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回答,当云若走了之後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涣散地落在地面上,对不上焦距。
云若问我辛不辛苦呢!云若说我看起来瘦了?
我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敢相信这两句话是云若说的,我以为云若一辈子都不会和我说这句话,就算他接受我了
也不会说这麽……肉麻(?)的话……
第二天,云若果然没有出去,一如往常在院子里看书,看到我进来的时候他对我笑了笑。
云若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至少长久以来他少有的笑容都是给我的,就是笑容给人感觉稍微疏远了一点,像是要用
微笑将我挡在安全距离之外。
对於这种隔阂我本来是不著急的,某种意义上说一个月前的云若就是足不出户,类同於我的“私有品”,我有充分的耐
心和他磨,铁杵我也能给它磨成针。问题是现在不同了,云若的心结解开没有我不知道,但他已经开始走出这个院子,
接触外界了,他的交际面在扩大,他的生活在丰富,他的视线里不再会只有一个我……
事实上,这个结论在经过一个晚上的沈淀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麽让我伤心。正如我对老头说过的,我们都不会是对方的
唯一,“你死了我殉葬”这种事情云若不会做,我也不会做,没有谁是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就算有,也不会是我
。
爱冰刀,喜欢云若;与冰刀同甘共苦,给云若撑起晴空;信任冰刀,宠爱云若;对冰刀哭泣,给云若笑容……
当云若对我笑的时候,我想的却是:或许,我要重新审视云若对我的意义了。
利用他,愧於他,心疼他,保护他,满足他,喜欢他,然後呢?放开他?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会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态,理由是我一边说喜欢他,一边却不伸手抓住他。
要抓住总是能抓住的,不论用什麽方法。
我还是比较信奉“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
或许我应该甩掉我傻乎乎的外壳了。
“云若。”我搬了一张凳子在云若身边坐下,“我们聊天吧!”
云若有些惊讶地看我,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如此正经地问他,平时都是我在旁边聒噪,而他坐在那里看著书静静地听──
听进去多少我不知道,只知道有时候他会抬起头来露出些许疑惑,於是我就把刚才讲的重复一遍,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听
了点点头,又低下头去,於是我继续往下讲。
“好,聊什麽?”云若没有表现出很高的兴致,但也没有拒绝我。
我想了想,决定从不重要的问题先问起:“云若,听老头说,那天探花宴你去了,好玩吗?”
云若似乎在回想,没有马上答我。其实我觉得他应该不需要回想什麽,某种意义上说,那场探花宴应该是云若生活的转
折点吧,印象应该很深刻才是,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怎麽会忘记呢?
云若结束回想,说:“还不错,不过你可能没兴趣。”
“都做什麽呢?吟诗作对?”
“差不多。”云若说,“风花雪月,国事要闻,都有说一些。”
我转转眼珠子,问:“纪小姐也参与讨论吗?”
云若看我一眼,这一眼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声音里透出了妒意,不过应该不会,那样太失水准了。
云若说:“纪小姐很少开口。”
很少开口?那就是有开口了。从那日我所见的纪小姐来看,恐怕这一开口就是一针见血直刺要害的犀利吧?!
“然後呢?有找到喜欢的朋友吗?”
云若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才点头:“有一两个。”
我笑著点头了,哪怕我现在很想问那两个人是谁,然後埋到TNT里面炸掉。
“他们有欺负你吗?”我决定用一个不那麽严肃的问题结束这个话题,“有欺负你要告诉我哦。”
云若果然笑了,带著几分无奈和哑然看著我,摇头道:“怎麽会。”
“现在当然不会,若是知道你的过去就不一定了”──这话的杀伤力不亚於原子弹,炸下去,他完蛋,我也完蛋,我不
可能说出口,只是在心中有了些许计较。离开我是无所谓,不要一离开我就就受伤才好。
我故作痴傻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头,挠挠头皮,又突然抬头问:“云若,再过七天就是花节了,你出去玩吗?”
云若愣了愣。
我又说:“前几年你都不陪我去,今年你一定要去!”
“这……”云若颇为犹豫,但显然不是太愿意。
“说不定还能碰到你的新朋友。”我这麽说,果然看到云若有了些许动摇,我的心忽地往下一沈,就看云若摇了头,说
:“不了,我不喜欢那麽热闹的地方。”
这个回答不算太糟糕,起码不是最糟糕的。
我不依不饶地说:“不嘛,云若,和我去吧,很有意思的,看看也好啊!”云若还是摇头。我便说:“云若,去嘛!就
当陪我去好不好?”
云若犹豫啊犹豫,犹豫得我心都快寒了的时候,他终於勉为其难地点头了。
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终於走出去了!
