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关——牧秦
牧秦  发于:2011年0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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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白色,是为不祥之色,於大齐国境之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人敢身著白衣,即便丧服也多为黑、灰等暗

色衣料,屋宇楼阁城墙建筑更是只有在隆冬时节大雪纷飞时,才能藉著雪花的点缀披上一层银白。
纯洁的白,是凶色,无瑕的白,是不吉之兆,凡无视大齐律法身穿白衣之人,不论地位高低一律治罪论处,绝不宽贷。
因此,当那清雅飘然的白色身影掺在一列队伍之中,缓缓步入大殿,默默行跪礼之时,齐律鹰般锐利的黑眸眯了起来,

大殿上左右两列文武百官更是一片惊愕寂然。
大齐禁穿白衣由来已久,周边属国岂有不知之理?这分明是挑衅!
白衣男子始终低垂著头,在清一色著深蓝衣装的随从行列里,他的存在份外显眼,非常刺目。
为首的使者牵著一名稚龄孩童,衣冠华丽,真紫花缎袍子上绣有瑞兽云纹,富贵衣饰包裹下的小小身躯正因紧张而微微

发抖。
巫寒为大齐诸多属国之一,民族性强烈,曾经多次谋反,意图脱离大齐控制,齐律於是乾脆派兵灭之,将其真正纳为大

齐国土的一部分,改巫寒国为郡,由前巫寒国君继续担任郡主,其最疼爱的小皇子必须送往大齐为质子,终身不得回巫

寒。
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娃儿。齐律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把目光调回那名白衣人身上。
无视大齐律法身著白衣面圣,是消极的抗议?刻意诅咒大齐?抑或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不论对方用意为何,他确实被挑起了兴趣。
齐律看似对白衣人视而不见,心中实则转过千百个念头,文武百官们见皇上不动声色,自然无人敢多言置喙。
使者除了领著一干奴仆随从护送皇子前来大齐,还奉命带来绫罗布匹、金银珠宝,并献上美女五十名,承诺永远效忠大

齐皇帝,绝不再有二心。
齐律不缺财富更不缺女人,纵然是收下了,却看也不看一眼。小皇子在他森冷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将来想必也成不了气

候,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齐律决定让他住在宫中,就近监视。
随行奴仆只留下寥寥数名女婢侍候小皇子,其馀全送出宫去,免得这群巫寒人搞把戏,节外生枝。
那名白衣人也在随行奴仆之列,当齐律留下他侍奉小皇子时,男子的身躯微微一震,但终究什麽也没说,维持低著头的

姿态,沈默。
巫寒人以忠心闻名,能留在幼主身边是莫大荣幸,齐律原先设想他会松口气,庆幸自己没被送出宫,照此情形看来,事

实根本完全相反。
巫寒国战败,不仅降级为郡,国君最疼爱的儿子还成为人质,此时此刻,若再有任何惹齐律不快的言行举动,只会为巫

寒带来更大的灾祸,这次出使大齐人选,从担任使者的官员到护卫奴仆,每一位想必都经过巫寒国君谨慎挑选,非常时

期唯有先讨好大齐皇帝,保住巫寒一族人的未来再说。
冷眼再一瞥那名白衣男子,齐律心下终於了然,明白巫寒国君的用意,那身素衣白衫果真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
巫寒国君究竟在玩什麽花样?莫非以为他男女通吃,来者不拒?
无妨,既然是自动送上门来的,他就大大方方收下,随意处置了。
齐律勾起阴寒冷酷的笑痕。
身为质子的巫寒国十二皇子兰勍,被安排住进偏僻的绿云宫,离齐律的寝宫稍远,中间隔著一座小湖,湖岸花卉缤纷,

杨柳摇曳生姿,九折曲桥蜿蜓碧湖之上,直通位於湖中央的高雅巧亭,那是赏花观景、休憩品茗最适宜的地点。
美景与新奇事物很快便分散孩子的注意力,消除了初到陌生国度的不安紧张,小小心灵不懂大人们的权谋诡计,不懂自

