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药水 1

我爱上了，爱上一个大我20岁的人，一个男人。

如果我说我们的认识是起源于一个坏掉的无线电通话机，没有人会相信吧。

如果我说我们穿越了20年的时光，在夏日的闷热夜晚里，偷偷交换彼此的心，没有人相信吧。

如果我说我在这每次短短的30分钟，持续2个月的谈话中，墬入另一个不同时光的爱河里，没有人相信吧。

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20岁的大学生，在2004年的暑假，用了一台破烂到没人要的无线电通话机，在没有插电的情况下，穿越时空，接到

了另一个同样也是20岁的年轻人的无线电通话机上，进行长达2个月的对话。

同样20岁，却相差20年。我在2004年，他却在1984年。

很奇妙不是吗？

如果共诸于世，这将会是多么奇妙的错误啊。

我们狂喜，我们讶异，我们惊叹，我们欢呼，我们始终保持我们的秘密。

两个大男生，相互述说彼此兴奋狂热的心情。闷热的夏天，似乎也因这个可爱的巧合而不再烦躁。

他如一片历史写实纪录片，跟我说着以前的故事。社会型态，人口发展，交通问题，食物医疗，无所不说。听他这么说

，以前的旧世界对我来说也不算旧。我想亲眼看到清澈的小溪，女人花枝招展的红裙，蓬松的头发，还有他所说的喇叭

裤。

我发狂的去找所有的资料，看所有的电影，听20年前的音乐。那些都会让同学笑我俗气的东西。

而我，如百发百中的预先知，跟他说着一个月后，一年后，三年后的事。政党轮替，医疗保险，捷运地铁，南北二高，

甚至他不懂的伊拉克战争。一股脑地脱口而出。当他知道原来1999年，世界并没有世界末日的时候，我们同时大笑。

他也跟我说，想看看我说的哈日哈韩，像个豆腐大小的手机，号称篮球飞人的美国人，还有非常方便的 “电脑”。口气

笑呵呵的。

“可惜我们没有未来纪录片。”他笑着说。

是啊是啊，我多么想让你看看未来的世界。我所接触的人，所身处的社会，还有我。而我也想看看隐藏在通话机背后的

你，的真实模样。

有一天，你开始跟我说你所喜欢的女孩子。那害羞害怕的口气，我似乎都看到你脸上的红潮。

我为你的羞涩想笑。连靠近说句话都不敢，纯洁的已经在我这个时代绝种的爱情。听着他为了今天可以跟那个女孩子去

吃个冰就高兴的快死，从对话机传来的兴奋吼声，我暗自庆幸没跟你说未来，每年逐渐增加的堕胎率跟保险套的事。

“她……真的好美……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从此的每天晚上，你开始的开头就是今天跟她如何如何的相遇，如何如何的进展。每天的甜言蜜语，每天的浓情密意，

我成了你的倾听日记，要写下那个女孩的美丽还有一举一动。

我曾想过向他传授我的泡妞秘诀，后来还是算了。那些轰轰烈烈的丰功伟业，一定还没使出来，就会先吓死这个纯情男

。

“未来，是不是发明了爱情药水啊？就是那种一喝就会爱上对方的那种。”

已经陷入漩涡当中的你，居然还一本正经的问我。平时的疯话就够多了，这么傻的倒还是第一次听。我为他的单纯扬起

惊天动地的狂笑。

一根箭头的恶魔尾巴突然从我屁股上长出来，如卡通戏剧般。

然后我撒下这辈子最大，最可笑，最愚蠢，也是我最后悔跟最无法弥补的谎。

“当然啊，未来什么都有。”

我特意用着得意骄傲的语调说着，还有模有样的扬起下巴。

无线电通话机瞬间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在我还怀疑是不是坏掉的，接着慌张的喂了几声后，才听到他惊天动地的呼

喊声。

“真的……你是说真的？！”

他的狂喜，完全造成了类似地震的颤抖及恐怖的回音。我就算捂上耳朵，那欢天喜地的拍手声跟高兴得没办法形容的欢

呼声，铺天盖地的袭击毫无防备的我。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我掏掏差点失去功能的耳朵。而且最好笑的是，他居然还真的相信了。

20年前的人真的有单纯到这种地步吗？

“……那我……那我……”

他毡抖到结巴，断断续续的说着那女孩到时候就可以每天跟他在一起后的未来，那语气中甜得就要有蚂蚁闻香而来的爱

意。

听着那完全的高兴到快要嚣张的声音，一种怪怪的别扭感突然变成了小虫，在我还来不及抓住的时候钻到我的脑袋。

无名火在脑袋中把所有的理智跟幽默给燃烧殆尽。

“别高兴得太早，可惜的是，那种东西只能在未来做得出来。”

