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二哥若有万一,那他怎麽办呢?」齐锋瞥了月瑾一眼,「你们应该是情人吧,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是不太相信,
二哥,你坦白告诉小弟,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要是你没那个心」
「齐锋。」齐律冷著脸,提高音量说:「时辰快到了,你这新郎是不是该到大厅去,准备拜堂了?」
齐律若是直唤他的名字,齐锋就晓得自己的直言惹二哥生气了,毕竟月瑾也在场,要是让他听到什麽不该听的,坏了二
哥的事就不好了。
其实齐律和齐锋的担心纯属多馀,月瑾的听力并没有他们这些武功高手来得敏锐,自然也就没听到任何不该听的事。
「二哥你这个主婚人也不能缺席啊,咱们一块儿去吧。」
月瑾默默跟著他们走出飘雨轩,幸好齐律没再牵他的手,省得他在众多宾客面前尴尬,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失望。
失望什麽?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拜堂仪式进行得很顺利,观礼的人潮挤得不算小的厅堂水泄不通。新娘子比齐锋矮半个头,盖著红巾瞧不见真面目,令
月瑾非常讶异的是,看那新娘子走路的姿态,分明是跛了。
礼成之後就是喜宴了,来祝贺的宾客皆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中不乏当朝大官重臣,见著主子就像狗见著骨头,每个
都想上前来对齐律恭贺巴结一番,不过都被老总管和护卫挡下来。齐律不喜欢吵闹,所以齐锋早就为他安排好隐密的厢
房坐席,与其他人隔开,让他能够耳根子清静,好好吃完一桌喜宴。
14
「外头真是热闹」
隐隐约约像是新郎倌被灌酒的哄闹声,月瑾明白以齐锋的身分,加上有齐律撑腰,那些人不敢过分乱来,也就不怎麽担
心齐锋,倒是这样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在他过去二十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
「的确,这儿是冷清了点,你若想到外头去搅和的话,我不介意陪你。」
一转头,齐律正带笑注视著他,心情似乎不错。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头一回吃喜宴,好奇他们在做些什麽罢了。」
月瑾莫名地感到紧张,下意识拿起面前的杯子,咕噜一声喝了下去,却被那辛辣的味道呛得猛咳。「咳咳这、这是酒?
」
「当然是酒,不然你以为是什麽?」齐律颇为好笑地说。为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你还是别碰酒的好,要喝就
喝汤吧。」
月瑾今天第无数次红了脸,齐律的话不由得让他忆起数天前的月圆之夜,他喝醉了,但醒来後却怎麽也想不起来,自己
喝醉之後发生什麽事。
那一夜过後,齐律对他的态度有些改变,月瑾总忍不住猜想,自己是不是酒後失态出糗,让齐律见笑了,是以齐律才会
提醒他,别喝酒比较妥当?
「怎麽你的脸愈来愈红,不会是醉了吧?」齐律调侃道:「我记得你的酒量可不只这一杯啊。」
齐律不过是在说笑,谁知月瑾还真的瞬间白了脸,捂著嘴像是快吐出来,匆匆忙忙离席,打开门奔了出去,齐律察觉有
异,立刻起身去追,却在半路差点撞上好不容易脱身,正要来找他的齐锋。
「咦,二哥,你怎麽不待在厢房里,这麽急著上哪儿去啊?」
此时月瑾早没了踪影,齐律著急地问:「你有看见瑾儿往哪个方向去吗?」
「瑾儿?」齐锋愣了下,才恍然。「你是说你那个小情人啊,方才我好像看见有人往那儿去,但不确定是不是他。」齐
锋往花园的方向一指,齐律马上疾步追过去,连浪费个一秒道声谢都没有。
齐锋还是头一次看见齐律这麽紧张,为一个男人。
或许齐律也是在乎他的,这麽说是自己猜错了?
