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着他追上我妈,抢过行李,二人一同穿过走廊下楼。他们两个的背影,高大挺拔偕同矮小佝偻,不知为何却很和谐,象一对亲密的母子。不一会听到楼下车子启动的声音,车灯闪过楼前的灌木丛,走远了。
我呆呆坐在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冷蔚回了,进门就说:“还好赶上了,两小时就能到你们市,我跟那边的朋友打了招呼,他会去接站,咱妈十一点应该能到家。”
咱妈?你这媳妇?——女婿?——儿婿?倒当得自觉!
我有气无力地说:“谢了!”妈的,为什么我总是欠他人情!
他在我旁边坐下来,给我开了罐啤酒,我接过灌了一大口。他摸了摸我的脑袋,“那么颓废,世界末日又来了?”
我俯身趴在沙发上抱着枕头,闷声闷气地说:“这回是真的来了。”
他把我捞起来,捧着我的脸,神情严肃地说:“听着,兰雅东,是男子汉就别象驼鸟似的,光知道躲!正视你的感情,想想你到底要什么!”
我抓着头发痛苦地闭上眼睛:“如果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就好啦!”
他沉默了一下,问:“你这算什么?”
我突然不耐烦起来,站起来在屋里打转转,见什么踢什么,“我他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从头到尾,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把我扯进来?我只是想自由自在的,为什么一定要在我身边安一个人?”
他温柔地望着我,狭长的凤目溅出点点星光,仿佛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抚慰我狂躁的心火——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逐渐安静下来。
他说:“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几乎跟查理一样久。嗯,大概是六七年前了,他爸爸要他回美国,他拒绝了,他说他找到了值得一生守护的人。他给他爸爸寄你的相片,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也才刚十六七岁样子,一身汗水地站在篮球架下,跟队友分一瓶水喝。你笑得很灿烂,象是所有的阳光全都照在你一个人身上,如此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就象,就象从太阳里面走下来的美丽精灵,恐怕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耀眼多么吸引眼球。”
我傻傻地望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以后时常可以听到你的消息,你又打架了,入研究生会了,又考第一了,跟老师顶牛了,你在研究生会上发布独立宣言、宣布从此自治了,你又被女生追得满世界乱跑了……好多好多,都是关于你的。跟那个潜心收集信息的人一样,我同样贪婪地关注着你的点点滴滴。就在你毕业这一年,查理终于打动了他爸爸,他决定给查理一个机会,如果这半年内查理能够让你爱上他,就接受你们,如果不能,他就必须履行承诺回美国。于是我被派来,作为第三者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对这件任务很反感,我的初衷是想真心祝福你跟查理,但我发现我做不到,看见你的第一眼我才惊觉,原来我早已沦陷。我跟你一样害怕被爱情束缚,抗拒这份感情,直至查理出手,我才发现心里妒忌得发狂,恨不得立刻把他杀了,于是跑去跟他打了一架。”
说到这里冷蔚不自然的笑了笑,我想起前几天他嘴角的伤痕,原来是小六的杰作,啧啧,真厉害!
“我终于想明白了,爱情不是洪水猛兽,不要害怕它的到来。这世上只有一个兰雅东,错过了,就永不会再有。”他倾过身子抓住我的手:“小东,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并不爱查理,你对他的感情只是兄弟情,别再躲了好不好?”
我呆呆地望着他,摇头:“我没有这么好,不值得你们这样。”
“你有,”他温柔地望着我:“你有,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知道你的导师怎么跟我形容你的吗?”
我翻翻白眼:“竖子?”他微笑摇头。
“昆仑奴?”又不对?
“难道是千年祸害?”这老头太过份啦!
冷蔚抿嘴浅笑,毫不掩饰他的愉悦,半天方说:“梁先生说,‘兰帅其人,美姿容,性豪侠,狷狂耿介,任诞灏达。其虚怀也若谷,其璀璨也若宝;其为人也仁爱,其为心也痴狂。藏之名山则宝光四溢,放之四海则鹰击长空,琼林玉树,迥异风尘!’”冷蔚的表情很柔和,嗓音温柔醇厚有一股催眠的作用,“你那么善良那么聪明那么热情慷慨那么、那么可爱,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跟你在一起,幸福会成倍增长,而苦难也可以成为乐趣——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我晃晃脑,有点头晕,这种感觉让我害怕,我抽出手站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该去找小六了。”
“兰雅东,”他的声音在身后温柔地响起,“勇敢点,为你自己争取一次吧。”
我不敢看他,落荒而逃。
校园爱情故事(三十六)
“小六,小六。”我拍门轻唤。
无人应答。
我去文教的楼下转了转,没发现异常,去湖边的树林里梳了一遍,又去了小六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不到人影。
“小六!小六!”我又转回研究生公寓楼。
还是没有人。
“纪凌竹,你他妈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使劲踹门。旁边几个宿舍伸出一排脑袋来,我冲他们吼:“看什么看,滚回去!”某个不怕死的喊:“兰师兄,小两口吵架了?我看你今晚一准要跪搓衣板!”说完赶紧关门,一帮人在宿舍里哈哈大笑。靠!过后再收拾你丫的!
