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 上——魚
  发于:201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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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口胡绉的你还信啊?」当然不会被戎月故作如常的神情给骗了,血螭却体贴地不予揭破,有些伤情藏隐著总比戳
破好受,同是过来人的他最为能够明了。
「祁大将军人在哪儿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有王爷府这块大招牌顶著,我们可以安静休息个几天,反正那位七王爷不也
满嘴欢迎,我们又何必客气。」
「嗯,说的也是,官贼不两立,皇戚府邸又戒备森严,那些人再不要命也得顾忌几分。待几天也好,也许会有祁大哥的
消息也说不定。」
「……」闭口不语,血螭无事悠哉的神情下实则强忍笑意,会挑这儿歇脚,他贪的可不真是王爷府那块破匾。
无关戒备是严是散,也难关那些锲而不舍的杀手们胆子是大是小,能得几日清闲的理由无非是他们根本已是身在贼窝里
,而天底下没几人会愿意把自个儿家当战场,搞得鸡飞拘跳腥风血雨。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何况他
拣的还是贼头子的窝。
「黄泉」阎罗,该说声幸会吗?

第四章 情思
落雁楼,碧落斋。
来到这天子脚下,如果不上回落雁楼不想法子进趟碧落斋,可说等於没来过,虽然只是秦楚烟花之地,其景其人却全是
京城之最。
景是处处巧夺天工华丽炫目,人则个个才貌出众风情万千,怎不叫人忘却红尘流连忘返,这样不俗的所在当然也不是人
人都能住此寻梦,出入落雁楼的向来不是王公贵族商贾巨擘就是地方缙绅骚人墨客,就连江湖草莽之流只要够出色也不
乏其中。
而有幸能进碧落斋听上一曲的,则又是小圈圈中的金圈圈,只因为碧落斋里有个冠盖京华的名妓「初晴」。
只可惜,半年前一纸皇谕,竟把这位可人的初晴姑娘送上了前线和番,北去後音讯杳然,让不少仰慕者骤然碎了一地心
,碧落斋也就从此成了各方才俊掉泪凭吊的伤心地。
而今,这方久无人居的禁地却突然有了几许人气,尽管斋阁四周依旧维持著无人的静寂,燃起的灯烛却明白昭显著有人
在里头。
「这样好吗?」坐在软榻上,戎月不住环顾著屋内,据刚刚招呼的嬷嬷说,斋里的一切摆设都保持著雪哥离开的的样子
,让他不禁万分眷恋地摸摸这碰碰那,遥想著兄长往昔的生活模样。
「有什么不好?有吃有住有人伺候又没人打扰。」推开窗子透气,血螭不经意似地伸手在外头窗棂上拂过,隐隐留下些
图案似的浅痕。
「何况你是『初晴』呀,住这儿名正言顺,你难道不想在你哥待过的地方住上些时候?」
「想是想,可是大刺刺地住在这儿也太招摇了吧。」
「放心,除非他们不怕气走你这棵摇钱树,否则绝对三缄其口大气不敢喘上一个,你瞧这附近不是连个影都没有?那些
家伙还等著靠「你」吃饭,所以听话得很。」
话说这碧落斋在初晴离开後落雁楼就立了规矩,仗著九王爷的庇护,仟是重金利诱或强权逼迫也不让人越足一步,而这
当然难不倒血螭,他不过是神秘兮兮地请能作主的嬷嬷屏退左右,然後稍稍撩起戎月脸上的纱帘让她看个清楚,结果自
然不用多说,人给吓得瞠目结舌差点连下巴都合不拢,哪还说得出一个拒绝的不字来。
趁此,血螭又鼓起三寸不栏之舌,不但让对方相信他们是历经重险逃回来的,更半胁半诱地让人同意暂时匿而不宣,理
由是待「初晴」拜访过最疼她的九王爷取得皇上放令後,才好正大光明地重启蓬门迎客。
