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躺在病床上,其实很有菁神。”
看看谢期久,张伟试探地说,“不管怎样,他也活了几十年,而且都在社会的顶峰。就算现在走,人生也不算有什么
遗憾。任何时候,延续生命都是人类本能的第一选择。既然他能够做到,我们为什么做不到?”
谢期久转头对视张伟看过来的目光,良久,笑了。“不是每个人都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会享受那样的生活。人之蜜
糖,我之砒霜。这种事情不需要勉强。”
“如果......”张伟犹豫地说,“我是说如果,能够更慎重一些,不主动放弃,说不定可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谢期久笑着摆摆手,“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退路吧!”
张伟暗暗叹了口气,“位数下考虑退路,难道不是老板的责任吗?”
谢期久嗔怪地瞥了张伟一眼,“我要是替你还抄心,那我的智商和情商水平就都有待商榷了。”
“对我那么有信心?”
“我对身边的人都很有信心,不管是你还是谢敏明。”
谈话进行至此,两人都保持了沉默。安静地享受着午后的眼光,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谢期久忽然听见手机“叮铃
”一响,他看看消息,缓缓笑了。信息是谢敏明发过来的,只有四个字--“大厦将倾”。
第 68 章
七月的北京骄阳似火,上海也是一样的炎热。
敏明坐在办公室的休息间,悠哉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疯狂的上海市民在闷热的天气里义愤填膺地声讨黑心的地
产开发商。
几百人举着旗子、条幅站在上海尊荣世家的工地外围,声嘶力竭地呼喊,不时还有一两个中暑倒地的老大妈,工程也
已被迫停工。电视新闻里截取的现场很短,迅速地转到了演播室的里新闻评论和最新详细信息,令敏明觉得非常遗憾
。
已经3天了,不管敏明转到哪一个电视台,只要播报相关新闻的节目,用的就是这么几秒钟相同的视频,看来对上海正
腑来说,这已经是公开报道的极限了。
上海正腑从某种渠道惊闻名牌企业大亚集团和同茂集团在尊荣世家项目上的非法集资活动,等到了解详情的时候,投
资群众已经上了街。这种规模的声讨在上海也不曾多见,好在正腑聪明地没有定义成试威油型或者抗义上坊,群众的
对立面也不是正腑而是地产开发商。但无论如何,正腑监管不力,负责的官员在仕途上恐怕要吃些暗亏。由此,大力
整顿的政策迅速出台,上海正腑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将尊荣世家封盘,等一切调查清楚再说。
敏明不清楚张帆是怎么将老实的老百姓煽动起来的,不过看着有人将一辈子的积蓄投资在非法领域,还是有些惋惜。
坦白说,大亚集团的做法很聪明,也并不见得会让投资人吃亏,相反,大亚是将从银行贷款的利息返回给了老百姓,
与其让银行赚钱,为什么不能让手里有余钱的老百姓有点收益呢?以低价买房的名义先筹集到资金,等楼房开盘,或
是给房或是给钱,投资人都有收益。可惜偏偏被自己抓到了把柄,又被张帆如此利用。这下,同茂是死定了,大亚也
会倍受牵连,投资人的钱也说不好会不会拿回来。
敏明关掉电视,突然觉得有些累。虽然从来就知道,除了空气,这世上不存在公平的事情。自己被不公平地对待尚且
能够平和,但现在自己亲手做了对别人不公平的事,这和看着世道变迁、人心不古的感觉截然不同。叹了口气,敏明
闭上了眼睛。四幕戏剧已经接近尾声,只等最后谢幕的那一刻。敏明就好象是表演完毕的演员,忐忑不安地等待最后
的谢幕迎来的是雷鸣般的掌声,还是鸡蛋、西红柿。
自从大亚的丑闻爆出,同茂公司的人就找不到朱伟家了。据知情人说,朱伟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一下子跌坐
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惨笑连连地说,“同茂完了......”既然已经判定同茂完了,朱伟家在不在同茂都没有了任何
意义。当天下午,朱伟家便收拾了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离开了同茂。同样的,同茂的几个大员都先后消失了踪迹。
谢期久将负责销售的部门经理找来,只交代了一句话,“好好做收尾工作,尽快组织人手进行资产核算。”吩咐完毕
马上离开,留下销售经理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发呆。
一个星期后,新闻界得到消息,同茂将召开新闻发布会,谢期久最新委任的同茂发言人即将向社会宣布:同茂破产。
而在新闻尚未正式发布的一个星期内,国内知名的房地产商云集北京,前来商讨同茂集团各个部分的拆分意向。后面
排着长长的供应商、建筑商的队伍,急切地想知道能否在宣布破产前进行结算。另一方面同茂将所有业务、账目封存
,此时是一分一毫也动不得。
谢贤齐躺在自己的加护病房,听见有人敲门,转过头去便看见谢期久笑吟吟地走进里间。
“没看电视?”谢期久走进来,坐在病床边上。
“看不成了!”谢贤齐有些懊恼地说,“一个星期前电视就坏了,张伟来看过,说是医院线路的问题,到现在也没有
修好。”
“是吗?”谢期久笑看着谢贤齐,发现曾经惯常坚毅严肃的脸上,也会出现软弱的表情。不过是不能看电视,报纸之
类的所有能传达外界信息的工具和渠道都被自己以各种方式堵死,封闭在这加护病房的上街泰斗谢贤齐的心情可以依
然平静,甚至可以让自己表现得软弱。
“期久......”谢贤齐说,“同茂就交给你了。我的身体不好,以后也不想再管了。”
谢期久看看躺在床上的老人,忽然问了一句,“对您来说,同茂是什么?”