我气急败坏,把蒋飞招来,抬抬下巴:“开门!”蒋飞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我火冒三丈:“我他妈叫你开门!”
蒋飞赶紧掏门卡刷开,我闯进去,妈的,果然没人,我就知道!
毫无头绪地在屋里打转,瞄见桌上放着一张宣纸,墨汁淋漓写了几行字,墨迹未干,显是新作。走近一看,行文飘逸俊美,但却惆怅行间,是小六的字迹,写的是半阙《踏沙行》:
独对黄昏,
闲愁万种,
游园梦觉,
依旧烟与月。
庭前落花堪谁扫,
西风薄情消玉颜。
我沉吟片刻,拈起笔架上的狼毫蘸墨续道:
非是闲愁,
无关病酒,
陌上杏花,
凭栏痴看久。
从来酒醉趁兰舟,
水止琴喑暮雨后。
蒋飞在旁边看得呆了,凑趣说:“师兄,我太崇拜你啦!毛笔字写得这么好,还会做诗。”
我甩他一记眼刀:“你个搞理工的懂什么,滚!”
蒋飞抱头鼠窜。
我坐下来,从野兽男的抽屉里翻出半包烟点燃吸了一口——妈的,劣质烟就是劣质烟,加上放久受潮了,一股子柴火味!十来支包烟被我全消乏了小六还没回来,我决定死守到底,索性扒下衣服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突然惊醒,见小六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我,脸色青白,两只黑眼圈跟熊猫有得一拼。我跳起来抓着他的膀子问:“小六,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晚上,你吓死我了。”
小六看看我,扬扬手中的宣纸:“这是什么意思?”声音嘶哑,透着深深的疲倦。
我听得心里一痛,强笑:“没什么意思,写着玩的。”
“水止琴喑暮雨后?嘿嘿,好一个水止琴喑暮雨后!”他喃喃自语,语气突然变得冷厉,将宣纸撕得粉碎砸在我脸上:“你就那么恨我?!”
我偏头避开,暗地咂舌,这小六越来越凶了,是不是,男人也会每月有几天脾气很坏?
他突然一把将我拖起来搡进浴室,扭开开关,冷水劈头盖脸的打下来,啊,冷冷冷!我惊得跳起来,赤脚站在地板上,冰凉象蛇一样从脚心往上钻,冷得要命!不一会儿身上全湿了,我伸手去够开关,被小六一把打开。小六身上也被浇湿了,但他似乎毫不觉得,眼里怒火熊熊,犀利的目光四处驱巡,仿佛在考虑从哪里下嘴比较致命。我搂着他一发力打了个转,将他抵在墙上,冷水涮涮的全浇在我背上。他挑挑眉,我捊了把脸上的水珠笑说:“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好了,你淋了冷水会生病的。”
小六神色微诧,眼神暗淡下来,凑过来轻轻吻我的额头,幽幽叹息:“真想把你吃进肚子里,这样你就永远不能开我了。”
我趁机关掉冷水打开热水,将二人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剥下来,摘下莲蓬头把温暖的热流浇在小六的细嫩皮肤上,浴室里雾气蒸腾,小六的脸渐渐有了血色,粉白泛红,融光水嫩;水珠滚过脂白玉般凝脂含光的肌肤,从头到脚都亮晶晶,美不胜收;偏偏又是一具男人的躯体,肩宽腰窄,四肢修长健美,肌肉紧致结实,线条优美,刚柔相济,圣洁的性感——这份美丽,似乎已经超出人间应有。
我赶紧移开目光,把洗发水倒在他头发上轻轻揉搓,嘴里说:“你跑去钻刺蓬了,脏成这样。”
小六不说话,闭着眼睛任我伺候,我给他冲干净,扯过一根毛巾蒙在他头上:“自己擦擦。”一面自己也打上香皂,小六贴上来,温热的身体沾了香皂,滑滑地在我身上蹭来蹭去,胯间坚硬炽热的硕大男根有意无意地碰我的分身,动作色情暧昧,低低地说:“小东,我想要你。”
我的手停顿了一下,说:“好,等我先洗完澡。”
“我想在这里。”桃花眼星光闪烁,小六不怀好意地舔了舔嘴唇,手下已经轻车熟路的开路了。我心里一哆嗦,这个体位……有点太勉强了吧?
本欲拒绝,但转念一想,小六未必就肯放过我去,罢了罢了,就当陪罪吧。
……
呼!真是一场要命的性事!