信手拈来的说辞合情合理毫无一丝破绽,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大摇大摆地住进了这座媲美大内深宫的碧落斋。
转身跃上窗台坐下,血螭抱著膝头屈腿高踞著,远眺天边缺角圆月的黑瞳熠熠生辉,有如夜幕上镶缀的耀眼星子。
当然,销魂乡也是白骨地,他没忘了这儿和「黄泉」的渊源,离了贼头子窝,想必那只老狐狸再无顾忌,但台面上就算
做样子落雁楼也得替他们隐著行踪,帮忙打发打发不相干的闲杂人等,闹得满城风雨那家伙明里暗里可都没好处,而至
於那些迟早该来的……
在人家地头上凿山钻洞只怕也藏不了,何不乾脆舒舒服服地以逸待劳等人上门?况且……收回远眺的视线,幽幽目光改
落在屋里那映著一身皎洁月色的人儿身上。
那可恨的「魂牵一系」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省得—颗心老揪著悬在半空不好过,在这儿他多少比较有余裕空得出手
,只是这方法……长睫覆掩下的眸色不由地一黯,惯於微挑的唇也多了抹自嘲的苦色。
如果可以,他永远也不想见到月牙儿失了笑的愁容、偏偏……这次却不得不由自己亲手烙下那伤那痛,亏他还信誓旦旦
不让人再欺负他的月牙儿,老天爷根本是在跟他作对看笑话。
虽说是他的疏忽才会让人有机可乘,不过这样惩罚也太狠了吧?可恶的贼老天,心眼还真不是普通的小,枉他还存著分
敬意不似戎螣那般张狂……
「……雪哥在这儿过得开心吗?」低喃的语声像似自言自语般,只见视野中原本坐在榻上的人儿漫步走向一旁的妆台,
神色几许茫然地睇视著铜镜里那张熟悉却模糊的脸容。
「应该不,阿魅说过当年的事雪哥始终耿耿於怀不肯原谅自己,所以老故意弄得一身伤当作惩罚,雪哥一直……都很难
过吧。」
「说得这么伤感干嘛?逝者已矣,就算有不开心也都过去了,再说你哥现在也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喜怒哀乐都有人分
享分担,不用替他操心啦。」
语气有些不善,血螭意兴阑珊地枕臂侧倚著窗棂,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无异雪上加霜变得更差了些,他本就见不得那张俏
颜愁眉不展的苦瓜样,何况还是为了个缘悭一面的陌生人。他可不认为流著同样的血就有什么特别。
「嗯,我也这么认为,那个靖远将军看来很在乎雪哥,而且好像很厉害呢,任他摆冷脸骂人都不管用,这点连阿魅都甘
拜下风……」想起上次见面的情景,一抹笑就忍不住划破戎月脸上的轻愁挂上唇角。
「只是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如果那时候跟媚姨走的是我而留下的是他,结果……会怎样……」目光重新聚回镜中扭曲
的轮廓,放晴片刻的墨瞳又再次郁染朦胧。
「我能像他这么坚强吗?欧阳家覆灭的时候雪哥不过才六、七岁吧,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只剩他颠沛流离地挣扎生存,就
算後来有阿魅相伴……杀手也不好当吧,那些伤那些痛如果落在我身上,呵,我大概连几个月都撑不了。」
「……过来。」面具下的神色又再沉霾了几分,血螭沉声伸指勾了勾,见人听话地走近时阴鸷的表情才稍霁,手腿并用
章鱼似地将人圈进怀里。
「你也太小觑自己了吧,那些狗屁倒灶的无聊事是戎雪想不开自寻烦恼,换作是你,早豁达放开了天青海阔,哪来什么
苦什么痛地无病呻吟!再说你真以为正阳殿的那把椅子好坐?」
「如果换戎雪当家作主,哇,我看第一个吐血昏倒的就是你的欧阳左相,依戎雪那我行我素的性子,没搅得亡国也铁定
乌烟瘴气,先别说跟戎甄硬对著干会惹出多少风波,光是螣那家伙就准没完没了,你该很清楚你螣哥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