谢贤齐诧异地看了谢期久一眼,然后笑了,“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想知道当初您为什么要创建同茂,为什么要在同茂上倾注那么多的心血,为什么讲一个公司看得比什么都重
要......”
“我......”谢贤齐有些迟疑地边想边说,“因为我有能力创立一个同茂,因为我的心血能够让它变成中国的房地产
帝国,因为......我可以证明自己。”
“能证明些......什么?”谢期久皱起眉头。
谢贤齐看着谢期久,父子两人的目光相对,愈看愈深邃,直到谢贤齐避开了目光。“也许它能够证明我有资格存活在
这世界上......”
“虽然您很少提起,但我知道,您是个孤儿,是吗?”
谢贤齐一愣,然后恍然,“是了,你很小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从未提过,想着你也许也忘记了......其
实,我并不是个孤儿。”
谢期久“呵呵”一笑,说,“对,您并不是个孤儿,您本姓张,家里也是生意人,家境很殷实,可惜没有家人接受一
个无意中在外面流落的私生子。您的母亲早亡,留下你一个人不断在张家门口徘徊,一次又一次地被羞辱,一天天在
社会的最底层挣扎。”
听着谢期久的话,谢贤齐撑起了自己的身子,“你......你怎么......”
“穷困潦倒的时候,你遇到了我母亲。”谢期久继续说,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你用最快速度打动了她的芳心,然
后跪倒在外公外婆面前,要求他们将女儿嫁给你,你说你会用一生去爱她、保护她,你说你感激她给予你的温暖,有
她就有了一切......”
谢贤齐目瞪口呆地望着谢期久,看着谢期久不明所以的笑容......
“你说你要改姓,姓谢,只要有人叫出你的名字,你就会想到这事自己在谢谢他们的女儿给你带来的新生......”谢
期久说着,表情神往,“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你使用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和姿态骗取了他们的信任呢?让他们一点点
地接受你,把女儿交给你,把家业交给你,然后又放心地早早离开人世?”
“谢期久!”谢贤齐低沉的声音里包含着愤怒。
谢期久看了看他,笑了,“这就对了,这时候才有些像原来的你,蛮横跋扈、不容忤逆。被你利用的人都该倍感荣幸
,被你抛弃的人都应心甘情愿。”
“说这些话,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谢期久说,“不过是叙叙旧,聊聊天。”
谢期久无视谢贤齐僵硬的脸,接着说,“得到了一切,你就把妈妈抛在一边,全心全意地做生意,用谢家的钱成就自
己的梦想,每一次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褒奖和赞誉的时候,甚至没有想过让你的妻子站在你的身边。”谢期久说着
,叹了口气,“很小的时候我就记得妈妈的泪水,还有在我面前尽力忍住委屈的脸,她本来很美,但那张委屈的
脸......真的很丑。我知道那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而是你的手扭曲了她的脸。”
“最后,你连谢家的招牌都换掉了,你扔掉了妈妈对她父母亲的最后一点想念,直到有一天,妈妈病了。”谢期久说
,“那个时候,我不过是觉得每天回家之前,司机都要把我送到医院,看看妈妈再走。除此之外,我的生活没有什么
变化。后来才发现,不管我在医院里停留多久,甚至连住几个晚上,我从没有见过你。你,我的父亲,在我的母亲病
重的时候,从未出现过。”
谢贤齐咬了咬牙,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那个时候,我在忙。同茂刚刚成立,脚跟都没站稳......”
“是的,脚跟都没站稳。”谢期久重复道,“即使没有站稳脚跟,你还是迫不及待地向张氏宣战。实力拼不过人家,
就搞歪门邪道。那时候你满脑子都是报复、报复、报复!报复张家对你的羞辱,报复你自己甚至不是带着感情出生的
孩子!”
