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相信口中所说的话,可是事实就如庆格尔泰所言:燕寒,确实走了。
那珈重又跌坐回了榻上,这一回,他没有发怒,而是静静地回想着最后同燕寒相拥的那个夜晚,他看得出燕寒是喜欢
自己的,可为什么明明喜欢却还要离开?这般忽然又忆起临走时燕寒那句“珍重”……他是在同自己告别么?莫非,
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意识到这点,那珈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掐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待他回过神,已经站起身走向了门边。
“喂,你要干什么!”庆格尔泰喝道,急忙上前扶住那珈的肩膀,那珈不说话,挣开好友继续往前走,庆格尔泰愣了
一下,明白过来他是想去追燕寒,终于看不过去,便喝道:“别去追了,你死心吧!”
那珈足下一滞,转过头望着庆格尔泰,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从前,我可以陪着你胡闹,但现在不同了——燕寒的心根本不在你这边,想留都留不住!这一年来,你在他的
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值得吗?那珈,醒醒吧……有些人不值得你去追求!”
这话单于也同那珈说过,只是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回想起来,方才明白单于所说“哪怕一时得到了,它们也不
会永远属于你”指的是什么,那珈怔忡良久,才道:“拿酒来……”
“那珈……”
“拿酒来!”那珈大喝,声音嘶哑,双目尽赤,见状庆格尔泰蹙着眉无奈地摇了摇头,踱出门去。
庆格尔泰走后,无人敢上前规劝,从人唯恐受那珈迁怒,端来酒盏之后全都避得远远的。他便一个人闷闷地咕着酒,
醉了之后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又接着牛饮,这般直至入夜,已经吐过几回,身上早就污秽不堪,他也不唤从人进入
收拾,径自褪了外袍,赤裸着半身大喇喇地躺倒在毡子上一动不动。
夜半,耐不住腹中饥饿,那珈迷迷糊糊地转醒,忽然觉着有人正在替自己擦拭身体,他以为是贴身的从人,便拍开那
人的手,骂了一句“滚”,可过了一会儿,那人又不依不饶地靠近,还覆了一件氅子披到那珈身上,那珈恼了,睁开
眼睛就欲发作,谁知这一瞧,他竟愣了神,死死盯着来人,不肯移开视线。
“怎么是你?”那珈声音颤抖,猛地抓过对方的手道:“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会现在又回来?”
那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那珈不由分说扑了过去,将其摁到在地上,而后是暴雨般的一通狂吻,那人呜咽了
一声,也没有挣扎,任那珈将手探入了自己衣内……
·三十九
那珈直觉自己就像疯了一般,搂着那人拼命索求,不管对方如何哀求哭泣也没有停止,直到精疲力竭,那珈呢喃着羞
于对外人道的痴言妄语,才拥着怀中人沉沉睡去。
这一晚,那珈做了一个梦,梦到燕寒变成一个女子,她是他的妻,正在他的身下辗转承欢。燕寒胴体雪白,肤若凝脂
,而那完璧的身子甚至在他初次进入时还落下了一滴贞洁的红迹……那珈看着那滴鲜红,心中盈满怜惜……
可梦总有醒来的一刻。
当次日那珈清醒,看真切昨晚同自己翻云覆雨的对象面目之后,他只觉一桶凉水当头浇下,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横陈他身下的是一具雪白丰盈的女体,那张清秀的面目虽同燕寒有两分相似,却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自己是糊涂
了吗?怎么会把此女当作了燕寒?
那珈有些乱了方寸,瞪着那女子看了许久,才粗鲁地将她推醒。
茹儿悠悠睁开眼,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而那强占她的始作俑者现在正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的裸
身……忆起昨晚点滴,茹儿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急忙抓过脚边的遮物避体。
那珈本欲迁怒,可动作间,他发现有一条细细的血色小径蜿蜒在茹儿纤白的足踝之上,意识到她应是个处女,昨夜却
阴差阳错地被自己……心下一软,便开口道:
“你叫什么?”练飞虹把她送来之时,那珈也曾问过这个问题,但他从未放在心上,时间一久便忘记了。
听到这话,茹儿一怔,不禁有些幽怨:第一次瞧见那珈,她就舍不得从这小王爷身上移开视线了,虽然帝姬抱着别的
目的将她送于他,可她却是真心倾慕那珈的,知道他心里有着别人,她也不敢期许太多,只盼着他偶尔能多瞧自己几
眼,可现在两人有了肌肤之亲,这小王爷竟还不晓得他所抱之人的姓名吗?
