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而已。”璟燚微笑说着，心中却是一暖。

那一次重逢，却也是在这个地方，令人迷醉的夜晚，四溢的酒香，第一次全完袒露的情思。

“苍王殿下，不介绍下吗？”那位华服公子终于自最初的震惊中醒过神来了，举步走进屋来。

那华服公子面容俊朗，一身打扮贵气十足，手执一把纸扇，上绘了几会清淡的山水，倒与本人那一身的光华四溢并不

怎么相称。

华服公子走到一边拿起一件衣衫盖在了醉玲珑身上，眼神却一直望向璟燚身旁的人。

璟燚闻声转过头来，却没有答话，眼神中原本的温柔已逝，只余一汪幽深。

华服公子却似已没有耐心了，径自走到了离夜面前，映入眼帘的却只是一身玄黑的披风，容颜掩在了帽檐的阴影下，

看不真切，只还有几缕雪发落在了外面。

“这位公子难道不应该对此情形解释一下吗？”刻意忽略了璟燚隐隐带着些警告的眼神，华服公子目光在屋中游弋了

一圈，最后落在了离夜玄色的披风外格外醒目的几缕雪发上。

半晌无人出声，华服公子的脸上愠怒之色闪过，慕容清叹息一声走上前来，道：“小侯爷，不要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

事破坏了我们的雅兴才好。”言下之意就是还是快点离开吧。

这位华服公子就是金陵侯世子慕容阳戈，常住京华。

“京城重地，怎容此等宵小放肆？”听了慕容清的话，慕容阳戈倒仿佛更生气了。

慕容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位养尊处优的小侯爷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民生了？

看了一眼璟燚眼中越来越浓重的不悦与他身边依旧是深沉难测的玄色身影，慕容清叹息一声，看着慕容阳戈的眼神颇

有几分同情的意味。本来想帮你的，但是，你自己找死我也没办法了。

“宵小？”璟燚终于缓缓出声，只那声音有如三尺寒冰，冻得人心底都开始发凉了。

慕容阳戈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却还是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却不敢再盯着璟燚，只恨恨地看着他身边的玄色身影。

本就有些沉闷的气氛愈加的僵硬了起来，慕容阳戈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璟燚与离夜交握的双手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苍王殿下，我刚才的提议不知道你以为如何？”慕容阳戈突然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脸，看着璟燚道。

璟燚沉吟未答，慕容阳戈却仿佛怕他想不起来一般，补充道：“我家有一小妹年方十六，却也是知书达礼，蕙质兰心

……”

“本王以为方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慕容阳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璟燚沉声打断了。

慕容阳戈本是一直注意着璟燚身边之人的动静，此时才有些不解的望向璟燚。璟燚神色如常，但是，他总觉得似乎隐

隐带着些急切。果然都是因为他身边之人吗？！

“结亲啊。”

清越的嗓音，淡漠的语气，有些不明意味的叹息。

那声音仿似真接落在了心间，激其点滴优美的涟漪。慕容阳戈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出口的正是坐在璟燚身边的那

位雪发玄衣的人。

“我拒绝了。”听出清淡的言语下隐隐危险的意味，璟燚没理会慕容阳戈，转过身看着离夜一脸颇有兴味的模样，无

奈地解释道。

璟燚与离夜二人方才对话都是低声，旁人虫闻共声，话语却听不大真切，但是，慕容阳戈总觉得这两人那语气动作说

不出的暧昧。此时，听他二人对话确是真切。

“苍王殿下拒绝这门亲事可是因为身旁之人？”慕容阳戈脸上的怒意很明显。

“嗯。”璟燚点了点头，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慕容阳戈嘲讽一笑，冷声道：“素闻苍王殿下不近女色，想不到居然是终日与男宠为伍。”

此话一出，房中蓦地安静了下来，慕容阳戈突然觉得背脊一寒，不知怎么，这样的平静竟突然多出些惊悚的意味。

慕容清暗道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只站在了一旁，也不再开口。

璟燚眼中杀意一现，冷嗤道：“本王的事与你何干？”

森冷的语气让慕容阳戈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恍惚的杀意竟然有一种让人面临深渊的恐惧。

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慕容阳戈朗声道：“我慕容一氏承天命，蒙神泽被，寒帝陛下一统天下，威震四方，留

下这万世基业。”语气悠悠似有不胜向往之意，倏忽之间一转，“不想我等子孙不肖，要寒帝陛下在天有灵，情何以

堪？”

慕容阳戈一番慷慨陈词，当真是情真意切，只是慕容清嘴角为何不知该作何神情。

璟燚一时有些无力，只下意识地像身旁人望去，不想离夜蓦地站起来来，一手拉着璟燚旁若无人地走出了门去。

慕容阳戈愣愣地看着那玄色身影与自己擦肩而过，本来胸中豪情慷慨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一股森冷之意从心

