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都是一脸的怔然。

“你……知道？”慕容阳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璟燚，看着他也是一脸的讶异，才有望着翼儿，还是有些瞠目结舌

。

“爹说，一个人的身体是人一生最原始的筹码，原来还真的有出卖身体的人啊！”翼儿显然当慕容阳戈的反应为默认

了，自顾自地感慨着。

慕容阳戈开始觉得自己嘴角有些抽。

哪有做父亲的人给自己孩子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自己开始在那儿内疚挣扎了半天又算什么啊？

小六坐在一边，一直冷眼看着一切。

虽然他不知道翼儿的想法到底是如何，不过，看慕容阳戈的样子，很明显是想岔了。这句话他也曾经听离夜说过，甚

至说起的场合也是在青楼，不过，很明显，离夜的意思与慕容阳戈的理解天差地别。

唯一一出生就握在手中的筹码，利用的方式却有千千万，练武之人用自己的身体练功，习文之人用自己的头脑学习，

都是利用不是吗？

璟燚慢慢站了身来，走到翼儿身边，柔声道：“璟燚哥哥有些事情，翼儿你玩够了，就和小六一起回去吧，”伸手拍

了拍翼儿的头，“翼儿记得回家的路吗？”

翼儿懂事地点了点。

看着璟燚离去的背影，翼儿眼眸却不自觉地暗了暗。

不是约好了回去就一起去看爹的吗？璟燚哥哥忘记了吗？

虽然知道被人跟踪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离夜一般是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的，但是，璟燚走出酒肆，还是以防万一

地在城中绕了几个圈，才走到一家店前停下了脚步。

是一家古董店，其中陈列着各种古董玉器，还有名贵字画，璟燚迅速走进了店里，却没有注意那些名贵的古董，而是

一闪身到了内室。

早已有人等待，见到璟燚也不做声，只恭敬一礼，转身打开了机关。

密道深深，仿佛想要将人吞噬一般。

璟燚提步走进了密道。

黑暗中似有一点荧光，荧紫深深。

微弱的似乎还能感觉到人的呼吸，油灯被点燃了，仿佛有什么人坐在一片阴影中，看不真切。

璟燚走到一边懒懒地坐下，一只手支着下颚，神情慵懒而适宜，耳间荧紫挂坠映着灯光闪烁着近乎妖异的幽光，衬得

那张艳丽的容颜愈加地蛊惑人心。

璟燚似乎也不着急说些什么，只闲适地看着暗室中的人，已有下人送来的香茶，璟燚揭开了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

着浮着的茶叶。

“你说，”终于，璟燚懒懒地开口道，“他到底有多爱你？”

第 15 章

那嗓音低沉，与璟燚一贯的声音全不相同，依然悦耳，却因为带上了极为浓重的嘲弄，听在耳中实在不能用舒服来形

容。

似有风过，顶上一轮明月，洒了一地皎洁。

四方五相，各有手臂粗细的水晶立柱伫立，晶莹剔透，没有任何杂质，其中却隐隐闪烁着红芒，红光满溢开来，最后

凝结成一汪深沉的幽紫。

中间一人盘膝而坐，修长的手指结印放在膝上，一身白衫，纤尘不染，玉冠束发，黑亮的长发很柔顺地垂在身后，似

乎有些水样的色泽。映衬着发丝，右耳间一个蓝紫的挂坠，皎洁的月色中盈盈似有紫晕漫延。

那人面目俊秀绝伦，眉宇间一望而知全是冰寒，却奇异地飞扬成一片燃烧的风致，全不似凡间手笔，沐浴在月色下仿

佛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两个人，都是坐着，只是一人慵懒，眼神却是锐利，隐约还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另一人却是闭着双眼好似入定全然

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但是，相对而坐，只看面目的话，却让人有一种是在照镜子的错觉。

竟然是两个璟燚。

“云霜，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呢？”

一直闭着眼睛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凤眸习惯性地上挑，似有波光流转，却只凝成了寒冰一片，冷冽非常。

嗓音悦耳，却是平静无波，似乎还有些嘲讽，却是真实的璟燚才有的嗓音。

坐在椅子上的人，拿起一旁的药水抹在脸颊两侧，慢慢从脸上撕下来了一层薄得近乎透明的人皮面具。

显露出来的面容很美丽，很熟悉的美丽，单就面目而言，与离夜极为相似，只是多了些属于人间的情味，柔和中掺杂

了逼人的艳丽。

“竹心的技术真的不错不是吗？”云霜把玩着手中薄薄的人皮面具，悠悠道，“就是相比于大名鼎鼎的隐先生也不是

不妨多让吧。”

璟燚只是沉默着没有答话，云霜似乎也不介意，接着道：“要不然以我们寒帝陛下的精明，有怎么会看不出来？”

说到这儿，仿佛自知失言一般，云霜修长了手指放在了唇畔，但是，却挡不住唇角嘲弄的笑意，“我怎么忘了？慕容

寒玥现在可是完全看不见了啊。”

