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点燕寒猛地推开那珈。
“怎么了?”那珈蓦然回神,怔怔地问,一脸的意犹未尽。
“别这样……”
“为什么?”就算不了解燕寒的心意为何,可那珈仍旧察觉得到他方才无言的配合,他不明白前一刻还像羔羊般温驯
的人儿,怎么一转眼就开始拒绝自己?
“您不是说不会再勉强我了吗,殿下?”刻意用生硬的语调说出这话,教那珈愣在当场。燕寒低头不去看他,福了福
身子,攥著掌中失而复得的红豆珠串,默默地径自退离。
第十七章 意外
接下来的几天,那珈制造种种和燕寒照面的机会,可是每每才刚看到他的身影,燕寒便立刻机警地调头就走,再后来
,他干脆以“养胎”的名义闭门不出,真正急煞了那珈。
“呵,小阏氏软硬不吃?兄弟,看来你这回是真的遇到对手了。”庆格尔泰调侃道,惹得那珈不悦地蹙眉。
“你真烦!”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你干脆放弃吧……世上又不止燕如冰一个女人。”
“我只要她!”
“哟哟哟,你转性了么?也不知道一个月前是谁说‘男人的成就在于女人的多寡’?为了一个燕如冰,难道你要放弃
整个后宫?”
懒得搭理罗嗦的好友,那珈“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见状,庆格尔泰“噗哧”笑出声来,道:
“我说小王爷啊,既然你那么在乎她,何不直接跟大单于讨要呢?大单于那么宠爱你,这样的小事应该不在话下。”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别跟我说祖宗规矩,我知道你根本不吃那一套!”
那珈默然,庆格尔泰说的没错,自己的确对宗法毫不在意,而且若是自己开口,阿古拉一定会尽可能地满足,但是…
…即便这样得到了“燕如冰”,他的心却仍旧不属于自己……
“你把红豆全部扔掉又怎样,我心里装的人,你永远也扔不掉!”
燕寒在莲池边说的话,那珈记忆犹新,一想到胸中便不住酸意翻腾:“如冰”的心中果然只装著牧仁吗?自己究竟哪
里不如他,使得“她”只对他一人死心塌地,眼中再不容自己?
那珈越想越是胸中郁结,看到他这副样子,庆格尔泰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唤道:
“喂,兄弟,你没事吧?”
话音甫落,那珈霍然起身,吓了庆格尔泰一大跳!
“我要去找她……”
“啊?什么?”
“我要去找燕如冰!”丢下这句话,那珈脚踏流星而去,把好友丢在身后。
“这个浑小子……真是疯了!”望著那珈雷厉风行的身影,庆格尔泰不由地叹气。
这日一早,竖著“天”字旗帜和旌毛的华丽仪仗队在繁华的街市中缓缓蜿蜒──天朝派遣匈奴的使者抵达了珈罗城。
苦候多日的燕寒得知这个消息,几乎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恨不得立刻奔进驿馆。牧仁见状,笑道:“你身为阏氏,
怎么能忘了礼数?使者在觐见单于之后,你自然有和他们会面的机会。”
燕寒不住点头,白皙的脸庞兴奋地泛出微红,他已经等得太久,所以就连几个时辰都嫌漫长。等待的空档里,他不住
东张西望,坐卧难安,牧仁揽过他的肩膀,顺势拉往自己的胸前,道:
“乖孩子,等到了那边,可别忘了我。”
“燕寒不会。”
“咿呀,说是不会,可你还不是把我忘了一回?”牧仁喃喃道,燕寒不解其意,昂起头来困惑地望他,牧仁不言,只
是轻啄燕寒的额头,温柔地审视他的容颜。
“我真后悔……那个时候……”
“王爷?”
“没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牧仁轻描淡写地说,可揽著的双臂却十分用力,箍得燕寒不禁蹙起眉头。
“王爷……您弄疼我了。”燕寒抱怨道。
“疼?我这是在‘疼爱’你!小寒儿乖,要不晚上回府,好好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疼’?”
“王爷不要说笑了。”燕寒嗔道,牧仁听罢哈哈大笑,一边讲他的身子搂著更紧了。
觐见单于的仪式于晌午日扬台举行,循规蹈矩地进行一套繁文缛节之后,天朝的使者上陈国书和礼物,期间燕寒一直
在人群中搜索著,希望能找到一、两个故人的影子,可是教他失望的是:来朝的使者统统都是陌生的面孔,就连上次
稍来长公主信物的章廷,今次也不在队伍之中。
燕寒心怀忐忑,直到为使者接风的筵席上,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殿门口徘徊,寻了个借口,他追随那个人的脚步
,来到无双宫外殿一隅隐蔽之处。
“章廷!”燕寒唤道,兴冲冲地跑近,那人听到呼唤转过身来,确是章廷其人,可是他再度观看燕寒的表情却透露著
复杂的情绪。
“阏氏……”
“呵,什么阏氏?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为何不直呼我的名讳?”
