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这混帐,“我是你祖宗!”
我一路找过去,把他常到的地方全都找遍,竟然都不见人影,也没有人见过他。
我心里乱糟糟的,把车停在路边,很久,才想起一个地方。
他家在郊外山上的别墅,上一次他告诉我他即将去美国的地方,我记忆里关于那里的,全都是深沉的黑色。
虽然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跑去那深山老林里喝酒,我还是去向秦优要了那里的钥匙。
秦优独自在公司加班,见我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没多问什么就把钥匙给了我。
他的脸照常是冷得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里都是难忍的笑意:“你这保姆还真是做得称职。”
“操,他是亲弟弟,你怎么就不假装也关心一下。”
他签了个文件,抬头看我一眼,“每个人关心的方式不同,何况这种时候有你就够了,我再焦急也是多余。”
我瞪他一眼:“你们真是一个妈生的吗,妈的怎么就差这么多。”
他终于露了一脸不温不火的笑意:“好了好了,我要做事了,你也赶快去把小淮给抓住吧。能把他扔回家来最好,我都
整整两周没看到他了。”
我“恩”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口,开了门,回头对他说:“我不是他的保姆,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你妈已经代表你们
全家谢过我‘照顾’了他这么多年。可惜她还没给过谢礼。有空记得给我补上。”
我不是他的保姆,我只是无法扔他在我眼皮底下不管他而已。
到了美国之后,万里迢迢,他喝醉了之后,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为了这样找寻他,为了他不顾一切。
我到了他家别墅,开进大门,果然见到他的车。
我从车上下来,在空旷无人的偌大的房子里从下至上一间一间地找。
“秦淮——”
我一遍一遍地喊他的名字,虽然明知道得不到回应。
在这个过程中,我突然想起一部电影。
男主角为了帮女主角找到她生命里的某一个人,一直在不断地找寻。他们共同经历许多波折,经历别人的生死与别离,
经历世间最美好和最伤怀的事情。他们把他们所在一起的最长最美好的时间,全都用来寻找他们之外的第三个男人。
我一间一间地打开房间的门,每一次开门之前都觉得他不会在那里边。那不是直觉,而是一种心情。
他帮她找到那个人,她终于如愿追随着那人的脚步到达遥远的法国的某个叫天涯海角的角落。
只是直到那时她才发现,原来在她生命里,真正要找的人,不是眼前这一个。她要找的他,从来都在她的身边,兜兜转
转的,赌上一生的平淡的爱情。原来寻找的过程既是一场领悟,之于每个人来说,他生命里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虽然我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知道。
许多的房间,每次我打开的时候,就像打开心里的某一扇门。
我扣着心门,问自己,他究竟是不是被装在这里边,他究竟在哪里。他英俊的狂野的脸,他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睛,他
勾起来的嘴角伤痕累累的脸,他修长有致的身躯,在某一年的梧桐树下傲慢的好看的样子,秋风里落下一眼的阳光灿烂
。
没有人知道,他是我心里最美好的小公主。尽管他早已像王子一样地长大。
我等了他守了他许多年,可我从来没有用这样找寻的心情去寻找过他。
我突然想,他是不是一直在等待,我用一生寻找那样地去找他。
我们是不是真的彼此考验,彼此相惜,彼此分离。
走廊的尽头远远的有阳光,风声从窗口钻进来,路过所有的角落,碰在我的脸上,瞬间而过。
我走过去,推开磨砂的彩雕玻璃门,汉白玉的台阶上去,是足够容纳十人的浴池。里边满满都是水,并且已经凉了。
淡蓝色轻盈的窗帘在下午微热的风里飞扬起来,飘忽着一地的光辉。
我沿着池子走过去,在尽头处,落地玻璃门的旁边有一张木头的躺椅,可以看到外边整个由阳台改造的小院子,花绚烂
地开着。
身形高大的公主躺在灿烂的花丛里,在夺目的阳光下,不够安分地睡着。
我推开门,走出去。踏在灼热的光辉下。
他的手机掉落在手边,和几支空空如也的酒瓶子一起安静地躺着。
这混蛋酒量并不算特别好,喝这么多的酒,早就该瘫了。
我蹲下去,看着他,绿色的地上,斑斓的妖艳的花丛丛地开。他像是最大的那一朵,大摇大摆横亘在彩绘的大陆。
逐渐长长的光亮的黑发,白色的衬衣,崭新的牛仔裤。
他的脸侧埋在几朵花里,被它们簇拥着,微张的嘴里含着一簇黄色的花蕊。它们像是他的点缀,他是那之中一只沉睡的
美丽的野兽,让任何不凡的美景也只能相形见绌。
章十三
我低下头抚开他额上的头发,凑近他,闻到他烂醉的味道。
或许我应该拔光了他把他扔进屋里那超大的浴池里,把他洗得干干净净,再趁他沉睡不醒时顺便吃干抹净。
他动了动,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口中细细地念叨着什么。
我俯下去,凑近他嘴边,听清楚了他细碎的话。
我突然笑了笑,不知道心里泛滥起来的究竟是轻松还是失望。我摇了摇他,他嘀咕两声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不太舒服地
睡着。
我吐出一口气,挨着他躺下去,觉得有些热。阳光在眼皮上格外刺眼。
我把他身子拉过来抱着,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隔开阳光的骚扰,透过敞开的衬衣,嘴唇碰到他健康的泛着蜜色的肌肤
。秦淮身上沾着酒气,没有闻到任何花的味道。
我抱着他,阳光明媚,四下无声,我仅仅听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声。这突然让我心潮涌动,太安静的气氛已经超越了融
洽,太不像我们应有的相处模式。我想说些什么,喉咙里有声音想要出来,可是我们依偎着,什么也说不上来。
我不喜欢自言自语,那让人像是十足的傻子。
可是我想我他妈就算不自言自语也已经傻了,从我遇到他的时候开始。
只是我何曾和他这样温柔地靠在一起过,连心里都满满的,全部充盈着柔软。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孩子,为这样的彼此亲
近而觉得感动。
他咕噜几声,动了动,想要翻身,却被我抱着动弹不能。
我从他胸前抬头看他,他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对着我的脸确认:“小葱葱?”