「你自己想想吧,把两头位高权重、偏偏只会前冲不懂後退、眼界又窄得看不到别的大笨牛牵在一块,结果会是什么惨
样?别指望他们两个还会记得什么叫大局为重。」
「呵……有那么糟?」笑倒在血螭胸前,对於肩头腰间霸道盘据的四只手脚戎月并不甚介怀,许是因为每晚在这宽大的
怀抱里寻得好眠,久了也就习惯这份肢体相缠的亲昵而不觉奇怪。
郁塞难抒的无名惆怅已褪逝无踪,此刻充斥胸臆心田间的是种他也说不出的心安舒散,就仿佛幼时日阳暖暖的午後趴在
姆嬷腿上歇憩那般,只不过如今给他这感受的对象奇特地竟是个认识不过月余的神秘男人。
缘之一字,真的很妙,就像当初和阿魅的相识,即便人、地、时没一样对,也只一眼他就知道他们会是好朋友,而提到
这位朋友……
「还有阿魅在啊,情况应该没那么糟吧。」
「噗!我说小月哪,你也把那只笨猫想得太高了吧?」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给噎著,背著人的血螭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那小子不管是对戎螣还是戎雪,下场都只有乖乖被吃的份,把他推到火线上,我保证那只猫绝对被啃得连骨渣子都不
剩。」
「你很了解阿魅嘛,哈~」掩嘴打了个呵欠,戎月把身子又往後窝进了些汲取暖意,浑然没发现自己的行为有著几分撒
娇的意味。
健臂一揽顺势把人提上腿抱著,两片微抿的薄唇终於露出进门後的第一抹弧曲,血螭心情大好地紧了紧双臂,一点也不
介意怀中人分享他的体温。
「小月,我还想活得久一点,别把我跟那只小猫扯在一起!我只是很了解你那位螣哥有多恶劣而已,非、常、了、解。

想起那位挟天子令诸侯老叫他飞天遁地还嫌不够的同胞兄弟,两排整洁白牙就咬得再密合不过,虽然戎螣本就恶名在外
,但严格说来那些王公大臣大多不过是慑於那些绘声绘影的形容,哪比得上他……切切实实地深受其害。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他外想来也没人能惹毛了那家伙犹能留条命在吧,喔,现在破例多了只猫……指点著鼻头,唇棱上
勾挑的弯曲随即又往两旁咧了些,只是怎么瞧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地不怀好意。
也许这张例外的名单上未来还得再多加个表亲——这弯月牙的孪生兄长命该也够硬了,就不知这两个脾气一样坏的家伙
真撞上了,会是怎么个天翻地覆……真叫人期待哪……
「血螭……你又笑得好诡异。」
白日梦瞬间终结在耳边的一声低呓,血螭赶紧收回快咧列耳边的唇弧,在月牙儿记起他是谁前还是收敛点好,省得届时
会有人不敢认他这个祸害。
「嘿,不小心又想到好玩的……心情好点了没?」
「啊?」嗜睡地闭了闭眼,戎月才意会到对方问的是他之前突涌的愁绪,「那个呀,没事没事……不过是觉得命运这种
东西让人无法不生感慨,很不公平呢。」
「呵……天真的小月,这世上哪有什么是公平的?你这个王这么多年难道当假的不成,看了这么多还会感慨?」伸手轻
抚著肩头枕倚的人儿柔顺的发丝,血螭忍小住吃吃笑了出来,睇凝著天边皎月的墨瞳灼如火耀。
「管它命运如何,想要什么,动手挣就是了,抱怨再多也不会多省一分力。」
「……」原本被舒适暖意烘得有些昏昏欲睡的神志,霎时让这番掷地有声宣示般的言语激醒不少,戎月不由地抬头望著
月色下镶著圈淡银的俊挺轮廓,努力眨著眼驱走残留的睡意。
「很有气魄喔,不会是过来人的心得吧?我还以为你和螣哥的交情特别……在他身边,不会太辛苦,哈~」
也许夜已深,也或许是裹覆的体温太诱人,戎月张嘴又打了个呵欠,这次却是连手都已懒得抬起遮挡,软软的语声显出
人已困意十足,偏又贪恋著如此祥宁的感觉不舍睡去。
「那小子呀……别奢望他会照顾人,不过他也不屑费功夫欺负人,通常他只是直接把人宰了而已。」看著怀里人渴睡却