看着茹儿面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那珈瞧得失了神,她的长相远逊燕寒,可垂泪的模样却非常神似,这教那珈蓦地
萌生一股想要好好疼惜她的冲动,可现下在他毕竟是清醒着的,也明白无人能取代燕寒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叹了一声
,道:“先退下吧,之后我会打赏给你。”
这宫婢本是极恭顺听话的,被此般命道时却迟迟没有动作,那珈等得有些不耐,就在这时只见她忽然跪了下来,道:
“奴婢不求赏赐,只求小王爷能记着奴婢的名字。”这么说时,她的眼泪潸然而下,“奴婢名唤施茹……”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又过了半月,庆格尔泰再次来到小王爷府邸时,那珈的箭伤已经没有大碍,只不过他对燕寒不辞
而别的事仍旧耿耿于怀,面上有些阴郁。
“今个儿四王爷要去围猎,不如你也跟去吧,就当是散散心。”庆格尔泰这般建议。
“不去。”那珈道,他现在哪有什么兴致去打猎?只想养好了伤把燕寒追回来,庆格尔泰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也知道
这小王爷一旦犯起执拗,自己怎么也劝不住的,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见那珈终日闷闷不乐,心里也难受地紧,
便道:“单于今次也会来猎场,上回他召我进宫问起你的近况,听说你受了点伤还十分担心。现下你没事了总得露个
脸报备一下,教单于安心吧。”
听庆格尔泰祭出自己唯一忌惮之人,那珈的态度总算松动了,他略一沉吟,道了声“好吧”,庆格尔泰便热络地拉他
去换骑服。
二人并驾齐驱到了猎场,四王爷旭日干正领着他的一干亲随在此等候,另外还有不少贵族子弟,多是同旭日干交好的
青年。单于此时还未现身,不过教那珈意外的是:今次猎场上竟还有一个女子。
·四十
此女一袭雪白裘衣,骑在一匹枣红马上,跟在旭日干身后。她的相貌出众,穿的也招摇,教人不注意都难。
女子发觉那珈正朝着自己这边注目,冲他浅浅一笑,那珈蹙眉转过头问庆格尔泰:“她怎么来了?”
庆格尔泰摇头,道:“大阏氏最近宿在四王爷那儿,很得宠爱,不过带她出来狩猎倒是头一回。”
那珈本来就对练飞虹没什么兴趣,这般也不再问。
又等了一刻,人齐了,只是单于忽然遣人来告说是有些机要需处理便不来猎场了,那珈听闻就要回去,庆格尔泰却拦
了他,道:“既然来了就好好疯一回吧,反正又没人在府里等你……”话一出口,庆格尔泰方觉自己失言,看到那珈
面上一阵僵硬,知道自己不小心触到他的痛处,不禁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绵长悠远的凤鸣之声,那珈也顾不得同庆格尔泰闹别扭,回头望去,正巧瞧见旭日干松了弦
,箭矢飞出的那一瞬——旋即,他的随侍们也跟着射箭,方向全都指着那破空声所向,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准度也
不错,瞧这阵势应是事先操练过的。
而后那珈又看到旭日干搭箭上弦,就如方才一样,射箭的时候也有宛如哨声的响动,那珈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便要去
问庆格尔泰,谁知他刚转过头,就看到一脸铁青的好友。
“怎么了?”那珈问。
“那种箭是鸣镝啊……”说到这里,庆格尔泰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吗?”
那珈摇了摇头。
“百年之前,曾有一位匈奴王子发明了这种能发出哨音的箭矢,用在战场之上号令军士,十分方便。可是当他继位单
于之后,便下令不准旁人使用这种箭了……”
“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用这种箭杀死自己的父王,夺得单于之位的……”庆格尔泰压低了声音,“宗法上说,若再有人使
用它,其罪等同弑君……”
听罢,那珈不以为然,道:“有这么方便的东西不用岂不可惜?宗法上说的都是狗屁,这你也当真?”
庆格尔泰一脸严峻,摇头道:“你不明白,鸣镝是被诅咒之物,用过之人大多不得善终。四王爷选在这时候把它弄出
来,我怕……”
“怕什么?”
“我怕他别有用心啊……”说到这里,庆格尔泰忽然压低了声音,道:“那珈,我们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明明是你把我叫出来的,怎么现在又要我回去?”那珈又犯起了执拗,“我还想多留一会儿,要走的话你先走吧。
”
“那珈!”庆格尔泰急道,“别闹了,我怕真的出事,快随我回去!”说完就要去夺那珈的缰绳——那珈不肯就范,
两人拉扯间,又是一记鸣镝声响,那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庆格尔泰大叫“小心”,随即他便扑了过来,把那珈从马
上掀了下去!
“唔……”被庆格尔泰压在身下,后脑重重地撞到地上,那珈眼前一阵发黑,好半晌才恢复过来,他正欲爬起身把庆
格尔泰推开,可手刚碰到好友的背脊,就摸到一根坚硬冰冷的东西正直直插在他的后心!