“够了!”谢贤齐威严地说,“我可以容忍你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你出去!”
谢期久看着谢贤齐,忽然“呵呵”笑起来,“你不能容忍我?这就对了,我从未想得到你的容忍,因为我很早就决定
了,我恨你,并且决不宽恕你,有一天,我一定要你感受地狱的滋味!”
谢贤齐皱着眉头,一脸惊诧,“你......不宽恕我?就因为你母亲去世的早,我忙着打理生意,就算我没有花时间照
顾你母亲,你就恨我?”
谢期久定定地看着谢贤齐,缓缓摇摇头,“不,那些只让我对你不满,但你毕竟是我的父亲,我已经没有了母亲,我
并不想失去你。但是有一天,我突然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谢贤齐茫然地重复。
“你一定不知道......她明明还有存活的机会,明明只要通过治疗就会活下来,但她放弃了......你知道吗?她放弃
了治疗。”谢期久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我只知道她在弥留之际叫着你的名字,而你从不肯到病床边看她
一眼。”
“张氏垮了,妈妈的祭日还没有过头七,你就办起了庆祝酒会......”谢期久摇摇头,看着谢贤齐,“所有这些,做
为男人我都曾想方设法地去理解,但是我发现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跨越,那就是你让妈妈自己放弃了治疗。你
究竟做了些什么,居然让妈妈选择这样一条路,这些年我只要想想就会觉得浑身发冷。”
谢期久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一个曾经健康的人,在能够重新得到健康的时候选择了放弃,而像你这样久病缠身,
却无论如何都不放手,偏偏要活下去。活着当然好,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让一个人放弃活路走上死路的?嗯?”
谢期久与谢贤齐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谢贤齐调转目光,深深吸了口气,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谢期久点点头,“也许对你来说是这样,对我来说,却依然有意义。”说着,谢期久走到电视跟前,将电源打开,清
晰的画面陡然出现。谢期久转身,对着表情惊讶的谢贤齐说,“所有的意义就在今天。”
“......整个发布会现场气氛十分严肃,目前,我们还没有见到同茂最新委任的新闻发言人,但会场里除了各家媒体
的记者,还有国内知名地产集团的代表出席,同茂集团的各位董事也已然在头排就座......”电视里,随着镜头的扫
过,一边的现场记者做着说明,这事同茂集团新闻发布会的现场直播,一个国内地产巨头轰然倒地的最后一瞬,值得
占用宝贵的资源和时间。
“这是......”谢贤齐看看谢期久,想从他的脸上得到答案,只见谢期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谢贤齐只能在此转
向电视,他知道,有些事情即使谢期久不说,答案也会很快出现。
第 69 章
电视里传出一阵嘈杂声,“同茂的新闻发言人出来了!”现场记者的声音兴奋得有些嘶哑,同样兴奋的还有看着电视
的谢期久。
电视画面上随即出现了身着正装的张帆,严肃的装扮和冰冷的表情尤其适合今天发布会的气氛。
“据了解,这位新闻发言人名叫张帆,之前与同茂没有任何联系,”现场记者紧张地做着说明,“这次却被突然任命
为同茂集团的新闻发言人。而作为一个知名企业的新闻发言人,第一次代表同茂与媒体见面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谢期久在谢贤齐的床边坐下来,“张帆,应该是你的侄女,也算是我的妹妹。她很早就拜托过我,如果有这么一天请
让她来宣布,我也觉得这样最好。”
谢贤齐惊异地看着谢期久,嘴唇逐渐有些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要她宣布什么?”
谢期久笑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这个孩子从小就十分冷漠,她心里永远记得有个叫谢贤齐的人,毁了自己的家
庭,逼得父母郁郁而亡。也许只有今天过后她才能真正为自己活着,才会发现活着时间很有趣的事情吧!你看,她现
在长大了,你看,她站在那里,被这么多人注视,却没有一点紧张。”
“你们......”
“各位媒体朋友,各位同行,大家下午好!”张帆冷静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我在几天前为任命为代表同茂集团的
新闻发言人,很荣幸今天能和各位见面,发布关于同茂集团最新的消息。”
会场十分安静,病房里也是一片寂静,谢期久和谢贤齐甚至能够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两人都盯着电视,谢期久知道
即将发布的消息,他等待得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面色也变得绯红。谢贤齐也在等待问题的答案,甚至已经隐隐猜到
不会是好消息,他咬着牙关,脸色越发苍白。
张帆冷眼环视在座的人们,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丰富。一些记者已经与所在媒体连线,估计媒体后方已经将所
有的新闻制作完毕,只等着自己说出最后结果,然后便第一时间推出;一些熟悉的同行则表情凝重,甚至提出收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