我冷冰冰的泼了他一整桶的水，浇熄他的期待，还有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小虫释放出来的毒汁让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冲动的脑袋，酸痛得让我头痛。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这恼人的魔音穿脑给关

掉。

“……你骗人。”他倔强的用力否认。

“对，我骗你的。”

我大方承认自己的谎言，却也恐惧揭穿。用着模拟两可的简短回答。

我骗你有这种幻像中的爱情神药，我也骗你说那种可以在20年后制造的可能。

“……”

“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傻瓜。” 他的没有回应只让我更想要刺激着他。

又是一阵沉默后，他干笑了几声，像是在取笑自己怎么这么蠢。

“……原来你在耍我……”

同样冷冰冰的，却比刚才还令身体里的小虫酸的发痛。

我张开嘴巴就要破口大骂。

可惜，他的动作比我先一步。

他关掉了无线电通话机。

接着只有沙沙的音波接替了他的欢呼声，刺激我的耳朵，回荡在房间内。

我也愤然的摔下耳机，摔倒在床上。

爱情药水 2

然后呢？

然后就是无线电通话机完全没响过的一个月。

突然在我生命中无聊到极点的一个月，也是我最脾气暴躁的一个月。

每个人都以为我是不是得到了女人的更年期，或者怀疑的摸摸我的额头。

接下来的结果就是被我加倍暴力的痛扁一顿。

没错，我非常的生气，生气到我无法控制的地步，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生气过，连刚从美国回来休假的父母亲都吓了一

跳。

愤怒的手指都在每个晚上，发现自己转动的频率仍然毫无讯息后，迅速转化成僵硬的拳头，真的就要把这个曾让我高兴

快乐的破机器给砸烂。

我不敢相信的是，一个20岁的大男生居然也跟女生一样，不能开一个笑话？！

我不敢想像的是，一个20岁的大男生居然也跟女生生气一样，这么久？！

明明是他不懂20年后的未来高级幽默，明明是他心眼小到除了正经外什么都没有，明明明是他愚蠢的居然相信我简单的

谎言。现在居然叫我每天坐在这里枯等他的原谅？！

本来就是那个被爱情冲昏头的男人的错！

他每次都像是催眠般的说着那连爱情小说都觉得老套，不再写的故事。每次都是枯燥有乏味的一遍遍朗诵他的爱的宣言

，等我打哈欠的就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愤然撕毁他觉得还是不好的情书。

已经听腻，听烦，听厌了。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要刺激我这个单身大学生。一个健全的男生是不会把爱情一天到晚

挂在嘴边的，更不会为了一个牵手就差点喷鼻血而落荒而逃。男人，你是男人啊，为什么不加油一点？！我也是男人啊

，为什么要听你想说给对方，但不敢说的情书诗句？！

X的！

他是什么人？！

只不过是个跟自己同样年龄的大男生，而且还是白痴到极点的人！

如果活到了现在，甚至就比老爸差两岁而已。简直就是个老头！

老头有什么好说的，值得我这么用心，还満満的罪恶感吗？！

他算什么东西！

我暴躁的极度忍耐下，还是没有把拳头挥到无辜的机器上，转动捶入旁边的桌子，引起一声巨响。啊，好痛！

……老头……？……

我揉揉红肿的拳头，思索着刚刚好像被我遗漏的关键问题……

然后，我高兴的开始大吼，双手又是敲又是打的撞击在我脑袋上，双管齐下的声响甚至引起了门外老妈的关心。

我赶紧收住声音，小声窃笑。

对啊，20年前，20年后。

他那时是20岁，再加个20，顶多也是个40岁。只比老爸小两岁的年纪。

这世界上比40岁还要大的人不知道都多少，为什么男人就不能活在20年后的现在呢？

我的手几乎就快掩盖不了要爆炸而出的疯狂叫声。我为自己居然到现在才想到的这个想法，失望比恐惧更甚，喜悦却完

全掩盖了所有。

我的天啊，我们可以见面了！我们可以见面了！？

在20年后的现在？！

爱情药水 3

自从想通了这个道理后，我更加疯狂了。

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他的资料，完全没有！

我甚至连名字都没问！

没有资料的人，如何找起？

看着灯火无边的城市，我满腔的喜悦被失望给笼罩。

我真蠢，真笨的可以！

所以，唯一的消息只能来自男人能自动连接上了。

我开始觉得回来度假的父母亲碍眼到极点。如果不是他们，我就可以翘掉所有的课来等待着无线电通话机通话的一点点

可能。身为男人，却已经体会到王宝钏苦守寒瑶18年，盼望丈夫回来的那种艰辛。可惜我比她还利害，多了2年，哈哈。

在那种苦中作乐的情况下，老天总算听到了我从来不信教的第一次祈祷。

盼天盼地的回答终于来到。

“……喂……”

