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 上——魚
  发于:201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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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杀手组织。
「找他干嘛?想帮忙收尸就免了,照料的好也许长命百岁做神仙呢。」宛如川剧变脸般,不过眨眼功夫,刚刚化身修罗
的男人又恢复慵懒散漫的调调,就连那环缠半身的红绳也倏地不知所踪。
在场的四个谁也不是跑龙套的小角色,而今却只能直着眼如傻子般,茫然面面相觑,若非这一地令人不忍卒睹的血腥提
醒着,他们真要以为刚刚所见只是个幻象,余下的胆颤心惊也是错觉。
「喂,眼睛张这么大往哪看?地上没有不会往树上找啊,唉,该找人批批流年了,怎么一出门就老遇到你们这种睁眼瞎
子……」
树上?八道目光齐往上抬,只见一个偌大的身躯四仰八岔地挂在绿叶枝头间,左臂短了半截露出义肢般的东西,其余的
两条腿一只手关节处则全拐转得诡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人除了留有一口气外四肢全废了。
好狠……倒抽口凉气,四个人没因为眼前人宛若停手的姿态而掉以轻心,这场狙击已远远超出他们所预期,遑论坐在树
底下的『残雪』还没出手,而让他们更胆颤心惊的是这男人只怕不比传言中的残雪逊色。
两个残雪……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还杵着发呆?不会是要我帮你们把人搬下来吧。」
随着不耐的语声,只见男人考虑似地抬头望了眼,复又伸手往自己肚上摸了摸,然后在众人还搞不清楚状况前,就已转
向乖乖坐在树底下的人影走去。
「小月,不管他们我们走,我快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看着人拉起坐着的『残雪』,然后手牵着手朝林子深处走去,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的四人再次面面相觑愣傻在当场。
就这样?不杀他们?
「你……为什么不杀我们?」不知是谁吶吶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语声虽小却惹来周围同伴一阵腾腾杀气,攸关生死
大事,可没人希望这煞星记起来还有四条漏网鱼没解决。
「很笨耶。」果然,远去的身影没漏听这近乎自言自语的低喃,却是依旧脚也没停,转眼两道身影就消失在扶疏绿荫间
,只留袅袅余音断续从林间传出。
「……没听到我肚子饿啦……鬼才浪费力气……在你们身上……」
注:螭,彳(ch-),神话中似龙而无角

第三章
月晦星稀,夜色如墨罩笼著大地,密林深处更是仰不见天伸手难见五指,偶尔,黑漆中还会传来几声狼嚎枭啼,更添几
许凄厉气息。
若非枝桠叠叶间隐隐有著簇火光闪跃,很难相信会有人愿意在这样危险环伺的野林间扎营露宿,许是因为很多时候,人
心远比獠牙利爪还叫人畏避。
细嚼著手上木枝穿串的野味,戎月现在的模样可谓吃没吃样坐没坐相,食物抓在手上吃得满嘴油不说,两脚更是没个形
象地随意歪曲在泥地上,偏偏火光下的容颜依旧美得不可方物,让人怎么看都有种暴殄天物的摇头冲动。
折了把枯枝丢进火堆里,盘坐在另头的血螭显然早已解决他的那一份,火色映耀下的墨瞳似水温柔,不著痕迹地把身旁
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嘴角眉梢写著全是宠溺。
这弯月牙哪,多年宿愿得偿,难怪乐成这样子……
犹记得那一年在诗赋中读到野宿之趣时,某人下了朝就迫不及待地在寝宫里依样画葫芦,结果才生个火就弄得烟窜人逃
,差点没把整座宫殿跟著一块烤。
後果可想而知,光听欧阳胤那老头唠叨念念也就罢了,可惜还有个贵为右宰却肚大徒俱型的家伙,狐假虎威仗著戎甄撑
腰,竟拿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朝堂上大作文章,偏偏自己当时学艺未精又碍於誓诺在耳,只能咬牙看著那臭老头欺负月
牙儿,而今……
笑看著面前人儿酒足饭饱後一脸幸福的餍足模样,深凝的目光依旧情浓暖暖,淡扬的笑……欢愉中却透著股令人胆寒的
血味。
艺已成,誓亦不复存,再也没什么能阻挡他所想所为。
「……还可以吧?」
「思,好吃。」大力点了点头,戎月意犹未尽地吮著指头上的肉末残层,几乎每只沾过食物的指头都没放过,他早就想
试试吮指回味是什么样的滋味,偏偏以往总是碍於身分这不能那不行的,现在可没人管了,随心所欲的感觉果然过瘾!