我就着抱着他的姿势翻身起来压着他,按着他的头发,看着他晕沉沉的眼睛对他说:“小葱葱不在这里。”
他抓住我的手,一点力也没有,还努力睁眼,喘着气一面不服气地抗挣:“干,妈的……”
就算已经清楚他爱的那个人并不如蔺浅所说,不可否认,虽然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心里却仍旧不是滋味。心情是
不由自己控制的事情,就像爱不爱一个人。
只是不知为何今天我一点也不想揍他,不管他醉得如何的程度,整个人如何欠揍。
他就要走了,我再不对他好一点,或许以后都没有机会。
我放开他迷糊的脑袋,重新俯下去抱住他,他被我牢牢地圈在两手中间,死死地挣扎一番后终于不动。
“佐……佐纯?”过了一会儿,他扯了扯我的衣服,恍惚着似乎清醒了一些。
他听不到我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不恨了,那从来不是他的错,是我对他要求太多。我对他轻声地说,“是我。”
“妈的,我、我要被你勒死了……”他拉着我的衣服,试图拉开一些距离,无奈拉着我的那两根指头一点劲都没有,他
还皱着眉头,眼神里都无焦距:“头好痛,妈的,怎么这么痛……”
我从他腋下揽着他,试图拉他起来,问他:“清醒一下吧?”
他摇摇晃晃的,喝了酒整个人都变重了,挂在我身上吐着酒气:“清、清醒个屁……”
干,屁你丫的。我跌跌撞撞地扶着他,对这人真是温柔不得。
我看他一眼:“你他妈真是比猪都要重。”用剩下的一只手从下边穿过他的膝盖,一用劲,把他抱了起来。
他已经醉得搞不清楚状态,任由我打横抱着进了屋子。
我走到浴池边,只是短短几秒时间,他又继续陷入了人事不醒之中。我把他扔进满满的一池水中,他咕噜噜地灌了几口
,竟然也没醒过来,保持着沉静恬适地的状态,直接沉了下去。
眼看日已向西,这混蛋没有一点要醒的苗头。
我坐在床头看着他,一边打电话找人。
最后秦优终于大发善心,他伟大地决定接手他亲弟弟:“那我现在让人过去照顾他,你再等会儿。”
下午我把他从水里捞起来给他洗干净抱床上,开车去山腰的杂货店和路边卖菜的小摊贩买材料、做醒酒汤,等他醒来,
到现在一共是三个多小时。
可是我却觉得过了很久,我和他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像看着睡美人一样地看着他。
他倒在柔软清凉的床上睡得人事不醒,睡着的样子像出生的婴儿一样乖巧甜腻。空旷的世界中只剩我们二人。
如果我是路过荆棘森林的王子,他是被施了魔法的沉睡的公主,我就能披荆斩棘不惜生死前去救他,我们可以从此受尽
祝福、一生相守。
可是梦做得再多也只是虚幻。我看着西斜的阳光落在床沿,他安静的脸上没有表情,身子裹在米黄色的薄薄的被子下,
露出细长有力的双腿。
他突然大大地动作了一番,不知梦到了什么,低叫了一声便往我的方向翻滚了一圈,差点从床中央翻下床来,我连忙接
住他,他在我手里缓缓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突然笑了笑。
“佐纯……”
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清醒了。
“恩?”秦淮半边身子落在我手弯里,我一动不动地揽着他,看他无比纯真地对我一笑。
他,他竟然会纯真地笑……?!