熟悉的声音传来，他说。

我紧慌的接起耳机，充满不安又过份夸张的回应着。

“原谅我！” 我大叫。

“真的对不起啦。”

想了一个月的种种道歉藉口全化为乌有，脑袋一片空白。嘴巴只能一直重复着最直接的道歉语词。而他一直默默听着，

又如上次般一语不发。这样的反应导致了我更加用力的发挥口水，喷到破旧的无线电通话机里，变成了一道彩虹。

等到我口干舌燥，喉咙沙唖没力的时候，才给我嘻皮笑脸的一声哈哈。

“这就是20年前的幽默。”

他彷佛扬起了眉，然后大笑起来。

*************

他跟那个女孩子发展的很好，他很开心。

开心到都忘了我的玩笑。

一个月没有上来是因为两人居然已经到论及婚嫁的程度。

“她要去美国读大学啊，不赶快订婚到时候被抢走怎么办？”

听得出来他真的很忧心。

虽然有点气愤，不过我也没放在心上。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告诉了他我最新发现的想法。

他也是带着不亚于我的兴奋，欢呼着。我似乎都看到那猛力晃动的头。

“但是，20年后，什么事情都变了，你还找得到我吗？”

他怀疑的问。

“放心，我妈是记者，在台湾美国都有工作，而且跟警察又有交情。”

“只要你还没死，就一定找得到啦！”

我不怕死的又开始乌鸦嘴，因为天底下没这么巧的事啦。

“记者？！她也是说以后要做个记者……”

一提起他的女朋友，又开始聒噪起来。

我赶紧阻止，随手抽了纸跟笔，用这比上课还正襟危坐的姿势趴在无线电通话机前。

“快点快点！”

一时间，只有他朗颂的声音还有我振笔及书的沙沙声。

“怎样？”他问。

我看了看，扭动着眉毛。

“……你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正在思考的语气让他大叫。

“真的吗？！”

“原来20年后我会这么有名啊。”

傻瓜！

我偏头一想，暂时甩掉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记忆。

“把你的女朋友的名字也给我吧。”

“干嘛？”他戒心大起。

如果他人在我面前，我一定一拳敲下去。

再美的人，20年后也都是老太婆一个了，我有兴趣才有鬼。

“既然她要成为记者，说不定就是我妈的同事也不一定。”

身为在学校人人倒追的校草可没这么饥不择食。

他最后妥协的叹息，说出一个名字。

我熟悉到20年都在脑海里的名字。

我傻住了。他朗诵资料的声音没有传到我的耳朵里。

他也似乎没有听到我的笔掉到地上的刺杀声，仍然缓缓的诉说着我明白不过的记忆。

“……你在开玩笑吧……”

我颤抖着。

“什么？” 他没听懂我说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妈的名字？”

我突然毫无预警的大吼，一种深沉的恐惧压迫着。

“这个玩笑真够恶劣的。”

嘴角却是想笑也笑不出来。

“什么？”他的疑惑更深了。

那时候，如果我的脑袋不是空白的，如果我冷静的想一下，那我早就知道答案的恋情会不会就改变？某些人的命运就不

同。

20年前的男人会幸福至今，我却不再存在。

“你女朋友是我妈。”我说。

“可是你却不是我爸。”我又说。

生命的恐惧是否比别人的美满生活还来得重要？

我原来是如此自私的人。

无线电通话机又再一次的断线。

这次却怎么也接不上了。

爱情药水 4

“是他当初不要我的。”

在我苦苦哀求下，老妈终于道出这段20年前的历史。

“那时候我们都快订婚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连个理由都没有。”

“所以我就提前到了美国，然后遇到了你爸。”

带着婚戒的手抚摸着我写的名字。

我突然愤怒起来。

“你爱他吗？”

“……当然。”有些讶异我的直接，老妈已略带风霜的眼又软了下来。

那个单纯的男人眼光不错，老妈以前真的是很美的。

“既然这样，你就该努力追回来啊。”

就算是在那个年代，老妈依然是不受拘束的人，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到。

“你以为我没有吗？”她带着伤痛。

“我把婚期整整拖了一年，他还是拒绝了。”

“你没问他原因？”

“我不知道。”她摇头。

“那时候他只是说我们并不适合，就这样。”

我吞吞口水。

“你还爱着他吗？”

“……淡掉的感情能叫感情吗？”老妈反问我。

“而且我跟你爸很幸福。”

“如果……当初你们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就比现在好？”

我问了我最想要问的话。

岁月刻痕在眼前的脸上无情划下，我突然觉得总是坚强的老妈真的变老了。

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就无法在掩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