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了身孕,是老二的……”
“天啊……老兄,你不光喜欢幼齿,还是个孕妇!我还是不要和你在一起算了,省得哪天被你传染也变得那么不正常
!”
那珈不语,对庆格尔泰的话更是恍若未闻,此刻他的只看得见眼前那对情投意合的模样,胸中酸意汹涌,恨不得立刻
冲上前去将二人拆散!
“我说认真的,那珈,你对她……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此话入耳,教那珈蓦地回魂,他收回视线,看到同伴一脸玩味的表情,不屑道:
“就凭她?怎么可能!”
“唉唉,我的小王爷啊,喜欢就说喜欢,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做人可不要太铁齿。”揽上那珈的肩膀,庆格尔泰
接道:“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你的妻子。”
这句听罢,那珈“哼”了一声,挥开好友,调头就走,庆格尔泰耸了耸肩膀,尾随其后。
凭什么……凭什么只对老二一个人笑?!他对你真的那么好吗?
念及燕寒冲著牧仁舒展的笑颜,那珈忿忿难平,却又无处发泄。回到府中已逾子时,他拉著庆格尔泰豪饮一通,直饮
得烂醉才趴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
“如……如冰……”
梦里无意识的喃喃声,被同塌而眠的好友收进耳朵,不禁失笑:
“呵,死鸭子嘴硬……还说不喜欢?其实,是喜欢得要命吧……”
第十五章 红豆
五彩绳,相思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往事如昨。
到如今,各东西;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物是人非。
望著掌中以五彩丝线串成的红豆手链,燕寒情不自禁忆起自己在天朝度过的儿时光阴。他虽然是以质子身份滞留中原
,可是却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天子善待,同窗友爱,还有那如花似玉的长公主,宛如亲姊姊一般疼惜照顾著他。
“十年已满,公主殿下,燕寒得回楼兰去了……”
“呵,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娶我?”
“公主,您是金枝玉叶,燕寒……”
“你呀,说了多少遍了,人前唤我公主,没有旁人唤我闺名即可。”
“飞虹……”
童稚懵懂的爱语还在耳畔回荡,临别之际,泪满衣襟,两人心中俱是明白,这一别,将是再见无期。
燕寒至今还记得稍长两岁的少女搂著自己泣不成声的模样……无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曾眼睁睁看著少女追随著接
他离去的车辇步上高楼,然后遥遥的,挥舞著手中茜纱……
薄绢艳色迎著天边的火烧云,绮丽又伤感的景致,教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你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男音,猛地拉回燕寒的思绪,他本能地握紧掌中的红豆,缓缓回过头来。
那珈就站在离他背后寸许处,好整以暇的姿态,似乎是观望了很久。
心中一紧,燕寒忙弯腰福了福身子就欲退离,那珈忽然脚步一挪,横身挡在他面前,道:
“怎么,才刚见面就要走?和我说上两句让你很难堪么?”
“如冰不敢……”这般道,燕寒视线游移。他今日和牧仁按惯例一道入无双宫觐见大单于,礼毕原本要回府的,可中
途不知因何,大单于忽然急召牧仁折返,燕寒便在莲池这边等候,不到片刻,牧仁没回来,那珈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
来。
“别望了,老二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
“什、什么意思?”
“是我叫人把他支走的。”
“这……”
“别紧张,我不做什么,只是想和你单独聊聊,这也不行?”
燕寒无语,他记得牧仁的话,尽量不去触怒那珈,可是他主动要求亲近,自己又该以什么面目相对?
“怎么不开口,对我无话可讲么?”那珈冷哼了一声,接道:“我看你和老二在一起时,闲话说都说不完,对著我难
道就变哑巴了吗?”
这话多少带著几分恫吓意味,燕寒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你的佩珠呢?”
“什么?”
“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佩珠?”
“砗磲珠贵重无比,如冰怕遗失,所以已经小心珍藏起来了。”
“是吗?那把你的手里的玩意儿给我瞧瞧。”
“这……只是普通的手链……”
“我说给我瞧瞧,又不是不还你!”那珈的口气已显不耐,燕寒听得心生畏惧,只得战战兢兢将红豆串成的链子递予
他。
“呵,挺漂亮的嘛,老二送你的?”
“嗯……”燕寒敷衍地应道,看那珈一脸面无表情地把玩著珠串,心焦十分。
“材质很特别,这是什么珠子?”
“红……是红豆。”
红豆即为相思豆,中原男女常用其作定情之物,匈奴虽然没有这种习俗,不过中土与西域来往甚久,其文化习俗,那
珈自小亦是耳濡目染。
“呵,好个‘红豆寄相思’!”意识到手中所握乃是“定情物”,那珈怒道,一把扯散红豆珠串,将散落的豆子使劲
一攥丢向池塘!
