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错 下+番外——红糖
红糖  发于:2011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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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红线的孩子刚化出人形,手脚白皙柔软,站着还有些打晃。

月老宠溺地看着他,问道:“派你去凡间绑缚虐恋,你可愿意?”

红线张着乌黑的大眼,咿咿呀呀地笑了,身子半曲渐渐缩成一根细细的鲜红线头,会意地缠在月老指上。

月老用这指在姻缘镜上某处轻轻敲点,一缕红光便“嗖”的一声脱指飞出,向镜中人间奔去。

红线,希望你从此看多了,也能看破了,我这番苦心才没白费……

……

叫红线的那个孩子刚来时,虚无有些烦他。

那孩子一点仙性都没有,什么都不懂,甚至可以说是无知。

一次审理生魂时,他竟求他从轻发落!

“这是我的司职,岂容你胡乱辩驳?这女子在世时与其叔勾搭成奸,乱了纲常,打入畜生道都是轻了的。”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

“可是……虚无君你不知道,她那夫君成日打她,而且,而且……她与那董生自小相识,真的是青梅竹马郎有情妾有意,只是那董大花了钱财才……”红线急得冒汗,刚从人间学来的词汇一股脑都用上了。

什么乌七八糟的!月老这家伙怎么看人越来越走眼了!

虚无不再理他,持了惊魂木便要拍下。惊魂木一拍,这案就算结了,生魂便由往生司的小童带走,该哪哪去。

可是那红线却一把扑了上来,死死按住他的手,说什么也不让这惊魂木落定。

“你干什么!怎么……没个样子!”虚无自打成仙到现在,从没见过这样无理取闹的,虚无殿再偏僻,它也是仙衙啊,哪有在堂上拉扯的道理?!

红线扑在他身上,拼了命的按着他的手,嘴里还喊着:“虚无你听我说!别判,别判呢!她很可怜啊……”

虚无见他急得满脸冒汗,被水渍那么一浸,额心那粒红痣越发鲜艳……他重重闭上眼,手臂一扬,红线的身子应声摔倒……很快便沉沉睡去。

退堂后,除去殿首案下蜷成一团打着呼噜的那人外,便只剩虚无一个了。

他将印着云朵图样的官服胡乱扯开,又把顶上发髻抓得松散了才出去。

站到杏子林前他开始数数,数一下,走一步,因为这天的人间日子是十五日,他便走了一十五步。

他站在十五的位置上蹲下,双手插在土里仔细挖刨,只一会功夫,他露出欣喜的神色。

土里埋的自然是酒。

他抱着那酒坛浅笑着在树前坐下,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这次很幸运,赶上了三百五十年前藏的……

不知喝了多久,直到脑子空白,身子绵软,脚下虚浮才作罢,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迈过门槛,经过回廊,穿过大厅……哎?那团东西是什么?

虚无定睛看了好一会才想起,啊,是那个惹人厌的孩子……不过……这家伙的仙根到底有多轻啊?我明明只用了一分力,他怎么能睡到现在?

他甩甩袖子,跌跌撞撞往卧房走。

从大堂到卧室其实很近,但由于这晚实在喝得太多,再加上……怀里又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因此他走得很慢。

这个让人厌烦的孩子……怎么也长了这么一粒红痣……真是碍眼啊。

一点礼数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修成仙的……

竟然为凡人说情,这种素质怎么绑姻缘……

哎……其实凡人间的情爱,他又懂得什么了……

虚无抱着膝盖靠在床角,看着以各种怪异姿势霸占着他的睡床的家伙。对于月老的眼光,他百思不得其解。

月老居里。

“你觉得虚无君如何?”月老盯着这个彻夜未归的孩子,小心试探。

“很好啊!昨天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他还把床让给我……”红线坦然的点头。

“哦?”月老挑挑眉,警觉的眯起眼梢:“这么说……你睡在他床上?那他睡在哪里?”

“他?”红线认真的想了一会,道:“我不知道,反正我醒来后就没见到他……”

“怎么会没见到呢?难道你没去道谢?”

“我有啊!但我喊了他一声,他没理我,我追上去,才发现他走得太快了,我追不上……”红线嘟着嘴小声说着。

“……那你睡着前他在哪里?”月老就这个问题穷追猛打。

“睡着前?他在审魂啊!”

“审魂?他审魂时你睡着了?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月老的表情犹如吞了粒苍蝇屎。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劝他轻些判,他好像不同意,我就按住他的手,怎么也不让他拍那板子,然后……他挥了挥手,我就睡着了!”

月老看着他,面色有些青白。“好了,我知道了。”

红线这孩子虽然傻了点,但这样甚好,前世的事,以至前前世的事早就忘光了吧?