「你常在外头过夜吗?手艺这么好。」
「常在外头混没错,但我的厨艺可不是在荒郊野地练出来的,你以为我们那儿的黄沙地里头能有什么美味?烤蝎子还是
烤蜘蛛?嗯……」沉吟会儿,血螭突然笑笑地露出一口白牙,继而丢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下半句。
「总说物极必反,魔石坡那玩意滋味也许不错,我们改天试试。」
「那个!?……会死人吧。」碎语喃喃,一想到自家那要人命的特产,戎月就忍不住鸡皮疙瘩满布,上次和赫连魑魅被
人拿那似蛇似蝎的恐怖东西招呼的经历他可是想忘也忘不了。
不是怕被咬了剧毒无救,而是那个长得乱七八糟、丑到极点的东西实在叫人光用眼睛看就无法忍受,那感觉简直比它会
毒死人这项事实还恐怖。
「那就是有人教罗?你姆嬷?」随口问著,戎月没去多想这样的问语是否交浅言深,纯粹只是道出推测,所以自然也就
没留意到那双子夜般黑瞳在听到姆嬷两字时眸色霎时变得更为沉幽。
突然被触及心底深处的禁地,只要是人直觉反应都是紧绷心神武装起自己,不过血螭很快就释怀放松下来,暂时的闪神
後他看清了眼前的那张脸。
那是他的月牙儿,是这世间他唯一不介意在其面前把自己剥开裸里的对象。
「……没错,『你』姆嬷教的。」状似无意地复诵问语,实则一语双关暗藏玄机,血螭刻意加重了关键字的语气,以眼
前人的聪慧,只要不是心不住焉神游太虚,该不难发现不对。
「喔,你姆嬷还真……等等,你说什么?」困惑地眨著眼,察觉到有些怪异的戎月露出一副以为自己听错的表情。
「我说,『你』姆嬷教的。」大大方方地再重复了遍,薄唇边已是透著点狡黠,血螭好整以暇地欣赏著那双晶亮的墨瞳
先是困扰地眯了眯,而後越睁越大瞪如铜铃。
「我姆嬷!?」高亢的语声霎时惊起不少栖枝夜禽,戎月整个人趴到了发出惊人之语的人面前。
「这么惊讶干嘛,好歹我也在戎螣那儿混了不少时候,认识你姆嬷应该没什么奇怪吧。」把话说得含糊笼统,暗地里血
螭却忍不住为自己的自找苦吃龇牙咧嘴一番。
明明就很想戎月早点发现他们间曾有的交集,却又希望他能自己想起那段被遗忘在岁月洪流里的时光,这种矛盾的矜持
可叫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吃足了苦头。
天知道只要是遇上这弯月牙儿的事,他一个大男人就莫名其妙别扭地像个婆娘般,不乾不脆,还老口不对心……伸掌撑
捂著下巴,血螭有些恍惚地和眼前这张惹得他愁肠百回的俏颜大眼瞪小眼。
笑脸下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啊,有些雀跃也有些苦闷,偶尔还纠缠著点惆怅埋怨,相互交叠著实在是种要人命的煎熬哪…

「是不太奇怪啦,问题是,我姆嬷弄的东西……能吃吗……」
语声越说越是踌躇,尽管血螭处於自怨自艾的一人世界,蚊蚋般的呢喃仍是一字不漏地落入耳里,原本因为哀怨而微抿
的薄唇不由地徐徐漾成了弯弧,片刻後咯咯笑声更是忍不住地溢泄而出。
敢情这小子是把自个儿娘亲的厨艺和魔石坡特产归为同一级的毒?戎嬿若是地下有知,那张芙蓉娇颜只怕会破天荒地气
到变形吧。
「我说小月,没听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瞅著戎月脸上的几分尴尬,血螭笑楼著人一块躺倒,想起那段总是充满
笑声的日子,向来底蕴冽寒的漆眸也不禁覆上层难得的暖彩。
