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撤!”铁黎立觉不妙,命人回撤,但对方岂肯放过?!
两崖之上竟似凭空冒出数百人影,黑压压一片,攒攒而动,他们不到十人,哪里是对手?!
一时间,百来之箭齐发向他们,恐怕说成刺猬都过之不及。
铁黎下盘功夫深厚,攀在崖间慢慢向下挪,虽身中数箭,却都未伤及要害。
这时候,对方却已撤下箭阵,换上“石飞弹”,将不大不小的石块猛地向他弹砸!
“老大!小心!啊——”铁黎身边一人不由分说整个身子跳过来挡在他背后,正好被石块砸中跌落崖底!
铁黎受到撞击也随之掉了下来,他死死护中怀中珍贵的地型图,眼前一黑,这次真的玩完了!
——然而他竟然没有摔死!
一双修长的手臂在他背后轻轻一托,整个人随之飘然而落,在寒风料峭之中,他依稀看见对方灰白长衫,一双黑眸深沉
而淡然。
铁力从怀中取出地形图,双手呈上,道:“元帅,地图在此,我等不辱使命!”
项瑜接过,拍拍他的肩道:“很好,带我们冲破一线天,定会好好安葬弟兄们的尸骨。不过,你适才提到救了你的那个
高手,他是何人?”
铁黎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他将我送回营帐之后便离开了,说不定此刻还在村中。”
“罢了,你先下去疗伤,铁中天,你去问问村长究竟是否有此等高手。”
“是。”
待两人走后,项瑜将地图铺在桌上,细细研究起来。图纸沾了血迹和尘土,但至少还算清晰,表明了山崖的位置和敌军
埋伏之处。一线天的路线很是简单,仅有一条,但是在如此情形之下让数十万大军迅速通过,却难如登天。
项瑜凝眸道:“闻奇,你怎么看?”
易闻奇摇着头道:“照铁黎刚才所言,对方恐怕早已在此埋下重兵,一线天有一段很长的峡谷,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埋
伏之地,下面没有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对方射箭还兼有乱石,我们全军就像个活靶子,即便能冲出谷去,如此折损也
承受不起啊!为今之计,只用靠我军的箭手与他们一搏。”
项瑜沉声道:“我方虽然人多,但是箭手却不多,敌方恐怕全是射箭好手,又居高临下,哪里有优势?”
“这……如何是好?”
片刻,铁中天带着村长进了主帐,村长本就战战兢兢,这时见几人神色凝重,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立马跪下行
礼。
项瑜朝村长点点头道:“村长不必多礼,本帅叫你过来,只不过问一件事,你需老实告诉本帅,一字不得隐瞒!”
村长吓了一跳,还以为村子里头窝藏逃犯之类的事,忙不迭道:“大……大人!这村子虽小却人人人老实本分,绝无越
举之事啊!”
项瑜摆摆手道:“本帅哪里问你这个?你们村子里可有一个武功高手?近日他救我副将,本帅一向敬重英雄,想好好答
谢他。你快快请他出来便是。”
“武功高手?”村长一挠头,苦着脸道,“这……小村里只不过都是农人,壮汉倒是有不少,但是实在没有武功高手啊
。”
铁中天浓眉一竖,急道:“老头!我们元帅不过想谢谢他搭救我弟弟,你干嘛不说出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真是不知啊!”
项瑜蹙眉想了想,估摸也许对方深藏不露,只好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待明日让铁黎去认好了。”
村长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时,却听卫兵前来禀报,说是军医染上风寒自己病倒了,无人治疗其他兵士伤患。
众人都是一凛,这种紧要关头,没有军医那可不行!
不待项瑜开口,村长急忙道:“小人村里有两位大夫,一位叫卓忘,一位叫公子七,医术那可是好的没话说,我们村里
人各种杂症都是他们两治好的!”
“哦?”项瑜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快请两位大夫过来,替铁黎治伤。”
“是,是,小人这就去!”
“易闻奇,你随村长一道去,务必将人带来。”
军营不是身份不明之人可以任意进出的地方,易闻奇心领神会,立即道:“是。”
项瑜撩起衣摆坐下,心中揣摩那两个名字,卓忘和公子七么……
晓雨和李堂在外面等得焦急,一见两人出来,晓雨急忙迎上去道:“爹爹,怎么回事?大人叫你去做什么?”她忽然瞥
见一旁的易闻奇,慌忙住了嘴。
易闻奇换下了盔甲,但是军人的的肃然之气,加上他原本不善言辞,更令人望之生畏。
“姑娘不必惊慌,本将乃是项元帅麾下易闻奇。奉命和村长一同去请村中大夫前来。还请几位带路。”
晓雨和李堂惊得一跳:“要请卓大夫和阿七?”