现在换成小六伺候我了,我只能勉强靠着墙不让自己滑倒,他动作轻柔地替我冲干净,用毛巾仔细地把我擦干,又检察了一下我的下面,满意地说:“嗯,只是有一点肿。”从架子上摸出一支药膏硬替我抹上,虽然凉凉的很舒服,但却令我产生前所未有的羞耻感。他手臂穿过我的腰想把我抱起来,我拒绝了他,吸了口气努力维持平衡,慢慢挪出去倒在床上。
小六躺在我身边,侧过身来轻轻抚摸我的脸,喃喃问:“疼不疼?”虽然被打的地方现在还火辣辣的,但比起下面,实在是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我裂开嘴笑:“不疼。”
“是不是我逼得你太紧了?”他一脸怜惜地用指腹轻轻揉按,我只觉得脸上更疼了。
“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否认。
“小东,”他清澈地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我,眸子深邃而沉静,仿佛包含无穷智慧,把我整个人整个心都看得通通透透:“你,爱不爱我?”
我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缓缓点头,“我爱。”
是的,我爱你,我那么爱你,以至于,我容忍你对我任何事。
他并没有显得高兴一点的样子,眼睛里波光漪漪,不知想什么。我哄他,“你一定累坏了,睡吧,我陪着你。”他听话的闭上眼睛,我给他扯了扯被子,他突然抓着我的手不放,长长的羽睫颤动,象停驻着一只不安的蝴蝶:“小东,不要离开我。”我一愣,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轻轻说:“好。”
就在我快进入梦乡之时,突然身上重量聚增,小六翻身压在我身上,头埋在我的脖子中间,呼吸的热气弄得我痒痒的。我想笑,又有点想哭,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他的背脊,就用这种很不舒服的姿势,居然也睡着了。小六体重不轻,压得我做了一晚上恶梦。
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小六没要我解释什么。
校园爱情故事(三十七)
蒋飞约我周末去打野战,这种野蛮活动小六自然不屑参加。周五晚上蒋飞偷偷摸摸地运来了几支真家伙,我两眼放光,跟他坐在地板上折折装装,玩得不亦乐乎。
“嗯,这支M82帅呆了,好家伙,老沉了!”
“那是,我老头的珍藏,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蒋飞得意得尾巴要翘上天去了。
“哇,沙漠之鹰17,绝版哪,现在已经不生产了。”
“那还是我老头的战友从以色列一个将军那儿弄来的。”
我一脸羡慕:“蒋飞,你真是生对地方了!我如果能去当兵,现在少说也能混个少校什么的了,什么AK―47、PSG-1、伯莱塔,早就玩腻了。”男孩子对军营都特别羡慕,我大学毕业正好18岁,鲜花一样的年龄啊,多么适合当兵,体检政审都过关了,家访的时候我妈哭得跟泪人似的,就好象立马要送我上战场,结果人家不敢要了,唉!
我的目光移到一款勃朗宁M2HB机枪上:“靠,连这都有,太牛逼了!”这款枪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实物,忍不住扛起来架在椅子上,“有辆装甲车就好了。”半跪着透过瞄准镜东瞄瞄西瞄瞄,嘴里模拟射击声“嗒嗒嗒”放了几梭,手里来回摩梭枪托,那种厚实冷凝的感觉令我异常满足,温存了半晌突然想起一个严重问题:“子弹有吗?”
“没,”蒋飞头也不抬,手脚麻利地给一支冲锋枪装刺刀,“西宫说他可以弄到空爆弹,什么型号的都有,而且管够。他自己有两枝FAL/L1A1,明天也一道带去。”
“是吗?”我听得口水直流,“那他有没有迫击炮,有的话叫他给爷开一辆去。”
“行,我立马下旨。”
我俩默契地对视一眼,嘿嘿笑起来。
“谁是西宫?”小六在旁边突然问。
“冷总啊,我们管兰师兄东宫,冷蔚是西宫,这是蔚蓝公司的暗号,指代两个实权派人物。我最可怜了,是挣扎在那夹缝中生存的同治。”
我笑着接过蒋飞的话:“你算什倒霉,容樱才惨,摊了个珍妃,把她气死了,说那天她掉水里淹死了,变鬼也一定不放过我们。”我说着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说到气,冷蔚才好笑,一开始浩然说,要不叫他冷宫。冷宫?!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一张脸黑得能当黑客了。”
蒋飞忍着笑说:“浩然也没捞着好,冷总说他一副阴险相,不是李连英就是魏忠贤,浩然气得白眉赤眼,当场拉着冷总要脱裤子比试本钱,看到底谁更象太监。”
哈~哈~哈~哈,我翻在地板上仰天狂笑,浩然那么温文尔雅的人,竟然……哈~哈~哈~哈~
“小东。”小六叫我。
“嘿嘿,什么?”我一面笑一面应。
“明天首博卡米耶·毕沙罗画展最后一天,我们一起去看吧。”
“可是我跟兄弟们约好了去打野战的。”我坐起来看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起来。
小六不看我,眼神逼视着蒋飞说:“反正又不缺你一个,对吧小蒋?”
蒋飞看看他又看看我,犹豫地点头:“嗯,人是不少。可是兰师兄不去的话,我们队的战斗力就大大减弱了,指定抗不过冷总那队。”
“可不!”我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六,“小六你可以约艺术系的赵小宁去啊,他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小六轻轻地吹着茶杯上浮叶,长而浓密的睫毛在水汽飘渺的中微微颤动:“我跟他去作什么,他是我什么人?”我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