云霜一直面色悠然，但是，眼睛却一直仔细地注意着璟燚脸色神色的变化。

璟燚却一直神色平静，幽深的眼眸甚至连丝毫的波动都察觉不到，只是幽幽地望着云霜。

可是，就是被这样若有似无地看着，却让云霜前所未有地烦躁起来，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很了解这个人，因为至

他一出生他就一直关注着，然而，此时此刻却突然觉得竟然有一种从来不曾认识的错觉。

“你不用担心慕容寒玥会发现，”云霜勉强压抑下内心的烦躁，笑了笑，道，“昨晚你我交换身份也只有一刹那，翼

儿不希望他爹担心，自然不会主动去提起。”而慕容寒玥对你又实在太过珍惜，你想要自己做的事他自然也不会让人

跟着。

后面一句云霜没有说出口，但是，却不自觉地微蹙了眉。

慕容寒玥对于璟燚的感情在那场夜宴之时就已然可以看出几分端倪，否则以慕容寒玥的行事作风，又怎么会容忍一个

人到那般地步？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真的见到，甚至身临其境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昨夜用阵法困住璟燚，到今天的经历，云霜现在还有一种如坠云雾里的感觉。

那样温柔而深情的慕容寒玥并不是他所熟悉的。

紫眸盈盈，彻底的寒意却早已不在，反倒是仿佛缱绻了一池的春水，一眼就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暖。

唇角抿成柔和的弧度，展开的是明媚有如晴空一般的笑靥。

这样的慕容寒玥，这样的慕容寒玥，纵然是在梦中，也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

不曾正式见面，却不止一次远远地看过。

慕容寒玥，不论在何时何地，就只是那样随意地坐着或是站着，就可以让周围的所有人物和风景都变成了背景。

眼眸轻挑，魔意一丝丝渗透，一眼望不到底的清澈与深沉，却也明白地昭示着冰寒与无情。

完美有如天神执笔的面容，一颦一笑变幻着神情，都是精致没有丝毫的破绽，却也仿佛只是水面划过的浅薄波纹，深

处依旧是混沌一片。

而在见到离夜的时候，云霜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气势惊人的人也可以将所有的气韵收敛到那样的地步，就好像

真的完全不存在一样。

不是不曾见过所谓的帝王气象，但是，如这样收放自如的气势，动则君临天下，静则隐然于世，到底哪一个比较可怕

？

闭了眼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收敛了多余的神思，云霜望向璟燚，道：“你都不好奇我想做些什么吗？”

璟燚微挑了眉，却也未见得多么浓郁的好奇。

云霜站起身来，站在那几根水晶立柱前，似乎在仔细地观察这阵势。

“这个阵势本来是在《天机》上看到准备来对付慕容寒玥的，”半晌，云霜终于开口，带着几分叹息，“后来觉得用

来杀你也不错，至少也要让慕容寒玥也知道什么是心痛的滋味。”

不过，还是小看了这位璟燚公子啊！云霜在心下叹息。

本想杀他，却没想到到了今日这样不上不下的地步。

云霜抬手想要触碰那水晶立柱，却不意外地被狠狠地弹开了。

现在这样的情势，璟燚出不来，他们也进不去，谁要对谁怎么样都不太可能？

“你知道吗？”云霜突然换上了几分温情的笑容，“我可是看着你出生的呢。”

璟燚突然觉得眉头一挑，微眯了眼，道：“云霜，你与我娘很熟？”

云霜一愣，随即大声笑了出来，道：“慕容炽羽，你真的很聪明呢。”

“你还没出生我就知道你了呢，别人不知道那个预言是因为慕容寒玥的严令，但是，灵洛真的很相信我，几乎所有的

事他都会告诉我。”

慕容灵洛，灵帝，慕容寒玥的四皇兄。

云霜在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几乎破碎。

“炎凤啸世，火沐苍龙。”云霜还没有开口，璟燚出声说出了那一切事端的根源。

很浅淡的语气，一如既往带了三分寒意，却听不出任何的意味。

“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肯定了你就是预言中说的那个人，”云霜抬眸，笑意中多了些恶意，“现在看来，虽然

似乎与想象的有些不同，但是，你还真的是慕容寒玥命里的劫数。”

璟燚放在膝上的手握了握拳，又渐渐放松了下来，望着云霜道：“所以，你联合我母亲，策划了陷害我父王谋反？”

似乎疑问，但是，其实早已确定。

“是啊，”云霜很爽快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愈发地肆意起来，“向一个如慕容寒玥那样的人复仇，实在很令人绝

望，你母亲几乎放弃了，但是，你的出生给了她希望。”

“是你的出现给了他希望吧。”璟燚压抑了心头的苦涩，冷冷道。

云霜倒也没有否认，径自道：“国师的预言从来没有出过错，你母亲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不过，慕容琉那小子对慕

容寒玥向来是敬若神明，如果任你在苍王府长大的话，你又怎么可能去憎恨慕容寒玥？”

“所以，你们在策划一切的时候故意牵扯了四大家族，因为世人都认为，四大家族所代表的，就是慕容寒玥。”璟燚

开口补充了云霜的话。

“是故意的，但是，也确实需要四大家族的力量。”这句话，云霜说得倒是难得的诚恳，“当时，你父亲力主削弱士

族的权利，而四大家族正是士族的代表，自然是首当其冲，所谓的预言，也给了他们一个足够正当的理由。”