“别──”燕寒阻拦不及,红豆纷纷入水,只遗落两粒在岸边,他急忙去拾,谁知那珈一脚踏上,把她们碾了个粉碎
。
那是长公主赠他的信物啊,怎么可以……?!
“你……你!”燕寒张大嘴巴,惊愕地抬头望著蛮横的男人,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看燕寒这副惊惶失措的模样,那珈油然而生一阵快意,以为眼前人儿接下来又会哭得梨花带雨,可偏偏就在这时,燕
寒出人意料地怒眉一扬,道:
“别太过分了!”
那珈一愣,旋即冷笑:“过分?这样就叫过分了吗?在我的面前却想著别人,你才过分吧!”
“那又如何?”燕寒沈声,教那珈又怔了一下,确认般问: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的确是身不由己才嫁于你们兄弟……可即便如此,我也有选择好恶的权利!”
“什么意思?”
“我讨厌你!”
听到这句话,那珈霎时瞠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瞪著燕寒翕张的红唇白齿,吐露著从未有人胆敢诉说的忤逆!
“你总是一厢情愿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到我身上,我也是人啊!不是你的玩物!”燕寒很激动,一边说一边浑身打著微
战:“你把红豆全部扔掉又怎样,我心里装的人,你永远也扔不掉!”
包括大单于在内,从未有人在他的面前用这么大的嗓门说过话,那珈一时有点懵了,望著眼前看似纤瘦弱小的燕寒一
边发抖一边怒喝,不觉生出一股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情愫。
好想独占他,好想抱紧他,好想看他笑,好想让他除了自己心中再也不去牵挂其他任何人……这样的想法难道错了吗
?为什么愈想引起他的注意,却愈会弄巧成拙?
出神想了许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那珈这才发现燕寒已经走远,背影遥不可及。
回首望了望平静无波的池塘水面,和脚下已经被化作齑粉的红豆,生平头一遭,他的心尖冒出了一丝后悔的念头……
“我真想见识一下你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哈哈!”庆格尔泰放肆地大笑,惹得那珈蹙眉,俊脸上尴尬浮现。
“罗嗦!”
“本来嘛,女人就是用来哄、用来疼惜的,你整天对她呼来喝去,教人家怎么喜欢你?”
“哼!”
“哼什么?我又没说错。不过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嘴上说不要,心中未必不要,她说讨厌你,我看啊……很可
能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庆格尔泰振振有辞,听得那珈心念一动,他蹙起眉头,睨了同伴一眼,道:“那……她,也是这样的吗?”
“呵,对自己要有信心嘛,老兄。”拍了拍那珈的胸膛,庆格尔泰笑道:“再怎样你也算欢场高手了,这种小姑娘都
搞不定,真没面子哪!”
“……”
“何必这种表情呢?虽然你随便招招手就有女人投怀送抱,不过偶尔主动一些,岂不是别有一番情趣?”
那珈沈默了一会儿,面对庆格尔泰的怂恿心存犹豫,可是一念及燕寒的音容,胸中立马就不住躁动,这种甜美又不安
的感觉,前所未有。
“我该怎样做?”
“呵,这种事问我就对了。你的二十岁生辰不是快到了么,按我说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第十六章 悸动
“怎么了?整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揪了一把燕寒的脸蛋,牧仁问道。
“没什么……”虽然这样说,可燕寒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成不变。
“呵,说‘没什么’,其实是‘有什么’吧。”这般道,牧仁使劲揉了揉燕寒的脑袋,直到把他的发髻揉散了,燕寒
才昂起头,一脸的不满。
“王爷,不要捉弄燕寒了,燕寒心烦。”
“咿呀,总算肯说实话了,说吧,什么人教我家小寒儿愁眉不展的,本王替你打抱不平!”
燕寒撇了撇嘴,对牧仁的话不置可否,忽然面颊上一软,是牧仁俯身就著那里轻轻啄了一下。
如果换在过去,这种唐突的行为燕寒一定会百般抗拒,可就是因为亲吻他的人是牧仁,所以他才不以为意。
“还在心烦那珈的事情?”展开双臂,牧仁像抱猫儿一般将燕寒拢进怀里,燕寒乖乖伏在他的胸前,聆听那里有力的
心跳声,心绪渐平。
他在后悔,后悔当日一时气极吐露真言……是否得罪了那不可一世的小王爷?以自己的立场,不该那般冲动,但是覆
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岂是想收就收得回来的?