“这……章廷不敢。”
燕寒不明白为何昔日同窗故友怎么分别不过月余,态度匹变,满心疑惑,张口又问:“你是怎么了,为何吞吞吐吐的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章廷抬眼望了望燕寒,貌似不忍地别过了头,道:“燕寒,对不住……我没办法带你离开匈奴……”
“啊?”骤然听闻,燕寒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懂章廷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强装笑颜,确认般继续询问:
“没办法带我离开匈奴?章廷……这……这是什么意思?”
燕寒的追问教年轻的中原人面有难色,他望了望四遭,虽然没有发现可疑的窥伺者,还是压低了声音:
“在这里不方便说,你找机会去此地,自然会有人对你说明……”语罢,匆匆将一个纸团塞进燕寒的掌心,之后便疾
步离去。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单于要在日扬台迎接天朝使者,你那心上人一定也会到场,结果你偏不听我的,非要去二王爷
府等,结果半天都不见人影。”
“哼!”
“哼什么哼?事先说明啊,我只作半天的陪客,晚上四王爷还要我和他一道畅饮,恕不奉陪。”
“无所谓!”
“啧啧,真没良心──想想这些日子是谁给你出谋划策,陪你东奔西走的?取悦不了佳人,你就把气撒在我头上,这
世道……唉……”
“庆格尔泰。”
“小的在。王爷有何指教?”
“你很罗嗦!”
“承蒙夸奖。”庆格尔泰嬉笑道,手臂圈住好友的肩膀,道:“算起来,为了这个小阏氏,你这一个月都过得清心寡
欲……怎样?要不今晚兄弟请你开一趟荤?”
“我没兴趣。”
“别这么斩钉截铁,又不是四大皆空的喇嘛和尚,就算你心中只有一个‘燕如冰’,偶尔逢场作戏,也无伤大雅嘛。
”
“……”
“走嘛走嘛,今晚我不去四王爷那里了,陪你同赴温柔乡如何?”
这回那珈也没有拒绝,由庆格尔泰扯著,去到那久旷多时的烟花柳巷。
第十八章 迷夜(上)
晚间,燕寒瞒著牧仁来到纸条上约定的地点。可当他听闻眼前之人所述的一字一句,长久以来期盼的心一下子坠入冰
窖──
“天子昭令:命人严守玉门关,若是楼兰侍子胆敢私自越雷池一步,往日情份一笔勾销!休怪吾等无情!”
“侍子,吾等不会将此事告诉单于,但也不会插手,您就自求多福吧。”
“燕寒,虽然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贸然带你离开匈奴,若是东窗事发,这举动对天朝没有一点好处,陛下这样决
定也属无奈,你不要怪他……”
章廷无奈地轻叹,观看燕寒的视线透著一丝怜悯,与这样的目光相触,燕寒本能地打了个寒战,颤声道:
“我……陛下……你们不能……求求你,章廷……一定要救救我!”燕寒语无伦次地说,一把抓住昔日同窗,泫然泣
道。
“对不住,燕寒……我也是无能为力。”章廷似乎是不忍继续面对手足无措的燕寒,不著痕迹地抹开他的手,道:“
最近天朝和匈奴的关系日渐紧张,陛下不愿在这个时候让匈奴找到借口挑起争端,你即为天子旧臣,就应该深明大义
,了解陛下的苦衷。”
听到这话,燕寒沈默了,章廷此言其实就是不留生机,早该想到,自己身无长物,又具那么敏感的身份,天子断不可
能涉险拯救自己这么一个对天朝毫无利益可图的人!只是自己真要乖乖等死吗?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一处小小的容
身之所?
“其实,如果侍子真想教吾等相助的话,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正当燕寒心灰意懒之际,章廷身边的天朝官员忽然这般道,听得燕寒心头一突,战战兢兢望向来人,只见对方捋著胡
须,慢条斯理地微笑道:
“只要侍子提供相当的筹码作为交换的条件,天子一样可以保证您的安全……甚至事成之后还能让您重返楼兰,一掌
王权。”
“什、什么意思?”听出语带玄机,燕寒心中忐忑,继续追问,只见来人笑意更深,顿了一下,渐渐吐露了此番会面
的真正目的……
“什么时候你的口味变得那么叼?这个胖了,那个瘦了,中原女子你不爱,西域女子你嫌弃,到底要怎样的才满意?
男人吗?干脆我找个男人陪你开心算了!”