那珈立时惊醒,摇了摇庆格尔泰的胳膊,只觉得庆格尔泰在怀里轻轻颤动了一下,忙托住他的肩膀把他翻过来,只见
庆格尔泰此时面色如纸,一口鲜血猛地咳出喷了那珈一脸。感受到那液体的温热,那珈也知道好友此时命在旦夕,心
急如焚,大叫着要人过来帮忙,谁知手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那珈低下头,看到庆格尔泰艰难地翕动着嘴唇,他的声音细如蚊呐,隐约听得是“快逃”二字——那珈大骇,忙抬头
望向四遭,发现自己叫了那么久,并无人前来驰援,而旭日干却端坐马上,冷冷地望向自己这边,他的弓上还搭着弦
,仿佛随时又要射出一箭!
·四十一
此时那珈方才明白庆格尔泰要他赶紧离开是为了什么……他这四哥,果然图谋不轨,竟要用鸣镝谋害亲弟?!
可是就算明白了这一点,那珈也脱不开身,他落了马,怀里还拥着重创的庆格尔泰,此时根本动弹不得,这般只得苦
笑一声,对着庆格尔泰,道:“今日看来我们得一块儿上路了。”
“那……珈……”庆格尔泰唤了一声,又有大量的血从口中冒了出来,那珈看得心痛,眼圈发红,忙替他拭去嘴角的
血渍,道:“呆子,你这又是何苦,我根本不值得你那么拼命!”
“谁叫……谁叫咱们是……兄……兄弟……”说出这句话,庆格尔泰就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握着那珈的手忽然一
松,那珈心下一沉再去看庆格尔泰的眼睛,发现他的瞳仁涣散,没有了生气,见状,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脑门,他再
也忍不住地大吼一声,想要爬起来去拾落在一旁的长弓,可刚一动作,身后就有几个彪形大汉扑过来将他狠狠地压制
在地上!
旭日干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即将射出第二支夺魂箭,可就在这当口,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搭上了他持弓
的手背。
他转过头,看到是练飞虹,不禁蹙眉道:“这种时候,你要拦我吗?”
练飞虹摇头,道:“臣妾知道王爷是成就大事之人,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只不过现在杀了那珈,不免可惜了。”
“哦?为何?”
“今日单于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未到猎场来,可单于宠爱那珈,把他扣做人质比直接杀了他更有价值,若王爷
现在结果了那珈,单于便无后顾之忧,说不定我们之前谋划的那些全都要前功尽弃了。”
旭日干沉思了一下,觉得练飞虹言之有理,便放下了弓,命人把那珈押上前。
“小五,今次要委屈你了,只要你肯配合,若我当了单于,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逍遥王爷。”
听闻,那珈不言,只是狠狠瞪着旭日干,双目尽赤,旭日干提起弓柄便冲着那珈的头砸了下去,那珈闷哼一声,单膝
着地,旭日干见状,笑道:“这才对嘛,长幼有序,弟弟本就该对哥哥恭敬的,日后你也要这样,不然小心哥哥我对
不起你。”
那珈自小便被骄纵惯了,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下气得浑身发抖,就在这时忽闻从人上前问询旭日干如何处置庆格尔
泰的尸身,旭日干挑了挑眉,道:“烧掉,或者去喂畜生,随便你们。”
那珈听罢,勃然大怒:“你怎么能这样对他!我不许!”
“呵,现在轮不到你发号施令吧,”旭日干冷笑,“本王说什么才是什么,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给本王磕一百个头,本王就把庆格尔泰交予你处置,如何?”
“你——!”那珈气结,跪拜之礼对匈奴人而言非常庄重,除了鬼神那珈只拜过父亲呼和鲁与长兄阿古拉,现下旭日
干这般要求分明就是要折辱他——可是若不从命,为保护他而丧命的庆格尔泰又会受辱,这般那珈只得攥紧拳头咬紧
牙关,冲着旭日干跪了下来,重重地拜倒。
在场之人,都见惯了那珈平素的飞扬跋扈,蛮横无理,何曾想到他今日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不乏有人幸灾乐祸的
,那珈看在眼里也只得忍气吞声,发作不得。
结结实实地磕完头,那珈只觉得额上火辣辣地疼,面上全是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庆格尔泰的。见他如此狼狈,
旭日干更加得意,教人把尸体丢给他。那珈抱着庆格尔泰,悲从中来,陶格斯公主亡故之后他便没有哭过,可现在眼
眶竟有些湿润,怀里的好友余温尚存,容颜还若生时的摸样,他怎么也不相信,不过眨眼之间,这唯一被他视作手足
的发小就这样魂归离恨天……那珈好恨,生平第一次生出如此浓烈的恨意,还是对着那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若我能活下来,庆格尔泰——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这般下定了决心,那珈紧紧地攥住庆格尔泰的手。
·四十二
旭日干拘了那珈之后,是夜便率军围了龙城,但单于早就有了防备,麾下五千直隶亲军,全数调度用来守卫无双宫。
无双宫本就是城中之城,易守难攻,这般两方僵持到半夜,杀伐之声才渐渐平息,旭日干收了兵,把营地分别驻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