卓忘的竹屋并不远,里头还亮着灯。不过不巧的是,卓忘日前随萧素去了邻村,刻下只剩公子七和陈寞。
“项元帅要见我和义父?”公子七放下手中的草药,用鼻子和耳朵打量着面前这个沉稳的军人。
易闻奇也在审视着眼前两个卓越不凡的男人,两人不论相貌气度都不像是山村大夫和教书先生这么简单。
“不错,还劳烦公子走一趟救治我军副将。”
村长急道:“是啊,阿七,现在卓大夫不在,你就帮帮人家这个忙罢,啊。”
“村长放心罢,救人乃是分内之事,我这就去罢。”公子七心中叹了一口气,既然他时日无多,若能为这个国家帮上一
点忙,也算不枉与御流云多年的交情。
陈寞按住他的肩旁,道:“我陪你去。”
易闻奇却道:“先生请留步,元帅只叫这位大夫前去。”
陈寞微一蹙眉,他也知道军营是不可随意进入的,但是一刻都不想让公子七离开自己视线。
刚才晓雨和村长的话他也听到一点,似乎那个元帅在找救出那个副将之人,如果现在说出那人便是自己,以公子七的才
智,自己的身份怕是也瞒不了了……但是……
正犹豫着,却听易闻奇催道:“七大夫还是快随我走一趟罢。”
“慢着,”陈寞淡淡道,“你们不是在找那个救出铁将军之人么,正是在下。”
易闻奇一愣,惊道:“你就是那个在一线天埋伏之下,救出铁黎的武功高手?!”
陈寞看了公子七一眼,微微点头道:“在下不过略懂功夫,高手一称实不敢当。”
公子七闻言一震,却始终没问什么。
村长和晓雨李堂都是“啊”的睁大眼睛,一眨不眨。
易闻奇道:“如此甚好,那就请陈先生也一道去见元帅罢。”
陈寞替公子七收拾好药箱,拿起从不离身的白布包袱,正想推着他前去。
公子七却摸了手边的忙棍,站起身来,淡淡道:“不必推了,走过去便可。”
陈寞一愣,伸过去扶他的手顿在空中,只道一声:“也好。”
第五十七章:相认
军营的守备森严,公子七老远便能听到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
守门的卫兵一见到易闻奇便立即让道,引几人朝铁黎的帐篷走去。
帐中除了铁黎躺在床上之外,项瑜和铁中天也正巧过来看望他,见到易闻奇带来的两人,都不禁一愣。
易闻奇介绍道:“元帅,这位是公子七大夫,这位是傍晚救了铁副将一命的陈寞先生。还不快见过元帅和铁将军。”
后面一句是对着他二人说的。公子七早前从流云那里听说过项瑜的一些事,他原本是特警,对军人有着别样的尊敬,只
可惜这会又看不见他,便朝二人抱拳微微欠身道:“小民公子七,见过项元帅,铁将军。”
陈寞同样也欠身见礼,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传闻中的战将。
让他意外的是项瑜似乎并没有因功自大的架子,只是摆摆手,让他们随意坐下。
易闻奇对他耳语几句,项瑜点点头,朝陈寞开门见山道:“陈先生不仅仅只是教书先生那么简单罢,如此身手埋没在此
也太过可惜。”
陈寞看了似乎没什么反应的公子七,淡淡道:“多谢元帅抬爱,陈某一介草民,并无多大能耐,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罢了。”
项瑜见他如此说,也不再追问什么,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暗暗观察公子七,他并不惊讶于对方是个瞎子,而是惊讶于他
的波澜不惊,很明显,陈寞身怀绝艺绝非泛泛之辈,然而这个公子七却更加不知深浅,从他进到帐篷的那一刻,除了淡
笑,几乎没有别的神情。
“七大夫,听说你医术了得,是否跟随你那义父桌大夫学的?”项瑜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审视,但是也绝无轻视。
公子七却摇摇头,道:“不是,我也是前不久才认识义父。”
“那……”
“元帅,你的疑问可以稍后再问,病人可等不得了。”
项瑜一噎,又听铁中天也急道:“这个大夫说的是,元帅,待会再问个够。”
“也好,你过来瞧瞧我的副将。”项瑜说罢忽然想起对方看不见,刚要改口却听公子七不紧不慢道:
“在下不能视物,望闻问切,也就不‘望’了,我听铁副将呼吸尚有力,也并非浊气,只是偏急促,心肺要还应该无碍
,既然无法下床,那大概是偏重的皮肉伤,听说副将是陈兄从一线天救回来的,依在下看,不是摔伤就是箭伤了。”
在座之人都是一惊,铁中天大喜道:“对对,就是箭伤,才拔出来,但是还是流血不止。”
公子七从搭了搭脉,片刻道:“左右肩各有中箭,肋骨下半指处中一箭,左腿上也有一箭。但都不致命,但是伤口化脓
,血流不止,有些麻烦。”
项瑜点点头,看着他道:“正是。”
公子七药箱第三格拿出一包草药,闻了闻才递过去,道:“只怕是箭头上涂了阻止血液凝固的药,先替副将洗净伤口,
再把这个敷上,另外一半内服,不久伤口就可以愈合了。”
铁中天忙命人去煎药,项瑜却道:“慢,叫人先牵一条狗过来。”
公子七一顿,心想这项将军也倒心细如发,半点不含糊,难怪能军功拙着。
易闻奇见公子七停下动作,还道他对项瑜的疑虑有所不满,难得解释道:“检药本是规矩,七大夫莫要心里去。”
公子七微微一笑,向他道:“在下斗胆,可否借元帅佩剑一用?”
