真的吓到了她。

她不自觉的退开一步。

催上油门，男孩骑着机车长扬而去。

「浑蛋！」

等清醒过来再大骂后，她早就看不到车的影子了。

10 以往

视线晃动了一下，他才注意到原本拿在手上的笔掉到地上。

他退了开，弯下身捡起，放回桌上。看了看眼前散遍的纸张。晕黄的灯光照射在密密麻麻的黑体字还有松散矮小的字母

上，就像酝酿虫子的温床，让蚂蚁般爬满整个桌面。

发现自己又不小心发了好久的呆，他抬头看了墙上的时钟拍打着秒针，答答作响。叹口气，摘下匡在鼻梁上的眼镜，闭

上眼睛，用手搓揉着肿胀的太阳穴。

一阵由下而上的不适感突然冲出，他稍微弓了弓背，捂住嘴巴，另外一只手敲撞胸口企图抵制，眉头却越来越皱。而后

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推开椅子，迅速地跑入厕所，连灯都来不及开，一连串的呕吐声痛苦的回荡在这黑暗的角

落。

他没有吐出什么，因为今天一整天除了咖啡外没有吃其他之类的东西。等到不舒服的感觉过去后，他虚喘着气，大口大

口的呼吸着，肩膀上下浮动，支撑的双手紧紧的贴在洗脸台上。他扭开水龙头，让水冲洗掉干呕下的一些液体，还有清

洗掉在自己嘴巴里，咖啡跟胃酸的味道。

这时候他才打开电灯，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恐怖的男人在镜子里。男人的些许发端有点湿气，胸口还无法平息的抖动着

。

肚子一阵阵的抽搐，他随手用衣袖抹去唇上的水，拉开眼前的镜子，一排排白色的药罐整齐排列。他拿出其中一瓶，扭

开罐子，倒出三颗胶囊。停顿一下，他再倒出一颗，用漱口杯装从水龙头流出的一些水，扬头，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入嘴

巴里，让它们全部都顺着冰冷的水流入他的身体中。

他闭上眼睛，眉头有点因为药物而略为疏展。

用手掬起清水，拍打脸颊。然后睁开眼，看到自己变得比较红润有精神。深呼吸，关上灯，随手拿了张卫生纸擦手，步

出厕所。

坐回椅子上，继续工作。

时针指向12点。

但他要支撑下去，因为3点才是他睡眠的正常时间。

他必须尽快调整过来。

「调整的头！」医生生气的说。

「你这个根本就是生活作息絮乱的最佳例子。」抖着手上的报告，该是热爱世人的救命神在他眼前变成了凶神恶煞。

「血糖过低，贫血，疏张压过高，运动不足……」翻着纸张的声音特别大，最后威胁的朝他一瞪，特别用红笔划出上面

出现的“胃肠黏膜”问题。

「而且我不是告诉过你要降低咖啡的摄取量吗？！因为刺激，现在你的腹痛变得更严重了！」

医生一叹倒回椅子，看着依然气定神闲的男人。

「要不是是好朋友，我才不会跟一个病人说这么多的废话。」

「要不是是好朋友，我也不想到医院来听一个医生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叨。」他笑笑，准备起身。

「……别开玩笑，我是真的很担心。」

语气一转，医生的脸变得严肃。

「我知道熬夜是你工作的需要，我也知道你也改不过来，但我真的要劝你……」

「再废话下去，小心我连定期的检查都不来了。」他盯着他，多年的默契会让他的好友知道他倔强的牛脾气。

「你根本就是药吃完了才来，定期检查结果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天晓得男人根本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状况有多严重，每

次都是他这个医生在担心受怕而已。

男人耸耸肩。

「你之前原本还好好的。正常三餐正常睡眠正常吃药……」转身开药方，敲击滑鼠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出现在这干净的房