「大部分都是你姆嬷动口我动手,最後的成品十之有九都是进了我的五脏庙,为了不茶毒自己,久而久之自然不会做出
太离谱的东西。」
「就说嘛,我姆嬷哪有……咦?」仿佛想起什么般,兴奋高昂的语声再一次飞鸟走兽:「我见过你吗!?」
「你说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猜猜看。」
嘴打太极,心却哀怨地无语问天,笑到嘴角抽搐的男人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皮生苔了在痒还是肉长肥了嫌厚?怎么老讨
打找罪受……
「……」望著挂在夜空中的那一弯蒙蒙新月,戎月凝神苦思了大半天,最後还是沮泪丧地摇了摇头。
「我想不起来……常在姆嬷身边打转的除了我外,我只记得螣哥,螣哥那时候可比现在有趣多了,会跟我玩跟我闹,我
们好像还做了不少坏事,可找怎么不记得螣哥还有带人一块来找姆嬷?你和姆嬷这么熟,我应该见过才对……」
「算了睡觉吧,要想改天再想。」不舍见那张俏脸眉宇深锁的苦恼样,血螭索性霸道地下了禁止令:「除非你想明天顶
著对熊猫眼进京找人。」
舂寒料峭,一手掀开披毯把人裹进怀里,另手又是不著痕迹地探了探人儿的腕脉,血螭微揪著眉心,双臂合拢搂得更紧
了些。
许是因为奔波劳苦不若宫里头生活安逸,戎月手脚常常冷得像块冰,总要揽在怀里煨上许久才有暖意,令他不得不时刻
留意著就怕人一个不小心染上风寒。
听话地闭起眼,这些日子以来戎月已经很习惯在血螭温暖的怀抱里梦周公,只是临睡前犹嘟嘟囔囔碎语怨叹著。
「……奇怪……我记性……没那么差啊……有……问题……」
待颊畔鼻息渐趋匀稳,闭眼假寐的血螭复又缓缓掀开眼帘,溢满柔情的目光重新疑向那孩子般的纯美睡颜,头微偏凑唇
在长睫覆掩的双眸上落下一记轻吻。
真难为了他的月牙儿如此枉费思量,其实他的记忆里的确有他,只不过是分不清哪个是戎螣哪个是他罢了。
因为小时候他总和戎螣做一样的打扮,更小心翼翼地不曾在人前同时出现,甚至,他从未纠正过月牙儿唤他那声「螣哥
」。
为了生存,他别无选择只能暂时成为影,依附等待,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守护珍视的一切。
「……月亮当然是圆的。」沾著两手粉,男孩高扬著手上准备作饼的面团,飞扬恣意的语声满是得意。
「不要,我才不要跟饼一样。」抗议著,另抹小小身影跌跌撞撞地追著男孩跑,跑著跑著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脚背勾著
摔了跤。
「不要就不要追我干嘛,痛不痛?」口气虽坏,男孩的表情却是惶急自责,看到跌倒的人儿只是嘟了嘟嘴又朝他笑後才
放心地一屁股坐下,把手里的面团捏成如弓半弧交到那双小手里。
「那……做月牙儿好了,你当我的月牙儿。」
月牙儿……
睫羽颤动著缓缓睁了开,张眼的霎那戎月已不记得方才模糊的梦境里有些什么,只依稀记得那一声萦绕耳际的轻唤是那
样地叫人眷恋。
是谁?叫他如此依恋不舍……
飘忽的意识很快就被浸骨透寒彻底冻醒,戎月这才意识到潜伏血脉里的剧毒又发作了,然而除了慢慢地屈膝拢臂蜷起哆
嗦的身子外,却是没其他挣扎的动作,就连一丝呻吟都咬唇强忍著不肯发出。
他不想吵醒背後并枕同眠的血螭。
远离故土尘嚣,不管是不是出於自愿都并非如他所表现般真落得一派轻闲,肩上一国生计的担子许是卸下了,束缚的枷
锁却未解脱,不过是化无形为有形,以命为偿换得片刻自由。
