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凝眸看着眼前的男子。
不可否认,这个人的确是得天独厚的,倾城容颜,绝世傲然天下之姿,除了那一目沉静安宁的气质,看那面目分明就
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自己见到他时他就是这副模样,周围的人事早已是时过境迁,只有眼前的人还一如昨日,仿佛分
毫未变。
是啊,包括那份关切,也从来没有变过。
“对不起。”叶若低着头,突然喃喃道。
离夜一愣,随即轻笑了笑,道:“现在不想见见凌霄吗?”
叶若身子一僵,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你这是在折磨他还是折磨你自己呢?”离夜有些叹息。因为是特别的,所以才会特别苛刻吗?!
“他……”叶若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却仿佛有什么哽在了喉间。
“你失去了你的骨肉,他又何尝不是?”离夜淡淡道,“而且,对于他的选择,你心里其实很清楚的不是吗?”
半晌,叶若慢慢伸手抓住了离夜的手臂,倾身靠在了他身上,才缓缓道:“我知道,若是易地而处,我知道我也会作
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伤骨连筋,固然是痛彻心扉,然而,骨肉可舍,心又如何能生生挖去?
所以,恨的人其实不是你,也不是寒玥,而是我自己。
为什么我永远只能如此无力?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
他是我和你的孩子啊!
璟燚目送着离夜走进房间,看着房门渐渐关闭,脸上原本的温柔神情之色也随着那房门一道迅速敛去,只余一目幽深
,望着一边垂眸负手而立的凌霄。
“你不喜欢夜吧?”虽是疑问,由璟燚说来,却如陈述一般,“为什么自己站在外面,却让夜进去呢?”
爱人如此伤痛之时,却站在一边看着另外一个男人呆在自己爱人身边,该说是心胸广博,海纳百川吗?
“我之所以不进去,只是因为我知道她现在希望陪在她身边的人,并不是我。”凌霄苦笑一声,抬眸望向璟燚,还是
那抹傲然清绝,“不过,你说得没错,我错实不怎么喜欢慕容寒玥这个人,你其实也不喜欢静儿吧。”
“自然。”璟燚回答得很理直气壮。
殷悠站在一边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唇角微抽。
这两个人现在倒是老实,离夜和欧阳静在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这么说啊?!
又抬眸看看那两人,不说璟燚那俊秀绝伦的容貌,单就是那一脉深敛的孤绝傲然,威势气韵,确实世间少有,这世间
能配起上他的也只有慕容寒玥了吧。
但是,他配得上慕容寒玥吗?
凌霄转头望着紧闭的房门,幽幽道:“我曾经很希望她心里只想着我,就呆在只有我一个人看到的地方。”
闻言,璟燚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这个想法他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对象是那个人,实施起来太有难度。
“但是,当她无力地躺在我怀中的时候,我却发现,只要她醒来,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了?”
她昏睡二十余年,我也陪了她二十多年,那时我确实感觉到他实实在在地属于我一个人了,我再也不必吃慕容寒玥的
醋吃得自己都胃疼了,也再也不必担心她会何时就离开了。
但是,那个那么安宁,紧闭着双眼,还是我爱着的那个欧阳静吗?
之所以会爱她,就是因为那一眸的鲜活灵动,自由无拘无束吧。
所以,只要你可以幸福地活着,你想要怎样便怎样吧。
几方心思各异,却被突然的闯入者打断了。
小六一身青衫说不出的残破,步履虚浮,看来似乎还有内伤,一见到房外三人,出声道:“翼儿被人掳走了。”
一句话打破了所有的沉静,殷悠走上前去替小六查看伤势,璟燚则担扰地看着站在门口一脸沉静的离夜。
第 8 章
小六在目光触及站在突然打开的门口前那抹飘逸的身影时,原本极力维持的平静终于完全打破了,殷悠担忧地扶着他
,却见小六只看着离夜,眼中满是愧疚自责。
在场众人都是一脸复杂地看着离夜,殷悠甚至下意识地将小六拉到了身后,毕竟,盛怒之下的离夜会做些什么谁也无
法预料。
只是,出乎众人的意料,离夜看起来出奇的平静,好像小六带来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消息一般。
“夜……”这样的离夜反而让璟燚更加担心了,走到了离夜身边,璟燚伸手握住了离夜放在袖中的手,试探一般地唤
道。
一如记忆中温凉的触感,没有丝毫的差异。
离夜任璟燚握着,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在场诸人一脸的肃然之色,只微偏了头,对着凌霄道:“若儿已经没事了,你去
看看她吧。”
似乎都没有料到离夜最后居然是这样一句话,凌霄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微一颔首,错身走进了屋中。
离夜这才慢慢转过了头,小六见那紫眸盈盈,幽深似海,无悲无喜,浑身一震低下了头。
“你伤得不轻,现下去休息吧。”离夜摇了摇头,淡淡道。
殷悠与璟燚都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离夜,本以为会有一场狂风骤雨,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小六也是一脸怔然地望向离夜,似乎想要在他脸上分辨出什么一般,只是,那一脸的云淡风轻,没有丝毫的破绽。
“对不起。”低声的轻语在有些静谧的场中显得很清晰。
“不必自责,你武功不如他们,如此结果也是无可厚非,好了下去吧。”
离夜摆了摆手,示意殷悠扶着小六下去。
小六再次抬眸望了一眼那雪发下平静淡漠如昔的容颜,咬了咬唇,握紧了拳头,满眼的悔恨与不甘。
他并不责怪,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是,此时萦绕在心头的,却没有分毫的愉悦。
明明曾经答应过会好好照顾翼儿的,然而,却只能无力地看着那些人将翼儿掳走,如果不是那些人着急带走翼儿,自
己连活着回来也是个问题吧。
殷悠扶着小六缓步离开了,临去前幽幽望了离夜一眼。
最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风雨欲来的错觉,真的只是错觉吗?