项瑜一愣,这个男人似乎总是这么出乎他的意料,他笑了笑,爽快的递给他:“这有何难。”
“人与狗区别是很大的,尤其在针对人皮肤的药物上,何况等这么久,铁副将更加不利,不如……”
陈寞心中忽然一跳。
众人都在疑惑的时候,却见公子七横剑一下往自己手臂上割去——
“唔——”陈寞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背,心头却松了一口气。
“啪嗒”一声剑掉在地上。
公子七蹙眉,拉下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伸过来按住自己的陈寞的手,沉声道:“你干什么?!”
陈寞看着他利落的给自己清理伤口,立即上药,动作一气呵成,眼光温和的仿佛没觉得痛。
项瑜震惊一瞬又恢复了镇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七大夫果然处处出人意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来人,立即
照公子大夫吩咐去备药。”
帐外立即进来两人,接过草药便出去了,随后又有人打水进来为铁黎清理伤口。
公子七淡淡笑道:“多谢元帅。”
项瑜点点头朝陈寞笑道:“陈先生好快的身手,能如此为好友不惜自己受伤,真叫本帅佩服。”
陈寞轻咳两声道:“哪里。”
公子七还握着他的手,又微微紧了几分。
伤势处理完毕,果然片刻便见效。项瑜也放开介怀,直接问他二人可愿意随军队出征,为国家效力。
这一句话倒真出了个难题。
原本陈寞暗中出手救铁黎一命实是出于大义本性,国家有难,大丈夫身赴沙场也应当仁不让,但是如今,叫他怎么舍去
陪伴心爱之人最后岁月的安宁?
更何况公子七已没有自保能力,如何能去九死一生的战场?
然而相对于陈寞脸上明显的犹豫,公子七则是直接欣然答应了。
陈寞眼睁睁看他无所顾虑轻松地说“好”,简直心慌的恨不得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
项瑜倒也没有为难,叫人先送他二人回去休息,明日再回答亦不迟。
卓忘尚在邻村,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小小的屋子里只剩下公子七和陈寞两个人。
汤婆冒着热气,温和的漫在竹屋里。
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间,竟然相顾无言。
陈寞想过去抱住他,到底还是忍住,打破沉默道:“你……冷不冷?”
公子七却答非所问:“还痛不痛?”
“不痛。”陈寞坐近了一点,低哑的嗓音里透过一丝欣喜。
公子七忽然转过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你的风寒早就该好了罢。”
陈寞一顿,黑眸一下幽深起来,半晌,叹口气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何必故意装作没认出我?”他这时的声音沉静而
悦耳,哪里还有一丝沙哑?
夜里的小村极是安静,屋外冬风阵阵,刮着纸窗微响。
屋子里也静极,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陈寞,应该说涵墨尘,沉静的黑眸紧紧盯着七月少渊,里头流淌着被深藏的复杂情愫,既期待紧张着,又带着涩然无奈
。
七月少渊无声的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原本没想到你也会被水冲下来,虽然陈寞此人处处让我充满疑惑,但是,我还
是一直跟自己说,墨尘还在无双堡活得好好的……”
涵墨尘眼眸一瞬间似有波澜涌出,他展臂紧紧箍住对方越见削瘦的肩膀,下巴埋进他的肩窝,用力的摩挲着,摩挲着,
尖尖的骨头咯的很有些痛。
“少渊,少渊……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喊出你的名字……”涵墨尘喃喃低语,声音沉闷却有力。
七月少渊闭着眼睛,胸腔里某个地方一下涨起,仿佛要破身而出,双手已经不听话地紧紧回抱住涵墨尘,几乎用尽了平
生仅剩的力气,像是要把人勒进骨头,融进血液里。
“……墨尘……”他低低唤了一声,尾音瞬间被火热的唇舌堵住,变成沉沉急促的喘息。
涵墨尘手指用力的扣住他的头,深入近乎失控的亲吻,前所未有的狂热……
从来不曾见过他这般,这般放纵,不顾一切……
七月少渊怔忪片刻,勒住他的背脊,抬起头热切的回吻。
仿佛是争抢死寂之前的最后一点温度,激情的背后,掩藏的似乎是无尽的悲伤和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