月老捋着长长的银发,越想越觉得自己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连帝君都认不出他了,那是当然的,情爱的煎熬,比什么都磨人。

四十六 随缘

缘是因,缘是果,我们不能改变,唯有随缘。

……

二人走走停停,到达清水镇时天已将亮。

“怎么了?”注意到红线有些异样,贺宝懂事地跳下马,也向那头打望。

“没,没……什么,可能是看错了。”

巷尾转角处闪过的葛色衣角令他有些不安,不过转念想想又放下心来,那个人怎么会来这里呢?一定是眼花。

“宝儿,爹娘好风雅啊,怎么贴这样的对子?”红线看着门板上白底黑字的对子,一阵好笑。

贺宝也看到了,但是没有说话,身子却微微发抖。

紧闭的大门上除了一副白底黑字的对子,上头还高高挂着一串白纸糊的灯笼。

院子里没有人,边边角角散落着很多纸屑。红线注意到,那些纸屑还剪成了铜钱的形状。

他拉拉贺宝袖口:“宝儿你看到了么?”

贺宝没有理他,而是一把拉住他的手,大步往里走。

红线很理解他的心情,他也很想念爹娘,想马上见到他们,但他觉得自己不像宝儿那么没心没肺,他更敏感一点,“近乡情怯”四个字在他脑中轻轻飘着。

天虽蒙蒙亮,前厅却有烛光闪烁。

爹坐在太师椅里,对着一根蜡烛发怔。

红线停在原地没有动,贺备乎是用冲的,一下子跑到爹爹身前,跪下。

“爹……爹!”

他摇晃着爹的腿。

瑞大将军穿着白胚布裁的家常衫子,整个人陷在太师椅里,脸部轮廓被烛光映得异常深刻,眼眶深深陷着,眉骨却突兀的鼓着。

这是怎么了?

宝儿为什么叫那么大声?

爹又不聋,他能听到的。

红线像个局外人一样,目光在厅里到处飞。

爹娘还是很会享受。

红线注意到堂里的摆设大到八仙桌小到垫脚凳都是一水儿的黑梨木,只是品味仍值得商榷……他撇撇嘴,娘亲还是那么喜欢给桌子凳子上铺块布。

往日爹爹没少因为这事叹气。

但黑梨木配白布是不是也太……冷清了点?

是啊,是冷清,蜡烛点得再多它也是白色的,还有那些绢花,扎成花球的幔子,都是白色的,配着黑漆漆的木色,一点也不好看。

贺宝还在说话,声音渐渐低不可闻,但红线却听得却更加清楚。

“爹……你说话啊……娘呢……”

“你娘不是在那吗?”被贺宝摇了许久,瑞大将军才回过眼珠,朝八仙桌那里一指。

“怎么会这样!?上次见时娘不是还好好的吗……她一直有给我写信啊……怎么会……”贺宝把脸埋在瑞大将军的膝头低低呜咽。

红线却顺着瑞大将军那一指看去。

原来八仙桌上除了香炉,蜡烛,水酒,吃食外,还有一个小木牌。

“瑞门施氏明珠之灵位。”

正楷的小字,在烛下反着金色,红线小声的念了出来。

瑞门施氏明珠之灵位……瑞门施氏明珠之灵位……瑞门施氏明珠之灵位?

明珠不是娘亲的名字吗?

灵位……不是瑞府祠堂里摆的那一列吗?

为什么……会有娘的名字在上面?

瑞大将军拢着贺宝的头发,低低道:“怎么还在哭……让你娘看到,该担心了……”

“娘不会担心了!因为娘已经不在了!!……”贺宝用一种近乎解气的声音嘶喊道。

贺宝一直在哭,红线看得莫名的心惊。上一次见他哭时,是爹爹宣布送他去兵部的前一天晚上,第二天娘亲也哭了,他用“随缘”两个字安慰了两个人。

可是,宝儿说娘亲不在了?

“为什么……”他小声的开口,可是没人理他。

瑞大将军还在拢着贺宝的头发,虽然嘴上叫儿子不要哭,可是眼底渐渐聚拢的水汽令他看来又枯瘦几分。

难怪……从一进来,贺宝就那么反常。

他忽然想起门前那副白底黑字的对子……似乎也写了随缘两个字。

“随缘,人活着脱不开一个缘。生,老,病,死是缘;相聚,别离,亦是缘。

缘是因,缘是果,我们不能改变,唯有随缘。”

他忘了这句话是谁说的,他一直觉得很有道理,现在却只觉得这是在放狗屁!