算了,不管那些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既然二哥有事要忙,那他要把握时间回房和娘子相亲相爱罗。
花园里,晚风吹来不知名的浓豔花香,树影摇曳,月光薄淡,一个纤瘦身影蹲在树丛间,缩起身子,弓著背脊,痛苦万
分剧烈地猛咳。
他的脸色比月亮还惨白,单薄身子在微凉的夏夜里颤抖,等到终於缓解过来,止住咳後,他默默将染血的帕子收入袖中
,扶著树干站起身,走出藏身处。
发作越来越频繁了,他得小心点,不能在齐律面前露出马脚,方才自己突然跑出来,齐律说不定已起了疑心。
月瑾往回走,没多久果然遇到追上来的齐律。
「你怎麽了?」他一脸忧心,拉著他上下看了个遍。「脸色这麽难看,手也好冰啊,是风寒还末痊愈吗?」
月瑾摇摇头,随口编个谎言:「我没喝过这麽烈的酒,不太舒服,所以出来透透气,抱歉让陛下担心了。」
他抬终低著头,不敢迎视齐律的目光,幸好齐律并没有质疑他蹩脚的谎言,而是脱下身上的外袍为他披上。
「好多了吗?还是叫总管请个大夫看看」
齐律的外袍所残留的体温和气味将月瑾密密包围,心加快了跳动的节奏,有一点迷醉,有一点害羞,月瑾带著撒娇意味
,甜甜地说:「喝一杯酒就得请大夫?不必这麽夸张吧,会被取笑的。」
月瑾的脸色已不再苍白,反而红润不少,齐律放下心来,牢牢牵住他的手,说:「咱们回屋里,别在外头吹风了。」
人儿乖顺地点点头,正要跟齐律回去继续吃喜宴,寂静的花园里忽地响起一声大喝,吓了月瑾一跳。
「骆悠!」气急败坏的声音,是齐锋。
齐律和月瑾对看一眼,不约而同望向不远处高高的围墙,声音就是从另一边传来的。
一个十分心虚,明显是男人特有的低沈声音回道:「你那麽快就回来了?」
月瑾不敢相信地看向齐律,「骆悠该不会就是小悠吧?新娘子是男的?」
「忘了跟你说,齐锋娶的是男妻,这在大齐可是史无前例头一遭,所以今天才会这麽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跑来
喝喜酒了。」
男妻在别的国家早已风行多年,没啥好大惊小怪的,月瑾惊讶的是,齐锋贵为王爷,竟肯降格娶一个跛脚男人为妻!
齐锋著急的声音传来,「你搬椅子爬这麽高作什麽?快给我下来!」
「呃,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大齐皇帝长什麽样,所以」
原来翻过围墙,穿过花园,走过一条长廊再右拐第三间,就是齐锋安排给齐律吃喜宴的厢房。
「笨蛋,新婚之夜你居然给我爬墙,还想看别的男人,回房後看我怎麽罚你,现在马上下来。」
「我才刚嫁给你耶,姓齐的,你竟然骂我笨还凶我,这麽快就嫌弃我,很好,洞房花烛夜你自己一个人过吧。」
「你在胡说什麽,我哪有嫌──小心!」
砰一声类似椅子翻倒的声音,伴随著男人的惊呼,显然是某人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来,只听齐锋喊了小心之後接著哎哟
一声,然後四周归於平静。
月瑾可好奇了。「到底怎麽样了?」
没多久齐锋的声音再度传来,无奈地抱怨:「小悠,以後甜糕还是少吃点,你胖得我都接不住了。」
「下回一定胖到压死你,哼,姓齐的,还不快放手让我起来。」
「我一放手你铁定溜了,为夫可没这麽笨。」
「啊,姓齐的,你做什麽?放开我,快放我下来。」
「我的亲亲娘子,你还是把力气留著床上用吧。」
「可恶,混帐救命,来人救命啊──」
月瑾终於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一对冤家啊。」
这就是爱情吧,幸福,也该是这麽简单。
真令人好生羡慕。
收起笑容抬眸,见齐律正目不转睛看著自己,月瑾害羞地低下头来,问:「怎麽这样看我?」
齐律勾起他的脸,轻轻印上一吻。「我喜欢你的笑容,很美。」温柔不带情欲色彩的亲吻却比之前任何一次的吻还要令
月瑾心动。
走在齐律身边,偷瞧他英俊的侧脸,人儿心里泛起圈圈涟漪。
15
当晚他们夜宿安王府,齐律说要多住几天再回宫,月瑾自然没有异议。
隔天一早,当齐律和月瑾起身梳洗,用完早膳,那对新人还关在房里。
「别管他们,我带你出去走走。」齐律说。
大齐皇宫所在的都城为四方人流汇集之地,商业发达,各行各业的店铺十分齐全,不过价格稍微昂贵,路边则有较为便
宜的摊位,齐律偕同月瑾沿路随意閒逛,背後,隔著一段适当的距离,数名护卫尾随著主子,尽忠职守。