璟燚知道，云霜这几句话倒确实说的是实情。

慕容瑜早有打算清理朝纲，苍王慕容琉的突然离去，让计划不得不搁置下来。

但是，计划却并没有停止。

璟燚曾经的行动，猝然放手，慕容瑜接下来却没有丝毫的滞怠，因为这一切也是他一直在准备的事，这也是表面看来

璟燚几乎要搅得天下打乱，慕容瑜也没有出手阻止的原因。

还真是个老狐狸。

“看来你对于以前的事也调查得差不多了，”云霜突然道，“但是，有一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

“你知道吗？那个预言之所以那么令人信服，还因为它的前面还有一半。”

第 16 章

璟燚神色不动，心下却已经诧异非常。他一直认为是罪魁祸首的预言居然前面还有一半。

璟燚一向不怎么相信预言的事儿。自己的人生就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是，直觉上，这一半说的该就是与离夜有关

的事了吧。

“是什么？”璟燚问得很冷淡，倒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云霜不想说，他现在也没什么办法。

“前一句是由隐先生的师傅，也就是前一任国师完成的，那时候慕容寒玥还没有出生。”云霜的声音不易察觉的，带

着几分悲伤。

璟燚不自觉地蹙了眉，突然心头涌起一种感觉，不怎么舒服的感觉。

“凤逐龙翔，苍龙出，天下一统。”云霜低沉的嗓音幽幽地说起，带着几分飘渺的意味。

这几句话，璟燚不知道当年那些人是如何理解的，但是，今时今日看来，预言确实已经成真。

本来就有些疑惑，纵然慕容一氏是苍龙一族，但是，慕容一氏中的人何其多，为什么那些人都那么肯定那预言中的“

苍龙”二字指的是慕容寒玥。

有这个预言在这儿，也很容易理解当年世人都道七皇子慕容寒玥是个傻子，繇帝还会那么执意传位了。

“看你的模样，慕容寒玥应该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啊。”不知为何，云霜的声音听来十分愉悦，“你知道为什么吗？”

璟燚摇了摇头。虽然很多时候会觉得不甘，但是，还是不得不去承认，他错失了离夜，不，该说是慕容寒玥太多的时

光。

“因为这句预言对于慕容寒玥来说，就是他亲手毁了他最亲爱的母后毕生幸福的证明。”云霜好像没有丝毫要隐瞒的

意思，“当年国师作出预言，却无法确切地推算出预言所指的到底是何人，只知道与当时的两位皇子，也就是后来的

繇帝和晋王，还有朱雀一族的一对双生姐妹有关。”

“这对姐妹你也该才到了，就是炎焮和凤焮了。”

璟燚突然发觉，云霜在提到炎焮时，居然是与离夜如出一辙的漠然语气。

“晋王也知道这个预言？”如果晋王也知道的话，那后来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阴谋篡位的戏码可能就比较令人玩味

了。

“晋王一直都不过只是一个棋子而已，与炎焮和凤焮一样，而知道一切事情的只有繇帝。”

璟燚突然觉得有些心惊。

民间对于当年的繇帝晋王和炎焮凤焮的事多有传闻，帝王微服出巡，兄弟相陪，湖畔巧遇姐妹二人，当下惊为天人，

是以成就两段姻缘。

虽然现已时过境迁，但是，也可以想象该是何等令人欣羡的佳话。

只是，多么美丽的童话也终究只是为帝王的野心做了嫁衣罢了。

“那么，为什么凤焮后来会被打入冷宫？”

照这个情势看来，当年那场所谓“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应该也没有瞒过繇帝的眼睛猜对，而看他的反应应该也已经确

定所谓的“苍龙”指的是什么人，那么，慕容寒玥那三年的冷宫岁月又是为了什么？

云霜突然冷冷地笑了，道：“因为他认为帝王必须无情，但是，有害怕他连最起码的人性都失去，所以才又让凤焮去

陪着他。”

璟燚皱了皱眉，突然明白了，离夜在提及预言时那浅淡的但确实的厌恶，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人生被操纵，特别还是如

离夜这样的人。

也恍然明白了在提及当年凤焮生死之时，所有的人为何都是那般欲言又止的情态？

繇帝对于凤焮是何种感情，现在已经无法得到答案，但是，推测看来，绝对是利用的成分居多，而凤焮对繇帝，很显

然该是倾心爱恋。

一世爱恋最终只是别人手中成全野心的筹码，该是情何以堪？

这也是凤焮选择在慕容寒玥面前自刎的原因吧，也许说不清是不是报复，只是真的绝望。

“这些事情你也曾经和凤焮说过吧？”

以离夜的立场，绝不会欺骗，但是，却也绝对不会主动去和凤焮说这些事。而其他人要见到凤焮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只有眼前的人，有足够的动机做这件事，离夜也足够的理由让他去见凤焮。

云霜扬了扬眉，看着璟燚有几分惊异，却没有否认。

“确实是我，不过还有一个人，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云霜眉目一闪，换上了一副戏谑神情，“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