底升腾了起来。

“今夜颇不宁静，太子殿下还是早日回府安歇的好。”走到门口，离夜微一顿，淡淡道。

走出了玲珑阁，璟燚与离夜都是无言。

“这位金陵小侯爷还真是有趣，”离夜突然道，声音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男宠，还真是个有趣的词啊。”

说着“有趣，”语气中却没有几分兴味，倒有几分冷意。

对于此言，璟燚也只有失笑。

离夜突然叹息一声，停下了脚步，道：“凌霄，明月玲珑的命暂时留下。”

回复他话语的只有擦身而过的一阵清风。

第 5 章

承德二十一年春，继欧阳晴雪远嫁琉舒，京城天都玲珑阁一场大火，开启了又一个多事之秋。

那一夜，玲珑阁中冲天的火焰映红了天都风清云朗的夜晚，名闻天下的京城玲珑阁一夕之间化为灰烬，其中诸女子躲

避不及，芳魂具化为尘风，时人皆是唏嘘不已。

沉鱼落雁，倾城国色，却终究一捧焦土，而那个曾经且歌且饮，眉目流转间万种风情的女子也只能做一片清风在人们

的记忆中吹过。

“我本来以为你是不会去的。”璟燚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离夜，说道。他和凌霄已经知道了那碗粥的来历，却没想到

离夜会亲自去。

“玲珑虽然不能说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过，我却是看着她出生的，”离夜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才接着道，“而且，对

于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让她选择如此彻底地背叛我，我还是有些好奇的。”

“哦？那你现在知道答案了？”璟燚笑了笑，不是那么在意地问道。

离夜摇了摇头，道：“毫无新意的答案。”

“啊，对了！”璟燚突然眸色一闪，站了起来。

“怎么了？”离夜有些讶异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璟燚没有答话，只沉着脸一手拉起离夜。

温泉对于血咒其实并没有什么治疗的作用，不过，在血咒发作的过程中，对于那钻心刺骨的疼痛还是有一些缓解作用

的。

还好京城附近就有温泉，在离夜与璟燚住的隔壁房中就是一个温池，采集引温泉之水。基本上，除了血咒发作之时，

这个地方，两人一般是用来洗澡的。

一走进，扑面而来的水汽氤氲。

“下去。”说着，璟燚就毫不犹豫地了夜扔下了池子。

其实说是“扔”也并不恰当，很小心地控制了不会伤害到对方的力道，但是，还是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其中点点不满的

情绪。

“璟燚？”离夜有些疑惑的模样。

“洗干净。”璟燚干脆在温池边坐了下来，撇了撇嘴，道，“一身的脂粉味。”

那温柔的笑靥渐渐飞扬了起来，狭长的凤眸弯成一弯愉悦的月牙儿，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看在璟燚眼里却是说不

出的挑衅。

“哼……”璟燚轻轻哼了一声，视线却不舍得离开水中氤氲的修长身影。

晶莹的水波一直漫延到腰部，丝带束起的雪色长发已经打开，低垂下来安静地浮在水面上，那样纤尘不染的雪色在水

汽掩称中看起来很唯美。

依旧还是笑着，多了些安宁，紫眸中白雾迷蒙，荧紫流泻，眉宇间盛放的曼珠沙华似乎也渐渐苏醒过来了，渐渐流动

着折射出有些妖异的色泽。

水色氤氲中的离夜，美丽高贵而优雅，迷蒙着好像隔着遥远的距离。

璟燚看着温池中正在解衣的人，随意而慵懒，却也是浑然天成的优雅绝伦，一身冰雪的气息似乎在这蒸汽中多了些暖

意，白皙的肌肤也似乎镀上了一层湿润的玉色。

心中微一乱，苦笑了一声还是站起了身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那次走进来的时候，璟燚已经换了一身素色长衫，手上拿着干净的衣衫。

那人背对着站立，背光微弯成极为优雅的弧线，洒脱的线条勾勒出修长匀称的骨架，结实紧致的肌理。很美丽的身体

，如同他的人一般，却隐隐带上了几分纤细。

璟燚皱了皱眉。似乎又瘦了。

似乎是感觉到璟燚的到来，离夜慢慢转过身来，紫眸一眼望来，幽深似海，盈盈波光潋滟，仿佛在微笑。

离夜走出了水中，接过手中的衣衫随意的穿上，也不在乎雪色的发丝上落下的水珠沾湿了衣衫。

“气消了？”离夜一只手很熟稔地抚上了璟燚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很柔软的温度。

“这事儿换了你，你会高兴吗？”璟燚一扬眉，说得很理直气壮，不过还是放柔了语调。

“话说，你可是去相亲的，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记着跟我算帐了。”离夜坐在床上，悠悠道。

璟燚一面拿毛巾帮他擦干头发，一面弯着嘴角问道：“怎么，夜也是在乎这些事情的吗？”

