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欧切斯的玫瑰园——E伯爵
E伯爵  发于:2011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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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意是任何火焰与肉体都无法比拟的。
他沉默了,很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笑。“不!”他反驳我,“我爱过,爱过一个人,只可惜……完全看不到未来

。”
可怜的人!
他哀伤的语气几乎让我也要心生怜悯,但我压下这种情绪,只是含糊地“哦”了一声。
“算了。”公爵没在意我的敷衍,指指我身后的小柜子,“请帮我拿块毯子好吗?我想睡一会儿。”
我本想说“这种事可以叫女仆做”,但心里突然一软,还是乖乖地取出那半块羊绒毯,轻轻为他盖在身上。他冷不防

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让我骨头生疼。
“让,别走,陪我一会儿,好吗?”
“大人?”我吓了一跳。
“……就一会儿,等我睡着就行了,你可以把我当成病人。”
在他半强迫的状态下,我像个傻瓜一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牢牢地被他攥着——其实这个样子,即使他睡着了我也

走不了。
公爵的脸在阴影中像优雅的塑像,呼吸平稳安详,而我却开始苦苦思索:为什么我们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就改变了?

半个小时后天全亮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我吹灭了蜡烛,公爵也刚好醒过来。我活动着发麻的手臂,要求回房间漱洗。这次他倒是十分慷慨地表示同意,只是

嘱咐我尽快去大厅。
“我想我们能找到一点儿有用的东西。”他冲我眨眨眼睛,活像个男孩子。
我像兔子一样跑上楼,打理好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又马不停蹄地出了门,刚好在二楼楼梯上看见了伯恩斯坦小姐向大

厅走去。
她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裙子,没披披肩,金红色的卷发用粉色蝴蝶结绑了起来,但脸色苍白得像个鬼,大眼睛周围黑

黑的,显然也没睡好,而且神情恍惚,竟没有看到仅三米之遥的我。
我目送她由女仆的带领着缓缓走下楼,心里的滋味挺不好受的:她是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原本不该和这样的事扯上

关系,可现在……
到了大厅以后我才发现阿尔梅特的仆人远比我想象的多:男仆和女仆分成两列排在大厅理,还有很多我根本没见过的

厨子、马夫、园丁,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五十多个。公爵坐在那把华丽的椅子上,穿得整整齐齐。神甫已经赶来了,他

冲我招招手,示意我到他旁边去,而沃伦先生和伯恩斯坦小姐就坐在我们对面,脸色难看极了。我瞟瞟沃伦先生怒气

冲冲的样子,很尴尬,好在大家都像摆设一样杵在公爵左右两边,等着他开口,也不用做作地去打招呼。
看到人都到齐了,主人走下主位,仆人中极低的窃窃私语立刻消失了,他严厉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许多人畏

惧地低下了头。
“领主要开始审问了!”我偷偷地想,“他下一步就会说:‘凶手!我要绞死你!’”
但实际上他的声音非常理智:“各位,我想希埃娜男爵夫人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吧?我在这里并没有怀疑任何人的意

思,但为了方便调查,我希望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昨天有谁见过她,或者有谁在晚上去过花园?”
仆人们相互交换眼色,畏畏缩缩地都没说话。公爵则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着第一个人站出来,而麦克韦伯先生最终

没让他失望。
“大人,”头发花白的管家严肃地挺直了身子,“我昨天从早到晚都没有看见希埃娜男爵夫人。她吩咐过我们不要去

打搅她,所以我只是叫劳瑞把三顿晚饭送到她的房间里。”
“是这样的,大人。”那个长着雀斑的女孩子从队伍里站出来,“是我负责照顾男爵夫人的起居,但我也只是在送饭

的时候见过她。她看上去很不舒服,心神不宁,连早饭都吃不下。”
“她对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只不过我去为她收拾晚餐时倒发现她的心情稍稍好了点儿,还对我笑一笑。”
“哦?”公爵明显对这句话很感兴趣,“你没有看出原因?”
“这个……”劳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当时我看到她手上捏着一张纸,上面好像写了什么,就是看不清内容。


“那时是几点?”
“大概九点过一点儿。”
公爵用手摩挲着下巴,把目光转向管家:“劳伦斯,今天早上有人打扫过夫人的房间吗?”
“没有,我不准任何人去动它。”麦克韦伯先生果然是一个聪明又干练的人。
“好极了!”公爵示意那个女仆退下,“还有谁能告诉我更多的东西吗?”
或许是受了方才的鼓动,又有两个人站出来说了一些片段:
一个园丁说他在给冬青树剪枝的曾时候看男爵夫人站在窗边抹眼泪;一个负责巡夜的男仆则描述他在午夜的时候看到