间。

「那个大学生呢？这次怎么没有陪你来？」

因为护士们都跟他打听其人的来历，他才逐渐注意到那个开始出现在他好友身旁的英俊小伙子

「他回家了。」男人先是低头，接着抬头一笑。

医生斜眼看着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看看，这小子在的时候，你活得多健康……」

「……说的我好像这40年算白活了。」

「应该说你能活到40算是上天发善心了。」

男人故意的转移话题，技巧很烂。看来他猜对了问题的症结。

但既然本人不愿意多谈，他也不想再追问下去。

放下资料，脱下手套，右手朝前伸去，轻轻拨开男人垂落的发丝，仔细的把它们塞到男人的耳后。食指跟中指一次一次

的划过那细薄的耳朵。然后再移到男人眼前，宽大的手心左右移动，这次换大拇指搓揉着男人的额头。

男人嗅到眼前晃动的手腕上留有刺鼻的消毒水味，而摩娑的手指有着炽热的温度。

好温柔，也好熟悉。

但他想不起来还有谁曾给过他这样的感觉。

「你啊，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懂吗？」他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这里面有肉吗？我们的护士都比你壮多了。」他捏捏那宽松西装下的肩颊骨，戏谑的语气惹得男人开朗一笑。

「我绝对会听你说任何事你知道吗？只要你愿意开口。」

他望着那温润的眼睛，他用力也坚定的说着，希望能把这些话敲入男人的心中。

「所以别隐瞒，真的。」从以前男人就是个内向的人，不可否认，压力太大也是男人胃痛加重的原因之一。

「我希望你快乐。」

男人黑亮的眼睛稍微睁大，随后再度眯起来。

「我知道，谢谢。」

医生把手伸回来，不发一语，随后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张卡片。红得发亮的俗气卡片，通常在人的反应下大概都以为

是喜帖吧。

「恭喜。」

「……你在说哪国的冷笑话。」医生斜眼瞪他。叫他看清楚一点。

上头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让他皱眉头。

「你知道我不去这种东西的。」从以前到现在大大小小的同学会他从来没有参加过。那种看似笑容满面，实际上却相互

竞争比较的场面，他真的很讨厌。

「你以为我就喜欢去？」

医生转头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把卡片再塞到男人手上不让他丢掉。然后推着到门口。

「叫你去是让你放松心情。」

推推推，大手一开，拥簇在门口的护士们一哄而散。他挑眉看着女人们回头的红潮。

「这种聚会只会令我更紧……」男人还是要把卡片还回去，医生用力抓住他的手。

「因为我听说“她”也要去。」他不耐烦的盯着男人细到不行的手腕，眼中闪过不可至信的疑惑，一边快速说着。真是

的，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过？

「都这么多年，人也都这么老了，也该重修合好对吧。」

「不是，这……」

「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会去的。」

他终于把男人推出大门，放开手。

「你敢不去给我试试。」放出最后一句话，最后碰的一声关上。

机械的温柔女护士声从头上的广播机中传开，被叫到号码的病人慢慢走到门口，打开门。在关上门的时候，顺便瞪了一

眼害他等这么久的男人。

他步出医院，坐上计程车，双手泛白的握着那被他用力捏着而变形的高中同学会邀请卡。

不是的。其实我已经见过「她」了。

只是……

十根手指穿过纸张掐着，他的手心被指甲挤压出一条条的凹洞。

好深，好深。

待续……

********

番外：

事后

护士A：讨厌啦医生，你怎么不问问那个小男生为什么没来啊~~~？！

护士B：好不容易盼到今天却看不到他，突然感觉自己人生一片黑暗……

医生：……（不耐烦指数暴增）

护士C：不过啊，教授今天这么憔悴，感觉好可爱哦~~~~

医生：……（显然为奇怪的形容词挑了一下眉）

护士D：就是啊，柔弱的让人简直就要受不了……（擦鼻血中）

护士E：医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医生：（显然吓一跳）……干吗？

护士A&B&C&D&E（鼻孔出气）：刚才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扑上去呢？！！！~~~~~~只摸耳朵跟额头算什么东西啊！！~~~

你应该要先（哔~~~）然后（哔~~~）还要（哔~~~）的！！！

医生（单手掐断钢笔）：你们这群女人！！~~~~~

远方

教授跟年轻人：（突然冷颤）！！！……

11 恋爱

他的脖子烫烫的。

温暖的温度持续的在那一块区域缓缓流动，窜进身体里，慢慢瓦解寒冷的肩膀、背脊。他眉头也不再这么紧绷，逐渐放

松，享受着皮肤传来的炽热。

接着是一种冰冷的东西贴着他发烫的颈间，细小刺激的让他发出不安的抗议。然后又是另外一个。感觉的出来这是一双

手，冰冷的指间抚摸他的肩膀，用强硬的力道推拿他僵硬的肌肉。一个圆圈一个圆圈的划着。

隐约的听到一些声音，可惜很模糊，模糊的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随着圆圈的划动，他没有力气唤醒意识，慢慢的又睡去。

