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饥肠辘辘的时候来了,真是祸不单行!
想当年还是小孩子的他,对下雪是何等的兴奋、期待,而如今对寒冷深恶痛绝的感情,也殃及到了雪花身上。看
着白色的小点点在空中飘啊舞啊,方越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烦!
唉——还是别在这儿发呆了,赶路要紧。方越重新拉了拉羽绒服领口,加快步伐。
天色越来越暗,华灯初上,纷纷扰扰的雪花在路灯的照射中,披着昏黄的光晕飘落下来,让人产生一种孤寂感。
方越默默穿过大街,进入一条幽幽的小巷,这条巷子是通往学校宿舍的必经之路,方越不爱走这条小巷,更不爱
在夜里走,因为这里没有路灯。
事先声明啊,他方越可不是胆小的人,只是有点怕黑,有点。
“哇,什么东西?”
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从旁边窜了出来,吓得他差点一个跟头栽地上。那个黑糊糊的东西向边上一跳,安全着地,
回过头,用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盯着方越。
“喵——”
妈妈的,吓死了,原来是只小黑猫。
方越继续向前走,或许是因为学美术的,对透视效果特别敏感,总觉得巷子越走越窄,恐怖感也越来越强烈,眼
看着前方隐隐约约的灯光,应该是快到巷子的另一头了,方越觉得终于看到了希望,便加快了脚步。
“啊!”猛然间,他的右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因为惯性作用而身体前倾。接着“啪咚”的声音响起,方
越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疼、疼啊!”方越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不停地揉着膝盖,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瘀青了。他恨恨
地回过头去,想查找害他绊倒的元凶,却见右手里的墙角边,一个又大又黑的影子,蜷成一团埋伏在那里。
方越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个人,便朝着那个团团“喂”了一声。
那人形团团抬起头,乱糟糟的头发和高高立起的领子,遮盖住了大半个脸,从乱乱的头发缝隙中,露出两片眼白
。
“哇!鬼啊!”这回方越不只想一个跟头栽地上,更想凌空跃起。
“你在鬼叫什么?”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好像、似乎、彷佛是……晓晓?
“晓晓?”方越连忙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凑到团团跟前定睛一看,如此英俊的脸庞,不是晓晓还能是谁!
晓晓似乎也认出方越,忽然面孔一板头一低,蜷进双膝之间,又重新变回了团团。
“晓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啊!”
晓晓猛地抬起头来,大吼一声:“你烦不烦人!走开,不要理我!”
方越被他吼得向后一退,一屁股跌在地上:“哎哟,我的屁股!”
刚刚是膝盖,现在是屁股,我招谁惹谁了我?
“晓晓,你怎么说话哪,你像个落水鬼一样团在这里,我能不管吗?来,快起来!”方越说着便去扶他的手,却
被晓晓猛地甩开。
“我叫你不要管我,你听到没有!你走,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晓晓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方越重新抓住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你干嘛大吼大叫?起来,跟我走!”
“我不!我就不!”晓晓甩着手奋力挣扎,却被方越抓得更紧,任凭他怎么甩怎么扭,方越就是打定主意不松手
。
“混蛋!王八蛋!”晓晓大声咒骂着。
妈妈的,老子就是一颗蛋,就是不滚蛋!
“晓晓!”方越运足了气,惊天动地般地大喝一声。
这一嗓子还真管用,晓晓也有些震惊地愣了一下,几秒钟后,忽然快要瘫软似地,扑进了方越的怀里。“阿越,
抱紧我……”
“发生什么事了?”
待晓晓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之后,方越抚摸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小头颅,柔声问道。
晓晓没有回答他,他默默地从方越的怀里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
“晓晓,你到底……”话还没说完,晓晓忽然踮起脚尖迅速逼近,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用最香艳的方式。
方越还没来得及反应,晓晓灵活的舌尖就撬开他的嘴,猛地侵入口中,滑过他的齿间,卷住了舌头,吸吮、纠缠
。
方越突然觉得,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夜晚,幽僻的小巷子里,纠缠舌吻着的晓晓与自己,就彷佛是热恋中的一对情
侣。
不知吻了多久,晓晓的嘴唇才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方越只觉得舌尖酥酥的、麻麻的,但又有一股甜意沁入心
脾……于是下意识地拉起晓晓的手。
“你的手好冷,我送你回家吧。”
“我现在不想回去。”晓晓坚决地说道。
“那我带你去我同学的宿舍吧。我老爸正和他情人你侬我侬呢,我被他赶出来了,咱们现在回不了家。”
晓晓对他的提议没有表示反对,方越就当作是默认了,便拉着他的手向巷子口走去。可还没走上几步,晓晓就蹲
了下来。
“怎么了?”