离夜一手抚额,修长的手指抵在太阳穴上轻按,看神色似乎有些倦意。
“累了吗?”璟燚看着离夜神色一柔,关切地问道。
“还好吧。”离夜随意回道。
“回去休息吗?”
“嗯。”离夜点了点头。虽然很累倒不至于,但是,折腾了一个上午了,是该休息一下了。
璟燚笑了笑,拉着离夜的手离开了。
“夜,翼儿的事我来处理可好?”路上,璟燚突然问道。
“好。”离夜点了点头,答应地很爽快。
璟燚笑了笑。
从离夜听完小六的话那一番神色来说,璟燚就知道翼儿一定没事的。
翼儿对于离夜来说意味着什么,璟燚在一旁看得真切,除了欧阳静的事儿,璟燚绝对不相信离夜居然就那么放心让一
个武功平平的小六跟在翼儿身边就放心了。
又想起了山洞中那一抹幽影。以他的武功,离夜还曾经让人来保护他,那么,对于翼儿,又怎会掉以轻心?有很多的
事情,本就是赌不起的。
翼儿的安危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倒可能牵扯出一些有趣的事来也不一定。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璟燚的?”
邵琪走过园外的时候,突然一道清浅的声音传到耳边,那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会吹散开来,却很清晰地在耳边响
起。
这样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淡漠得很容易令人忽略,但是,某种程度上,如果真的记住了也许就再也不会忘记
了吧。
停下脚步,不意外地在园中看到了那一抹雪发身影。
即使是在苍王府中,能进这园子的人也很少,邵琪算是其中之一,但是,至上一次冬狩璟燚失踪,邵琪这几个月都没
有见过这个人了。
园中随意而优雅,春色盎然,那人一身白色素衫,雪发在身后用一条墨色滚边的银纹缎带一束,淡薄得仿佛只有一个
剪影,却比那一目缤纷的春花来得更加绚烂夺目。
不过……
邵琪微皱了皱眉。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简直就好像只有一把骨头了一般,主上怎么会让他变成这幅模样?
“大概是在主上八九岁的时候吧。”心中寻思着,邵琪还在很快走到他身边,恭敬地回答道。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到忆剑楼的?”离夜面向一汪清池,淡淡问道。
邵琪倒也不是很意外离夜知道忆剑楼的事,虽然他也觉得璟燚应该是公私分明的,未必会和他说这些事,但是,开始
没注意,后来想想祁老他们的态度,这个人与忆剑楼的渊源应该不浅。
“我至有记忆以来就在忆剑楼了。”这句话邵琪说得很自豪。
世人都道忆剑楼以情报着称于世,然而,忆剑楼真正所拥有的岂是只有情报而已。或者说,拥有了天下情报,能做到
的事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吧。
“那么,”离夜微转过头,面向邵琪,道,“跟你买点消息吧。”
“啊?”那样倾世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眼前,邵琪有些不太适应地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又愣了愣,“那
个,其实忆剑楼的情报并不是由我……”
“放心吧,我问的事你一定知道的。”离夜不甚在意地打断了邵琪的话。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
邵琪问着,只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嘀咕,他想要知道什么问主上不就好了,难道主上还会拒绝他吗?
这个想法一出,邵琪猛地一惊。难道是因为不想让主上知道吗?
“金陵侯你知道吗?”离夜似乎没有注意到邵琪内心的震动,只状似随意问道。
“嗯。”邵琪点了点头。金陵侯一方诸侯,朝廷重臣,这世间不知道他的人应该很少吧。
“那么,他子嗣如何?”
邵琪忍不住望了望离夜那张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的容颜,虽然那声音平静依旧,但是,那总觉得那声音听在耳中有一种
说不出的意味,错觉吗?