听到庆格尔泰忿忿不平的言语,那珈兴意阑珊地抬眼望了他一眼,道:
“男人的话,我只要你一人就够了。”
庆格尔泰听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找了个离那珈最远的位子坐下,道:“你真是越来越危险了,下次我还是不要
单独和你出门,省得被你吃干抹净还不自知。”
那珈不搭话,酒过三循,忽然听到庆格尔泰“啧啧”道:
“是我看花眼了吗?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小羊羔吗?”
那珈转过头,酒肆外,人群中,蓦然入眼的是佳人的弱质纤纤,丰姿楚楚,熟悉背影──不是“燕如冰”又是何人?
“如冰?她怎么……”正疑惑著,庆格尔泰忙搡了他一把,道:
“呆子!还不赶紧跟去?难得你那碍事的二皇兄不在身边,快去俘虏她的芳心吧!”
“侍子现在贵为大阏氏,多少对单于和匈奴皇室有一定影响力,只要您能暗中配合,作为天朝内应,来日珈罗城破,
您就是头等功臣……”
隔了半个时辰,天朝使臣的话依旧萦绕耳边,燕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天朝诸人的,他浑浑噩噩彳亍至市井,浑
然不觉自己未加遮掩的特出容貌与气质已经引起不少路人的侧目。
长在中原十载,燕寒如何不知道天子群臣的心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想当初自己或许仅是一芥稚子童蒙他们才会
和颜以待,如今身陷泥沼,他们不思援手反而还要施加利用,完全不曾设想自己在匈奴的艰难处境。
燕寒知道,就算自己能为天朝内应,对方也不一定会兑现约定的承诺,更何况,易弁而钗不是长久之计,有朝一日,
单于众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或是察觉自己通敌的罪证,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是要挨千刀万剐的重罪啊!
这般念道,冷汗涔涔,可明知这一切,燕寒还是不得不答应天朝的条件: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只能拿未来搏一记,哪怕只是苟延残喘我也要活下去!
傍晚时分的珈罗城,举目望去,车水马龙,繁荣景致,一派祥和……可又有几人能洞悉其中的暗淘汹涌,阴谋奸宄?
燕寒心中惶惶,脚下也变得虚浮,一想到未来难料的变数,更是头晕目眩。
好想有人能帮帮自己,哪怕只是一个依靠的肩膀!此时,燕寒想起了慈祥的父王,温柔的长公主,还有那无微不至照
顾自己的牧仁──他确实是个可靠的人,但是不管他再怎样疼惜自己,毕竟是匈奴人,与自己的立场不同,断不能将
天朝开出的条件让他知晓!可是这样的话,还有什么人能帮助自己呢?
正胡思乱想著,忽然肩膀上一沈,燕寒心惊,蓦然回首,只见俊美张狂的少年王爷立于身后,一脸的惊喜与讶异。
“你怎么独自一人在此?老二呢?”
那珈这般问,教燕寒心慌,他想回话,可是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支吾了两声,眼睛莫名一涩,强忍多时的泪水
立刻溃堤涌出!
“你……你怎么了?为什么哭?”陡见燕寒垂泪,那珈手足无措起来,他急忙替燕寒抹掉泪珠,可泪水却掉得更厉害
,随后跟上来的庆格尔泰见状不禁调侃道:
“怎么一见面就欺负人家?小王爷你真是坏心眼啊!”
“闭嘴!”那珈冲著好友急道,一边把燕寒揽进臂弯,教他意外的是:今次的燕寒温驯而顺从,并没有拒绝他亲昵的
举动。
虽然不明白发生何事,怀中人的柔顺仍是教那珈喜不自禁,趁著这空档,庆格尔泰偷偷递来一个眼色,他心中了然,
将燕寒搂得更紧。
“如冰……如冰?到底发生何事?”
燕寒没有回答。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回去?”
听到那珈欲送自己回府,燕寒立刻激烈地摇头,他不能让牧仁见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然一定会被看穿心思!
“不回老二那里,那……去我府中如何?”
第十九章 迷夜(中)
若按以往燕寒谨慎的个性,一定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提出这个邀请,连那珈自己都觉得太过唐突,不过出乎他意料的
是,燕寒并没有立刻回绝,而是犹豫了一下,才缓缓摇了摇头,一边轻轻推开那珈。
“阏氏何必拒人以千里之外呢?小王爷也非不通情理之人,何况有微臣作陪,谅他也不会对您‘胡来’。”庆格尔泰
这般道,虽然有点逾矩,却让燕寒心绪稍安,他抬眼望了望眼前嘻笑著的匈奴青年,隐约觉得此人的脾气和牧仁有一
点相似,这么想,好感油然而生。
“可是……”燕寒顿了一下,瞧那珈一脸迫切的神情还是心存疑虑,他还没有忘记之前对方的蛮横霸道、百般纠缠,
虽然最近有所收敛,可难保他不会故态重萌,若是现在轻率地同他亲近,说不定深埋的秘密会被提早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