好在再过一个月天朝就会派人前来匈奴,暗叹了一口气,燕寒也不想让牧仁在这期间继续为自己操心,于是舒展了表
情,冲著牧仁笑道:
“我没事了,倒是王爷您,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府?”
“当然是想你就回来了呗。”嬉皮笑脸地说。
“呵,其实不知是哪位娇客把王爷赶回来了吧?”
“咿呀,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真是太伤心了……”
装模作样和燕寒嬉闹了一会儿,牧仁才渐渐正经起来,道:
“其实我回来是要告诉你,再过两天,我那小弟就要满二十岁了,他的生辰之日,皇族之人势必都要到场。”
“王爷的意思是……我也要去吗?”
“老三远在边关,都特意差人把礼物送到了,你身为阏氏,又怎能失了礼数?”
“可是……”只要一想到那珈,燕寒就浑身不自在,更何况几天前的心结未解,要他怎样去面对这个“讨厌的人”?
“别担心,有大单于和我在,那珈还不至于太过放肆。只要你跟著我寸步不离,量他也不会对你怎样。”
两天后,在日扬台接受冠礼的那珈正式满二十岁。
大典当晚,除了三王爷巴图达(答)赖,所有的皇族都应邀出席酒宴。
第一次参加以“阏氏”身份参加这种宴会,燕寒略显局促,跟在大单于身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各种各样的视线审
视著,这教他简直喘不过气来,好在没过多久,大单于善解人意地允准他随牧仁回去休息,燕寒如逢大赦。
只是就在准备离开的空档里,身为宴会主角的那珈不宣而至,与燕寒错身,看到他,燕寒本能地低下头,忽然腕上一
紧,来人的大掌敏捷地握住那里,燕寒一惊,昂首,看到的是对方迫切而认真的表情。
“别走……”那珈嚅嗫了一句,似乎还想说什么却难以启齿,燕寒眉头微颦,欲挣脱桎梏,那珈却把他抓得更紧了。
“我有东西要给你。”那珈这般道,教燕寒有点意外,他怔怔地望向那珈,被他这么一看,历贯风月的少年王爷居然
难以自禁地面上一红。
“如冰?”察觉燕寒并没有跟上自己,牧仁回头,正好瞧见那珈纠缠著燕寒,刚想上前解围,就在这时,出乎人意料
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那珈猛地拽过燕寒朝著厅外急奔而去!事出突然,众人都不及反应,就连守卫的士官也一个个目
瞪口呆地看著今日宴会的主角,拉著“一国之母”的阏氏逃也似的奔离府邸!
跑了好久,总算停了下来,燕寒跑得热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再望牵著自己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满头大汗,平
素里的风度威仪统统被他弃之不顾!
看著这样陌生的那珈,燕寒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却不是因为疲累或者恐惧,而是一股算得上“悸动”的情
绪……
他没有反抗,那珈也没有开口,两人俱是沈默著,等待了片刻,气息渐平,那珈从怀里摸出一物,将它塞进燕寒的掌
心。
感受到那熟悉的触感,燕寒一愣,摊开掌心:十几粒艳丽的红豆被五彩绳整齐地串在一道,安静地躺在那里。
“少了两个,所以我拿石榴石代替了……”那珈这么说,听得燕寒心念一动──
这些红豆,不是被扔到池塘里去了吗?现在回复如初,难道是那珈又重新把她们捞回来了吗?
“我,不会做让你讨厌的事情了,所以……不准再说讨厌我!”
和那早熟的气质完全不搭调的稚气话语,蓦地从那珈的唇齿间蹦出,教燕寒又是一愣:这是较之从前,对方欲施加强
暴时所说的霸道之辞,更让他感觉惊诧的话!
言毕,那珈俊美的面孔上一阵难掩的羞赧,见状,燕寒也局促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只是顺势“嗯”了一声,语音未
落,欣喜的笑容已然在那珈的脸上绽放。
他宛如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般凑近燕寒,亲吻著他的唇瓣……这羽毛般轻盈又温柔的动作,带给燕寒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是头一次,那珈吻他的时候,他没有心生厌恶……
每一回,燕寒以总算要结束的时候,那珈总会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吻不够似的继续痴缠,调皮的舌头还时不时钻进微
启的口中,浅尝辄止……燕寒被吻得醺醺然,耐不住地轻叹一声,只听那珈小声地呻吟了一记,便开始唤他的名:
“如冰……”
这一声呼唤,有如醍醐灌顶般,教燕寒立时清醒!
我是燕寒……不是“燕如冰”!
居然这个时候被那珈吻得忘乎所以,差一点就忘记了牧仁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