大齐街市的繁华比巫寒有过之而无不及,行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耳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月瑾张大眼睛,每经
过一个摊子就拉著齐律问个不停,像个孩子似的兴奋。
回想起上一次逛市街,那是十岁前的事了,也难怪他既开心又好奇,十年时间过去,街上卖的东西有点儿不一样了,更
别说大齐与巫寒的街市本质上就有著许多的不同之处。
「啊,你看你看。」小手指著前方不远处,被一群小鬼头围住的小贩,「没想到还有在卖耶。」
齐律顺著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卖童玩兼糖胡芦的小贩。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人儿冲他一笑,随即挣脱他的手朝那人跑去,一边闪躲路人,蹦蹦跳跳的,完全就是个长不大
的孩子。
齐律待在原地,看他同小贩买了两支糖胡芦,接著再度又绷又跳地跑回来,将其中一串递给他,笑容无比纯真。
「给你。」
男人看著他期待的脸庞,再看他手中那红豔豔的玩意儿,虽然微皱起眉心,但还是二话不说接了过去,并在月瑾的注目
下咬了一口。
「好吃吗?」
「嗯,很好吃。」
人儿笑弯了一对明眸,首次主动牵他的手,白里透红的粉嫩双颊煞是可爱,齐律内心一动,忍不住就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亲了月瑾的脸蛋儿一口。
多可爱的人儿啊,瞧他,脸又红了。齐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胸口既暖且烫,自己那从不为人所知冷硬的一面似乎
也变得柔软,彷佛只要得到月瑾全心全意的爱与信任,只要成为人儿眼中的唯一,其它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有那麽一瞬间,齐律真的这麽想。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当作方才的心动是自己的错觉。没错,月瑾是很惹人怜爱,特别是活绷乱跳像个小孩子的时候,
会让人忍不住想溺爱他,就如同哥哥疼爱弟弟一样,他的年纪长他八岁,下意识将月瑾当成弟弟也没什麽奇怪。
齐律为自己找了藉口,解释内心陌生的骚动,却没有仔细去想,如果真的对月瑾只是单纯兄长宠爱小弟的亲情,那为什
麽会对他有欲望?
月瑾几乎抬不起脸来,可以想见,他的脸一定烫得可以烤饼了。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总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街上每个
路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自己身上,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眼角馀光瞄到旁边正好有一家茶楼,月瑾藉故口渴,拉著齐律就往里头走。
要了楼上的雅座,点了一壶龙井和几碟小点心,齐律和月瑾相邻而坐,这间茶楼格调高雅,墙上几幅山水字画皆出自名
家之手,角落花座更摆上盆花点缀。
「啊,好久没有如此轻松了。」月瑾闻著茶香,品茶的清韵甘润,不论是心里或身体,都难得完全放松下来。
过去八年待在巫寒皇宫的日子,唯有痛苦二字能够形容,要像现在这般坐下来品茗谈天,閒适散漫得彷佛时间永远用不
完似的,那是痴人说梦。
虽然不明白兰萧派他来大齐的真正目的,但是也已经不重要了,横竖他是不可能再回巫寒。原本抱著不愿苟活、但求一
死的决心,欲藉由齐律的手结束自己无望的生命,可谁又料想得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爱情来得这麽突然,就在他放弃一切的时候,齐律给了他希望,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被珍视的,只要活下去就有
美好的远景在前方等待著他。
齐律是真的喜欢他吗?是真的吗?