有灯光在塔楼的窗户里闪动,不过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跟本没在意……
我不知道身旁的神甫是否和我一样留心了对面的伯恩斯坦小姐:她光洁的额头上有发亮的汗珠儿,手指关节因为用力

扣在一起而发白,原本红润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她不时地用手绞着袖口的蕾丝,我猜她一定是忘记了带手绢……白色

的……
“蓬洛纳先生?”神甫突然用手肘碰碰我,“您还好吧?”
“啊?”
“他迷惑地看着我:“您怎么了,一直盯着伯恩斯坦小姐。”
“是吗?”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我在想一些事情,一时走神儿……”
“您最好别这样,沃伦先生看您的眼神可不太友好。”
我立刻发现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健壮男人冲我捏紧了拳头。我连忙调转视线,把注意力放到大厅里。
这时候再没有人说什么了,公爵的神情变得有些焦躁:“只有这些吗?”
五十几个人中没有一点儿声音。
他提高嗓子又问了一次,还是没有人回应。
“大人,算了吧。”我劝他,“毕竟事情发生在深夜,而且男爵夫人昨天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没理会我,却盯着男仆行列的末尾。“雷欧切斯,”他大声叫着老花匠的名字,“你呢?”
老人慢吞吞地走出来,皱纹密布的脸上无精打采,连沙哑的嗓音都显得疲倦:“我什么也没看见,阁下,我一直待在

自己的小屋里。”
公爵脸色阴晴不定,他盯着这个古怪的老头子,最后终于挥挥手:“好了,没事了。劳伦斯,叫大家回去工作吧。”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大厅里又安静下来了。“
神甫拍拍公爵的肩劝他休息一下,试图缓和紧张的空气;他虽然比我们都年轻,可是偶尔露出的表情却像个慈祥的老

人。
公爵点点头,然后看了我一眼,招呼僵坐在一旁的沃伦先生和伯恩斯坦小姐:“对不起,耽搁了两位不少时间,也许

你们不介意到餐厅里边吃边聊吧?”
沃伦先生表示了同意,而伯恩斯坦小姐却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倾慕的这个人,似乎想得到一点儿安慰,但最后她还是失

望地站起来,默默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 想听从主人的吩咐,但又不愿意和沃伦先生同路,好在公爵在下一刻开口解除了我的尴尬:“请等一下

,让,我有事和你商量。”
他的口气很柔和,但我隐约还是有那么点儿不满:为什么在书房里抓着我的手睡觉的人不到半个小时就对我摆出一副

冷面孔,而且他本人好像不觉得失礼。
“我刚刚和神甫谈过希埃娜男爵夫人的事。”
“而且我也知道了有关于伯恩斯坦小姐的猜测。”这个年轻的神职人员反剪着双手踱到我面前,“公爵大人和我都认

为在报警前有必要找到更切实的证据。”
——他是什么意思?我突然觉得面前这两个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心里一阵发毛——
“也许您也猜到了,蓬洛纳先生,这需要您的配合。”
“你们打算干什么?”我必须留心他的话,如果太危险我一定会拒绝。
“很简单。”公爵看出了我的顾虑,“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你只要演好一场戏就行了。”
……
早餐时大家的胃口都不好,我们几位男士只吃了点儿面包,而伯恩斯坦小姐更可怜,像小猫儿似的喝了半杯牛奶。
公爵的脾气变得很暴躁,差点儿因为温度不对的关系就把咖啡泼到一个仆人脸上。
“大人,您不必这样吧。”我不喜欢他迁怒于人的做法,“发生这种事,大家心里都很难过,可是总要想办法解决的

!”
“办法?”他冷笑了一声,“什么办法?你也要建议我报警吗?把两件没头没尾的命案和整个圣·克莱尔家族的名誉

交给愚蠢的乡警?”
“那您又聪明到哪儿去了,大人?”我反唇相讥,“您把整件事严严实实地封锁起来就有帮助吗?”
公爵漂亮的嘴角裂开了一丝残忍的微笑,“啊,”他用蛇一样冰冷的声音温柔地对我说,“确实没有什么帮助,就像

你身为医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死去一样,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其余三双眼睛一下子转向我,餐厅里像埋了炸药,一触即发。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接着“啪”地一声把桌子拍

得震天响,扯下餐巾扔在桌子上:
“大人……您真该下地狱!”
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餐厅,身后的恶魔发出令人憎恶的狞笑。
为什么他一定要说这种话?
是的,他成功地激怒了我,我非常自然地离开了餐厅,可以顺利地到伯恩斯坦小姐房间去,他和神甫会很好地拖住她