“我的腿好麻。”
大概是因为天冷,加上刚刚一直蜷着腿的缘故,晓晓的双腿又麻又软,使不上劲。
“唉,真拿你没办法。”方越挪到晓晓前面,膝盖一弯蹲了下来,说道:“来,上来,我背你。”
“可是……”晓晓迟疑着不动。
“上来吧,你不是不能走么?”
“你的膝盖没事吗?”
“没事,上来吧。”想不到晓晓这样关心自己,方越的心里喜孜孜的。
晓晓咬了咬嘴唇,慢吞吞地爬到他背上;方越双手勾住晓晓两边膝盖内侧,慢慢地站直身体,刚刚才跌了一跤的
膝盖,越发地抽痛起来,他咬咬牙忍住痛感,试着向前缓缓移动。
两人慢慢地穿过小巷,拐了个弯,走上另一条大街。
街道上人烟稀少,偶尔有人穿着雨衣骑车经过,又很快地消失了。朦胧的淡黄色灯光投射下来,铺洒在路面上,
地上只有少量的薄冰,大部分的雪很快融成了水,使整个路面都变得湿湿的。
方越踏着浅浅的积水,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偶尔,晓晓会因为重力作用,而渐渐向下滑动,方越会抬高手臂,
耸耸背脊,重新将他带回到肩背上。
路虽然走得艰难,但方越却没有怨言,或许因为他背上背着的,是晓晓的缘故吧。
长长的路,两个人一起走。雪越下越大,从开始的小点点变成雪花,再变成有一块一块,“噗噗”地砸在两人身
上,在衣服的褶皱处形成小小的积雪。
“晓晓,你身上穿的是连帽大衣吧,雪太大了,快把帽子戴起来。”
“那你呢?”
“我没关系,我头又圆又滑,苍蝇叮上来都得弄折了脚,何况是雪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贫嘴!”晓晓扬起右手就往方越的脑袋上拍了下去。
“哇,你怎么又飞我?”
“别动,我帮你拍拍雪。”晓晓“劈啪劈啪”的,帮方越拍去头上的积雪,将头依偎在他的肩头,轻声说道:“
你没帽子戴,我也不戴。”
“小傻瓜。”
“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许叫我‘小傻瓜’”!
“可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傻瓜’”!
晓晓沉默了,默然地闭上眼睛。
烫烫的东西沿着方越的脖子,缓缓地流进了衣服里,晓晓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晓晓,你在哭吗?”方越问道。
“没有啊。”
“为什么有水流进我头颈里?”
“大概是雪水吧。”
“雪水为什么是热热的?”
“闭嘴,不许问。”
有很多事,方越是不知道的。他很清楚,即便是问了,晓晓也不一定会告诉他;如果不问,就更不会。
【第六章】
在希腊神话中,金星象征着爱与美,她的名字叫阿弗罗狄特,她还有一个世人皆知的名字——维纳斯。一天,阿
弗罗狄特邂逅了一位名叫阿多尼斯的年轻猎人,俊美无比的猎人令她着迷,很快两人便共坠爱河。
他们在湖边嬉戏、互述衷肠,他们在山间游历、狩猎,她为了他假扮成猎手。阿多尼斯喜欢冒险,喜欢捕猎像豺
狼、烈豹这般凶猛的野兽,因为能在捕猎中获得激情。
“不要再这样做了,太危险了。”阿弗罗狄特劝告他。
“好,我听你的。”
但他并没有听从她的劝戒。狂暴的野猪使他热血澎湃,可不幸的是,那样的一箭并没有将野猪射死,寒光闪闪的
獠牙刺穿了他的心脏,从此再无声息。
他看不到恋人趴伏于他的胸前,痛哭流涕,伤心欲绝;也看不到美丽的阿弗罗狄特在他尚未干涸的血液上,洒上
葡萄酒,酒血交融,化作凄丽的秋牡丹。
紫色的小花随风飘散,再出色的画家也无法描画——这爱之曲,风之花。——取材自《希腊神话》
“我说方越,你这算怎么回事?”学校寝室门口四夫当关。
“嘿嘿,”方越陪笑道:“好兄弟,我又被老爸撵出来,行行好,让我挤挤吧。”
“我们是问你背上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四人异口同声。
“喔,你们说他呀,呵呵,他是我朋友。”
“朋友?你是带他来参观啊还是视察啊?”