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红军的伟大之处了!
要参加花节并不是人带去就可以了,我们还要去订做衣服和面具。
花节的重头戏在於晚上的夜市,到时会很热闹,上街的人都要穿戴上特制的同款衣服和面具,因为其中一个环节是在人
群中寻找自己心爱的人,如果能找到,两个人就能相守。
云若就算化成灰我也能从土里给他刨出来,我担心的是云若认不出我……
第二天我拉著云若去服饰店里量体裁衣、制作面具。
面具分男女,反正在我看来都很丑。而花节还要穿一种特别的服装,叫“诺服”。
诺服是岐国自古就有的民族服饰,一般来说岐国人至少都会有一件诺服,就像日本女孩子的和服一样。不过不同的场合
穿的诺服颜色不同:花节穿红色,祭祀穿白色,参加重大典礼穿黑色,还有其他特别场合下穿的紫色。不过这些细致的
颜色分类只是对有钱人而言的,对於平民百姓来说准备这麽多套诺服是不现实的,普通老百姓一般只有一件白色──可
以万用。所以花节上除了红色的诺尾,还会有很多白色诺尾。
男子的“诺服”包括八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它特别的名字。最里面是白色深衣“居心”,然後是右衽宽袖的上衣“玄
雁”和下裳“朱雁”,外套外缠上与外套搭配的腰带“封礼”,腰带上还有五色丝线绞成的绳子“修身”,下身再著敝
膝“秀遮”,贵族还会再配玉佩组绶等物,不过玉佩组绶的佩戴是有等级限制的,我和云若都只能算平民,不能佩戴。
另有特定的鞋袜统称“不湿”,以及发冠“重山”。
女子的诺服另有一套名称,白色深衣“守闺”,短儒“自淑”,长裙“自明”,腰带“封礼”,罩衫“隐岳”,鞋袜“
轻履”。女子不用发冠,但要梳特别的发髻“春髻”。
而诺服之所以叫“诺服”就在於穿它的时候要在身後别上一条及地的长带,名为“诺”或“诺带”,不论任何颜色诺服
上的诺带都是用透明薄纱制成,上棉用紫色绣出特定的图案。
一套诺服是否上档次最关键的也是看诺带如何,先是看诺带的质地是否轻薄如蝉翼,甚至透明,其次看它所用的丝线是
否透明,最好的丝线被染成紫色还是半透明的,最後也是最关键的就是看丝线的紫色是否纯正,纯正的紫色是用一种稀
有的植物萃取物的精华部分染制而成的,这种紫色不论怎麽洗涤都不会褪色,还会散发清香。不过这种档次的诺尾基本
上只有皇室才拥有,有时候赏赐给王公大臣一条,就可以收起来做传家宝了,都只有地位最高的家主才能佩戴。如果皇
帝把之前赐给某位大臣的诺尾收回来,基本就可以想见这人之後的政治前途将会多麽灰暗。
因此要分别一个人地位如何,只要看他佩戴什麽样的诺带就可以了,基本上这玩意在我看来和孔雀的屏差不多。
顶级诺带我是买不起的。同样是用那种稀有萃取物然出的诺尾也有分别,先提取精华,精华染出的是最好的,乃是极品
。剩下的非精华,漂染第一次是一等品,漂染第二次是二等品……以次类推,一共能染五次。而我的身份和财力只够买
三等品,这还是我卖军火赚来的──不是MG42,而是TNT和C4。TNT可比
MG42好制造多了,就是刚开始搞的时候工艺太过简陋,炸了几次,死了不少人,哪段是我天天拜神,差点腰椎间盘突出
。後来工艺渐渐稳定,我就用它制作了一些小型的炸弹,使用量非常小,威力不大。唯一让我遗憾的是现在四国之间还
算太平,没有战争,我赚得不多。
在云若被老板带进去丈量身材的时候,我对老板七七八八要求了一堆,趁云若还没有出来前付了钱。
荷包大出血啊荷包大出血……我体会到了养家人的辛苦了。
云若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吹著口哨一副闲著无事的样子,出了店,我兴奋地和云若说这说那,云若静静听著,我正说得起
劲的时候,他突然说:“其实你不要买那麽好的。”
我一愣,突然明白了云若在说什麽。
“呵呵,那个……”我不知该解释什麽,“给你的当然是最好的”这样的话我可不好意思说出口,太肉麻了,抓抓面皮
,讪讪问道:“你怎麽知道?”我可是特意趁他进去量身材的时候付的钱啊。
云若看著我,但笑不语,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透出水亮的光。在这样的黑眸下,我觉得就像见了阳光的冰块,忽悠悠
地化了……
07 花节
云若的变化显而易见,之前他会对我笑,但他的眸子里不会透出那样清亮的光。云若就像一块被开采出来的原石,经过
精心打磨,慢慢从一块暗淡无光的石头变成璀璨的钻石。
然而这个打磨他的人却不是我,而是那个纪小姐。
我既欢喜又难过,欢喜云若的改变,难过云若离我越来越远了。不应该借伞,不应该离开,不应该放任云若走出去,不
应该……错失归来後的第一次交流。云若在会对我说“你瘦了的”时候就不属於我的了。
“我好伤感啊!”