说这话的人……一定没经过生离死别……

他揪着胸口的衣服,那里疼得要命。

娘亲不在了?

娘亲不在了……

就是说,再也没有人穿着葱绿的鞋子踏着碎碎的步子了……

再也没有人会动不动就哭湿一整张帕子了……

廊下的那四张石凳再也坐不满了……

越想胸口越疼,他朝贺宝和爹爹的位置走过去。

那里有和他同病相怜的人,和他们靠在一起,一定会好受些吧?

红线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如愿以偿的和他们抱在一起,昏昏沉沉中仿佛听到贺宝的声音。

“哥……哥?”贺宝仿佛怕吵他,但又不得不叫醒他,因此叫了两声又停下,犹犹豫豫的反倒更让人揪心。

“呃……恩……”

他睁开眼,四周是氤氲的黑暗。

“哥你醒了?觉得好些了吗?”

“宝儿……是梦吗?我梦见娘亲她……”

贺宝顿住了,低头不说话,红线已经闻到刺鼻的香烛味道,便不再追问,胸口又是一闷。

“看来不是梦了,我怎么会在这?”

“哥……你晕倒了,怕是在溪边着了凉,可大夫说没发烧。”

“我哪有这么弱不禁风,只是心里难受坏了……”

红线忽然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当他向爹爹和贺宝走过去时,爹爹看他一眼,又面向贺宝:“这孩子是谁?”

“哥,咱们不能多耽搁了,都城那边来了御旨,似乎有急事,召我回宫见驾。”

“哦……那爹呢?”

“爹说什么也不走,他说娘亲就葬在这,他走不开。”

红线点点头。

回去瑞府,只怕每个人都会触景伤情吧?

“你问爹了吗?娘亲是什么时候……去的?”

贺宝眼圈又红了:“爹说三天前……”

红线费力的从被子里抽出一只胳膊,去拂贺宝的头:“……你这样子,不是惹爹更伤心么,现在爹只有你了……你有没有好好陪爹说说话?”

贺宝有些耍小孩脾气,别扭的避开:“我当然有……可是爹翻来覆去只是说娘亲年轻时候的事……”

“……”

起床换过衣服,红线独自去娘亲坟前呆了一会,回来时正赶上贺宝和爹爹告别。

瑞大将军见到他仍是一怔,似乎对于他穿了和贺宝一模一样的孝服而惊讶,礼貌既疏离的态度令红线自觉的站得远远的,临行前,贺宝看他一眼,又转头和瑞大将军小声的说了些什么,惹得后者不住回头看他,目光锐利非常。

“你和爹后来说什么了?”刚出小院,红线便问道。

“叫爹照顾好自己,等宫里事一了我们就抽空看他。”

“就这些?”

“恩……他还问我你是谁。”

“然后呢?”红线的心有些沉下去。

“我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啊?你怎么能那么说!”

“有什么不对吗?娘亲没了,我就剩下你和爹了啊……我还觉得我那么说了,爹也会对你另眼相看呢,我看着你们客套的样子……心里可难受了。”

“……可是爹会误会的。”

皇上迷恋美貌少年的传言,他还是打爹那听来的呢,爹爹咆哮的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得。

贺宝没在说话,目光却有些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线也不再出声,心中默默盘算日子。

娘亲是三天前去的……那个时候……

“哥……我们上马吧。”

贺宝拉住缰绳。

“啊?好……”红线撩起袍角,左脚刚迈出去却又停下,眼角余光瞥见一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红线嘴上说着脚上已迈开大步飞快的跑去,生怕晚一霎那人就会隐遁不见。

那人扫了眼身旁的空处,便气定神闲的任他抓着。

“哥!怎么了?”贺宝随后赶来,心领神会的摆出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那人的目光穿过红线直接打到贺宝身上,从头看到脚,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这么明亮的一双眼睛配着这张丑到绝顶的马脸只让人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红线想起自己之前的推测,心里一阵气恼,低声吼道:“原是星君一直跟踪我们呢?”

这丑脸道人正是命格星君。

星君此刻有点脱线,仍目不转睛的盯着贺宝,毕竟与帝君离得如此之近的机会不是很多,要抓紧。

红线很快就明白,他拍拍贺宝的后脑勺,道:“宝儿,我有正事和他说,你先去那边等着。”

“哦……”贺宝扭头就走。

“啊……”命格的目光追着贺宝的背影咽了一口吐沫,抬手想招他回来,忽然觉得手背一痛,月老正笑吟吟看他。

“星君,现下没人了,也不怕泄露天机,我就直说了。”红线沉着脸道。

“啊?啊……你说,你说。”命格在袖子里揉着刚才被掐得很痛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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