“金陵侯子嗣淡薄,只有一子一女,其子慕容阳戈作为世子留在京城。”心下疑惑,邵琪还是很快回答了离夜的问题
。
“哦。”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离夜转身朝屋子走去。
“那个……”邵琪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他。管账的事儿做习惯了,不自觉地就想到报酬的问题了,而且,也是他自己说
要“买”的,虽然为这点儿事儿要钱,邵琪自己也觉得有些脸红。
“安心吧。”这一次离夜倒是显得很善解人意,背对着邵琪轻挥了挥手,“报酬我会交给你们主上的,绝对是可以让
你亲眼所见的报酬,保证物超所值。”
离夜走进房中,习惯性地靠近了软榻中,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房中不请自来正悠然品尝的两个人。
殷悠瞟了一眼软榻上虚闭着眼养神的人,抿唇笑了笑,对着一边的凤渊道:“你觉得这次某位小侯爷的事儿怎么处理
比较好呢?”
“还能怎么样,金陵侯割据一方,就算他本人没什么野心,以他现在的势力而言,朝廷又怎会容得了他?”凤渊脸上
的笑意清朗,语气明晰而清澈,“干脆打过去也算是速战速决了。”
“那种粗暴的方式怎能显得出我们夜公子的手段呢?”说完,殷悠有些戏谑地望向离夜,“是吧?”
离夜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却没有立刻回答殷悠的话。
不过,殷悠眼中的兴味倒是愈发得浓郁了,对着凤渊道:“你说,慕容阳戈那小子知不知道他那几句话会带来什么后
果?”
虽然知道离夜不是会有那种心情去斤斤计较,但是,那小子既然敢说那些话,就该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还真的是勇气可嘉啊,好像有很多年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翼儿的事,”没有理会殷悠,凤渊望向离夜,道,“真的就让他这样吗?”
“就这样吧。”离夜终于开口,语气似乎很轻松,顿了顿,又转向殷悠,道,“小六的伤?”
“好歹你的弟子,终于记得要关心一下了?”殷悠慢慢收起了有些戏谑的笑容,正色道,“正如你所料。”
“这样啊。”也看不出对于这样的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离夜又懒懒地闭上了双眼。
凤渊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了离夜面前,面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只有一片肃然,沉声道:“尊上,您的打算到底
是……”
恭敬的语气,深处却是说不出的担忧。
离夜微蹙了眉,却没有再次睁开双眼。
凤渊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殷悠硬拉着走出了房间。
“其实凤渊啊,只要你肯告诉我离夜这段日子都叫你做了些什么,要知道他的目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殷悠看着凤
渊难得严肃起来的脸,笑得不怀好意。
“你明知道不可能的。”凤渊没有理会殷悠,径自朝前走去。
离夜向来对于属下的能力是很信任的,但是,却很少为了达到某一个目的将所有的事都交到一个人手中。所以,私事
离夜一般不干涉,交待下来的任务却是不允许交流的。
“我说得是真的哦,”殷悠跟上凤渊脚步,犹不死心地劝道,“你难道不担心吗?”
“我自然是担心的。”凤渊神色有些黯然。
“看来你对璟燚很不满啊。”殷悠也收起了眼中的笑意。本来他也没真的指望凤渊真的会答应,离夜的属下都知道,
只有离夜的命令是绝对的。
“你不也一样吗?”凤渊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殷悠。在离夜身边的人有几个是真的乐意见到如璟燚这样的存在待
在离夜身边的?
殷悠笑了笑,没有否认,望了望远方那一片湛蓝的天空,缓缓舒了一口气,道:“但是,我愿意却相信,璟燚并不是
凤焮不是吗?”
所以,也希望,当年的惨剧不会重演。
第 9 章
璟燚走进房中的时候,就看见离夜斜躺在软榻上,紫眸盈盈,似有大雾迷蒙一片,却也是清明。
这些日子事情繁多,但是,除了上一次醉玲珑的邀约,离夜真的动手的时间几乎没有,嗜睡的习惯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像这样回来还能看看到离夜睁开眼睛的情况是很少见的。
走近了些,看离夜的气色似乎不错,璟燚稍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离夜面前。
伸手想要拂去他颊边的发丝,却在指尖触及时感到手臂一紧,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离夜压在
了软榻上了。
“夜……”璟燚带着些疑惑望着上方的容颜,倒也没什么畏惧,眼前的这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吧。
离夜一只手握着璟燚的手,慢慢交叉成十指交缠的眷恋,另一只手上似乎拿着什么,当璟燚凝眸想要细看的时候,却
被颈间温凉的气息混乱了心神。
璟燚无奈地叹息一声。对于这个人,自己还真的是完全没有抵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