“璟燚觉得我不在乎？”离夜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璟燚沉声问道。

“夜你总是很冷静，”璟燚眼眸微一黯，“我有时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世间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的人也无法于无声处尽数窥见人心，有些话没有说出来，有些表情从来没有出现，终究还是

不安。

或者，该说，面对眼前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安。

离夜没有立刻答话，轻垂了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璟燚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是真的，”我真的跟别人在一起，“夜会怎么做呢？”

忐忑，却也是期盼，也有着悔意。为什么会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呢？如果……

璟燚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样的“如果”。

离夜微垂着头，没有注意到璟燚的动作，听见璟燚的话，似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却还是无言。

“现在的话……”半晌，呢喃的低语，璟燚没有听清，想要靠过去的时候离夜已经缓缓抬起了头。

离夜还没有开口，璟燚突然一把把离夜扯进了怀里，涩声道：“夜，是我错了，你不要乱想。”

离夜下意识伸手想要反抱住璟燚，却仿佛又想起什么，放下了来，但也没有推开，下颚放在璟燚的肩上，没有说话。

“夜，真的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吗？”璟燚搂着离夜的手似乎紧了紧，口气也急切了起来。

想起方才离夜脸上的神情，璟燚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人总是这样贪婪的吗？！

曾经想着只要可以呆在他身边就好，却又开始企望那双幽潭一样美丽的眼睛里可以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当那双眼睛终

于渐渐晕染上点滴的暖意的时候，又奢望那优美的容颜可以为自己生动起来……

可是，不论怎样都是不够的吧。关于他的一切，都想要，想要独占，甚至想着如果这个人可以只让自己一个人看见该

有多好？

然而，这样会伤了他吧，就像方才。

那神情平静，一如往常一般云淡风轻，璟燚却觉得再多说一句话他好像就会哭出来一样。

哭泣，对于离夜来说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词，但是，刚才的感觉却真实得令人心痛。

“夜，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夜，你答我一句可好？……”话语因为慌乱和

急切而有些断断续续，竟似乎隐隐带上了几分凄色。

离夜清晰地感觉到拥抱的双手传来的颤抖，仿佛为了证实主人的心绪一般。

终于，离夜幽幽汉息一声，无言的妥协与纵容。怎么舍得让他如此这般？！

“璟燚，”手慢慢抬起环在了璟燚的腰上，感觉到那慌乱的情绪似乎平息了不少，“我没有生气，你不要担心？”

淡淡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人终于渐渐平静起来。

“真的？”璟燚放开了离夜，却还带着几分不确定地看着他。

“嗯，”离夜慢慢在唇角拉起了安抚的笑容，听到璟燚的声音，有些心疼，“真的没有生气。”这些日子，果然太难

为他了吗？！

看离夜的神色，璟燚终于稍稍放下心来，却突然想起什么，握住了离夜的手，道：“夜，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轻松的语调，却还是不经意间透露了太多的不安与期盼。

离夜感觉到十指交缠间传递来的几乎柔软的温暖，略一用力，握紧了彼此的手。

“好。”仿佛誓言。

若是你的愿望，我就为你实现吧。

“对了，你没事吗？醉玲珑用了摄魂了吧。”想起醉玲珑，璟燚眼中一道厉色闪过。

“有事也该是她吧。”离夜口吻浅淡，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恍惚间，仿佛嘲讽。

“可是，据我所知，她的摄魂应该是成功了的。”

“是成功啊。”离夜的口气依旧很成功，“既然她想看，我就让她看了。”

璟燚沉吟片刻，已然明了。

摄魂是一种秘术，直接进入对方的精神，损伤极大。但是，同时因为与对方的心灵直接面对，对于施术者的精神力要

求也是极为严格的，否则，稍有不慎术法反噬，对于施术者的伤害也是难以想象的。

“她都看了些什么？”璟燚有些好奇的问道。

“应该是过去的一些记忆吧。”

“只是记忆？”璟燚皱了皱眉。

想起进屋时醉玲珑至眼中流露出的深切的惊恐，不似作伪，看来就是术法反噬无疑了。

如果只是记忆的话，那该是什么样的记忆？

“夜的过去？连我也不知道吗？”璟燚放松了语气，故作了几分哀怨的意义。

“璟燚想要知道什么？”离夜笑了笑，问道。

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璟燚在心里嘀咕着，不过还是没有主出来，办道：“夜上一次只说了自己的名字，那么，夜以

前是做什么？”虽然听叶若说他是一个大家族的少爷，但是，离夜的气质却和这个身份差了太多了，总觉得难以想象

。

“也做些别的。”

“什么？”

“人命买卖。”

“啊？”

“璟燚似乎很吃惊啊？”有些调侃。

“坦白说，想了想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璟燚品评道。