我蹲在院子的墙角里数蚂蚁,老头又在我旁边啃鸡腿,托他的福,蚂蚁多得我数不完……
“你一点也不伤感!”老头叼著鸡腿用鄙夷地目光看我,“真正伤感的人哪里会把‘伤感’两个字叫出来?滚一边去,
别在这里欺负我的蚂蚁,小心他们急了咬你。”
我不理他的话,自顾自地说:“老头,云若对我是不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
“……”
好打击人。
“老头,我现在感觉很不好……”
我闷闷地盯著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或许我突如其来的沈默让老头侧目,他瞅了瞅我,然後拍拍我,道:“好了,别一
副死了娘的模样。我觉得你根本是老母鸡心态,老把云若护在你身子下面,现在云若要出去,你就不习惯了而已……”
老头老是说我根本不喜欢云若,搞得我自己都开始怀疑了。
“喂,老头,什麽‘我身子下面’,我和云若关系很清白。”我顶嘴。
老头不理会我的打岔,白我一眼,继续说:“我和你说过,云若是男人,你……你起码表面看上去是个男人,你要麽就
把他拴起来慢慢磨,要麽就直接用身体征服他,迁就他算什麽?人家才不领你的情呢!”
“用身体征服他……”
我的脑海中出现以下画面:我如同饿狼扑食一般压上云若,然後用我的魔爪撕裂我和他衣服,一通乱啃之後,先後XXOO
再OOXX,如同烙饼似的翻过来再翻过去,从日落到日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房间的时候我低吼一声然後、然後……
射、射……而云若则在我身下玉体横呈千娇百媚……
如此场景还要像新闻联播一样一日一播定点定时循环往复……
我头上迅速落下一排黑线,这种野兽派作风不太适合我……
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我撇撇嘴,道:“老头,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说这种话很容易让小朋友产生不好的联想啊!”
老头的脸顿时沈了,在我耳边阴森森地问:“什麽意思?”
“呃……”毛孔里瞬间分泌出一种冷飕飕的液体,我忙说,“我的意思是说你英俊潇洒相貌不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车见爆胎……呃,不是,是美人见了都要扑上来请求您的爱抚……”
“哼。”
老头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没有再追究我的“失言”。
好险…差点就触了老头的大忌。我偷偷抹去额上冷汗,就听老头说:“反正我是觉得你对云若最多就是普通的喜欢,老
母鸡心态,还有那什麽雏鸟情结。你见过哪个人真正爱对方是你这个样子的?人家都是死抓著不放手,就你心胸宽广与
世无争?切,你这样子人家云若就算对你有点意思也被你给放跑了。再说了,我本来就觉得云若不适合你。青鱼无意游
於江河,入海则化而为黑洨,独留刑渊困於涧、痛於心、死於石。云若是不是青洨我不知道,但你可不要做那个刑渊。
”
刑渊和青洨的神话故事我早有听闻,也明白老头的意思,只是觉得我和云若走不到那一步。
我只道:“老头,我只是喜欢云若,没那麽夸张。况且,我爱人就是这样的。”
我曾经用这种方式爱冰刀,不是吗?
老头一直都不喜欢云若,每次说到云若都是冷嘲热讽的口气,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维护几句,後来见辩解无效,我就不
再多说了。我问老头为什麽,老头要麽摇头不答,要麽瞪我一眼,说他那是被生活历练出的火眼金睛,不会看错。
其实我也不是不明白老头的心态,云若这个人──怎麽说呢,从他的出身、经历和性格来看,怎麽也不应该是玻璃一样
透明易碎的娃娃。他缺的只是一道风云,一道让金鳞化龙的风云。
那位纪小姐,就是一道风云。
我看著自己微颤的指尖,我不怕云若不爱我,我只怕我和云若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生活早已教会了我残酷和无情,
我不确定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到来,我的枪口会不会指向他。
呵,生存的法则里没有道义可讲。
五天後,衣服店的老板送来了成品。
我和云若穿了,我觉得不错,云若却皱了眉头。我问云若怎麽了,云若摇头,说很好。等老板走了,云若才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