己为何必须离家千里,住到这个比巫寒皇宫还要奢华美丽的地方,既然不懂,也就不多想,单纯的孩子总是特别容易满

足。
「小孩子无忧无虑没烦恼,真令人羡慕。」
说话的正是那个白衣人,他长身而立,衣袂飘然,清澈目光望向不远处,正蹲在草地上捉蛐蛐儿的孩童,绝美容颜不禁

放柔。
「将来小皇子若明白自己形同终生软禁的命运,还能像现在这般露出纯真开心的笑容吗?」站在白衣男子身旁的陆芳仪

,也就是这回出使大齐的官员,抚著下巴长须,轻声叹息。
「陆大人,这里是大齐皇都,勍儿身分敏感,就别将皇子二字挂嘴上了,改唤他少主或少爷吧。」
老者一拍额头。「说得是啊。」真是老糊涂了。陆芳仪侧首看著身边的美青年,「那我又该改口唤你什麽?月公子?」
月瑾微微一笑,陆芳仪是少数知道他的真实身分的巫寒人之一。
「随你,只要别曝露我的身分。」
「唉。」老者又是一叹,「咱们国郡王不知是怎麽想的,竟要你来来做那种事这实在」
长长的睫毛垂下,月瑾默然片刻,才道:「对他而言,这是我唯一的用处。」
「郡王是将你往死里送啊,大齐皇帝不好对付,你又太心软,这羊入虎口,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月瑾黯然垂首,「我是心甘情愿的」
不会有人了解,对於死亡,他可是每天都在期待。
能死在大齐皇帝手里,也是不错的了。
2

入夜,一抹白影幽幽晃上九曲桥,伫足小亭。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出天上皎洁的月亮,人儿瞧得发愣,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满月他还能再看几次圆满的月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就是不断地遭遇痛苦,欢聚少离别多,很多事从很早以前,他就看开了,例如生离

死别,例如命运捉弄的无奈,例如自己身上背负的沈重枷锁。
过往种种在脑海里翻转,一幕幕宛如南柯一梦般虚幻,顿时愁绪填满心头。
他来到大齐,不为别的,只是不想死在有那个人的地方。
至於任务,他从来就没放在心上,或许,他只是想藉由别人的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罢了。
生有何欢,死亦何惧?
「我以为你穿白衣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下朝之後自当换下了,没想到是我猜错,原来你喜欢白色,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了。」
齐律不知何时来到亭中,就站在他身後,失神的他毫无所觉,闻声背脊一僵,匆忙转身才惊觉两人此刻靠得有多近,齐

律的呼息都快吹到他脸上了。
「陛下」照理说他该行礼跪拜,但此刻的他动弹不得,背部紧抵著玉石栏杆,齐律又几乎整个人贴上来,稍一移身,只

怕就要撞进男人怀里了。
幽深的黑眸光芒流转,略带惊讶,齐律一只手扣住他的下颚抬高,让月光洒遍他脸上每一道优美的线条,黛眉朱唇,眼

泛秋波,指掌传来的触感,肤如凝脂,玉骨纤细,像抚摸最上等的软缎,光滑细腻,令人不舍放手。
是个如玉一般的绝世美人哪。齐律唇角微勾,目光却彻寒。
「兰萧果然别有居心,想靠你这张脸来勾引我,可惜,我对男人没兴趣,即使你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一样。」
齐律故意这麽说,想看他有什麽反应,未料竟是松了口气,齐律胸中莫名地升起怒焰,原来眼前这名美若天仙的男子亦

不想勉强自己勾引他!
指掌施力,几乎捏碎那圆尖的下巴,月瑾微蹙秀眉,咬住唇沈默不语。
那逆来顺受的模样更教齐律气结!兰萧特地千挑万选送来的,竟是个受气包,连句求饶的话都不会说,亏自己还对他抱

著期待,以为会有一段日子不无聊了。
大掌倏地松开,往下来到纤细的颈项,轻轻抚摸。
齐律只要聚气施力,掐死这个男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同样简单。
但他始终没有这麽做,或者该说是没有机会这麽做。
月光反射出一道银芒,当齐律瞬间意识到那是什麽时,刀尖已经没入胸口。
由於两人靠得太近,再加上齐律没料到对方有此一手,未能及时闪避,但他反应快,在匕首完全刺入心脏前,一手飞快