一个甜蜜的笑容在他抬起头的瞬间映入眼中。

「教授，你睡得好熟哦。」

女孩嘻笑，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男人因为她而被吓到的慌张无措。

「抱歉。」他打着哈欠，揉着太阳穴，再轻拍脸颊，强振精神。

「等很久了吗？你可以叫醒我的。」居然比预定多睡了半个小时，暗暗责怪自己耽误女孩的时间。

「才不要。我还希望教授能多睡一点呢。」女孩指着嘴巴说。

「因为教授睡得口水直流，好好笑哦。」

猛然一擦，那透明的液体大片沾染在袖子上，就连桌子摊开的纸也有点点水的痕迹。男人白皙的脸顿时一红，赶忙抓起

卫生纸清理。

女孩微笑，也拿起卫生纸帮忙。

「今天教授太累了，我看我还是下次再问好了，反正距离要交的时间还早。」她甩甩手上的报告，站起身。

「好吧。」的确，现在脑袋还昏昏的。

「再见。」男人微笑的看着他的学生。

「不行，教授也要回家休息。」女孩略为嘟着嘴巴，手叉着腰，直直盯着还打算要待在办公室的人。

「别闹了。」他无奈。

「教授可以把工作带回家，但我绝对不要教授再继续待在这里！」眼睛环看着一到下午就逐渐冰冷的办公室，她不禁更

加坚决她的立场。

「你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就待在这理陪你。」原本站立的身体又一屁股的坐下来，摊开报告就要挑灯夜读。

「不行，一个女孩子……」他还想说什么，但女孩就只是低头看着她的报告，甩都不甩。

他看着窗外，树叶的摩擦声，沙沙，沙沙的响着。

菊黄的夕阳在天边，松软的云朵在飘动。两者结合所散发的光线，依然照射在他的脖子范围，好温暖。

「好好好，我也回家。」他最后妥协。

女孩欢呼，高兴的帮忙教授整理东西。顺手拿起掉在地上的男用外套。

「这不是我的。」他看着女孩，摇摇头。

「可是，刚刚就披在教授的背上啊。」

男人接过衣服，反覆看着。

可惜他无法猜测到底是谁，只觉得这是个有点熟悉的颜色。

提着大包小包的资料，他们走出办公室。

「……教授你跟他合好了吗？」

女孩手抓着她的书包，问着她的疑惑，眼角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的表情。

他无言，只是微笑着。

果然……

女孩赶忙辩解。

「其实他人不坏。虽然到现在还没有跟教授道歉，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早就后悔了！只是男孩子不敢拉下脸皮而已。」

「……我知道他人很好……」他生涩的说。

「他真的很关心教授您哦，像之前就常常跟我打听您的消息。真是的，自己明明担心的要死还不愿意低下头跟您认错，

装什么酷啊。」

女孩数落着，他依然微笑以对。

「可是他的脾气真的很不好耶，有事没事就乱发脾气。像上次我只不过因为感冒没有去上你的课，所以我也不知道教授

那几天也生病，就没有跟他说，结果他居然跑到我家把我大骂一顿！」

「手上塞给我中药，嘴巴却喷着口水臭念我，我爸我妈都还跑出来看呢！害我站在我家门口尴尬的要命……」

女孩继续念着，双手开始扭转着书包。

「忽冷忽热，怪人一个……」

女孩的声音变得细细的，脸颊在火红的夕阳照射下，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淡红。

「难怪教授会跟他吵起来，根本就是个白痴嘛……」

看到女孩嘴角可爱的上扬弧度，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自觉的，他的手更用力的抓着报告。

「如果他说对不起，教授你会接受吧？」女孩着急的问。

单纯的眼睛看着自己，他无法说出相反的答案。

「我会。」他会。

他会说原谅他。他希望自己能够原谅他。

他可以原谅他的，对吧？

一个点头，一个微笑，他做了40年了，应该不是件太难的事。

「教授你知道吗？他要离开这里了，转去美国的大学。」

女孩咬着嘴唇，丧气的说。

「我其实该为他高兴的，可是……」

女孩的衣袖在脸上动了两下。

美国？是吗？

他的步伐继续跨开向前。

阳光的亮在刺激他的眼睛，他用力闭上眼再张开，闭上眼再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