我对他瞪着眼睛,他却依旧看着我,就着靠着我的姿势,朝我伸出左手,很突然地钳住了我的下巴。
今天我第二次被人捏下巴,我随着他的动作皱了皱眉头,想这是什么情形,这被动的样子像是在被人调戏。似乎不太妙
。
我正在疑惑的时候,带着微微的凉意的吻已经落在我嘴上。
我刹那间震惊得整个脑子完全空白。
这人在他妈做什么……
这是之后几分钟内我最后的想法。等我呼呼地喘着粗气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双双气息不稳地倒在了床上。
我惊醒过来,一把拉开他,他躺在床上,胸膛起伏不定地呼吸着,脸因为短时间缺氧而泛红,眼睛却几乎是闭着的,右
眼角还挂着一颗朦胧的水珠,竟然又继续睡去。
妈的这个混蛋根本就没有醒!我顿时冒起无名大火,这该死的在酒醉之中勾引了老子任我一人在这里震惊又错乱他还敢
继续睡得这样酣甜。
我愤恨得一拳揍过去,拳头挨着他的脸的时候,却怎么都落不下去。
我要对他好,我他妈要对他好,我不能揍他。他祖宗的!
可是叫我如何能不揍你。叫秦淮的生物。
看着那张意想了二十年的脸,我可以感觉到自己浑身滚烫和轻微的颤抖,头上和鼻尖都在冒汗。自己情绪不受控制地挣
扎,让我此刻无比纠结,到底要不要就这样上了他。
体内有熟悉的冲动在蠢蠢欲动,妈的这样一个风流放荡毫无节操脾气又差的混蛋,我都不知道为何非要喜欢他到连自己
都不能控制自己。
我压抑地呼吸着,越接近他,喘气就越来越粗。
我单脚跪在床上,慢慢地摸上他的脸,一样的光泽细腻,年少狂野。
手上的触感是微热的,手心里吐息着他嘲热的呼吸,我低下头,在离他不足方寸的距离,深深地看着他,顿了顿,终于
头脑空白。
二十年来,我始终不曾满足,对他有太多奢求,我一直明白,没有得到他的全部我便永远不会甘心。
我一边吻着他,扯开他身上我亲自穿上的浴衣,他被我压在身下,与我肌肤紧贴,相互摩挲,不知何时开始抱着我回应
。
我重重地咬着他嘴唇,秦淮从来是情场高手,纵使是在梦中也技巧过人。
他抵着我的舌,又缠绵着,强硬地一边卷吸着我的舌头,一边抵着伸进我的嘴里。等我缓过神来时,两个人都已经气喘
吁吁,衣衫不整。
我吻着他的脸,喘着气,他的眼角挂着一颗泪水,张着嘴呼吸,我看着他,近在眼前,我顿了几秒,突然笑了。
我果然还是没有那样的勇气,我不能对不起他,也不能对不起今天过生日的小钱。
他不爱我,他爱的是他已经死去的小葱葱,他纵使在喝得酩酊大醉时也会叫着他的名字的那个人。他也不会任人压在身
下,不会甘心情愿地被人上,纵使那人是他最好的兄弟。
我只是舍不得他而已,就算他下一秒钟就会从我眼前消失不见,也害怕让他从醒来那一刻开始,恨我一辈子。
我放开了他,把衣服重新给他裹好。他微微地张着嘴,脸上的潮红渐渐地褪下去,变成健康的红润。
楼下传来一声女孩子的探问:“请问,有人在吗?”
我抬头才发现外边已经暮色四合。
把秦淮往床中央推了推,我走出去,站在窗口,下边站着传着连衣裙的女孩子,正往楼上张望。
她就是秦优找来的人?
她似乎看到了我,就在灯火明亮的花园里朝我挥了挥手以示自己的存在。
“请问,你是季佐纯先生吗?”
有人用怎样的词来形容女孩子的声音?
银铃。百灵。天籁。还是什么?总之在什么阻隔都没有的情况下听清楚她的声音,我心中突然就有些了然了。
只听她的声音,就有春天突至的感觉,而她的裙子在有微风的院子里蹁跚,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却带着些清纯和俏皮的
味道。和成熟的女人不同的味道。
她又很不好意思地问:“请问怎么过去你那边,我绕了一圈,房子太大了,头好晕。”
傻瓜。
难怪连秦淮这种滥人都会喜欢。
她站在我面前,我才看清楚她的样子。真的很可爱,除此之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而且眼神清澈,像一个人。
她一脸红彤彤的,很自责的样子,“我的方向感很差,要你下来接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我朝她笑笑,她脸就更红了,垂着头,跟在我身边,“刚好学校这两天放假,秦大哥让我来照顾秦淮,其实我、我不太
有照顾人的经验。”
我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了,这样一名千金小姐,自然不会懂得如何去照顾人。
可是尽管如此,她仍旧没有拒绝,一个人开着车来这偏僻的地方,不过是因为一个原因。
一刹那我竟然有即将功德圆满的想法。
这样纯情害羞,白纸一样的女孩子,正好与秦淮那样的混蛋互补。我守了他这么多年,能等到他结婚生孩子,也真是不
容易。
不知道会不会有那样的一天,我们站在满是外国人的大街上,秦淮一只手牵着一名小孩子,另一只手里还抱着一个,对
我高兴地说:“这是我家的大少爷和小小妞。”然后让他们乖乖叫我季叔叔。
那我真是高兴得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怎么会真的期盼有那么一天。可除此之外我又能期盼个什么?
我们走在空空的走廊上,她似乎很是不安,然后我听到她问:“那个,你是不是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