“呵呵,一块儿挤挤。”
“什么?”四个哥们奋力将方越连带着背上那一坨往外推。
“不行不行,别开玩笑了!”
“方越,你一个人来挤不算,还捎带一个!”
“你小子当我们这里是收容所呐!”
“兄弟们呐你们就帮帮忙,可怜可怜咱们吧。”方越口气活像拖儿带口的叫花子。
“说不行就不行!”寝室门口,几个人就这样推进推出的乱成一团。
“嗯……咳咳,咳!……嗯,嗯……”这时,方越背上的晓晓突然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呻吟起来。
方越乖觉,慌忙问道:“晓晓,你怎么了?”
“嗯……我也不知道……头晕晕的,身体好热……”
四个兄弟你看我我看他,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停下来一齐看向晓晓。方越趁他们发愣的时机,身体轻巧地一侧
,闪进了寝室里,直奔仲石的床而去。
兄弟们也跟着冲了进来:“喂,方越,你这家伙!”
方越将晓晓放倒在仲石床铺上,死皮赖脸道:“各位,我朋友今天身体不舒服,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今天我们就
在这里勉强凑合凑合了。”
“喂,那可是我的床!”仲石急叫。
“仲石,小梁身材较小,你就和他挤挤吧。”方越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方越,你小子也太得寸进尺了!”
“嚷什么,没看见我朋友病着了吗?总不能让一个病人,风餐露宿地喝西北风吧!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
级浮屠。
“更何况我和仲石,曾经也挤在一张床上好几回了,活生生的经验告诉我们,小床虽小,挤两人还是可以的嘛。
最多也就是增加扭了脖子闪了腰的机率,小伙子身强力壮的,闪个腰怕什么,一个同志闪了腰,四个同志帮你顶
住呢。你们……”
“行了行了,你还没完没了啦!我们败给你了行不行?”四个兄弟终究还不至于狠心到将一个病人赶出去的地步
,发了一通牢骚就各干各的去了。
方越脸朝内背向大家,偷偷对着晓晓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晓晓也鬼鬼地偷笑起来,轻声说:“我的表演怎么样?”方越朝他竖起大拇指。
当晚,两人便从寝室兄弟处,搜刮来两套换洗衣服,换下原先湿漉漉的里衣,挤到了一张床板上。夜深人静,寝
室里响起轻微的鼾声,朦胧中,方越被轻轻地推醒。
“阿越,你能不能不要磨牙?”
“……好,我,我尽量吧。”困乏的方越翻了个身,背向晓晓继续睡。
晓晓又推了推他,让他转向自己。一边是瞌睡虫一边是晓晓,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最终,方越还是不情不愿地
睁开眼睛,转向晓晓一边。
“我睡不着。”晓晓说道。
“为什么睡不着?”
“我不知道。”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睡着?”
“我不知道。”
“那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我不知道。”
“……”
晓晓把合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向上拉到下巴处,继续说道:“我们来说话吧。”
“好啊,要说什么?”
“随便吧。”
“好好,”方越顿时来了劲:“那我问你,你刚才干嘛抓狂?”
“嗯……”晓晓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个不能问的。”
“那我再问你,你干嘛要团在巷子里?”
“嗯……这个也不能问的。”
“那你刚才干嘛要哭?”
“这个还是不能问的。”
这不能问那也不能问,还说个屁话啊!方越朝晓晓瞪一眼,重新翻个身背对他。
“喂,我们还没说完呐。”晓晓抱住方越的腰,想要把他翻过来。
“我很困,想睡觉了。”晓晓的魅力终究敌不过瞌睡虫的吸引力,方越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皮又重重地合上;迷
迷糊糊中,他感觉到晓晓抱紧了他的腰,将温热的面颊贴在他后背上,似乎是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小时候,大人们总会对小孩子说,别惦记着不好的事,要多想想好事。有时候,人一旦想着坏事,坏事便会真的
降临到头上。
今天,天气晴好,方越的课程表上排着文化课。他就是再困再想赖床,也还得起来,谁叫他缺课太多,再不端正
态度,就得大红灯笼高高挂了。
“晓晓……晓晓。”临走前,方越走到床头看了看。
“嗯?”晓晓睁开惺忪睡眼,从被窝里探出小半个头来。
“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不去,我今天补休。”说着便又把头埋进被子里。
“哦,那你待会儿起来,自己去外面买点吃的,我在桌子上放了钱。”
“唔。”被窝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
于是方越背上单肩包,和兄弟们一起上课去了。
文化课很无聊,在他们这班艺术系学生的眼里,文化课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以后都指定走艺术这条路了,谁还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