又强撑精神的娇憨模样,血螭失笑地把一脸瞌睡相的娇颜又重新按回胸前,大掌跟著有一下没一下拍上了缓缓起伏的背
脊。
「先睡吧,我还想看会儿月色,等会儿再抱你上床。」
「嗯……」半晌无声,就在血螭以为人已睡著时,一句梦呓似的呢喃突然从胸前低低传出。
「……你……螣膑哥……好像。」
「……」讶异地低头瞧去,却见发出惊人之语的人已是伴著浅浅的微鼾声睡沉了,血螭不觉莞尔地弯了弯唇,良久才轻
轻回了句。
「像吗?应该不吧,那家伙可是天之骄子哪,我这个苟且偷生的……哪那么好命。」
※※※
夜未央,月正中,丰腴的圆月虽然犹缺了瓣,却丝毫无减倾泄满地的银白,为这死寂的黑夜平添几许宁和气息。
碧落斋外暗香浮动树彰摇曳,一阵风起,幽幽月影间霎时多了两抹不属於这静谧世界的人形。
「参见主上。」月夜下,两抹影一立一跪掺藏在婆娑叶影之中。
「在这儿就别多礼了,有什么消息?」
「……三日前螣王和『月王』连袂出现在魔石坡南界,随行的还有个年轻男子,往都城而去。」看不清楚影子的表情,
然而平缓无调的语声却多了点起伏。
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那两个家伙还真碰在一起了,另一个是魑魅小猫吧,不过怎么好像还少了个……那位靖远大将该
不会和月牙儿一样天真,真相信光凭那只猫就招架得住吧?
小天那家伙肯回去十有九成是等著看他好戏,带上戎雪不过是正戏前先来点小菜解馋罢了,可惜啊可惜,看不到那女人
花容尽失的蠢样,她一定没想到处心积虑赶走好说话的那个,结果回来了个要命的……
那场景,光是想就叫他心痒难忍,偏是没福气亲眼目睹。
「另外血蜻、血蝶……还有血皇十日前离城,行踪……属下查不到。」
「嘿,这三人组出动了,那个八人大轿请不动的恋家狂这回居然也舍得出来走走?甄后的面子可真不小,这么大手笔,
就不怕血本无归吗?」挑扬的语声似是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戏谑的玩味。
「属下臆测,恐怕他们已猜到主上在这儿。」
「呵……我也这么想,毕竟这一路我没太刻意隐藏,那老小子若不来,那两位美人可是会尸骨无存,到时候咱们伟大的
血皇大人岂不夜夜拥冷裘深闰凄凉?」吃吃一笑,挺拔的立影霎时间浑身萦绕股说不出的邪魅。
「那票麻烦别再花力气盯了,万一无意间照上了就想法子闪,我可不想拿我的人去喂招。给我楼里和『黄泉』有关的人
名,今夜先清这些。」
「要『闇』行动吗?」
「不,交给我,麻烦已经够多了,暂时别给对手动用官府力量的藉口,我要他们瞎子摸象搞不清状况,最好能多挣个四
、五天的时间。」
「撤出七王爷府里的『闇』,改往临渊堂和各府衙,另外……」沉吟了会儿,立影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肃沉了语声:「
传我口谕,除皇城外京里所有『闇』都自丑时起戍守碧落斋,任何人都不得近斋一丈。」
「……若情况恶劣,可否允许放手一搏?」
「可以,不过别太担心。」轻拍著下属的肩膀示意,严冷的语调又恢复了潇洒从容:「就算他们手痒也不会那么快,尤
其等我拔了那些暗桩後,少了耳目对方应该会更谨慎,调『闇』戍守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从腕间束带掏出纸卷呈上,跪影细禀著内容,平板的语调里隐隐多了份关心:「厨楼的是位隐居名宿,擅使毒,而几位
姑娘都擅乐,兵器可能就藏於乐器中,醇阁的嬷嬷指节分明双掌粗厚,属下猜可能是鹰爪之类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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