「齐锋在城外有个马场,专门圈养训练各种名驹骏马,想不想去瞧瞧?」
月瑾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我们什麽时候过去?」
「随时都可以,就是现在也行。」
原来小东西喜欢马,讨他欢心的方法竟是这麽简单。
「那、那等我把这些山渣糕吃完再去」
糖胡芦早吃完了,桌上的点心几乎都被月瑾一个人扫光,不只齐律讶异,连月瑾自己都吃惊不已,他的食量好像变大了
。
「真奇怪我以前不爱吃这些东西的」
16
一边困惑地皱眉,一边咽下嘴里的食物,万分不解的同时还不忘伸手拿起最後一块,月瑾迫不及待想要去看马,於是两
三口囫囵吞下肚,再灌下一杯龙井茶,满足地叹了口气之後,便催齐律带他去马场。
「来回须一日,咱们先回府向齐锋说一声,晚上在马场过夜,隔日再回来。」
「好好好,怎样都行,快点上路吧。」
回到安王府,骆悠还在睡,齐锋则在厅里慢悠悠地喝茶,月瑾与齐律一同踏进大厅,见著齐锋坐在那儿,两人都先是一
愣,而後不约而同喷出笑来。
齐锋立刻老大不高兴地拉长脸,「笑什麽,没见过黑眼圈吗?」
月瑾不好意思地收起笑容,齐锋左眼黑了一圈,配上那张俊逸潇洒的脸甚是滑稽,昨晚小俩口回房後肯定闹了一番,骆
悠也真是大胆,下手揍贵为王爷的新婚夫婿毫不手软,月瑾对这位跛脚王妃的长相愈来愈好奇,会是个什麽样的人呢?
齐律可不像月瑾这般客气,出言嘲弄道:「这骆悠够泼辣,下手颇重,瞧这淤青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会消,原来你们夫
妻俩的闺房情趣就是在洞房花烛夜搬演全武行,为兄今日见识了。」
齐锋拿白眼瞪他,硬是将事实拗成:「当然,打是情骂是爱,小悠被我爱了一整晚,现在还起不了身呢。」
大言不惭,能说出这番话若非真有那个本事,就是脸皮厚如城墙。
齐律不以为然冷哼,没把昨夜花园里听到的抖出来,算是给弟弟留个面子,转开话题道:「我要带瑾儿去马场,你想同
行吗?」
「不了,小悠没去有什麽意思,二哥和你的小情人出双入对,多我一个人也碍眼不是?」
於是乎,齐律便从王府马厩里挑了一匹骏马,与月瑾共乘一骑,且留下那几名护卫不让他们跟来,两人状似亲密地往城
外马场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骑马呢。」
小东西在马上动来动去静不下来,也亏得齐律骑术精湛,稳稳地控制跨下良马以稳定的速度前进。
中午,以事先备好的乾粮充饥後再度上路,一个时辰便到达马场了。
木栅围栏往两旁延伸,好似望不到尽头,面积之大令月瑾咋舌,中央一排屋舍简洁却不简陋,当齐律驾马停在屋舍前,
早已有人等在那里,恭候大驾。
老总管的儿子刘福是这座马场的管理人,齐律来之前他便已事先接获消息,方能预做迎接圣驾的准备。
齐律先下马,再扶月瑾下来,一票人齐刷刷地跪下,*,行礼跪拜,待平身後,齐律让众人回工作岗位,独留下刘福侍
候。
「最近有添新马吗?」
「回皇上,三个月前自北方运来五匹野马,已有两匹驯化。」
北方马体格健壮,体态优美,耐寒耐劳,唯野性难驯,捕捉困难,所以价格比一般马匹高出两倍,多为贵族富商才能拥
有。
马厩通风良好,且打扫得十分乾净,看得出来每匹马皆受到良好的照顾,精神奕奕,活力充沛,马场里的马厩空间宽敞
,可容纳上百匹马,且多是优良罕见的珍贵品种,依照马的性格与体型分配不同用途出售。
「哇。」每一匹马都好漂亮,「我可不可以摸摸它们?」月瑾期待地问。
月瑾的孩子心性教刘福不禁莞尔一笑。「这些都是驯马,就是公子想喂食或骑乘也不成问题。」
月瑾攀著栅栏,一手试探性地伸出,摸上一匹粟色骏马细长的脖颈,马儿十分温驯乖巧,任由月瑾抚摸著,还咬下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