临走前,戎甄送了他一份不容拒绝的大礼。
原因不外乎是担心他有天翅膀硬了会回来与她重争王位,毕竟他们有身手媲美神鬼之能的兄弟,而这兄弟身边又有个在
南国握有重权的亲昵密友。
其实不论究竟有没有那可能,说穿了只要自己活著的一天,戎甄大概就无法真正地安下心,要她放心就唯有他死……紧
抱著双臂,戎月努力把冻僵的身子又缩了缩。
莫怪俚俗皆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在这座华丽的笼牢里要想全身而退,唯一的手段就只有心狠无情,只凭借著点小聪明周
旋,若生不逢时运气不好……下场就同他一般——终难善了。
不是不懂,只是怎么也……做不到哪……
值得安慰吧,意思是他还不算被这染缸染得太黑不是吗?苦笑冉冉浮上泛白青紫的唇边,戎月闭了闭眼,心绪不受控制
地一如跑马灯般纷遝紊杂。
身上的毒,据戎甄所言是她的得意之作,原本是专门用来屈服磨蚀武林高手的心智,内息越强毒发就越令人痛不欲生,
然而因为他不会武,所以没那么惨烈,发作时就只有觉得冷而已,最後也顶多像是被冻死。
冻死……应该还不太难看吧。
该说谢吗?虽然心底其实明白,人家的这份「仁慈」不过是为了避免日後蜚短流长徒增困扰罢了……唇微扬勾出个无力
的笑容,戎月迷蒙地望著天边泛出的那点白,努力不让自己专注在「冷」这个字上。
根据上次的经验,咬紧牙根忍忍不多时也就过了,只是毒发的劲道似乎一次比一次厉害,也许下次他就没本事瞒得住,
不过能拖一日是一日,既知无解,他不想最後的日子还要和血螭愁容相对。
现在这样,很好……
意识在无垠混沌里载浮载沉,稍微清醒时戎月不禁会想著——如果现在放任意识深沉,是不是就轻松多了呢?即便只是
冷,滋味也还是不好受啊……
可惜还没见到雪哥,他不想放弃……
仿佛无止尽的挣扎终於在第一道金芒穿破云层洒下暖意时落下句号,浸蚀全身的寒意随著日阳渐升逐步退却,宛如跋涉
千山的戎月不敌疲惫地又跌回了黑暗里,丝毫无所觉身後人早已张眼许久。
伸手轻轻覆上犹如寒冰的纤细手腕,若有所思的漆眸幽若深潭无底,看似无波的暗瞳偶尔掠过流光涟涟,却是随著日头
渐升寸寸冷凝。
……竟是「魂牵一系」?连螣也仅能自保而已的烈毒!?
附骨蚕食连他也被瞒了这么久一无所觉,若非时机巧合,发作过後那片刻的血气回引那般恰巧地被他发现,只怕到人死
透了他都还莫名其妙理不出个所以然。
一想到差点就永远失去这弯月牙,颤栗就不可遏地传遍血螭全身,墨浓深瞳霎时迸出股慑人戾气,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是
再温柔不过地将人重新揽入怀里轻拥著。
薄唇徐扬,冷冽至极的笑容再次露骨地透著嗜血的欲望……
看在生育之恩份上,原不想计较的,可惜老天爷似乎没同意他这么宽容,胆敢伤害他的月牙儿?哼,那女人最好有漫游
炼狱的自觉!
※※※
「这几天好像安静很多,对吧?」
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戎月一手举著五彩风车,一手拿著蜜糖葫芦,边吃还边口齿不清地说著话,左顾右盼就是没往
前看,若不是一旁的血螭好心地搭著他的肩带他走,一路下来不跌得四脚朝天也早撞得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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