抓住露在外面的刀身,接著暴怒的一掌将月瑾打得口吐鲜血,身子承受不住强大的力劲往後一翻,噗通栽进了湖里。
齐律拔出匕首扔在一旁,胸前衣襟立刻染上一片猩红,血流得虽多但伤势并无大碍,冷寒黑眸盯著湖面馀波盪漾的涟漪

,一圈一圈渐渐消失,恢复平静。
他那一掌纵然打得不轻,但还不足以取人性命,就像月瑾虽然行刺,在这麽近的距离下却刺偏了一样,他不明白他这麽

做的用意,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杀了他。
双眼牢牢盯住水面,那个人却再也没浮上来,为什麽?
一个念头忽地闪现脑海,齐律不再等待,纵身跃入湖里。
他不谙水性,掉进水里的时候,出於本能不断拨动四肢挣扎,身体却渐渐地往下沈,沈入黑暗深邃的湖底。
当最初的恐惧惊慌散去,他停止徒劳无功的挣扎,在水里睁开眼睛。
好安静,安静得彷佛另一个世界,没有纷争,没有痛苦,只要闭上眼,怨与恨都将随波逐流,消逝。
没错,只要闭上眼
红色液体自唇角溢出,融入湖水里消散,月瑾安然闭起眼睛,任由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夺走躯体的温度。
死亡,其实并没有想像中可怕。
齐律把他抱上岸的时候,伸手一探,人已经没了气息。
说不上心里是什麽滋味,齐律运功逼失去意识的人儿将水吐出,月瑾猛地呛咳数声,吐出的水带著丝丝殷红,胸膛微弱

地起伏,双眼并未张开,依旧昏迷。
撩开贴在月瑾脸上的湿发,齐律看著他苍白的美丽容颜,若有所思。
行刺是兰萧授意?抑或是他想藉由他的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看来不过二十,应当不会有厌世轻生的念头,该是兰萧命他行凶才对,既然如此,他为何故意刺偏,让他有反击的机

会?
越来越摸不透这个人的心思,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兰萧确实心怀不轨,而真相就得从这个人口里问出来了。
齐律抱起昏迷的人儿,回到自己的寝宫。
蜡烛燃烧剩下半截,红泪成堆。纱幕层层,暗影重重,齐律直接走向内室一面挂著名家山水画作的石壁前,不知触动什

麽机关,石壁缓缓向左滑开一道缝隙,一间石室赫然出现眼前,齐律将月瑾放在石室内的小床上,藉著镶嵌在壁上的数

枚冷光水玉所提供的光线,一一剥下他身上湿淋淋的衣物,随即走出石室。
片刻,齐律再回来时已经处理好自身伤口,且换上乾净的衣裳,他的手里还拿著一只青玉瓷瓶。
将瓷瓶搁在一旁桌上,齐律站在床边看著昏迷中的男人冻到发紫的唇,精致绝美的脸毫无血色,赤裸裸的身子呈现出病

态的瘦弱,肋骨隐约可见。
一双腿乾净而修长,不似一般男人的矫健有力,此刻微微并拢著,遮住了腿间凡是男人皆会有的东西。
齐律眸光一沈,视线移到男人胸前的掌印,不意却被两颗粉嫩嫣红的乳珠夺去目光。
男人平板的胸膛有啥好看?对方有的自己一样不缺,可齐律还是失神了,虽然只是刹那间,很快便恢复过来,但他的脸

色却难看到极点。
双手握拳,指节用力到泛白,齐律霍然转身离开石室,閤上的石门掩去他昂藏的背影。
3

被独自留在石室内的月瑾,直到隔天清晨才转醒。
胸臆间彷佛烈火焚烧似的痛苦不堪,死了怎还会有痛觉?月瑾怔忡许久,蓦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死。
齐律救了他?为什麽?为什麽不让他就此死去算了?
月瑾勉强支起身子,缓缓坐起,突地脸色一变。
他居然没穿衣服。
转头看向四周,唯一可用来蔽体的,只有角落一件薄被。月瑾拉来被子将自己密密实实裹紧,不安的眼神到处游移。
小小的石室内除却一张床和简陋的桌椅外再无其他,数枚蓝色玉石镶嵌在石壁上,柔柔地散发光芒。
齐律留他一命并把他关在这里是打算对他严刑逼供?可是这个房间不像牢房,也没有摆上各式阴森吓人的刑具,他要拿