和她的未婚夫。
这些都是演戏,是假的!
可是……为什么他一定要说这种话?
我浑身颤抖着,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我克制自己不要回去对他们说“见鬼去吧”,然后才一步步摸进了东侧二楼的

客房里。
我诅咒他!当我开始寻找证据时,我仍然满腔怒火地诅咒他:
那个该死的冷血动物!
之后的一整天里,我像一座雕像般坐在窗前。
初夏的太阳从朦胧的黄色变成了刺眼的白色,最后淡化为浅红。我看见公爵把神甫送上马车,驶出大门;还看见雷欧

切斯慢吞吞地修剪草坪。
我静静地等着,直到天黑后,那急促的敲门声终于响起来了。
我打开门,公爵飞快地闪进来,嘭地一声把门关死,
“找到了吗?”他急切地看着我。
我从口袋里取出一小截线头放到台灯下:“这是我从伯恩斯坦小姐披肩上剪下来的。”
公爵把那条绿色的流苏也摆在旁边:一模一样的颜色和质地,清清楚楚,不用在多说什么了!
公爵烦躁地捶了一下桌子,用一种挑剔的语气问到:“只有这个吗?我想还不够!”
他是不愿意让自己的情妇扮演凶手这个角色吧,这将是多大的丑闻啊:因为要独享塞南多公爵的“爱情”和金钱而导

致的谋杀!
我冷笑着又把一条白色的手绢扔到他面前:“那么您看看这个吧。”
“这是什么?”他诧异地拎起那条手绢,一些白色的粉末洒落在桌面上。他伸出手指粘了一些,凑近鼻端。
“住手!”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不怕有毒吗?”
“毒?”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怀疑,“你怎么知道它有毒?”
“因为——”我讨厌他怀疑的眼神,“——我曾经两次看见伯恩斯坦小姐把它带在身边。还记得吗?当您通知我要在

葬礼后第二天开晚会时,我很生气,急冲冲地上楼去了,就在拐角处碰上了她,这个手绢叠成的白色小包掉在了地上

,她把它捡起来的时候显得很慌张。还有,在舞会上她也一直捏着它,特别是看见您和贝瑞夫人共舞时,她差点儿把

这条手绢拧断!如果真的是她下的毒,那毒药说不定就包在手绢里!”
公爵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对我笑笑:“抱歉,这几天的事搞得我神经紧张!”
“您打算怎么办?还不报警吗?”
“不。我已经改变主意了。”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用手巾擦掉那些粉末,“我让神甫替我去找那位酒鬼乡警,然后再

去报告司普莱特探长,那是个精明能干的男人,而且和我很熟。”
“他一定可以低调地处理这件事,帮您把威信上的损失降到最低。”我又忍不住嘲弄到。
“你还真是不依不饶啊,让。”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任性的孩子,“对不起,想不到今天早上的那句话对你伤害这

么大。我很抱歉,我以为你不会在意!”
他是故意的,我敢肯定!
“我不想再提了,东西也交给您,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休息了。”
“你就这么爱玛丽?”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不愿意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难道我们总要为她发生争执吗?我并不想这样!”
“我也不想!”
上帝啊,我又快被他激怒了!我转身从玻璃茶壶里倒出一些凉水灌下去:“好了,阁下。其实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成

为朋友,但实际上我们之间存在很大的差异,而且是观念上的,您明白吗?”
“还是因为你的妻子,对吧?”
“她也是您的妹妹!”
“我知道了!”他苦笑着站起来,“您真是一位‘忠贞不二’的好丈夫……晚安。”
再和他说什么都没有,简直无法沟通。我真的有些累了,默默地把他送到门外。
就在我向他道了晚安要关门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从阴影中走出来,吓了我们一跳。
“加尔斯……”
是伯恩斯坦小姐,她穿着睡衣,披散了头发,举着烛台站在过道上,像一个苍白的幽灵。她用红肿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又转向公爵:“我听说你来找蓬洛纳先生……能和你谈谈吗?”
我识趣地向她略一颔首,退回自己的房间,就在门缝合拢的一刹那,我听见公爵冷酷如生铁一般地说:“没必要……


我几乎不忍心再去看她的表情,只能靠在门背上为她感到悲哀,我可以想象外面那两个人中间究竟是种什么气氛。
可怜的伯恩斯坦小姐,她一定不知道明天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但是伯恩斯坦小姐永远也不会知道第二天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了。
……
我昨天晚上很绅士地没有再去偷听她和公爵的谈话,因为我知道任何努力都是白费:她的情人在几分钟前已经判她“

有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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