什麽来威胁他吐露实情?
兰萧,也就是前任巫寒国君,现任巫寒郡王,一个月前命令他以奴仆的身份随使团出使大齐,并交代一项任务。
「设法利用你的姿色接近齐律,杀了他。」
月瑾怀疑兰萧并非真的希望他取齐律的性命,一来此举对已经成为大齐国土一部份的巫寒没有实质上的帮助;二来他不

擅武,就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要杀害像齐律这样的武功高手,除非奇迹出现;更何况,齐律若是重色之人,大齐也不

会在他的治理下成为足以与云台、弋沙相抗衡的大国。
兰萧要他接近齐律其实别有目的,但月瑾怎麽想也想不透,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如今自己恐怕真把大齐皇帝惹恼了,

胸口挨下这一掌,可不轻啊。
正因为明白自己杀不了他,那一刀才刻意刺偏,他无意执行兰萧交付的任务,只求一死,谁知齐律竟不肯轻易放过他,

接下来他会怎麽对付他?严刑拷打?
正思索间,石门倏地开启,月瑾抬头紧盯著入口的方向,下意识缩起身子。
齐律双手背负在後,面无表情走进来。
站在床边,他居高临下莫测高深地看著月瑾,「兰萧要你来刺杀我?」
月瑾摇头否认。此举并不是在维护兰萧,而是不想齐律迁怒,殃及无辜,巫寒才刚经历过一场战争,承受不了再一次战

火摧残。
齐律却认为他在帮兰萧脱罪,妄想一肩扛下所有罪过。
「当时我毫无防备,你有机会得手却刻意避开要害,我想知道为什麽?」
月瑾很慢很慢地仰起脸,望向齐律冷肃刚硬的面孔,目光对上那双犀利的深色眼睛,幽暗如潭,深邃如夜,这个男人拥

有一双深情的眼眸,其中的冷酷却胜过冰雪。真可惜,假如齐律眼中盛满的并非严霜而是温柔爱意,怕是天下所有女子

都要为之倾倒了。
收回审视目光,月瑾淡淡地说:「我没杀过人。」
这是实话,他的武功差,双手从未染上血腥,第一次持刀行凶难免心生犹豫,再说他也无意杀人,只是希望藉齐律的手

杀了自己罢了,於是很自然地避开对方要害,令人失望的是,齐律没有一怒之下杀了他,而他也没有淹死在湖里。
「没杀过人却随身携带匕首?」齐律不信他的说词。深夜到绿云宫外的绿湖赏月乃一时兴起,两人相遇纯属偶然,他不

可能事先预备好行刺的凶器。
月瑾抿紧唇,脸色更苍白了些。
「匕首本为防身之用」若非齐律突然出现而且对他毫无戒心,机不可失,他可没打算这麽快就对他下手。
黑眸闪过了然的情绪,视线掠过紧裹住月瑾裸身的薄被,脑海清楚记得被子底下的身躯有多麽纤瘦,记得每一道柔美的

身体曲线,记得自己是如何看到入神
齐律了解他为何需要匕首防身,某些时候,拥有美丽容貌的男人,处境比貌美女子更危险。
某些国家男风盛行,养男宠嫖男妓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据说早已灭绝的饶川一族,族中男性甚至能怀胎生子。
表面上,大齐不时兴男风,但齐律清楚得很,很多高官显贵、富商巨贾私底下都嫖过男妓,甚至自家大宅里藏著几位美

少年供狎玩取乐的也不在少数。
齐律眼里浮上轻蔑,像月瑾这般容貌姣好的美男子,若说不曾被豢养,成为某个权贵之士的男宠,那是根本不可能。
兰萧或许就是他的入幕之宾。
感受到投射身上的目光由冷漠转为轻视,月瑾便晓得他误会了,但他并未替自己辩解,从小习惯了不被当成一回事,说

的话没人会在意,养成他万般心事皆往肚里藏的个性。
最终,他只问出一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关於这点齐律还未决定,行刺一国之君是死罪,但齐律不愿意这麽简单就放过他,既然他和兰萧关系亲密,或许能从他

口中逼问出有用的情报。
一思及必须对他用刑,那莹白无瑕的身躯将添上无数丑陋的伤痕,齐律莫名地为脑中闪过的画面反感,立即打消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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